第七卷 王牙再临 第五章 血之后继者们

  听见小太郎的呼唤时,边边子与凯因正被追击的“赤色獠牙”完全包围。

  凯因已经疲劳至极,加上扛着边边子如此沉重的负担,份量也不一样。

  “万不得已,我就拔出真银刀。”

  “别这么做,不晓得他们有多坚持。如果从远距离扔炸弹就完了。”

  “不用担心,至少绝对让你逃走。”

  凯因话是这么说,其实很勉强,只能拿真银刀来赌一赌。

  两人目前在第二区仓库街,幸好附近人烟稀少,但由于大军压境。出现众多逃到这里的目击者。

  ——不,当下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情势大变,办公室受袭时也如此,更广义来说,情势改变了。

  “凯因也听见了吧?”

  “恩,大概传导给特区所有人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般人自然不知道,“公司”的人却也不清楚。可是声音里饱含真挚的说服力,加上听见声音瞬间自然而然浮现的意象;香港。

  现在特区发生异变——而且是不寻常的异变,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听见小太郎声音的人或许已经将立刻现在的特区与过去的香港连接,应该会有大批民众企图逃出特区。

  边边子长时间生活于特区,他的记忆绝大部分均已这城市为舞台,将遭“九龙的血统”攻击而燃烧的香港景象与特区重叠令人心酸,可是心酸之后却不能只是哀号;怎么能哀叹,小太郎要求大家离开特区,换句话说,不就是“要大家活下去”的意思吗?

  小太郎给予边边子希望与精神。

  ——次郎也

  一定会逃出特区。因为小太郎——他的主人说“要活下去”,次郎会遵从。如今她只能坚信这一点。

  因此必须要逃了,离开特区,再度与次郎相遇,以后的事以后再想,现在先想办法顺利逃出去。

  “一定!”

  “所以说我会让你逃走。”

  “凯因,小太郎是说‘大家’,而且声音都已经传到‘大家’心里。”

  边边子对凯因笑道。凯因很惊讶在这时候边边子还能笑得出来;用尽力气,之后或许殒命在某处——他只想着这些事,让边边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打败了。

  “你真厉害。”

  这是阵内嘴上常挂着的“红血之力”;或许这就是“女人”的潜力吗?

  可是——

  “耶?凯因?”

  “恩。”

  断断续续不停息的射击声乍然而止,凯因无需查探气息,就晓得敌人正突然撤退。

  “被叫回去了?为什么?”

  说到一半,凯因赫然想到:

  “复活了吗?”

  有可能;不,就算“赤色獠牙”撤军有其他理由,九龙王的复活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因为墓地已经被卡莎一伙人占领。

  此时,两人听见附近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响。

  原以为是“赤色獠牙”,却不是,而是镇压小队。就是与汉斯及亚弗里交战的部队,似乎听见枪声便赶过来。

  “受不了,这时机不知该说好还是坏!”

  被探照灯打亮,凯因以松了口气的态度痛骂。身旁的边边子则专心地挥手。

  与镇压小队回合的凯因立即联系巴得力克所搭的直升机。

  “本部被袭击?”

  幸运的是,尾根崎与张平安无事,可是公司机能完全停止,系统复原还遥遥无期。

  不过状况生变。

  凯因简洁地告诉他这一边——吸血鬼们的战斗与结果,巴得力克大为动摇。想当然尔,

  “接下来,我要率领我与龙大人的部下离开特区,你们回本部告诉他们这件事,恐怕本部应该已经做了同样的决策”

  之后,凯因知道贾妮特与巴得力克同行,也要求与她通话。

  及尼特声调凝重——

  “我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率领这些战力,居然丝毫未派上用”

  “若非有你,我早就死在浮岛。而且还让你失去这么多部下,对不起。”

  “凯因大人。”

  “什么事?”

  “离开特区,凯因大人有什么打算。”

  这问题让凯因不知如何应对。

  渥洛克家族的本家在英国伦敦,若知道特区被“九龙的血统”击垮,本家长老应该会要求凯因回国。

  但凯因事到如今——不,正因为有思考的余力,才会回溯这几小时的经历并非加以省思。

  圣,杰尔曼,以及“公司”的败北。

  次郎,凯因,以及阵内的败北。

  特区的败北。

  累积的失败与丧失的和平压迫凯因的胸口。经过今晚的战斗,更激昂的愤怒灼烧胸口。

  就这么撤退吗?

  不,我们的确输了,确实输了,但

  “香港。”

  “咦?”

  “也输了好几次,甚至成为废墟,最后仍‘收复’了。”

  他曾经不这么想。

  可是自圣感染以来,从遮蔽视线的厚重乌云深处,这些话语宛如月光从天际洒下,闪耀着炫目光辉降临凯因面前。

  仿佛受月光引导,凯因强而有力地说出这句话:

  “就算撤离特区,我们一定会收复特区。”

  似乎巴得力克也听到他坚决的这番话,从通讯器那头传来他屏息沁泪的声音,不只他,周遭的队员们也养着呜咽声。

  “凯因大人,到时我也”

  “贾妮特,现在先想办法逃出去。”

  最后说完这句,凯因切断通讯,一位已经在水塔干涸的力量返回他的血流。

  “边边子,你跟他们一起去‘公司’本部。”

  “好,请凯因联络次郎,但是我不去本部。”

  凯因顿时反应不过来,他不觉得这是玩笑。“可是——”说到此,他不晓得该说什么。

  边边子仰望凯因的眼,语气冷静地解释:

  “凯因,不晓得这样说能让你了解多少,总之,‘公司’对特区的人有责任。”

  “责任?”

  “是,因为‘公司’隐瞒所有人邀请吸血鬼进来。当然,我不认为与吸血鬼共存的目标是错的,但由于这原因导致如今状况是事实。凯因刚才说本部应该会离开特区可是我知道,尾根崎会长,张部长,我们肯定不会逃。相对的,我们一定会让更多人离开特区。阵内部长如果活着,也会做一样的是吧,这就是‘公司’的态度。”

  “这”

  凯因无言以对,被反将了一军。

  凯因以为他们吸血鬼与“公司”一心同体,由于遗灰时间关系一度恶化,既然出面协力今晚的战斗,也将一起品尝胜利或败北的滋味,这应该并非误解。

  但只有这些还不够也是事实。正如边边子所说,吸血鬼与“公司”立场互异,他们是人类,为了避免其他人抗拒,才自愿成为暗地与吸血鬼沟通的媒介,才会让同胞承担风险;那么代价确实就是,要负责到最后。

  “可是你不已经不是‘公司’的人吧?有什么必要留在特区——”

  “啊,错了错了,我不是这意思。”

  边边子再度笑了,凯因感觉自己彻底被耍。

  “一般人会用‘公司’照顾吧?凯因也说你与部下会领协约血族吧?所以我必须去帮助除此之外的人,我也有必须负责的对象啊。”

  “就是你被革职后照顾的对象?”

  “对,无法成协约血族的流民或弱小血族,现在的我以他们为对象来进行调停家的任务,所以——”

  边边子直视凯因的眼睛坚定地说。

  凯因从以前到现在蹭经历种种视经侵攻,这道视线不像任何一种——确实不输给那些攻击的强大视线。

  “不能抛下他们不管吗?”

  凯因询问,同时也预料到答案。

  边边子的回答正如他所预料。

  “阵内部长会生气。”

  果然如此——凯因心想。

  这孩子无疑是属于阵内章吾的血统之人。

  “葛城边边子。”

  “是?”

  “现在我清楚的确定,你配次郎太可惜了。”

  边边子羞涩地同意颔首。

  位处残留袭击伤痕的“公司”本部第二情报管制区。在不算宽广的房间里,塞满目前剩余的大半职员。

  原本紧急时的指挥是在第一管制室进行,那里的设备也更完整,但袭击本部的马贝里库首先攻击第一情报管制室,彻底破坏系统,现在“公司”让通讯员移到第二管制室,设法复原系统,但恢复的技能不到整体的百分之二十。

  巴得力克与贾妮特抵达本部时,尾根崎与张正在第二管制室进行指挥。

  正中边边子的预测。

  听完巴得力克报告的尾根崎反倒一脸拔云见日——

  “辛苦了。”

  他开口慰劳他的努力。

  “你也是,贾妮特小姐,千里迢迢而来,却让你遭逢巨变,实在非常抱歉。”

  “我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希望能至少让我们尽全力协助贵‘公司’脱离特区,很遗憾并未准备交通工具,但若有我方人力——”

  尾根崎断然婉拒贾妮特的请求:

  “感谢你的心意,但我们会留在这里。”

  “留下来!?等等一下,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已经没有胜算了。正如凯因大人所说,应该离开特区以期卷土重来!”

  “对,我们当然也有此准备。”

  这时他回头看向在一旁的张——

  “甄选的准备如何?”

  “以年轻的优秀人才为中心挑选,但目前时间不多,不过船的手续办好了,向新加坡的请求也顺利进行。”

  “是吗,就是十字军也同意接受‘公司’了?令人感激,这是最大瓶颈。”

  新加坡十字军的正式名称是“世界吸血鬼对策委员会”,十字军的统称来自组织母体的民军——香港十字军,是香港圣战之际在神父指挥下与“九龙的血统”作战的部队。

  其实十字军基本上是采取吸血鬼为人类之敌的态度,知道‘公司’的存在,组织之间也有来往,但对于‘公司’宣扬人与吸血鬼共存的理想表示强烈排斥。

  “可是莎曼莎教授强力支持接受,或许是因为经过昨天我方私下磋商,十万火急之际也必须有所妥协。”

  “什么?是谁去——”

  “两名调停员,似乎飞到当地去了。”

  听到这,尾根崎噤口不语。

  他闭上眼,反复思量种种想法,轻声嘟哝:“可恶。”

  “这是我个人见解,看来‘那位年轻人’太爱耍帅了。”

  “是啊,我有同感。”

  “公司”会长与其心腹短暂间彼此共有不需化作言语的心情。无论私交,十一年来支撑“公司”功劳最大之人是在此的两人与不在此的一人,因为有三人之力,才能走到现在。

  “会长——”

  巴得力克出声提醒,尾根崎将感伤摆在一旁,对他点头:

  “镇压小队留在特区到最后,引导一般大众离开,最后仍让你们抽下下签,很抱歉。”

  “求之不得。但会长你们呢?”

  巴得力克多少也察觉尾根崎与张得觉悟,事实上尾根崎并未直接回答他的疑问——

  “开始行动吧。”

  他仅如此回应。

  贾妮特向前迈出一步:

  “我钦佩各位的态度才更要说,就算依靠十字军,‘公司’也没必要留下吧?”

  “‘公司’会留下来,因此我们次啊要选拨‘公司’的中心——担当‘下一代’中心的人才,如果方便,希望可以拜托你保护他们离开特区。”

  “我很乐意保护,可是!留下成员,却没有统率的人,无法成立组织。”

  “这种事——”

  “不,会长,她说的没错。”

  尾根崎反驳的话被张从旁打断。“什么?”回头看向他,张平静地对他伸出身后的手。

  他手里拿着催眠喷雾。在巴得力克、贾妮特、以及尾根崎为之愕然时,张若无其事地对他喷起喷雾。

  “张!”

  “对不起,会长,不过请听我一言,派我选拔人员的正是会长您本人。”

  “你”

  喷出的瓦斯是即效性的,尾根崎却无视其效果,揪住张的胸口。

  张安稳地微笑;第一次看到露出如此微笑。

  “谢谢你,会长。将近半世纪只会狩猎吸血鬼的我,在人生最后竟参与如此了不起的事业,我由衷感谢。”

  “张”

  尾根崎的手失去力气,张温柔地托住慢慢滑落的他。

  巴得力克与贾妮特还在发愣。无论前者或后者,在张实际行动前,均为预期到他出其不意的行动,完全未显露征兆。真是不愧于“钉椿师”之名的漂亮奇袭。

  “巴得力克。”

  “是是!”

  “我的选拨中也包括你。虽然会长的命令是留下来直到最后一刻,但我不允许你留到最后,时机差不多就带部下离开特区,可以吗?”

  “这——”

  “可以吗?”

  张得目光贯穿巴得力克。巴得力克柠立不动,抿唇允诺。

  张确认巴得力克同意后——

  “那么贾妮特小姐。”

  “是——呃,不,什什么事?”

  “刚才会长拜托你保护我们选拨的人才,你也答应了。我想再补充一个请求,离开特区的成员中,有因先前攻击负伤的人以及失去意识的人,可以请你特别留心他们吗?”

  张悠悠开口,表情毫无变化。

  身为信奉正义与名誉的“壮剑罗兰”血统的贾妮特讨厌奇袭或欺瞒的战术,可是至今活了将近三百年,她可没见过比刚才还厉害的奇袭。

  “谨记在心,张先生。另外,请允许我不识趣的疑问,您自己接下来将如何呢?”

  “哼,的确不识趣。”

  “抱歉,我撤回疑问。请听我说,经过今天一整晚,我彻底喜欢上‘公司’了。”

  贾妮特衷心地说。只见张依然莞尔一笑:

  “是,获得众多血族的支持使我们的荣幸。”

  听到小太郎的呼喊,次郎仍继续战斗。挺感激“赤色獠牙”的追击,至少在挥剑时,能专心埋头于战斗中。

  次郎漠视小太郎的声音,他认为小太郎告知的对象一定不包括自己。

  因为次郎体内的血如今仍尖锐地高呼‘贤者’的危机;必须救主人——如此要求并赋予力量。因此,目前的次郎对于凯因苦战的重装备部队不放在眼里,遇到就砍杀,挥剑扫荡,发出凶猛的吼声以墓地为前进目标。

  因为就是这样吧?

  哥哥救弟弟有错吗?

  拯救心爱女人的转生有什么不对?

  他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听任何人的意见。次郎相信——他告诉自己。要杀开血路。

  然后目前的自己就会胜利。

  只要拥有失控的血之力量,他不会输给任何人。不会输给那布罗,不会输给达尔,也不会输给卡莎,甚至是圣。

  反倒是个好机会。一个不漏地斩除积恨已久的九龙王遗孤,也将染上他们的血的吸血鬼彻底消灭。根绝“九龙的血统”拯救“贤者”,如此一来就十全十美,完美,挑掉常年落在心中的刺,成就他悲壮的心愿。

  很好——次郎内心激动。

  整理好思绪,感到心安。

  次郎的身体已经出毛病了。因为之前便一直失控,血柱喷发,脉动紊乱,四肢似乎随时都会破碎。次郎在如此情况下,居然露出愉快的笑容。噗——额角的血管爆裂,血与眩雾喷洒出来。

  吾主——

  次郎失焦的瞳孔蕴含着热意。

  现在,就到您身旁——

  脑中浮现动人的微笑。

  然后脑海居然贸然闪过并非金发碧眼之主的另一张笑容。

  黑发黑眼,有点别扭的撅嘴,外貌平凡——却十分可爱的笑容。

  次郎停下脚步。

  这才发觉周围“赤色獠牙”的气息消失了,不知何时消失的,完全未察觉。他不晓得身在何处。仰望天际,强风吹拂的上空,云层宛如巨蛇盘踞,夜空、繁星、与月亮探出云间空隙。

  “我——”

  “那一瞬间。”

  次郎救了边边子,而非小太郎。

  并在非判断或决策等层次的问题;身体动了,血攻势猛烈地企图冲去拯救主人,想不到刹那间,次郎赫然反应过来,真的只是反射行为。

  若非杰尔曼赶过去,小太郎就死了。

  完全想不到他会赶来。

  更何况——

  若重回当时的局面。

  次郎也不晓得自己会采取什么行动,“真的不晓得”,若问他会选谁,他会马上回答——当然是主人。但如果问他能否对边边子见死不救,他会回答不行,无法抉择;可以这样吗?他可以这样吗?身为“贤者夏娃”护卫者的望月次郎可以这样吗?到底怎么回事?

  而现在也是。

  血倾诉着——尽快赶到主人身边。

  然后主人却下令,离开特区。

  为何?

  为什么?

  遵从血的指引,说这话的不是你吗?而且就在今天下午,不过几小时前。

  偏偏又如此。

  “吾主,我的救援——”

  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答——从次郎的睫毛落下一滴红血,渗入全身喷溅的血。

  次郎动不了,也什么都做不成,但却出现某现象推动不动的次郎。

  火焰。

  突然来袭的炎之鞭让次郎身体为之反应,抽出银刀斩断火焰。月色若隐若现的夜空中,赤红火力飞散。

  “嘿。”

  从建筑物阴影下冒出声音。杰尔曼倚着大楼外墙,瞄向举起银刀的次郎。

  “不是还活着吗?我还以为你站着死了。”

  “杰——”

  “啊,不会说话了吗?跟昨天一样啊,既然如此,干脆就美化成报仇嘛”

  杰尔曼一面说,一面离开墙壁,顿时他脚步一晃,行动蹒跚。

  他的双臂无力地笔直下垂。阻挡真银刀的伤痕丑陋地溃烂成灰,已经无法使用。不过,手臂虽受重伤,不过与他床上的严重程度比较,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伤口;因为他已经受到无法复原的致命伤。

  即使如此,杰尔曼仍踏出不稳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次郎。

  “你打算去救小太郎?白费力气,现在的你撑不到那里,要赌赌看吗?抵达前只会变成普通的血块完蛋。你也背负着麻烦的‘血’呢虽然我没立场说别人。”

  次郎默默看向接近的杰尔曼。

  若是现在,可以轻松解决对方。事实上“血”催促次郎排除妨碍者继续前进,可是次郎却加以违背。

  杰尔曼与他性格不符,仿佛生病般多话起来。或许因为身体快死了,血濒临毁灭。

  杰尔曼更近一步接近次郎,进入攻击范围时,次郎还是未出刀斩杀。

  杰尔曼鼻子一哼。此时却脚一绊,朝次郎倒下。

  次郎并未接住他,也为闪躲。吉尔曼靠在屹立不动的次郎胸膛,总算免于摔倒。

  “啊呀呀这样子真凄惨。”

  带着自嘲地抱怨,而后他也不管自己的形象,仰头瞪向次郎;

  “心跳声乱七八糟,肯定撑不下去。”

  “你来这”

  “我来这里做什么?哈哈,听了你会惊讶,我是来劝导你的。”

  的确是值得惊讶的话。看次郎睁大眼,杰尔曼疲倦的美貌戏谑地歪了歪:

  “一不小心听到小太郎的声音。反正我救不了他,我想若来得及,就以长辈的身份来推你一把。”

  他说完便笑了——突然一阵干咳。

  从他口中吐出吓人的大量血液,从吐血量看得出他体内的状况。若来得及——杰尔曼都这么说了,真的是濒危的状态。

  可是停止咳嗽后,再度仰视次郎的杰尔曼严密蕴含着与符合他别名,深深烙印于观者记忆的颜色。

  “听好,次郎我以前曾告诉小太郎,’血‘不会背叛你。自己倒是置身事外。不过那句话并非谎言,吸血鬼的本质是血,这就是真实。”

  这些是不用他说,次郎,或说次郎的血向杰尔曼抗议,在体内疯狂作乱。脸抵着他胸腔的杰尔曼晓得次郎脉动大乱,“喂喂”一声打趣地说:

  “次郎,你现在被‘血’催着去救弟弟对吧?可是弟弟却叫你逃。你被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对不对?”

  正中红心。确认次郎的反应后——

  “呆子。”

  杰尔曼愉悦地轻声说:

  “‘血’的引导是种本能,既然‘血’如此说了,一定要去⑨小太郎,这是为了血统存续。但小太郎也知道,现在的你还不够,所以才说——重新来过。”

  “啥?”

  次郎出其不意地睁开眼。不仅他,他体内的血居然开始动摇。

  甚至意见分歧。接受杰尔曼的建议的鼓动,无论如何都要优先救主的脉动,各自在次郎体内奔驰。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感觉到次郎异变的杰尔曼,“果然——”他心有所感:

  “‘贤者夏娃’的血统果然吸收了其他血统的血。昨天的对决很妙其来有自。”

  这种事连次郎也不清楚,不过次郎力量的奔流确实稍微抑制住。

  听取杰尔曼意见的血遏制失控后又继续起伏,蓄势等待有朝一日夺回主人的时刻。

  “贤者夏娃”血统能够获得吸血之血统的能力,可是“贤者”的真正目的如此肤浅吗?不如说,吸收所有血,一起共存,并将其延续至未来此案是目的?血统创始时,“贤者”的愿望不就是这样吗?

  “血”喧嚣着,还有仍继续失控的脉动。

  可是猛烈地脉动逐渐减量,次郎取回身体的控制。压抑对主人之思念而潜伏的脉动。其中恐怕也包含冷酷地估计胜算,抗拒在目前时间点战斗“门将”之血。

  “哈几千年来都要一直掌管这些脉动,‘贤者’真令人惶恐”

  身体的技能终于逐渐停止。杰尔曼并未采取保护自己的措施,俯倒于大地。

  “杰尔曼!”

  “哦会讲话啦”

  听起来不像出自“绯眼杰尔曼”的无力声音。次郎啧舌,蹲在他身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干吗赌上一命都要来劝导我——!”

  “我说过是一时兴起”

  “骗人。究竟是为什么?杰尔曼?!”

  次郎不接受杰尔曼的答案。的确杰尔曼很任性,有着不知何时会干出什么事的危险。

  可是在自己将死的状况下,他却带着负伤之身来阻止次郎;那个与达尔他们战斗时仍对同伴意识嗤之以鼻的他,不可能毫无理由。

  但次郎接下来也无法问出理由。

  次郎之血察觉来自墓地方向的狂暴气息正在接近。

  没错,是烙在次郎内心的气息,是卡莎。

  “去吧。”

  杰尔曼低喃着闭上眼。残留他生命最后光辉的赤红眼眸封闭在眼皮中,同时,他的鼓动逐渐微弱。

  “杰尔曼”

  卡莎应该是来与次郎一战。前一刻次郎还盼望不已,但现在不一样。留住性命,储备力量,拯救弟弟——这才是次郎被赋予的使命,才是“贤者”的命令。

  次郎不甘愿地低下头。比他多活了好几倍光阴的古血最后留下的建言。次郎反复着。

  “非常——感谢。”

  次郎留下杰尔曼转身离去。

  次郎气息离去,直到感觉不出来。似乎走了。杰尔曼等他离开后。轻声呢喃:

  “你问究竟为什么?”

  边边子抵达调停办公室,也就是自己居住的小屋时,对于所见景象实在不敢置信。

  搭在大楼屋顶的小屋子,到访的吸血鬼们挤满屋顶甚至大楼底下。

  在这附近生活的吸血鬼们几乎全员聚集,并且等待着,不等别人,就等待边边子到来。他出现时,人烟稀少的寂寥郊区涌起不合时宜的欢呼。

  “太好了。你没事!”

  最先赶上前的是基克洛,是曾经带领“义士皮库罗托提斯”血统的长老,即使就结果而言造成重大困扰,他很感谢边边子的尽力,如今需要人手之时,二话不说就赶过来。

  “真是!你知道我打了几通电话吗!别让我担心啦!”

  含泪开口的是周。外观似国中女孩,其实却是小血族的长老,最初对人类保持戒心,但后来逐渐敞开心房,至今则变成常常饮酒作乐的交情。边边子被“公司”革职后,也有段时期曾寄居她家。

  “目前暂时安心了,但要高兴还早。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刚才听见了声音,那是小太郎的声音吧?现在发生什么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是韩,这一带吸血鬼的谘商对象。自从解决成为搬来这里之契机的大事件,便信赖边边子,也向周遭的吸血鬼保证她值得信赖。若没有他,边边子应该无法再次继续调停工作。

  而除了他们意外,大批人马均来此依靠边边子,打算与边边子协力面对特区异变。对期待人与吸血鬼共存之人来说,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景象吗?

  真想让阵内看看这情景,希望他看了之后表示称赞。

  ——不。

  阵内不会称赞这种事,他不会称赞她,因为什么问题都尚未解决。全部都是接下来必须去做的事。

  “我知道了,不要紧,我会解释所有事。请听从我的指示——然后助我一臂之力。”

  “明白,但首先有一个麻烦的问题。”

  基克洛一脸困窘,周随后说明:

  “其实因为边边子不见了。大家就在附近找,那时,就被这些人‘看到了’。”

  所谓这些人,是一群被吸血鬼包围而脸色发青的白人男性,还拿着看似专业摄影器材。

  是国外媒体的采访人员。

  “竟然”

  “对不起。”基克洛对不知如何反应才好的边边子低头道歉:

  “若是平时都会以视经侵攻消除记忆,然后抢走带子了事却被他们一名同伴逃掉。是两小时前的事。”

  “可可是那家伙没带相机!如果封住这些人的嘴,一定有办法!”

  周在鞠躬低头的基克洛一旁,表达她充满希望的推论,而且她的看法似乎获得大多数的赞同,扬声附和的人数众多。每当他们一喊,被抓的采访人员便紧靠着彼此发抖。

  “你怎么想?”

  他问边边子。

  出乎意料的“事件”让边边子感到迷茫,可是不用太多事件便决定方针。她立即与貌似领队名为班的男性展开协商。

  “你会说英文吗?”

  “当然。我们是美国人,你是人类吗?”

  “是,抱歉吓到你们,而且或许还受到粗暴的对待,请谅解。他们都很怕人类。”

  “怕?”听到边边子的话,班一脸惊讶。

  “呃,不过你到底是谁?他们这个”

  “对,是吸血鬼。”

  虽说早就知道,一旦正式承认,班还是脸色发青。此外,围观交涉的吸血鬼们也与同伴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已经暴露身份。却因边边子堂堂正正承认感到不知所措。只有边边子一人若无其事。

  可是班从动摇转为冷峻后,眼里开始逐渐浮现掩饰不了的好奇心。

  他的全名是班杰明,史丹福特。

  再过一阵子边边子才知道,原本班他们是在半年前罗摩斯的时间便驻留特区的记者,换句话说,一开始就是追着吸血鬼而来。

  真正嗅觉敏锐的记者,嗅出藏在特区的秘密气味应该不难,毕竟到处都会发生可疑的事件。而一直默默持续取材下,自然而然萌生是否这座人工岛中潜藏不少——不,搞不好数量惊人——吸血鬼的疑惑,甚至也会发现这些均经过人为手段巧妙隐藏。

  这时又发生昨晚商务旅馆的骚动。班他们在事件发生后,马上滴水不漏地集围观民众传上网路的家庭录影机影像,并在时间后几小时内,钜细靡遗地观察这些影像被他人删除或降低可信度的情况。

  这时班内心的激动,是在他满场职涯中久未品尝的心情。他以前曾长年追踪采访中央情报局的非法活动,而特区运用的情报操作优越到连兰利的技术都比不上。

  直到今天,当地以独自的观点正在调查特区发生的连续爆炸事件时,却被吸血鬼攻击。

  话说回来,班被抓之后并不太悲观。他在昨天的事件后,由于幸运的偶然,碰上旧识的对吸血鬼专家。

  逃走的人正是那名专家,他逃走前慎重叮咛别顽劣抵抗。他坚信他一定会来救出他们。

  但接下来却是意想不到并且天马行空的一连串事件。

  都市接连而来的吸血鬼目击情报;气象学中不可能的巨大龙卷风袭击第五区;夜空产生直径几百公尺的火球;再来是所有人脑中冒出的迷之声;当他们心想默示录终于实现,升华至宗教的达观时,看似未成年的少女居然在吸血鬼齐声欢呼下,平静地跟随他们登场。

  若能访问这少女,叫他吞下一桶芥末他也愿意。

  因此班开口问——

  “你是谁?”

  边边子从交涉用的微笑中,挑出等级最高的一张笑脸:

  “我是葛城边边子,史丹福特先生,请冷静地听我说。”

  BBB

  “……开始了啊。”

  看着荧幕中被拍摄的画面,张的眼睛眯得如线一般细。

  内容是破坏城镇与攻击人类的吸血鬼。他们是刚转化的“九龙的血统”;在此之前,敌人似乎管制住血的感染,如今则解除管制。

  “……不。”

  尚未完全失控——张认为。感染的扩大速度异于一年半前,只是放松缰绳的程度。

  为什么呢?张的思考已经跳跃至敌人战胜后的动向。

  “九龙的血统”突破特区的防卫线,占领了九龙王的墓地,或许九龙王也已经复活。但之后呢?当然会重现香港事件,也就是宣布第二次圣战——特区圣战开战。特区是人工都市且与本土隔离,是占领后作为据点的绝佳地点。可是反过来说,闭锁于特区内也不易侵略本土。换句话说,之后展开的是城池战,城池战最重要的元素就是援军,幸运的是“九龙的血统”并无援军,无论走到哪,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孤军。

  城池战还有其他不可缺少的要件,譬如——军粮。

  “……就是这啊。”

  张斜向的目光一亮。

  “九龙的血统”为了不吃光他们的粮食而有所储备,可是必须阻止人群逃离。

  特区不算大,四方围海,若有心,就算游泳也能抵达本土。困住人群应该非常困难——

  张埋头思考,却想不透敌人的计划。就算是张,也想象不到敌人居然会反过来利用一直以来折磨他们的“结界”。

  “无论如何,看来时间不太够了,必须赶紧离开……”

  联络不上遭到攻击的办公室。位于那里的调停部并不包含在脱出计画中,但张不担心这点,他们是独立自主的阵内直属调停员。听到那声音,所有人都会依照自己的判断行动。

  已经向CEO联合(MoneyCabinet)通知完毕。他们不需要“公司”出手协助,拥有靠自己的力量脱离的能力,他们只需要迅速且正确的情报,张也不惜余力地提供他们。

  也对“公司”其他干部说过,当然只对尾根崎保密。他们全面采纳张的意见,不过却笑着婉拒跟随尾根崎的请求。

  这是知道尾根崎背景,并从他父亲那一代随侍至今的资深干部在谈话席上讲的话:

  “你们听好,一旦这时刻来临,不管怎样都别想着活下去。”

  他说放弃自救,让出这机会,直到最后一刻都要为一般民众的脱离奔走。

  “这就是秘密结社‘公司’的特色。不过这可不是故作姿态,他们会说精于算计,坚持到底,到处宣扬,一直牺牲性命救助普通民众的就是‘公司’的人。今后会长背负‘公司’招牌在社会与人对决时,这一定能成为助力。”

  这时符合自侠义世界出身的他们之性格的想法。而之后,他们的行动达到超乎他们期待的效果,若无当时的英明判断,“二号公司”就不可能留名青史。

  真是难能可贵的职场——身在崩坏的特区,张咀嚼内心感慨。

  视线看向荧幕。

  目前拍到的画面清晰捕捉到吸血鬼们的身影。并非“公司”人员录制的画面,而是大众媒体传上来的现场影像,换句话说,全世界都看着这影像。

  光是看到这画面,就能想象离开特区的尾根崎与工作人员的辛苦。但张能出手协助的部分到此为止,接下来,他们必须以自己的力量作战。这画面,说不定是比“九龙的血统”棘手好几倍的强敌。

  这时——

  “——嗄?”

  张发出一声怪声,若尾根崎在场应该会膛目结舌。

  墙上阵列好几台荧幕播放不同电视台的画面,其中一台拍着他熟悉的脸孔。

  他熟悉的少女脸孔……

  “咦?不——可是…‘咦’?”

  一片毁灭性的画面播送中,唯独这画面明显与其他电视台的影像不一样。因为这名少女“与吸血鬼联手引导一般大众逃脱”。

  而且并非一、两名吸血鬼,看得出显然是人类的少女正带领几十名成员的吸血鬼集团。拥有拨开瓦砾、飞越大楼之惊人力量的吸血鬼们井然有序地遵从她的指示。

  少女似乎知道自己正被摄影机拍摄,不时会尴尬地瞄向摄影机的镜头,到最后便不再介意,以人群避难为优先。

  她大概未察觉,目前自己正发挥多么惊人的力量吹散笼罩特区的乌云。

  与其他电视台的影像相比,她的画面似乎散播出更多倍的光芒,其中还拍摄出其他画面不存在的希望。张就像麻痹般伫立不动,一直看着少女的行动;就跟全世界多数人类一样。

  感觉他熟识的某位男人正在远方某处一脸得意洋洋地笑着。

  “阵内,你……留下了‘非常了不起’的孩子啊。”

  张茫然地低喃,而下一刻,力量充满年老的身躯,扬声下达命令:

  “通讯员!特写七号荧幕的画面,全面启动复原的系统,让所有媒体播放,强制插入也无所谓。也以现场直播形式放上网路,用一切手段将这画面播放到全世界!”

  选择留守现场的资深通讯员在张的指示下,发挥其真本领,指尖在控制台上化为闪电,开始以电子之手伸向地面各个场所。

  此时——一阵“振动”。跟不久前才遭受过的相同的大楼振动来袭。

  “来了!‘九龙的血统’在本大楼一楼,率领着‘赤色獠牙’,数量为一至两个小队!”

  “……镇压小队与贾妮特小姐呢?”

  “带着挑选的成员……五分钟前离开了大楼。”

  张叹了口气,卸下全身力气。

  还不坏。今晚一直被打压,至少并未被打压到结束。

  “……请各位继续执行指示。虽然已经到最后,能有你们这些部下,我很幸福。”

  通讯员们并未回应。他们与上司长期相处,只以指尖动作代替回应,直到生命尽头,都会遵从他的指示。

  张看了一眼如此反应的部下们,便离开第二情报管制室。

  他脱下外衣。

  似乎到头来生命尽头是战场,比躺在榻榻米上更符合他的个性。

  而且,他现在脚步轻盈,仿佛返回年轻时代。

  张感谢神明,让他心怀希望而非绝望赴身最后的战斗。

  BBB

  特区处处升起破灭的狼烟。

  机场,“黄昏桥”,第六区机构,第五区市区,“公司”本部,到处都火舌蔓延,哀嚎遍野,冉冉黑烟林立。

  特区如此景象倒映于翠绿眼眸中,卡莎继续轻快地奔驰。脚步雀跃,吐气的唇角愉快地微笑。稍早一刻都好;她知道自己多着急。

  她有自觉,这是不必要的战斗。以失控状态接近墓地的次郎不知为何突然转向回头,理由不明,可是似乎失去与卡莎他们刀剑相向的意志。

  然而卡莎却追击着次郎。

  战斗大致终结,却尚未结束。应该回头协助萨札,她知道,可是——

  “谁管他,已经获得允许了。”

  卡莎猛然加快速度,继续奔跑。

  次郎“血”的失控暂时平静下来,可是却不完全。仿佛右脚与左脚往相反方向前进似,总体力量强大,收回的速度却不足。这样就不会找不到他,立刻能追上。内心激昂。

  其实有一片荆棘刺在卡莎的胸口。在办公室,对拉乌喊“住手”时就一直刺在内心的荆棘,细小的荆棘。在偶然的机会下,卡莎发现到了荆棘仍刺在内心。

  荆棘刺着卡莎的过去。

  超越十一年前,比香港时代还远古的过去。

  为了忘记这荆棘,卡莎挺身而出,心情亢奋地朝次郎挥剑,追求他挡下并回击的感觉。

  次郎已经注意到卡莎,他也尽量避免战斗,可是——

  “别想逃。”

  卡莎怀着强烈心情低语着。

  BBB

  次郎背向弟弟奔驰。

  真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可是不能放弃。次郎没有屈从这痛苦的资格,必须持续撑下去,直到再度抱住弟弟。

  因为他是“贤者”的护卫者,是他的兄长。

  失控的力量减弱,反倒因此舒缓紧绷。原本由于使出强大力量而受苦,又由于这股压力让身体与神经总算能运作,一切在稍微舒缓下差点分崩离析,比平时更加强大的力量涌涨,脑袋一片模糊。

  还有背后逼近的卡莎气息。

  但他会克服,离开特区,为了总有一天再回来。

  次郎返回来时路,经过崩塌的水塔仍笔直前进。

  进入第二区;这里也展开一片破坏与混乱。

  次郎茫然的脑中找着某人,寻找最初让次郎驻足的那张笑容。必须救她;让她也成为帮他夺回弟弟的助力。没有理由,并非“血”的引导,但就是这么想,“血”也未反对。

  ——边边子在哪?

  这时,次郎右方空中冒出高速飞来的黑影。

  是一架直升机。原以为是镇压小队,但却不是;深色机身宛如大黄蜂,外形轻巧,机首装备三〇mm机关炮枪口就像刺针似挺出枪口。

  ——攻击直升机!?“赤色獠牙”的!

  猛然施展力场降落地面,机关炮追着他开火,落脚的大楼水泥化作碎屑飞散。宛如豪雨倾注的枪弹与隆隆声响,甚至贯穿反射性张起的意念力场,次郎身体血水四溅。

  子弹却并非银弹,悄悄低鸣的“血”猛然昂首。烧灼的伤痕立刻万全痊愈,次郎双脚施力,逃脱射线。

  次郎身体一跃,身体跳入大楼间隙,好比射入迷宫的飞弹来回蹬着墙面一面潜入深处。然而,直升机居然发射真正的飞弹追击他;是对战车飞弹,无法追到次郎,却一击将他逃入的大楼打至半毁,次郎被爆炸震飞出去。

  当他立足于一段距离外的建筑墙面时——

  “怎样,次郎,我的新玩具如何?”

  卡莎站在对面屋顶上。AH—64D阿帕契长弓就像舔过她的头顶冒出它的黑色机体,在一阵旋起骤风的下,卡莎的黑发宛如梅杜莎蠕动着。

  “不好意思,你现在有使用兴奋剂的嫌疑,若不准备这点玩意,可是会太吃亏。”

  说完,在他眼前举剑至水平高度。是达尔的弯刀,卡莎流畅地抽开刀鞘。

  接着笑容消失凝视次郎——

  “……你想逃吗?”

  “呃!”

  次郎拿出银刀,但刀尖却无法稳住。“血”强化施力,却未展现效果,问题并非力的总量,而是次郎的身体与技术配合不了,这并非他个人能驾驭的力量。

  卡莎飞降而下。

  次郎以银刀挡住砍下来的白刃,冲击剧烈,激起火花,卡莎嘴角闪过微笑。

  于是大楼墙面成为舞台,两人刀剑相交。卡莎进攻,次郎退守。

  卡莎随性攻击,顺着每分每秒的心情由上由下送刀。无法顺心操作操作身体的次郎做不出复杂的动作,以对他来说笨拙的剑法拼命挥剑。卡莎下砍,次郎拨挡;卡莎刺击,次郎挥开。

  铿锵清亮刀剑声几度作响,一对刀刃翩翩起舞。

  “卡莎,住手吧。”

  “喂,我们是宿敌耶,你不想打倒我吗,次郎?”

  “一定会打倒你,但现在——”

  “还等下次?太得寸进尺了吧?”

  卡莎双手一挥,次郎以银刀抵挡弯刀,卡莎却顺势进逼,直贴刀锷。

  隔着刀刃交会的视线。冒“血”的乌黑瞳孔与貌热的翠绿瞳孔;后者微微一笑——

  “你打算怎么处理弟弟?话说在前头,我会欺负他哦?”

  “……喝!”

  “血”势猛烈。次郎全身溢出沸腾眩雾,力气随之急遽增强。卡莎啧舌远离,“血”追赶在后,但次郎的脚却未跟上。

  只见次郎的血液宛如触手高举,九头蛇如黏菌般执着地追击卡莎,卡莎大幅后退,阿帕契的机关炮猛射。血液四处飞溅,次郎受打击,脚下不稳坠落地面。“血”却在坠落途中疗愈次郎,驱动他的手臂,让银刀刺入墙面。

  轻盈地于墙面落地,闪过机关炮的枪击,奔驰于墙上。直升机追赶,卡莎跟随在后。

  直升机的驾驶员似乎完全受卡莎掌控,恐怕她的部分精神嵌入了驾驶员内心,分享他的五感知觉并控制。阿帕契是以高度机动性为傲的攻击直升机,如今则成为卡莎手脚的延伸。

  但仍逃得掉。次郎如匍匐地面般穿梭于建筑密集的区域。

  “卡莎。”

  “干嘛!”

  “我一定会回来。”

  “什么?”

  “我一定会回来,别对我弟出手!”

  他一面全力飞驰,一面大吼。卡莎嘟起嘴:

  “到最后还想逃,就说不会让你逃——”

  “等我!”

  “嗯?”

  “等我!‘我一定会回到你面前’!”

  “……”

  卡莎继续追,继续跑,表情却微微绽放笑容,开心地眯起眼。

  “……立场颠倒…是吧。”

  阿帕契停止前进,先是在空中静止,然后缓缓上浮,卡莎也徐徐降慢速度,停下脚步。与次郎急速拉开距离,貌似即将穿过大楼间。

  可是——

  “抱歉,我还挺弯扭的。”

  卡莎说出这句萨札听到会惊叹她颇有自知之明的话。

  接着,另一架阿帕契现身挡住次郎的去路。“赤色獠牙”带进特区的阿帕契总共两架。

  次郎伫立不动,前方阿帕契将枪口瞄准他。

  此时,卡莎睁开眼看向斜前方,次郎也赫然转身向后。

  两人间某道大楼间的深溪,从上方显现巨大气息。

  空间扭曲,钻出一个洞;这时缩地法。接着,一名人影站在屋顶上。

  “……萨札?”

  不对,那是一名高挑纤瘦的男子。

  年纪约四十几岁,刺绣的白衣上束着黄色宽带,一身生活于高地的游牧民族装扮,双手背在身后,不管怎么看都一脸表情平板,细眼睛,长鼻梁,下巴留着山羊胡。

  感觉起来挺没紧张感的男人。

  却从仅仅飘然而立的他身上,感觉到历经非常长时间慢慢孕育出来的丰沛力量。

  气息不一样,力量的倾向也随之不同,可是他的力量是次郎与卡莎能理解的种类,加上刚才的法术——

  “……‘真祖’?”

  男人听到次郎的呢喃,细长双眼一瞪,然后手仍背在腰后,又瞪向卡莎。

  此时远从后方传来的念话送进卡莎脑中。

  ——卡莎,回来。

  是亚当。

  卡莎咬唇仰看上方的男性,接着盯着次郎,注视他好一阵子,才一挥弯刀,身体转向。

  “……约好啰,次郎。”

  卡莎开口留下这句话便撤退了。男人默默目送离去的卡莎。

  BBB

  究竟为什么?

  直到动弹不得地面临死与灭亡的当下,他才想到这答案。

  他想延续生命。

  俯身横陈在毫无人烟的巷弄中,杰尔曼自嘲地低喃。

  这真是蠢人的极致。

  明明那么强烈地下定在战斗中——随着炙热毁灭的决心。

  事到如今已经确定无法实现。

  杰尔曼在他流出的血洼中,清楚听见逐渐虚弱的鼓动。被真银刀砍伤的手臂早就失去感觉,不知是否还连在身上,或是已经四分五裂;双脚则在不久前也失去感觉,眼睛与鼻子几乎都没用了。慢慢浸于融化全身的倦怠感中,只听见心脏跳动的微弱声响。

  与期望的临终差太远的死相。杰尔曼期盼的是被烈火燃烧殆尽至死。

  他不心急;情绪的活动也变迟钝,但这并非理由。不想停止血的脉动比怎么死更重要,他想延续生命。

  不过他已经无法延续至下一代,因此希望至少延续其他生命的血,所以才接近次郎,为了延续他——他们的血,为了延续他们体内众多的血。毕竟,“斗将阿斯拉”的血统也在他体内活着。既然这样,帮助他们等于帮助自己。

  话说回来——

  为什么他有如此心境改变呢?

  心情的变化是在代替小太郎承受真银之刃时。

  他认为他赢了;这下就赢了。因而满足,所以才有心境改变吧?

  杰尔曼稍微继续模糊的思考,混合理性与直觉寻思自己的事。

  于是导出结论。

  难道——

  他追求“下一次”吗?因为赢了。满足后,下个是什么?或许是“下一次战斗”?

  所以才想延续生命,延续血脉吗?

  重新验证一番,他采取的行动与当时的判断。

  于是重新导出结论。

  看来差不多是这样。

  再度自嘲。牺牲一切追求毫无意义的某种事物,一旦满足后又立刻追寻下一次,跟孩子一样。“斗将阿斯拉”;跟名字的意象差太多了吧。

  不过他也没成熟到能说始祖坏话。

  没入血洼,杰尔曼安稳地微笑。

  心跳开始断断续续。

  无助,不安。

  啊——杰尔曼心想。

  真不希望这声音消失。

  看来是没办法了。

  不,虽然他知道无计可施。

  依然希望某人——

  让这声音再——

  再……

  “‘杰尔曼大人’!”

  BBB

  眼前景象令她不敢置信。血沾湿手臂的触感,身体抱起时的轻盈,都令她不敢置信。

  横倒巷弄,孤伶伶迈向死亡的主人,让沙由香不敢置信。

  “杰尔曼大人!求求您!睁开眼!杰尔曼!”

  沙由香抱起杰尔曼的身体,即使连她也全身是血,但仍然拼命摇晃对方。杰尔曼任其摆布,每当她手臂一动,细颈便跟着摇晃。不可能,杰尔曼怎么可能任她处置。

  一息尚存,虽然孱弱得令人愕然,杰尔曼还在继续呼吸。

  “求求您,求求您,睁开眼睛,杰尔曼大人!请您睁开眼,看看沙由香!”

  拼命呐喊,却不见杰尔曼有所反应。冷静——沙由香对自己说。

  大哭大叫也救不了杰尔曼,若不哭……若不哭……

  “——给他血!”

  脱下大衣扯开袖扣再卷起衬衫袖口。有没有利器?可是什么也没有。用牙齿咬破吧——当沙由香咬下自己手腕时——

  “……住手。”

  冒出一句宛如蚊鸣的声音,沙由香则清晰地听见。

  “杰尔曼大人!”

  她慌慌张张地凝视着他。失去血色的苍白美貌,眼皮微微掀起,露出些许赤红眼眸。

  “杰尔曼大人,请您振作。我立刻献上鲜血,您会马上痊愈!”

  她哀求地说着,抱住他的头,手腕贴近他的嘴角。可是显然主人甚至无余力张开獠牙。

  她怨恨连一把小刀都没准备的自己,但光就目前这样沙由香已经竭尽全力。

  沙由香会出来寻找杰尔曼的行踪,是离开潜藏的旅馆之际,听到边边子的电话留言之时开始。听到他受到濒死重伤,便不顾一切地飞奔出来。

  电话打来时好像正在水上市集旁边,毕竟特区正处于混乱中,光要抵达那里就费了一番力气。加上到达时只见边边子待过的水塔已经崩塌,四周弹痕累累,唯独发现因热融化的枪身,因而确定应该在这附近,才按线索逐一寻找。听到手机留言后,心都凉了。

  即使如此,会抵达离水上市集颇远的这地方,多亏共鸣现象。有些迟疑地凭藉等同不存在的共感,沙由香找到杰尔曼。

  随时都会死去的杰尔曼。

  可是她会救他。杰尔曼没将自己的血吸干真是主人绝妙的判断。如今在此,只要喝干沙由香的血,杰尔曼一定能复活,一定能。没错,活了八百年的古血——身为“斗将阿斯拉”的“绯眼杰尔曼”不可能这么简单地死去。

  然而——

  “……没用的。”

  杰尔曼却如此说。

  主任说着话一面头上冒血。在她正要反驳时,杰尔曼用僅存的力量瞬间送出念话。

  自己身体的状态。

  冷静分析后的绝望状况。

  沙由香失去力气,瘫坐在地。

  “……骗人。”

  沙由香说。但那是意识的交流,她晓得并非谎言。

  可是——

  “骗人”

  宛如随风摇拽的轻烟,沙由香以无助的声音哭泣。

  在这期间,杰尔曼身体的体温逐渐消失。沙由香拥抱着将从世上消失,再也不会复返的温度,希望能加以遏止,却只能无望地贴着他的脸颊。

  不知经过多久的时间。

  稍微恢复的冷静后,沙由香抬起头。

  欠缺感情的脸庞。她将丢在一旁的波士顿包拉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

  护身用的枪,而且也是自由绝用的枪。

  回想起来,一开始就用这枪炸开手腕就好了嘛。现在做也不迟,至少能让濒死的主人喝到临终的血,她也能一起死去。沙由香从来都没想过在杰尔曼死后还要继续活下去。

  可是杰尔曼又阻止她。

  不晓得是念话还是共鸣,沙由香感觉到了一股虚无的意志。在形成语言不清晰的原始意志,可是沙由香明白其意,抱住杰尔曼的身躯。

  紧贴身体,他的鼓动传递而来,而用心倾听鼓动时,听见他的意志。

  顿时脸色发青。

  “不要。”

  沙哑的声音细语。但杰尔曼的意志不变,并非命令而是请托,对沙由香的心情与请求。

  杰尔曼恳求沙由香,沙由香反复回应“不要”。

  可是——

  杰尔曼的心跳越来越弱,杰尔曼并非强迫她,只是这样下去就无法说话了。没时间了。

  “——!”

  沙由香甩头仰望天空。啊啊——她悲痛地叫喊,拿枪弹开机铁,脸埋进他的胸口。“轻吻着伤口。”

  这是白峰沙由香献给杰尔曼•克洛克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杰尔曼睁开眼。赤红眼眸临终的光芒落在沙由香身上。“延续下去”,他愉快地笑着,然后永远地闭上眼。

  某作深山。

  草木茂密的丛林,也是原始的森林,湿气厚重,四处弥漫浓密的绿色气息。

  在林木深处有名小孩子,身上穿着简陋衣物的七、八岁小孩,一身日曜下的褐色肌肤与乱翘的黑发,嘴里有獠牙,望过来的艳红瞳孔蕴含强烈叛逆气息。

  遥望过去的景象。

  血统的“血”中沉睡的光景。

  什么嘛,真的是小孩子吗——杰尔曼笑了。

  唉,他也没立场说别人——

  而且“下一代”的内在也颇孩子气。

  “……那个,真的很难做事耶……”

  边边子抓脸对激动地拍摄的采访小姐说。

  班开朗地道——

  “别在意,边边子,把我们当作空气继续救援。看,周来了!就等你的指示!”

  一掌拍上她的背,边边子不禁惨叫。

  “耶?有这么痛吗?”

  “肩……肩膀有伤……!”

  为了不让吸血鬼心存不必要的担忧,便穿外套遮起来。不过被边边子怨恨地瞪着,班一时脸色通红。

  “好厉害,你真是神奇的女孩啊,边边子!藏起那么严重的重伤?可恶,想不到居然有你这样的女孩,我一直以来看到的总是世界黑暗面——看来还没绝望。好了,脱下外套。”

  “咦?等——”

  “这样反倒会刺激伤口,而且绷带比较抢镜头。”

  “你真的是名符其实的记者耶!?”

  脱下外套的边边子是一身高领毛衣,不过镇压小队帮她处理伤口时,大幅割开毛衣从肩头道胸口的部分,当然有捆上绷带……不过……因为捆绷带所以也没穿内衣。

  可是班说得对,她都没注意到,脱外套后,便除去伤口上的压迫感。哎,这样也不赖。

  另一方面,捆绷带指挥大众的少女身影,强烈撼动班一伙人的心情,摄影人员的行动更加热情充沛。

  之后请他们后期制作时删掉这个镜头;好——边边子内心用力起誓,她还不晓得这些画面在现场直播。

  “那个边边子,方便说话吗?”

  “啊,对不起,周,怎么了?”

  “我这边的引导大致完成,哎,虽然是引导,绝大部分都是用獠牙威胁追赶就是。”

  周耸耸肩,露齿亮出獠牙。

  其实也不完全像他说的做法。被垫在瓦砾下的民众,或卷入火灾来不及逃出来的民众,甚至因交通阻塞动弹不得的民众,摔落运河险些溺水的民众,他们用并非恐惧的视线看向以异常力量对自己伸出援手之人;当然,有极为少数。而这些少数人群也并未道出感谢话语或希望握手言谢。

  可是看向救命恩人的眼中确实萌生前所未有的某种情绪。而班等人这些采访小组,目光敏锐地看穿当时人们错过的细微变化,并毫无遗漏地拍摄下来。

  “总之比想象中顺利,再来就剩开往本土的船只数量。”

  “还是不够?”

  “一点也不够,唉,如果万不得已也是能游过去。”

  特区是运河城市,拥有众多汽船等小型船舶,可是大多船只均受阻塞,因为如今黄昏桥崩塌,离开特区的方法只有船。

  而明白边边子烦恼之处的班开口——

  “边边子,我能送来一些船,是救生船,排的上用场吗?”

  “真的吗?”

  “嗯,另外第一区的渡轮往返船班似乎已经开始,规模颇大。”

  得到班的情报,边边子高兴地道谢。

  其实边边子答应采访拍摄的理由就在此。不晓得他们有什么管道,虽然并非特区居民,班那一伙人偏偏情报迅速,又打点得宜。

  更何况才开始采访,便如鱼得水般地充满活力伸出援手,与吸血鬼的交流也如调停员一般坦然,他们曾被包围颤抖的景象就跟假的一样。

  吸血鬼的画面也有其他电视台播放,既然这样,事到如今多增加一个镜头也无妨,获得他们的协助更加有益处。边边子如此判断。事实上,也多亏他们,引导众人离开特区进行的非常顺利。

  而且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打起精神后,边边子忘记绝望的状况,自然扬起笑容。对必须鼓动人群的她来说,这是最感激的部分。

  “这么一来,只要没有摄影机——”

  播放时要请他们剪接——边边子内心再度起响,她还不晓得这些画面正在现场直播。

  可是顺利的引导行动也面临扰动。

  听到哀嚎声,就在目前所在道路的转角。

  摄影机反应敏捷,边边子则横越至摄影机前跑过去。

  “怎么回事!”

  “回来,边边子,是‘九龙的血统’!”

  班从发生混乱的十字路口冲回来。听到他的报告,边边子脸色一白:

  “糟糕。”

  这一带有着正在脱逃的群众,若是受到“九龙的血统”攻击会造成惨剧,无论如何都必须遏止。

  “什么样的对象?持枪吗?”

  “不,似乎是这附近的居民被咬了。”

  ——不是“赤色獠牙”,那么大家合力还有办法。

  边边子跑上前,班咋舌尾随在后。接着跟上班那一伙采访小组。既然开始拍摄,就不再顾及生命安全。

  边边子转过十字路口,顿时膛目结舌,已经开始抗战了。

  “九龙的血统”数量不到十人,至于阻止他们的以基克洛为首有二十名吸血鬼。但“九龙的血统”是一转化就有强大力量的血统,基克洛他们被制住。这样下去会被突破,不,被突破前,基克洛他们会先染成九龙一族。

  ——怎么办!?

  边边子伫立于道路正中央时,一阵突然卷起的风挑动她的发丝。

  探照灯扫过脚下,接着直升机经过上方。从机体探身的队员们开始对底下的“九龙的血统”开炮。

  “镇压小队!”

  边边子高声欢呼。“振押?”班出声疑问,他隔壁的摄影师则兴奋至极地拍起枪击战。

  此时——

  “……久等了,班弟兄。”

  一名男人从背后走近:

  “一直联络找不到部下啊,但也是不错的登场吧。弟兄?这也是神的指引。”

  是一名黑人男性。

  个子很高,好比凯因,但体格比他敏捷。似乎有某种引人瞩目的特质,走过来的姿态就像一流模特儿。虽然是深夜却戴着墨镜,开朗——却感觉性格强悍地——笑着。

  黑色长袍戴教士领,脖子上还挂着念珠。

  是神父的装扮。

  而他正是世界最知名的神父。尤其涉及边边子的业界之人士,没有人不晓得他的长相,就连无照营业得也晓得。

  编辫子赫然僵直。

  “部下?你说部下?你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特区的秘密!我就觉得从理所当然的重逢后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一一附和我们谈话的时候,其实正在内心取笑吧!”

  “嘿,弟兄,的确我知道一切,不但如此,这里还是我的家乡。但我并不会嘲笑你这位长年交往的友人,请静下心,一起祈祷平安吧。”

  神父张开双手靠近大怒的班,抱住他并拍拍的背。接着回头看向依然僵直的边边子。

  他张开双手接近她。边边子不禁退缩。神父也发现她受伤,并未抱住她。

  相对地——

  “边边子,长大了呢。”

  “咦?”

  “不记得吗?说起来也只是见过一次面,而且你那时还小。”

  “那…那个……”

  边边子不知是真是假地看向神父。

  没错,是那位神父。香港的解放者,圣战最大的英雄,身为人类救世主之世界最厉害的吸血鬼猎人。香港十字军的永久名誉元帅。

  如此世界知名人物怎么会知道自己——

  “我听铃介兄说了章吾的事,没赶上很抱歉。”

  听到这一句话,边边子纪念来忘却在记忆深处的光景苏醒。

  被阵内带到公司办公室开始借宿时;没钱都吃面包时;那时边边子跟阵内争论起红豆面包跟果酱面包哪个比较好吃。就在那时候,出现一名拜访阵内的高达黑人男性,那个人对边边子介绍号称有大人味道,至今从未吃过的面包——

  “……咖喱面包。”

  “哈雷路亚,想起来了吗?”

  神父微微一笑。这一刻,记忆中的脸孔与眼前的脸孔重叠。

  对,香港圣战,阵内也有参战,两人曾是战友,以前也听他说过……

  突然,边边子哭了起来,也未出声,也不颤抖,只是潸然落泪。

  自己也惊讶不已的唐突泪珠。知道阵内的死讯后,一滴未流的眼泪,知道此时却宛如溃堤轻拽而出。

  与阵内的面包论战。

  那个论战持续很久,从在他身边打杂工作开始,甚至拿到正式薪水起,边边子就是红豆面包派,阵内则是果酱面包派。彼此每当看到中意的面包时,就会互相买给对方吃,说要让对方说不出话,阵内也跟孩子一样……

  又一次感冒了,因为在雨中勉强工作。阵内照顾生病的她,为了没有食欲的边边子,总是固执吃果酱面包的他买回特质红豆面包,说是名店招牌,其实她曾说过非常喜欢这家店的面包。

  很好吃。

  虽然那么好吃。

  却再也吃不到那种红豆面包。那个味道,那些对话,那种气氛,那张笑脸都没了。

  阵内死了,

  眼泪流个不停,接二连三地落下。班手足无措地闭上嘴,神父眼神严肃而稳重地点头:

  “没赶上,对不起。”

  他又重复一遍。

  “——神父!”

  上方直升机冒出叫声。眼泪汪汪地往上看;是铃介,为了不被螺旋桨声抵消声音,从直升机探头大喊:

  “大家后退!后面来了一批新敌人!”

  正如他所说,只见道路那头大批咆哮声传到边边子身旁,上方滞空盘旋的直升机开始往咆哮声方向移动。可是直升机只有一架,铃介判断那些是打不中的敌人,才呼唤神父撤退。

  凝视前方的神父脸庞严肃凌厉地绷紧。

  这时听见后方冒出惨叫。

  “——咦?”

  来自刚才转过来的路口。从另一方出现“九龙的血统”,除了前方来袭的集团,还有侧边包围的吸血鬼。

  直升机赶紧回转,可是无法立即转过来。神父移动至边边子前方,他手上握着不知何时拔出且从未看过的大型手枪。

  “九龙的血统”的视线看向神父与边边子。

  他们一起攻过来,神父正要开枪——

  “——哎呀。”

  神父玩闹般地放下枪口。

  哒——大地振动。

  一名红衣吸血鬼手持银色的刀,落在来袭的“九龙的血统”与边边子他们之间。

  “次郎!”

  次郎银刀一闪,以后背面对边边子的声音。

  尾根崎恢复意识时,是在高速艇出海之后。尾根崎咽下正要说出的指令“立刻回去”。

  现在搭船的是张选拔的人员,若下令船回头,就会让他们再度暴露于危险之中,更重要的是,同船部下的表情也让他们再度暴露于危险之中,更重要的是,同船部下的表情也让尾根崎犹豫是否下令。

  他们是人类,能如此逃出去不应该不高兴。

  但他们所有人却留下至今共同打拼支撑特区的同事。

  他们的工作是不能让世人所知的工作,无论业绩如何,都不会得到他人认同,或者被穷追猛打至何种困境,也无法得到他人伸手救助。

  子啊如此职场,唯一能信赖的是一样在社会幕后工作的同事,正因为不得不断绝与周遭的交流,共同工作者之间才会缔结更深厚的友谊。而深厚的情谊赋予他们更高难度的工作与高超技术。他们被挑选,得以逃脱,正是因为同伴的存在。他们非常清楚这一点。

  留下朋友的辛酸,尾根崎也与他们一样,即使如此只能遵照张得指示,背着同伴离去。

  不能说要回去。

  而报告来到,告知消息的是担当护卫的贾妮特。

  “袭击?!”

  是来自本部的联络。受“九龙的血统”袭击的报告与对平安逃脱的同事的喝彩是最后的消息,接着来自本部的联络完全断绝,如今已沉默。

  张似乎留到最后一刻。

  高速艇来到东京湾,并非前往横滨而是东京。

  尾根崎摇摇晃晃地走出甲板,移动至船尾,凝视逐渐变小远离的特区形影。

  “等着。”

  尾根崎低语:

  “阵内,张,等着——请看到最后一刻。”

  从此以后,他们俩哪里都不会去,应该会一直在特区沉睡,并等着尾根崎。

  他回到船内,开始指示工作人员。

  “这就是最后了……”

  在他任职总经理的海洋银行办公室中,凯因放下电话话筒。

  集合圣的部署与自己的部下的凯因,获得他们协助,完成让许可范围内的协约血族逃出特区的安排。

  虽说如此,逃亡后并无任何保障,世界上唯一人与吸血鬼共存的城市如今正逐渐烧毁。

  ——之后的事啊。

  凯因的脸闪过苦闷的情绪。

  再度收复特区。他的决心不变,但方法尚未找到。总之先脱离,与逃出去的人取得联系——可是之后呢?

  就像今晚尝过无数次的情况,凯因再度尝到自己的无力。

  他想要力量,想要再度收复因为力量不足而保护不周的特区的力量。

  桌上电话就在此时响起。

  凯因皱起脸。部下已经全都离开银行,只见并非内线,而是外线电话。

  在他拿起话筒询问对方姓名前——

  “……好久不见,凯因。”

  凯因张大双眼,这是圣战终结后,他报告将移居特区以来首次听到这声音。

  “……长老!”

  是继承“魔女摩根”血统之渥洛克家族,统领渥洛克家族的是始祖摩根直系的三姐妹。

  电话来自其中一人。

  “我们也确定九龙王复活了。”

  电话中的声音淡然说道。

  并未询问她们如何确认,她就是已经确认。凯因也才在几分钟前回办公室,就接到这通电话,长老毫无疑问地认定他会在此接电话,仿佛观见所有状况。

  “我也知道龙王倒下了。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事。够了吧?请回伦敦一趟。”

  长老自顾自说着。

  圣战后,凯因留在特区与圣的推荐有很大关系。她们也对“东之龙王”有相当的顾虑。可是圣如今受感染,没有人支持凯因留下来,再说特区被夺走,虽说凯因与一族关系淡薄,以他如此程度的古血,却不能无视其存在。在某种意义上,长老想当然要他回去。

  ——到此为止吗?

  与本家断绝关系,离开血族,凯因觉悟坚定。早从好几年前起,他的栖身之地就不再是伦敦的“常春藤宅邸”,而是特区。

  无所谓好坏,对方是对血族情感淡薄的长老,他在自己的意愿下离开渥洛克家族,只要没发生特别的事件,就不会特地追过来。凯因如此理解。

  可是部下必须回去。令人难受且沉痛,他无疑是让他们继续战斗,但全是如凯因手足打拼至今的有能之士,不管是否离开特区图谋举戈再战,没有他们,路程会更加险峻。

  他的力量逐渐被削弱,凯因苦闷地有所感时——

  ——……力量?

  一道光蕴含于凯因眼底。

  “凯因?”

  长老在耳际低语,凯因迅速思考一番。

  力量。长老有力量,其中一种是漫长岁月蕴含的魔力,另一种是技术,魔法的技巧。

  技巧可以学习而来。

  只是需要花时间。短期内获得强大力量的方法几乎不存在,可是并非完全不可能。有什么——本家有什么传承的魔术正好符合此条件呢?鲁莽也无妨,就算承担重大风险……

  ——“有。”

  凯因响起一种魔术。

  绝大的风险与“诅咒”——他经历长年的实际体会,深切得知“有种魔术”是借由受到顽强的诅咒而得以飞跃性地增强力量,是渥洛克家族传承的禁忌之术。

  “长老,我有个请求。”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噤口。

  长老不吭一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凯因调整呼吸,慎重地说出口:

  “请教我魔术‘魔女摩根’血统传承的魔术。”

  “……咦?”

  边边子听到次郎的话,惊讶地看向他。

  次郎默默点头。

  “黄昏桥”如今仍持续冒黑烟,不仅那里,从特区全域升起好几束黑烟弥漫星空,照亮黑夜的火舌,大举出海的人群,城市郑子昂崩解,并吞噬无数声明与众多梦想。

  “我要去。”

  次郎反复道。

  风从两人间吹过。

  镇压小队直升机中不只有铃介,还有被吩咐要他一起行动的云雀也同行。为边边子的平安关心,也感同身受地担心边边子的伤势。

  即使特区变成这副德行,这名晚辈也不会变,离开特区也一定不会改变。

  铃介也是,阵内死后宛如脱销利刃的感觉消失,将阵内托付的信交给神父后,眼神稍微沉稳下来。

  令人吃惊的还是他与神父也是旧识,不仅这样,似乎也认识班。

  “那影片是你拍的吧。”

  他一脸无法形容的表情,不知为何对边边子投以同情的视线。边边子一愣。她还不晓得那些画面——甚至有人说那是“改变世界的画面”——已经现场直播了。

  无论如何,以神父为首,铃介与云雀也来到此处,引导人群的危机逐渐远离,边边子应该无需继续插手。

  但仍留下问题。

  基克洛,周,以及韩;这些连载特区都被赶到角落生活立场孱弱的群众。

  边边子能以调停者身份与他们一起离开特区,但却无法给予他们之后的居住场所。

  “别在意,这种事一开始就知道了。”

  基克洛对边边子笑着说:

  “没人会逼边边子提供住处。”

  “可是让你们帮这些忙……”

  “当然是明白状况才提供协助的,唉,当然还是有气愤从今以后怎么办的笨蛋……”

  周哼声耸肩,韩苦笑地点头:

  “很遗憾聚集的都是能力差劲的家伙,边边子应该最清楚,请当做没看到吧。”

  基克洛、周、韩仨人都对边边子的问题不作回答,只对边边子扬起亲切的微笑。

  怎么可能有去处,所以才会辛辛苦苦来到特区。

  边边子咬唇,但怎么想也没办法,这并非她能力可及的问题,今后,她没办法帮所有人前往的地方找到隐居之处,没办法调停他们与附近人类的纷争,没办法守护他们的生活。

  “没什么大不了。我们来特区前,就一直避开人类目光躲起来生活,只是恢复原状。”

  “对呀。在特区很快乐呢,还能遇到边边子,虽然就此道别……谢谢你……”

  周说着便沁起眼泪。道“再见”后,脸抵在边边子胸前,边边子也抱住周的娇小身躯。

  身后的采访小组拿起摄影机对着边边子,但班无言地摇头后,便立即放下摄影机。

  “总有一天还会在某处相遇就好了。”

  韩说道。

  这一瞬间,边边子对他开口——

  “一定会相逢。”

  她回应道:

  “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为大家找到让大家平凡度日的地方。准备好每天都能过着理所当然的生活的地方。然后,会叫大家都去那里,总有一天,一定会。”

  这是边边子的誓言。

  当她的誓言实现时,到时阵内应该会赞美她——做得很好——吧?

  “……这样好吗?学姐?”

  “嗯,之后大家要靠他们自己。”

  云雀以充满深厚情感的视线看向与三人道别后返回的边边子:

  “学姐,我——”

  “嗯?什么?”

  “我最喜欢学姐了。”

  边边子微微睁大眼,接着笑着回应“谢谢”。

  暂时驱逐“九龙的血统”后,镇压小队着陆在非常接近海湾的小空地,神父、铃介、云雀、加上班等采访人员及镇压小队的一支部队聚集在一起,接下来他们也将离开特区。

  “先在横滨与巴得力克会合,我们将前往新加坡。边边子,希望你也一起来。”

  神父说明今后动向。

  “新加坡?难道加入十字军?”

  “没错,手续已经办妥。”

  神父点头道,云雀接着说:

  “早纪前辈与史旺前辈也已经去那里了。”

  “咦?那两人!”

  “尾根崎会长应该也会去,会长率领的‘公司’成员也是,幸好那里也有熟人,直接会面后总会有办法。”

  铃介眨了眨眼。“新加坡。”边边子冒出感觉不实在的声音。

  “还有,这交给你。”

  神父递给的边边子的是真银刀。回小屋前,为了避免刺激吸血鬼而托给镇压小队。

  “给我?可是为什么?给神父比较好吧?”

  “这时神的启示。”

  神父很正经。边边子半信半疑地看向他,表情也不变,铃介板起脸低喃:“又来了。”

  边边子无可奈何地收下真银刀,沉沉的重量拿在手中。

  对期望与吸血鬼共存的边边子来说是不必要的剑,但必须拔剑的时刻或许会来临。对边边子来说,这种量是等候于未来之不祥的象征。

  已经搭上直升机的队员开口——

  “队长。”

  他催促着神父。第一次听到他们如此称呼巴得力克之外的人,话说回来,巴得力克是代理队长,成立镇压小队至今仍担任队长职务的是这名神父。

  直升机的螺旋翼开始转动,轰隆声回荡四周。

  神父点头朝队员致意,接着朝班抬抬下巴。

  “这圣职人员太没品了!”

  “弟兄,神是宽大的,上来!”

  班与采访小组在他的催促下搭进直升机,神父则踩在踏板上,又看了周遭一圈,对着特区街道划十字道一声“阿门”,跟着进入直升机。

  铃介也迅速搭机,对云雀伸出手。

  可是云雀却未握住那只手,而看着边边子:

  “学姐,次郎呢?为什么不回来呢?”

  云雀按捺不住地询问边边子,伸出手的铃介表情毫不动摇地望向边边子。

  边边子并未告诉云雀小太郎被卡莎他们抓走的事,可是云雀也听见小太郎要他们离开特区的声音,冥冥中察觉他不在此的理由,因此并未特意询问。

  可是次郎刚才出现在边边子身旁,还赶跑“九龙的血统”,之后却消失无踪。不知为何只在边边子身旁留下一顶帽子。

  为了不让他的帽子在引导人群时弄丢,便摆在直升机的座位上。主人不在而孤伶伶地放在座位上。

  听到云雀的疑问,边边子的视线偏离她。

  转身,向后回头。

  直升机着陆的空地上,有个突出海湾的小岬角,有张不知谁放的长椅,还有小小的展望台。曾经在天气晴朗的夜晚,与次郎和小太郎一起共享月夜下的野餐。

  带着三明治、红茶、与葡萄酒。当时小太郎的躁动可说是前所未见,次郎温柔守候小太郎的眼神也是。

  边边子脸上太多难以言喻的寂寥与爱意。

  而后她的视线回到晚辈身上——

  “次郎不会来,他已经走了。”

  边边子以不输给螺旋翼的声音大声道。

  走去哪?云雀没问。水气盈眶却忍泪点头,然后握住铃介的手搭上直升机。

  边边子踏上直升机的踏板,另一只脚也离开地面,离开特区的土地。瞬间停止动作。

  失去的与留下的重要事物揪紧边边子的胸口,空虚的疼痛,边边子接受这痛苦,拥抱这痛苦,搭进直升机。

  确认所有人都搭乘后——

  “出发。”

  神父下令。直升机飘升起飞,缓缓开始上升。

  边边子探出身,眼底特区的大地逐渐后退,岬角变小,远方看见边边子的小屋,看见小屋附近的樱树,散步经过的废墟,接着能一眼望遍第二区,然后变得能一眼望遍特区全局。

  边边子的城市。

  “——呜——”

  突如其然。

  边边子内心涌出愤怒,强大直接的愤怒,宛如旺盛燃烧之太阳的愤怒,迸出闪闪光辉照亮黑暗的强烈愤怒。

  “大~混~帐啊啊啊~!”

  边边子大叫。

  同行者赫然转头看他,接着神父低下头,铃介咬牙切齿,云雀表情扭曲,班以宛如看到抢眼画面的目光凝视吼叫的边边子。

  直升机远离特区。

  在二十七分钟后,萨札的“结界”便封印特区。

  BBB

  “……走?走去哪?”

  面对愕然反问的边边子,次郎一直摆出好像持续暴露于风雪中的褪色表情。

  “我也不清楚详情,似乎是叫昆仑的古都,在内陆深处——是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他寂寞地微笑——

  “是圣的故乡。”

  边边子屏息。

  两人站在小小岬角上,带着海洋气味的风徐徐吹来。不远处,两人的同伴持续引导着群众,他们的鼓噪也乘风而来。

  “‘真祖混沌’似乎在召唤我,来迎接我了。”

  “‘真祖’……不是始祖?也是圣血统的始祖?”

  “对,据说是世上最伟大的吸血鬼,我也不晓得居然还活在世上。”

  “那种大人物为什么找次郎?难道跟圣……”

  “不,对方并未告诉我详情——似乎就是找我本人,召唤身为‘贤者’护卫者的我。”

  来迎接次郎的是叫做“西之虎仙”的吸血鬼。没听过的名字,似乎在吸血鬼中很有名,据说是圣的哥哥。想拜托他打个照面,次郎却摇头说:

  “据说他被禁止在人前出现,但就算并非如此,像他那种大吸血鬼,大多不喜欢在人前现身。”

  圣是例外,正因如此,才会名声远播全世界。

  “可是——为什么要去?就算被召唤,也没义务去吧?”

  边边子不解:

  “虽说是始祖也是其他的血统吧,还是说去的话或许能得到帮助?能一起对付卡莎?”

  “不,不可能。香港那时,志愿赴战场的只有圣,他们自好几千年前就隐遁山林,鲜少踏入俗世。”

  “既然这样——”

  “然而如‘真祖’这般的吸血鬼呼唤我,也关连到‘贤者夏娃’的血统,所以要去。”

  再说——次郎苦笑,轻轻摊开双臂。

  “看得出来吧?”

  看得出来。

  现在次郎并非处于正常的状态,只不过是摆出安稳的表情站着,眩雾便不断喷发,不仅如此,从衣服破洞或袖口露出的皮肤以及次郎的脸庞上,血管如蛇鼓动着。手脚动作也显然怪异,就像操作不认识的人的手脚,非常僵硬。

  次郎赶过来时,她立刻联想到,次郎的状态跟在办公室惊鸿一瞥时一样,程度有异,不过至今仍持续失控。

  “这状态接下来会更加严重,应该会一直持续到带回小太郎为止。”

  次郎收回伸出的手。态度平静,反倒令人心痛;直到变成这样,次郎还要战斗。

  “……‘真祖’能治好?”

  “应该能封印吧。是否会帮我还不晓得,但总比维持现状好。”

  “……身体会爆掉吗?”

  “不会在你身边爆掉,因为太危险了。”

  次郎说笑道,这笑容太惹人爱,而话语太令人悲伤,边边子胸口一紧,她呜咽起来:

  “小…小太郎怎么办?”

  “一定会带回他。”

  “怎么带?”

  “……如果获得允许,我想借用‘真祖’的智慧。若不获准,就靠自己的力量。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但绝对会带他回来。”

  次郎坚定保证。语气不变,依然平静,却反倒显露他的决心。

  知道阵内死讯后,次郎将边边子托给凯因,抱持自我毁灭的觉悟前去抢回小太郎,可是他回来了。决心放弃,明白这样下去救不了小太郎,断绝救他的念头。想到那时候次郎的心情,边边子便无法正视他的脸。

  多么难过啊。

  客服这些辛酸,次郎才得以站在这里。

  “我也——”

  “咦?”

  “我也会帮你,救小太郎时,绝对不要忘了我。”

  边边子眼睛含泪逼近次郎,次郎嘴唇一弯,开心地应道——

  “好。”

  他答应。

  然后,“边边子。”他语调突然一转:

  “请在此解除担任你护卫(Closer)的职务。”

  “咦?”

  边边子内心一跳,回想起晚餐时彼此的对话。

  没有你会很伤脑筋,希望你在身边;虽然分别会更难受,但这也是乐趣所在。

  想不到,分别来临得如此之快。

  ……不。

  不对,这并非分别,她绝对不要这样分开。

  次郎闭上眼低头——

  “抱歉不能遵守约定,我——”

  “不行。”

  “咦?”

  “我不要开除你,只给你休假。”

  边边子愤慨地说,次郎为之一愣,终究扬起苦笑慎重地点头:

  “我知道了,感谢您对不尽职之护卫的宽容处置。”

  “真的很不尽职,可是我原谅你。总有一天还要再来保护我。”

  “一定。”

  次郎保证。

  然后他挺直背脊,尽全力抑制奔放的血流——

  “边边子,后会有期。”

  边边子迎面接受次郎的道别。

  凝视他的眼睛。这段期间,次郎血管仍诡异地脉动,偶尔从破裂的血管渗血,全身散发眩雾与血腥味,黑色长发布满战场尘埃,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边边子用尽全力将这样的次郎烙印在眼底,为了不将他忘记,无时无刻不会忘记他。

  然后——

  边边子的脚自然往前一踏,被吸引至次郎身边。

  次郎不动,两人距离缩短。

  可是边边子却停下脚步。

  “……啊~对不起……”

  铃介非常抱歉地出声呼唤,对于看准时机不落人后的他实在难得:

  “这个,我想交给小次。”

  铃介拿的是次郎的红帽子。次郎瞪大眼;在穿梭特区的激战中不知不觉遗失的帽子。

  “在哪找到的?”

  “第一区,小边边帮助的一名吸血鬼捡到的,说是偶然发现就捡过来。”

  似乎掉在半毁的大楼附近。那一带玻璃与水泥的碎屑散布,竟能完整无缺地掉在原地,不像主人满身疮痍,似乎不染一丝尘埃。

  次郎莞尔地瞧着帽子,“对了。”地低喃:

  “可以请边边子带在身边吗?”

  “咦?”

  “我总有一天会回来拿,麻烦请你保管到那时候。”

  说完,次郎的视线回到边边子身上。

  脸上洋溢温柔的微笑。边边子觉得,这时最适合他的表情,平凡不做作的微笑。

  “嗯,我知道了。”

  边边子承诺。接着突然转向铃介——

  “喂,铃介,可以请你戴一下这顶帽子吗?”

  铃介呆住。

  “耶?我?”

  边边子注视铃介的眼睛——

  “拜托。”

  这回铃介立刻明白,他戏谑垂下眼角,露出符合他性格的笑容,接着将次郎的帽子戴上头,双手捏着宽阔的帽缘,往下一扯遮住脸的上半部。

  风在岬角舞动。

  边边子猛然往前踏出停顿的脚步。

  扑进次郎胸口,伸手勾住他的头——一鼓作气伸直背脊。

  西历二〇〇八年,秋末。

  月下的历史再度迎向战乱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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