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果然很碍事”
轻轻的嘟囔声在昏暗的仓库里响起。
高高的天花板和混凝土地板。只有天花板附近有窗户，嵌着钢筋的屋梁上有一根钢丝绳顺了下来。
灰尘和铁锈，还有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在那混杂着这些味道的空间中，在钢制的桌子上用手撑着脸颊的青年将脸抬了起来。笔记本电脑的白光将他那给人阴郁印象的样貌映照了出来。
一个听上去兴趣乏乏的少女的声音回复道。
“那个男人让人恼火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我之前就说了要处理掉他嘛”
“要是每一件都听你说的做，那高位者不就瞬间都全灭了”
听到兄长冰冷的话语，佐佐良生气地皱起了脸。她恼火地朝站在自己眼前的另外一个人的肚子踹了过去。对方发出微小的呻吟蜷缩在地上。
哥哥的七峰谦看到自己妹妹一如既往的暴脾气后呆住了。但是并没有制止她。他再次看向笔记本电脑。在那里面保存了好几个偷听音频数据。
“绿谷那个家伙，已经嗅到这个事件的线索了”
“嗅到了是指哪个？我把异能者‘发货’到镇子外面这件事？还是说即使感知到两公尺以下的洞口还是将其隐瞒这件事？”
“两者都有”
“诶—，很能干嘛”
佐佐良轻轻吹了声口哨。
古三家之一，七峰家和权力者之间的勾当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这个在废城机关里也是半公开了的秘密，因为至今为止都对机关有好处而被默许了。如果只有沉迷于研究的坂海家以及厌恶与他人相处的志夕家的话，废城机关不可能得到这样庞大的设备以及优渥的待遇。换句话说，这些都是在外不断进行谈判的七峰家的功劳。
但是— —这些特权也只不过仅限在川濑良市里。
只要还在这个镇子里，排位就会以通俗易懂的形式让人们知道。
妹妹是第四位，哥哥是第九位。就算生在古三家之一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谦想到了别的办法。
那就是——获得外面的世界的权力。
虽然异能者只在川濑良市产生，但其实到处都有市场需求。企业或者个人，甚至说是政府。
把这些作为对外谈判的筹码，将异能者们出货。对那些下位者就用强制手段，对高位者就用高额报酬吸引。
这些绝不是什么难事。对七峰家的男人来说这都不是苦差事。和在机关中与其他高位者进行序列之争比起来更有实际利益，而且更进一步的事前工作也早已完成。
所以说，虽然在这两周左右的时间里感知到了好几个小小的洞穴，但故意将其无视。
对异能者的需求在日益扩大。为了将这个经济链继续下去，洞穴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其一是为了让异能者从这个镇里出去所设的烟雾弹。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不断产生新的异能者。
出货，烟雾弹是有必要的。这要是规模不大的复数小事件就最好了。而且，如果每次侵略开始都会有新的异能者出现的话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不管是谁被卷入侵略而受到伤害也绝不会动摇到七峰家。两公尺以下的《鵺》对十位以内的他们来说和白蚁一样。
所以说——
“放一边呗？虽然绿谷很烦人，不过也只是半路出家的。谁都不会信他说的话”
“有志夕亚贵妃在”
“…………”
那个名字，一瞬间给昏暗的仓库里带来了复杂的情绪。
佐佐良咂了一下舌头，再次朝着蜷缩的少女踹过去。听到闷声，谦皱起眉头。
“你别太暴力了，这不是你的玩具”
“就是玩具啊。做工不精致让人恼火”
“要是留下痕迹让亚贵妃产生怀疑了怎么办？那个家伙的自动防壁能够感知敌意。若是想将其无效化，不是那家伙认为‘没有敌意的存在’是攻击不到她的”
蜷缩在地上的少女。
在水手服制服的衣领处可以看到的脖子上，现在浮现出像是首饰一样的红色的瘀斑。这像是被有刺的铁线勒过脖颈一样的东西就是施加在她身上的枷锁。
佐佐良用轻蔑的眼神俯视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少女。再次咂舌后，佐佐良轻轻咬住了右手的手指。
她将渗出了鲜血的手指伸向伏在脚边的少女。
少女察觉到滴落下来的血后，诚惶诚恐的抬起头来。伸出颤抖的舌头，舔舐着从手指垂落下来的血液。
滴答，滴答的声音。男人漠不关心的听着，而佐佐良的表情因为凄惨所带来的愉悦而扭曲。少女只是专注地吮吸着佐佐良血液。
“花了十二年制作出来的。——这个家伙，是为了杀死志夕亚贵妃的杀手锏”
沙哑的声音。仿佛听不到这声音的佐佐良。跪立在她前面的少女。
少女的名字叫——如月命。
如果是平时，校门是紧闭不开的。
但今天是进行校内工作的日子，因此铁门是敞开着的。
在铁门之内——明明现在晴空万里，却只有此处弥漫着灰色的浓雾。
一眼就知道这里发生了异常。在校门那里的两个男人应是担任人口疏散工作的机关人员吧。他们急急忙忙地躲开飞速驶来的黑色轿车。
亚贵妃从急刹车后停下的车子上冲出来。
“里面怎么样了！？”
“不，不清楚。进去了的人还没有一个回来——”
再听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亚贵妃直接冲进了校园里。
被迷雾所封锁的这里仿佛就像是密林一般。视线所能观察到的范围甚至没有十公尺。但亚贵妃只是紧盯前方，往自己班级负责的大讲堂处走去。
刚刚突然被告知的事情是，在亚贵妃就读的学院内有一个五公尺级别的洞穴被打开了。侵略而来的《鵺》的数量以及等级尚且不明。而且现在学校里还有大约两百多名学生。当然——这也包含了来进行校内工作的命。
这在亚贵妃预料的情况中也是最糟糕的。
在命所在的地方发生侵略。这是自己所不能允许的。正是为了不发生这样的情况，亚贵妃才默默的一直战斗到现在。
“命！你在哪里！？”
提高了声音也没有回应。在穿过草地通往讲堂的小路周围，看到了零零星星倒在地上的少女们。朝她们一眼望去，其中甚至还有人已经断了气。
但她们的共同之处是身体没有一处外伤。没有被《鵺》加害的尸体。进行详细调查的这个想法在亚贵妃脑海一闪而过，但这个念头很快消失了。
——要是说，这是昨天频繁事件中的一环的话。
凄惨事件的详细内容再次在脑海中苏醒。但是亚贵妃甩了甩头把这个想法赶跑了。
总算在浓雾的前方看到了大礼堂，将双开的大门打开。
“命！”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倒在入口旁边穿着衬衫的少女。亚贵妃靠近了同班同学的她并试探了脉搏。但从指尖传来的是恐怖的冰冷。亚贵妃本能的因为恐惧收回了手。
“……命”
她究竟在哪里。
亚贵妃用快要脱力的双腿站起。在即使是室内也迷雾缭绕的礼堂中巡视着。
“得快点找到才行……”
摇摇晃晃地想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有谁抓住了亚贵妃的肩膀。
“亚贵妃大人！”
站在那里的是穿着黑色西装的内藤。他是抛下车子直接追了上来吧。内藤环视着这怪异的浓雾，将亚贵妃的身体拉了过来。
“我们先暂时撤退吧，亚贵妃大人。这里很异常。得寻找援助才行……”
“命找不到了”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首先要确保危害范围不再扩大，先封锁学院才是上策——”
“命找不到了啊！”
迷雾将惨叫给吞没，依然还是纹丝不变。
亚贵妃望向空空如也的双手。惨败的十指在不断颤抖。
“封锁？明明命都不在这里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啊”
“亚贵妃大人……”
“守护别的任何人根本没有意义。我想要守护的只有— —！”
为了其他的市民而牺牲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无法想象。
那简直就是本末倒置。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是只为命……
喘不过气来。
亚贵妃捂住自己的喉咙。这时，从背后传来了人倒下的声音。
“内藤？”
回头看去只见内藤歪着脸趴在地上。看到这个模样的亚贵妃稍微冷静了下来。开始环视起周围的迷雾。
“这个雾……”
开始感到头疼。难以呼吸。
为什么至今没有发现这个奇怪的迷雾很可疑呢。或许思考能力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敌人给侵蚀了。亚贵妃咬了咬嘴唇将右手抬了起来。在她的掌心中产生了股白光。
——凝心定神后，便能感知到来者的气息。
那是在礼堂深处，在正面放着的檀上感知而来的压力。
火药臭味，铁锈的臭味。在其中混杂着的来自异界的臭味。
亚贵妃用疼痛的喉咙怒吼。
“你竟敢——”
然后，她用那个光束将整个礼堂切开了。
迷雾散开。
萦绕在大脑里的雾像波浪一样淡去。亚贵妃巡视着重新恢复了视野的四周。
成排的椅子。倒在地上的少女们。但是其中并没有命的身影。
亚贵妃用右手摁住了阵阵刺痛的脑袋。
然后——她看到了出现在面前的“某物”。
在檀上伫立着一个头披锈色的布，看上去像是人的形状东西。
那个东西朝着亚贵妃的方向伸出了像是手一样的突起。发出了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找到你了。吾等的新娘啊’
“……听上去像是在说日语啊”
故意说俏皮话是为了让自己快要混乱的精神冷静下来。
已经知道了在那里的是《鵺》。但感知到的气息却比以往的《鵺》还要强烈。和人差不多大的身体仿佛蕴藏了深不可测的力量。
——但是即使如此，亚贵妃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她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面向《鵺》。
“你想要干什么，还有，给我干的什么好事啊”
‘吾等，再次迎来了苏醒之时。在沉睡的时候，尖兵们做的很好啊。强大已经众所皆知。这次的新娘，貌似已经足够了’
“什么……？”
不是很明白它说的话的意思。
不过，本身《鵺》会说话这件事就是不可轻信的。有可能是吸入雾后产生的幻觉也不一定。亚贵妃迅速放弃了理解，迅速向《鵺》拉近了距离。右手还生成了白色丝线一样的东西。
“将我称为新娘的话，你是有赢过我的自信咯”
‘吾来迎接你了，新娘啊’
“胡说八道，低贱”
将右手往上一挥。
编起来的白色丝线如同鞭子一般朝着《鵺》袭去。要将其胴体一分为二一般的气势逼近着，但《鵺》却一动不动。
下个瞬间，像是凭空出现了黑色洞穴一样的东西。《鵺》着用那个仿佛盾牌一样的洞穴，将亚贵妃的光承受住了。
两股力量互角只有几秒钟。
亚贵妃的白光呼的一下消失了。
与此同时——从正面而来的光条将《鵺》的身体击穿了。
将第一下作为诱饵的第二次攻击贯穿了《鵺》的腹部，它摇晃着失去了平衡。
亚贵妃冷静的声音响起。
“——关上吧”
从《鵺》周围的地板上溢出了无数条光丝。
它们瞬间将绿青色的身体捆住。绳子发出滋滋的燃烧声将《鵺》捆得更紧。像是雾一样的白烟飘了出来，很快，那具绿青色的身躯逐渐变小了。
亚贵妃用手抚了抚凌乱的头发。
“在你消失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昨天，是不是你在到处杀人？”
至少想要确认一下这一点。努力不将强烈的头痛表现在脸上，亚贵妃紧盯着被白线压制住的《鵺》。
在光芒中，只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
‘……我来接你……了’
像是坏掉了的八音盒一样断断续续的话语。
亚贵妃亚贵妃因为极度厌恶而皱起了眉头。加强了操纵丝线的力量。
——这个时候，突然天旋地转。
“诶？”
全身受到了冲击。
只花了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因为自己毫无防备地的倒在了地板上的缘故。
倒在地板上的亚贵妃移动了一下自己无力的手。但是，甚至连支撑起身体的余力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沙哑的声音。
“啊……雾……”
自动防御也没有发动。因为《鵺》甚至都没有碰到亚贵妃。
触碰到的是——从一开始就弥漫着的，厚厚的雾。
并没有敌意，仅仅只是存在四周而已。亚贵妃挣扎着，想把从内测侵蚀自己的毒吐出来。但是现在却不能自由地移动自己的身体。
逐渐远去的意识，亚贵妃对头晕目眩的自己感到恼火。
“……居然”
居然要这样结束，谁都不可能会信服。更重要的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还没有确认命是否安全。如果做不到这个，第二名也好、志夕也罢，都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就连说命是最重要的人的资格也没有。
“我……还……”
我还能战斗。不仅是这个躯体，更重要的是意志，要将力量驱动起来。
亚贵妃勉强地将力气注入自己还能动的下颚。将牙齿抵在几乎没有感觉的舌头上。
自己是绝对不会输的——不可思议地这样确信着。
亚贵妃下颚用力，血的味道渐渐在口中扩散开来——突然地，有个什么温暖的东西将其止住了。
手指伸进了嘴里。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呢喃。
“抱歉我来迟了，亚贵妃”
“……啊……”
——这一定是梦。
自己所梦见的，愚蠢却又幸福的梦。如果不是梦的话，怎么会听见到她的声音呢。
“已经没事了，交给我吧”
伸出的手将亚贵妃的眼睛捂上了。
变黑了的视线。突然无法抗拒的睡意袭向亚贵妃。
像是掉进了一个深邃的、昏暗的洞穴中一样，沉浸其中。诱惑着她进入安稳的睡眠。
“……命”
轻轻着嘟囔着的名字，十分的甜美……又温暖。
轻轻将手从失去了意识的亚贵妃身上移开。
命抚平制服裙子后站了起来，像是要保护亚贵妃一样站在了她的前面。
茶色的双眸如同猫咪一般闪烁着。
她就那样直直的看向檀上的《鵺》。
原本被亚贵妃暂时变成了小孩子身高的《鵺》将周围残留着的雾吸收后，慢慢地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没有眼鼻的锈块面对着命说道：
‘把新娘，交给我’
“我不会给你的”
这根本不需要思考。
命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看到浸有亚贵妃的血的手指。然后将其举到眼前。
就像是在仰望着星空一样。
命将眼睛细眯，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慕。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背叛了？’
“背叛……？”
听到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提问，命轻轻笑了起来。她恭敬的吻了吻那个沾了血的手指。
“——‘世间再无如此美丽之人。我只是纯粹的深爱着她的美丽’——”
从舌尖，直到肺腑。
直到被作成这个形状的身体的最深处为止。
美丽之人的血液渗入了全身上下。和以前一样。和在一无所知的异界中将自己救出的那天一样。
命闪烁着的红色双眸直直地盯着《鵺》。
“我绝对不会背叛。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亚贵妃的”
从裙子下露出的纤细的腿改变了颜色。
原本茶色的眼睛也染上了红色。亲吻过的指尖裂开，又从龟裂之处零星地掉出锈粉。
是人形的《鵺》的少女。
如月命仿佛强调一样呢喃着。出现裂痕的双手变成了刀刃的形状。
“所以我绝对不会——把亚贵妃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