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战 杀鸡用牛刀

  庭取◆『想要获得自我』

  本名丹羽辽香,六月六日出生。身高一五三公分,体重四十二公斤。成长的时候受尽难以形容的凄惨虐待,因此她没有十五岁之前的记忆。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自己遭遇过什么、又做过什么,回过神的时候,那两个疑似是自己双亲的生物已经变成一团肉泥,自己手中则握著暖呼呼、鲜血淋漓的切蛋器。辽香受到相关单位保护之后没多久,丹羽家看出她具有资质便收养了她。自此她便一直听从命令战斗至今、杀戮至今。她从来没有任何明确的目标、抱负或是信念,对于欺骗或是背叛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因此常常担任间谍的工作。但因为欺骗过太多人、背叛过太多人,最近她愈来愈搞不清楚究竟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同伴。她手上的武器事实上不是叉子而是锄头,本身没有什么名称,她自己称之为『鸡冠刺』。当快要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辽香就会去洗温泉,所以要是自己前往的战场是温泉胜地的话就会感到一丝丝喜悦。温泉蛋真是好好吃。

  1

  虽胆小但并非弱小,虽然无力但非娇弱,虽然笨拙但却狡猾。打从第一次战斗以来,战士庭取就一直采用这样的战斗方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至今。对她而言,敌我的战力高低、敌人的个人风格与人格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要素。要是敌人很厉害,她固然会觉得钦佩,但那也只不过是一种环境因素而已──就像气候一样,说变就变。最强的战士今天也有可能身体不舒服;最弱的战士今天也有可能时来运转。好人有可能会堕入黑暗;坏人也有可能弃暗投明──这种暧昧不明的事情她才懒得去一一斟酌考虑。(所以我心里只有自己而已。)虽然庭既不任性也不傲慢,个性内向到甚至可以说有些自卑,但像她这样以自我中心的人倒也少见──『其他人全部都是构成情景的要素之一』。就是因为庭取敢这样说,所以十二大战的最基本规则『活到最后就是赢家』的条件对她而言还满稀松平常的。十二大战号称『能够实现任一个愿望』,十二年才举办一次。但十二名参战的战士当中,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像她一样,不认为十二大战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日常生活的延伸而已。(好了……)因此虽然她对『卯』战士这位『造尸者』就像用香鱼钓香鱼一般,利用『亥』战士的尸体当诱饵的作战计画还不如『戌』了解得那么透彻,但庭觉得『把尸体利用在战略上』这种行为也没什么可怕。就这一点来说她比『卯』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能够感觉到『卯』战士浑身一股很不好惹的气氛,但那也只是一种状况。状况就只是状况而已。事实上庭就是巧妙利用了这种状况。她把『造尸者』的情报透露给『戌』战士知道,让他产生危机感,顺利把他从藏身处引出来,最后还成功让他对自己注射秘药『一骑挡千』。危机不是要应对,而是拿来利用──最后的结果就是虽然只是短时间,但庭还是让自己较为软弱的身体能力提升到极限。她很想在药效消失之前打完这场大战──但此时她并没有得意忘形,用这股源源涌出的力量去和在路上摇摇晃晃漫步的『亥』大打出手。她可不会那么鲁莽,才刚获得新的力量,还没熟习如何运用就立刻打实战。特别是这种情况下,庭根本用不著接近『亥』,因为有更好的办法。先前她对『戌』描述『卯』的『造尸者』能力所创造出来的『行尸走肉』时说得好像有多危险似的。不过老实说对她而言,那些尸体固然危险,但这种程度她还应付得来──简单来说,虽然庭主动提出要合作,但她完全没有打算对『戌』肝胆相照。(所谓肝胆相照就只是挖出宝石的时候吧──)而且庭拿宝石的时候破开的不是肚子,而是脑袋。(小鸟们……拜托你们啰。)庭就像乐团指挥挥舞指挥棒一样,把手中拿著的锄头『鸡冠刺』轻轻一摆──乍看之下只是这样的动作,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是几秒钟之后,情况产生巨大的变化。响彻云霄的鼓翅声往路上摇晃漫步的『亥』头顶上冲下去──大量鸟群随著鼓翅声『坠了下来』。麻雀、燕子、乌鸦、鸽子、云雀、鸢鸟、老鹰、蜂鸟、杜鹃等林林总总,种类繁多到令人匪夷所思的鸟群如豪雨般从上空朝著『亥』冲下来。

  「『啄杀』──」

  庭一边看著鸟群袭人的情况……一边看著在这座鬼城附近飞行的鸟聚集起来用尖喙啄食『亥』的肉体、亥的尸体的模样,一边低声说道。「──鸟葬。」就如同秘药『一骑挡千』是『戌』战士的压箱底秘招一般,这招对她来说同样也是压箱底的绝活。不过虽说是压箱宝,这招原本的用途是为了在战场上『毁尸灭迹』而已。所有战士都会面临一个麻烦的问题,『现实和游戏不一样,杀死的敌人尸体不会自己消失不见』,可是庭自有妙法可以彻底解决这个烦恼──这不是鸟钞求饱,而是『让鸟群进食』。这是一种人鸟之间的互惠关系,命鸟群从上空用『鹰觑鹊望』俯瞰,然后让它们进行『鸟葬』。庭定期提供食物给『小鸟们』以换取鸟群提供情报。她隐瞒『鸟葬』这招没讲,单纯也只是因为要是被迫处理其他战士杀死的尸体,对她百害而无一利。即便庭不擅长研拟战略,她也很明白这招『鸟葬』用来对付『造尸者』非常有用。要指挥鸟群攻击活人虽然不易,但如果是尸体的话还算得上是『鸟葬』,还是她与『小鸟们』契约的分内范围──反过来对『行尸走肉』来说则可以说如天敌一般。事实上『亥』的尸身被鸟群袭击之后没多久就变成一堆白骨,而这堆白骨又被鸟群衔走──可能是拿去当成筑巢的材料了吧。不过虽说『亥』已经是一具尸体,但毕竟是会动的尸体,而且还是精挑细选之后能够参加十二大战的战士尸体。鸟群虽然数量众多,但毕竟只是一般的禽鸟,『亥』不是白白给鸟群啄杀。虽然『亥』的尸体已经骨肉无存,但附近地上却散落著几十只鸟的尸体。看来『亥』曾经用机关枪反击,只是枪声被鸟群鼓翅的声音掩盖过去了。而她的机关枪如今也已经无依地掉落在路上……(『亥』战士的特殊机能好像叫作『花弹如流水』……)这件情报也用不著『戌』告诉她,早在先前她就听『小鸟们』说过了,不过照现在被打下来的鸟尸数量来看,即便是变成尸体,『亥』还是能够使出这招『不怕子弹耗尽,机关枪能够一直不断扫射』的技能。原本庭还猜想『亥』变成死尸之后应该就没办法使用生前的技能了……真是好险。要是太过相信自己已经封顶的能力,急于想要试试刚获得的力量的话,或许庭现在已经全身被打成蜂窝而死、错估情势而死了。(可是小鸟的数量原本就不多,这样一来就变得更少了。)最理想的状况是庭操控鸟群监控所有战士,完全掌握十二大战的战况。但这种理想的状况需要有大量的鸟群。这里虽然已经变成鬼城,原本仍是一座大都市,鸟类的数量与种类比起郊区都少非常多──现在鸟群的数量又大减了。庭能够呼唤来的鸟群数量有限。她对『小鸟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就算鸟群代替自己牺牲,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伤心,但却会带来困扰。另外还有一件令她困扰的事情,那就是鸟群完全没动……完全没去吃鸟群的尸体就飞走了。这群鸟儿食欲旺盛,基本上应该是不会『留下剩饭』的──(这代表它们可能已经吃饱了)。所以现在就算庭遇到『巳』的尸体也已经不能使用『鸟葬』,必须得间隔一段时间。(看来现在还是离开比较好……让小鸟们恢复原本的监视状态吧)她决定还是不要太贪心,解决一具尸体就够了,然后离开现场。

  2

  庭把『亥』的尸身消灭不是别有什么深意,但当时她没有过于贪心──也就是放任『亥』的尸体继续活动,企图等她和『卯』『巳』两人会合之后再一网打尽。而是采用稳扎稳打的方式,削弱RABBIT的战力,确实稍微改变了十二大战之后的局势演变。因为『造尸者』能够打造出绝不会背叛的队伍,确实是一种强大到可怕的技能,甚至有可能一下子就终结十二大战──『卯』战士的第一步、刚开始行动就绊了一跤,庭实在居功厥伟。无论『卯』战士再怎么危险,如果手下只有『巳』一个人可使唤的话,他也没办法贸然涉险出手。像之前刺杀『亥』那样的偷袭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逞的──因为交战场地在大战起点,『巳』的尸体一开始就躺在那里,偷袭才能一举得手。不然『亥』也不会那么轻易落败。换句话说『卯』现在也不得不低调一点,观察情况──『酉』战士庭取一连串小聪明的行动已经成功让十二大战进入完全胶著的状态了。而要问起在这胶著状态中谁最有利,答案就是拥有『鹰觑鹊望』能力的庭取本人。因为虽然飞鸟的数量有限,但只要花上一点时间,迟早可以查出其他战士藏身的地点……只不过这时候有个问题,那就是庭取本人不太了解自己掌握这项有利条件。庭取这名战士对能力比不上人、经验不足等所有不利条件都不以为苦,反而善加利用不利条件奋战──可是却不太习惯『对自己有利的情况』。要是她发现自身的有利立场,当然也会做出反应,但此时却有个人彷佛出其不意般向庭取喊了一声「嗨,大姐姐。」这里是一间便利商店内,距离先前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埋葬了『亥』尸首的那条马路已经隔了很远。庭取不是因为看鸟群『进食』看到自己也饿了,不过她确实也想该吃点东西果腹。有些战士认为在战斗当中偷吃是一种对战斗不敬的行为,可是庭取一旦饿了就无心战斗,好在便利商店内的棚架上还摆满商品。正当她喜孜孜地挑选食物与饮用水的时候,有人出声叫了她──仔细一看,眼前站著一个年纪大约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就是那个在集合地点一直睡眼惺忪,好像真的半梦半醒的那个少年──十二名战士其中一人。「哇,哇哇!」庭取急忙摆好架势,把『鸡冠刺』的锄尖指向对方。那个少年身材纤细,体格实在不能说有多壮硕,现在庭的能力值已经全面提升,和他打肉搏战应该也行吧?还是说把支援的鸟儿叫来,尽量增加一些『视角』呢?「别这么紧张……我不想和你战斗。」少年还是用那副慵懒的语气说话,举起两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但这种姿势一点也取信不了人。「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和你一样,只是来找东西吃的。」他的意思是说彼此只是无意间遇到吗?要是知道现在局势对自己有利,庭也会为了确保自己有利的立场而忍著一餐不吃,不会中途傻傻地跑到便利商店里来。所以要说两人是偶然相遇的话也没错,只不过这是庭自己不够小心所造成的偶然。当庭内心正感惭愧,要是自己万分小心注意应该就能避免这个偶然发生的时候,少年说道:「既然难得遇上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好了。」

  「我是『子』战士──『群杀』寝住。」

  「…………」依照战士的礼数,这时候庭应该要回应寝住,也报上自己的名号才对,可是因为大惊之下,她竟然忘了要自我介绍。(这个少年原来是『子』──这么一个小孩)庭先前听说他们族系相当与众不同,她利用『鹰觑鹊望』事先进行身家调查的时候也没查到任何情报……「大姐姐你又是谁?」听到对方催促,庭才傻不愣登又慢半拍地报上名号道:「啊,我、我是『酉』战士,『啄杀』庭取。」少年寝住听完庭的自我介绍之后,轻哼一声,毫不客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双眼还带著睡意,「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大姐姐你有举手吧?」「那时候……?啊,是啊。」庭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她的确举了手。「你是说那时候对吧。是啊,那时候我有举手。」之前当『申』战士在招募同志的那个时候──庭当初举手的时候,满心只怀著之后要背叛的念头。这么一想,这个少年当初也有举手。而且就是因为他最先举手,之后庭才能顺势举手。「有、有什么问题吗?」「跟我来吧,大姐姐。」子说道。「我带你去见『申』。」

  3

  在寝住的带领之下,庭又被带往地下。只不过这次的地下不是她有心就能让鸟飞进来的地下停车场,而是必须先打开人孔盖才能进入的下水道里面。该怎么说呢,这种躲藏地点真是老套中的老套。可是现在整座城市都已经变成无人鬼城,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到处都可以躲、到处都可以选的情况下,刻意选择这种环境实在不能说多好的地方躲藏确实也是一大盲点──至少要不是有人带路的话,庭自己可能很难发现这处『藏身处』。这里既然是下水道,当然没有电力,臭味也相当刺鼻,如果可以的话,庭取实在不想把这种地方当成基地,长时间待在这里。如果就这层意义上来说,选这个地方藏身果真是众人意料之外的盲点……「啊,你回来啦,寝住弟弟。找到食物了吗?唉呀,这个女孩是……」庭原本不只是半疑半信,根本是只疑不信,谁知那个代表『申』的女人真的在这里,还在地上铺了一层塑胶垫坐在上面,感觉好像来野餐似的。她那种活泼的开朗气氛好像会让人忘记这里是下水道,而且现在大家正在拚得你死我活。「嗯。」代表『子』的少年只短短点头应了一声。「因为我发现她,就把她带来了。」庭觉得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子』的说明太过简短,这样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擅自把人家带到这种鬼地方……真是伤脑筋。)庭很想这样抱怨两句,可是『子』其实并没有强要带她过来,反而只是很冷漠地说完就转身走开,是庭自己主动跟他走的。(不过他的背影还真是毫无防备呢……)『子』的背后门户洞开,丝毫不设防。庭甚至认为就算自己没有因为『戌』的秘药『一骑挡千』功力大增,光是平常条件下说不定也能轻易刺杀得手。就像在起始的废弃大楼展望室那时候看到他的感觉一样,寝住的背影完全不像是一名战士,根本就是一个普通十多岁少年,叫人想不杀也难。(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吧……所以我才会一个不小心跟过来。如果这孩子有一点战士风范的话,说不定我早就已经杀了他。就是因为认为轻易能取他性命才没下手……只要我有心,随时都能动手……)所以庭的杀机没有被引动。杀害『戌』的时候只能趁他放松戒心的瞬间机会下手,从这层意义上来看,或许『子』的求生天分比『戌』还更高也说不定。如果有意的话,庭倒也愿意给予『子』这样的评价──不过『子』少年也不理会庭到现在还对自己下不了定论,随便就往塑胶垫上一躺、双手在后脑勺握住、两脚一翘,然后闭上眼睛。「这样不行喔,寝住弟弟。」代表『申』的女孩语带责备说道,可是少年似乎嫌她啰嗦,只说道:「我刚才在外面走动很累了。晚安,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之后再也不多说话──看来他这么快就已经睡著了。看他这样,庭想起来有人说过身为一名战士,『无论置身何处,每次都能安然入睡』是一种重要的素质。不过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能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而不是说战士的素质是在战斗当中还能不以为意地睡大头觉。(不过和他说过话之后还是没想到什么……之前在哪里似曾相识的感觉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这孩子真是叫人伤透脑筋。」『申』无奈地说道,然后整个人转向庭。「不好意思,这孩子应该不是坏人。」「啊,没关系。嗯……无所谓啦……没什么。」「你是那时候举手赞同我的人吧。呃,你认识我吗?」「我、我只知道你是『申』战士……」和当初回答『戌』的时候不同,这是庭的真心话。不光是那个少年『子』,关于『申』的家世也有太多不明之处,就算有『鹰觑鹊望』的调查能力,事前也难以进行调查。虽然『子』态度冷漠、『申』则是亲切和蔼,双方个性不同。可是从难以调查的角度来看,庭觉得他们两人都是『来路不明的诡异人物』。对他们虽然必须保持高度警戒,不过光是警戒也于事无补。这时候就要用胆小但并非弱小、无力但非娇弱的方式进行。「这样啊。」代表『申』的女孩嫣然一笑,没有人会对一个在战场上要与自己厮杀的对象露出这种表情。她说道:「那就容我自我介绍啰。」

  「我是『申』战士──『和平之杀』砂粒。」

  「我是『酉』战士──『啄杀』庭取。」

  庭这次有记得要自我介绍了。不过『和平之杀』啊,听起来真有点狡辩的感觉。难道一开始她劝大家停战不是为了组队的权宜之策,而是当真的吗?(不对,这怎么可能……怒突先生先前好像也有相同的误解,怎么可能真的有人认为可以靠大家合作突破十二大战。)庭的内心摇摆不定,一边怀著这样的想法,又重新提高警觉心。「原来是庭取小姐。这样啊,初次见面。」『申』对庭说道,爽朗的语气听起来一派天真无邪。「那时候谢谢你愿意赞同我的提案,很高兴能像这样当面和你说话。」「嗯,是啊……」「那时候虽然大家都分开了,可是后来我又和寝住弟弟会合,然后就依照他的判断躲藏在这里。」『申』一边说,目光望向正在睡觉的少年。原来如此,这种骯脏的下水道确实是老鼠会走的通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可能顺利再和那时候举手的战士会合──幸好一开始就先遇到你。」「这、这样啊……我也很高兴喔。嗯。」她总不能说那时候举手是想要早早背叛同志,争取对自己有利的局势,只能这样回答。看起来现在的情况和之前在地下停车场应付『戌』的那时候不一样。那个咬人战士一看就知道满心想要利用庭之后再杀掉她,可是从这个代表『申』的女孩身上完全感觉不出来那种可以说只要是人类就一定会有的坏心眼。她看起来当真打从心里高兴能再见到庭。(那这个人就能杀啰?)要是她真的心地善良、真的希望和平的话,对庭来说就代表轻易就能够取她性命。不需要像对付『戌』那时候刻意装扮成傻里傻气的小丑角色,想尽办法让对方放松戒心、对自己不设防。只要直接下手就能杀了她。虽然加上那个少年『子』就是一打二,但是现在的庭能力已经冲到极限──不过这时候『想杀的时候随时可以杀』的立场又让庭的心情放松,没有立刻就发动攻击。『能杀的时候就该把能杀的人杀掉』这应该是战场上不变的铁则才对,庭果真不太适应『有利的局势』。不对,庭真正不习惯的其实不是『有利局势』,而是像『申』这种表里如一的人。不管是战士也好、一般人也罢,她过去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人。「我很想找什么办法和那时候举手的人会合啊──」「…………」现在战斗都已经开打了,难道她还在思索有什么方法能够不伤害任何人,不用战斗就能获得胜利吗?那时候举手的战士是……庭记得除了现在在这里的『子』与自己,另外还有三个人。『丑』战士、身材壮硕的巨汉『午』战士──还有『卯』战士。(那个『卯』举手一看就知道是来搅局的,该不会连他都算在内吧?这样哪算是心地善良,就连我都觉得愚不可及。)可是庭自己那时候举手也不是因为赞同『申』的意见,『丑』和『午』看起来也很有问题。那个躺在旁边睡觉的少年『子』也一样,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就算『申』是真心希望能够在不战不杀的情况下决胜负,像这种天方夜谭怎么可能实现。「庭取小姐,来这里之前你有看见谁吗?现在地面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已经有几个人死了。」虽然没有必要说实话,不过庭还是不禁回答了。或许她的内心里怀著恶意,想要挫挫『申』真诚的心、那种天真的理想主义。「光是我知道的,『亥』和『戌』都已经被杀了──加上第一个死掉的『巳』,最少已经有三个人被淘汰了。十二个人当中有三个人……已经占四分之一了。」庭当然没有说杀死『戌』就是自己。沾在手上的血迹都已经清理乾净了,应该不会被发现。她之所以穿著暴露的衣服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容易清洗溅到身上的血迹」。「已经这么多人死了。砂粒小姐,你的必胜方法还派得上用场吗?」「可以啊,只是现在还不能公布细节……这样啊,之后又死了两个人……真是遗憾。」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真的很遗憾似的,毫不掩饰自己听到噩耗之后大受打击──也不会逞强,装出不在乎的模样。「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已经牺牲,这样我就必须有动作了……吃饱之后立刻就要行动。你会和我们一起吃吧,庭取小姐?」「…………」『申』邀请庭一起用餐。她看起来是那样地天真,好像完全没考虑过可能遭到拒绝。庭取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该答应还是直接开打,接著她就──

  4

  五分钟后,庭独自一个人回到地上。她回答一声不好意思,很客气地婉拒了一同进餐的邀约,然后便和『申』与『子』告别──不对,那个睡著的少年到最后还是没有醒来,所以庭在地底下可以说只有和『申』一个人说话而已。(原来那女人是个真正的傻瓜啊,我只要随意附和她几句就好了嘛……)可是庭不但推掉『申』的邀约,还说自己不能和她一同行动──(原本那个狠毒又狡猾的我到底去哪里了?)按照一般的做法,刚才当然应该假装与他们结伙,拉近彼此关系,然后用『鸡冠刺』一插刺死那个满嘴春秋大梦与一直没醒的少年。可是庭却好像被『申』的和平主义给荼毒了一般──自己彷佛反而被那对不懂得怀疑他人的眼眸给刺穿了。「这样啊,真是可惜。不过要是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喔。我永远都会等著你的。请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申』这句话虽然哀伤,但却充满著温柔,宛如刺在庭的心头上,此时仍让让她相当难熬。(大概是因为『一骑挡千』的关系……那个秘药不只提升我的能力,连精神层面也强化了……连我原本愚笨的脑袋都变聪明了。随随便便把能力提升到极限,让我失去我原本的自我。所以才会被那种类似是善意的东西、类似是诚意的东西、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搞得遍体鳞伤。我真是太傻了。变强之后却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实际上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这样已经是永远不解的谜了。庭认为是因为秘药『一骑挡千』的药效运行,使得她残破的心灵暂时获得修复,丧失了狠毒的自我。这个假设也并非牵强附会,只是在庭仔细检讨这个假设是否正确之前就已经先遭遇到麻烦。要是她有用『鹰觑鹊望』从上空监视周遭的话,其实根本可以避免碰上这个麻烦。「你一个人吗?」「!」回头一看,站在眼前那人──他是十二名战士当中最有名的人物。十二名战士当中名声最响亮的人物、战士中的战士『丑』。虽然先前庭在『戌』的面前佯装一无所知,可是她当然不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不必用『鹰觑鹊望』收集情报,在战场上讨生活的人绝对会认识他。(可是说实在,没有人真的知道他的实力到底有多深──因为和他对上的『敌人』没有一个活下来。人称『赶尽杀绝的天才』──)「我刚才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可以回答我吗?要是你有同伴的话,可否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啊,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们要几个人一起上都无所谓。」「…………」仔细一瞧──那人轻握在手的军刀以及他身为『丑』战士的衣服上都染成红色。那些染红他衣服的大量鲜血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且他和庭不一样,和硬是把能力值拉到上限的庭不一样──毫不遮掩身上的血迹。庭还把『戌』溅出来的鲜血擦乾净,偷偷摸摸掩饰曾经战斗过的痕迹。『丑』表现得光明正大,好像在说我根本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改变自己。(他身上沾染别人的鲜血──就代表这个男人在和某个人战斗。)如果传闻……不对,如果传说是真的,和他战斗的人现在已经死了。「你、你不是尊崇和平主义吗?」「你说的应该是那个女孩『申』吧?那时候组队确实还有意义,可是当所有人各自离散的时候,组队的意义就已经荡然无存──和平解决的计画已经失败了。嗯?你没头没脑地提起这件事,该不会那个女孩『申』就在附近吧?」他的脑袋真灵光──根本不需要下药强化。听到『丑』这么说,庭大吃一惊,『鸡冠刺』直指向『丑』。「喔?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你这态度是想挺身为了保护『申』而战吗?这个意思是『想要过去的话,先打倒我再说』吗?劝你还是算了吧。这样的动机是不会让你变强的,这不是你的正道,而是属于他人的正道。你应该只为了自己而战才对。」『丑』的口气听起来只是陈述内心的想法而已,庭也完全同意这番话,但她还是不得不报上名号。

  「我是『酉』战士──『啄杀』庭取。」

  「我是『丑』战士──『为杀而杀』失井。」

  胜负一瞬间就分晓了。不对,时间短到就连眨眼都来不及──还来不及闭上眼睛,『丑』手中军刀就迅速刺了两下,几乎同时准确无比地刺穿了庭取的双眼。面对最精纯的强大武力,用药提升过的能力以及不符合自我风格的战斗动机全都无用武之地。当庭正眼对上『丑』的那时候,她的命运就已经走到尽头了。(强、强得莫名其妙。)『酉』战士就这样败给了这名不需要藉助技术、战略、谎言、谋略、变化与强化,甚至就连状况环境都不需要的天才──面对绝对强势,什么狠毒狡诈都没有任何意义。(唉……不过我大概就是这样了吧)虽然意外以这种有点像是『好人』的方式死去,庭当然不觉得满意。可是在武功精熟的战士刀下死得不痛不苦,或许是她这段人生当中最大的幸福了。(过去谢谢你们了,大家差不多应该饿了吧。)她用最后即将消灭的意识在心里想道:(我的尸体……可以给你们享用喔,小鸟们。)

  (○丑──●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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