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2 没有路标的旅程

  ■人的价值

  空运EVA的两架联合国超超大型巨人机,以及六架大型、中型飞机组成的NERV JPN超级EVA回收部队中,目前空载的一架巨人机正一面飞行,一面用探照灯照著被明日香EVA整合体的红色巨人牵著飞行的超级EVA。

  伴随机就只有从巨人机机翼上分离的一架N2侧卫战机。

  这虽是冬二的代步工具,但他目前正因为疲惫,在巨人机内CIC战情中心旁的走道上抱膝睡觉,魔改造的侧卫战机便以无人操控的状态,在缓慢飞行的巨人机周遭巡逻。

  被明日香EVA整合体牵著手在空中牵引的S EVA无法达到喷射运输机的经济巡航速度,因此载满机材与职员的其他机体基于对燃油效率的不安,没有配合S EVA的低速飞行而先行离去。追在后方的真嗣等人横越著印度大陆上方的夜空,朝著自己等人的家东进。

  空中有著在高度两万km处一面绕行、一面延伸的朗基努斯之枪,它形成一条极细但闪耀的线条,目前是从西南方的地平线横越上空,抵达东北方的地平线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将天空分割开来。

  当这条线最终连成一个环时,能预测到如今也在压榨地球的神秘力量将会达到顶点,让人类迎来破灭。但早在前一个阶段,地面就已陷入持续发生巨大地壳变动的骚乱之中。

  天上能看到的景象也截然不同。未完成的朗基努斯环于地球与月球之间形成的界面,就在前些日子遭到剥离,膨胀到一倍以上的月球震惊全球,此时正要沉入后方的地平线。

  虽是夜晚的天空,但放眼望去,地平线因为电场异常,看起来像是一道发光的圆弧。右侧远方划过闪电,左侧远方有著毛骨悚然的极光──是如此美好的天空景色。

  CIC里的美里一面在画面上确认著巨人机下方,被照射得有点发白的Crimson A1──明日香EVA整合体与S EVA的模样,一面向还很遥远的第三新东京的摩耶提出疑问。

  「QR纹章是黑色阿尔玛洛斯的东西,也就是敌人吧,会让量产EVA尸体的天使载体动起来──却持续提供能量给欧盟EVAHeurtebise与超级EVA,为什么啊?」

  『因为不成对手吧。』摩耶的答覆非常直接。

  只不过,与交战对手的战力不对等是俨然的事实。

  『这要我跟你赌也行。我们认为是敌人的存在,想法非常单纯唷。』

  「是啊,这我也隐约察觉到了──」

  「神」观点的存在,不会一一在意人类琐碎的情况。

  现在日本时间是清晨,摩耶明显是彻夜未眠。她不打算陪美里聊太久,立刻抢在之前说出所担忧的事。『葛城司令所担心的是,S EVA会以生存换来污染,就这样沦为阿尔玛洛斯的尖兵吧。』

  「没错。」

  『还不清楚是否会变成像卡特尔机那样……毕竟是在量子波动镜的内侧。我反倒是在意被夺走的心脏,高次元之窗的情况──啊……请等一下──又有地震了……或许有点大──」

  通讯就在这里突然中断。

  「摩耶?」不只是经由编码的语音通讯,就连资料通讯以及包含气象资讯在内,所有连往第三新东京的导览连结都一度中断。通讯站的萤幕上显示著找不到目标,请问是否要再度尝试的询问。

  ■谎言

  回收部队的其他飞机并没有全都前往日本,其中一架续航力强的情报部机体,没有告知目的就早早离开了编队。为的是搜索在北非下落不明的绫波零No.特洛瓦,折返回震灾后的当地。

  她下落不明的消息,是在美里会合之后,只有美里、冬二,以及其他数名职员知道的秘密。相对的,美里把偶然抓到,处于心神丧失状态下的绫波零No.卡特尔当成No.特洛瓦,收容在巨人机的医务室里。

  这是为什么?

  为的是将超级EVA带回去。要是真嗣知道她下落不明,美里判断他直到最后都会主张要去搜索零No.特洛瓦,拒绝离开现场。

  另一方面,冬二有率领部队的责任。当然,他并非不担心零特洛瓦。但他同时也背负著职员的性命,要是继续搜索而不进行撤收,显然会连同地面部队一起遭到随后发生的大规模地震吞没,被掩埋在北非的地底下。

  在起飞之后,大多数的职员都俯瞰著因为巨大地震崩塌,弥漫著大量烟尘的地面而松了一口气,就只有冬二一人想像著「没有撤收的情况」,打从心底发毛起来。

  「绫波?」被Crimson A1牵著手勉强飞起的真嗣,下意识地将飞在上空的巨人机其中一扇窗户的影像放大。窗内昏暗,不过S EVA感受到了视线,在对影像进行增感修正后,确实形成了绫波的面容。

  真嗣因为被隐瞒真相,所以才会这么想。

  「绫波……特洛瓦明明是自愿陪我来的,我却让她遇到这么可怕的事。」

  就在他这样呢喃时,「啊!」发生异变。

  他抬头仰望著巨人机,所注视的窗户附近的舱门伴随著烟雾飞走。在以紧急程序硬是打开加压舱口后,绫波的身体就像条破布似的被气压差吸出机外,于空中飞舞。

  「为……为什么啊!」真嗣连忙进行插入拴的解放操作。

  让初号机的插入拴退出并打开舱口后,来不及排出导致沸腾般化为蒸气散开的LCL就在低温下瞬间凝结,形成一条白云拖曳在超级EVA的后方。

  「紧急呼叫CIC!绫──!」

  真嗣想要大声呼喊,但置身在时速将近五百公里的强风之中让他无法好好发出声音。正当他以不稳定的绝对领域支撑住坠落的绫波,想把她拉到插入栓这边来时,由于失去专注在飞行上的注意力,让S EVA放开与明日香EVA整合体牵著的手,跟著绫波一起自由落下。

  在低温低气压的环境下,肺部收缩将空气一口气排出而导致意识模糊的感觉中,真嗣尽管如此依旧伸手抓住绫波的手臂,把她拉进到插入栓里。

  「舱──舱口关闭!开始插入。」

  超级EVA自从得到心脏之后,真嗣就不再需要进行插入程序,因为他与EVA是一心同体,不过指令仍保留著。插入栓系统开始修复因为紧急弹射而产生异常的环境,真嗣将注满的LCL~比平常高温的LCL吸满空荡荡的肺部,「哈──」吐了一口气。

  因为气压与室外温度结冻的肺部膨胀收缩,传来一阵剧痛。

  ──真危险……

  他连忙将抱在怀中穿著工程师制服的绫波叫醒。

  「特洛瓦,你在做什么啊!被吸出机外时,要是有哪里撞到!因为气压差而昏迷!刚刚早就死好几次了!」

  真嗣忍不住朝她怒吼,但随即注意到有些不太对劲──是绫波的举动。

  就像个坏掉的人偶一样,绫波的红色眼瞳注视著空无一物的上空──

  ──糟糕……是撞到哪里了吧……「绫波!快吸LCL,大口吸……!」

  绫波的眼睛视焦突然与真嗣对上。现在超级EVA正朝著地面坠落,在无重力的插入栓里滑溜地坐起身来的绫波背后,警告视窗接二连三地开启,红光突显著她脂粉未沾的脸部轮廓。

  警告类别为系统错误,内容是搭乘者基准思考混浊,插入拴读取到绫波的思考了──糟糕!

  他在情急之下,把自己以外没有进行思考保护对策的「他人」拉进超级EVA里头了。如果是以前的初号机,只会导致领域产生力下降与指令辨识度不佳,但是S EVA──而且还是目前这种状态的S EVA,完全不知道会变得怎样。

  看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真嗣,绫波喃喃低语。

  「将碇同学──将我,带到遥远的地方──最为……遥远的地方。」

  「呼──」真嗣突然像是胸闷地痛苦起来,隔著战斗服抓住胸口。

  ──他直觉性地察觉到理由。埋在真嗣的另一个身体、超级EVA胸口上的QR纹章在回应著呼唤。绫波的话语,是朝著现在驱动超级EVA的漆黑鳞片、阿尔玛洛斯的QR纹章念出的诅咒。

  「如果碇同学不肯解放世界──如果我哪里也逃不了……至少带我到连接大地的边缘……世界的尽头吧!」

  像是要将手指插入肋骨之间似的抓著胸口,真嗣在这时注意到了。

  「绫波……是卡特尔吗!为什么──」

  超级EVA保持著伸出一只手的姿势朝地面坠落。

  S EVA的装备重量超过四○○○吨,要是就这样坠落,肯定会撞出一个大坑吧。只不过目前这块巨大的印度大陆整个朝北大幅倾斜下陷,看似要钻进下方地激烈推挤著喜马拉雅山脉,S EVA所会造成的伤害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巨人运输机内掀起一阵骚动。

  外部舱门被紧急爆破的状况,以刺耳警报声在宽广的机内瞬间传开,除了值班人员外,就连钻进睡袋里彻底熟睡的NERV职员也连忙爬起。主要区域的加压有维持住标准气压,不过联合国的操纵人员仍旧依照操纵指南立刻降低巨人机的高度,巨大机体就像压下机翼似的划开云层,机内开始啪嗒啪嗒地微微摇晃。

  美里在CIC朝著驾驶舱喊道。

  「停止减压警报!在下方飞行的超级EVA怎么了?」

  脱离的舱门与被吸出机外的物品,很有可能会砸中勉强飞行中的S EVA。

  追随著S EVA的机外监视器上,显示著自空中落下,坠落在印度大陆德干高原东侧上的超级EVA,就这样宛如魔法地被吸入地面的瞬间。

  「──消失了……全放射LOST。」不过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立刻就察觉到了

  因为这是他们最讨厌的预感,一直害怕著S EVA会变成这样。与像这样出现、消失的敌人交战过好几次,是拥有QR纹章的巨人的空间转移。下次遇到时,S EVA说不定也会遭到污染成为敌人,就跟0•0EVA卡特尔机一样。

  美里按下机内对讲机的按键。

  「医务室,卡特尔在那里吗?」答覆不用听也知道。

  ■幻想回廊

  被认为是QR纹章,以及从属其下的Victor们的空间转移,并非瞬间就会出现在下一个场所,会伴随著短暂的时间经过。

  之前被0•0EVA卡特尔机绑架的美里,将这段体验评为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就像是在地底下奔驰的树根一样。彷佛在地底蜿蜒奔驰的云霄飞车。

  不过并没有物理性的构造与运动。因为完全感受不到加速度,除了自己快速飞过的通道之外,还能隐约认知到周围的通道构造。

  在冲过这条通道后──「哇!」

  超级EVA冷不防地被从某处的地面吐到空中。

  真嗣还以为背部会撞击到地面,所以缩起脖子、绷紧背肌,却没遭受到任何剧烈撞击,这次是背部朝上地被拋向天空。

  看来转移前的运动会被带到出现时的样子──俯瞰到的风景是……

  是遭到蝗虫侵袭了吧,放眼望去是一面枯萎的纯白大森林。

  超级EVA的大重量在飞到将近五○○公尺的高空后再度坠落,一度远离的景色这次迎面撞来。

  「!」S EVA用双手护住脸部,感觉压断了枯萎的树木──

  不过就在撞击地面的瞬间,他再度被吸进大地进行转移,在短时间内通过那个通道,这次出现在山腹有著冰河的岩山里,并在坠落谷底之后再度转移。

  山岳、平原,S EVA在各种有陆地的场所,胡乱进行著空间转移。

  「到底是要去哪……!」

  接著飞出的场所,不知道是因为刚发生的地震还是海啸,导致半岛的根部沉入海中,以前恐怕有著相当高标高火山的外轮山。即使逐渐沉没,依旧守护著内侧的山湖与所包含的都市,挡住从四周涌来的大海啸,宛如一座海岛──

  等进入下一次转移后,他才注意到。

  ──刚刚那是「第三新东京……!」感受到那个地方瞬间远离了。

  「卡特尔……回去刚刚的地方……!」「…………」

  「卡特尔!」不发一语的卡特尔让他火大。

  仔细想想,她可是杀害自己的人。真嗣回想起在EVA卡特尔机的伽马射线雷射照射之下,自己的身体逐渐沸腾消失,让他整个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后,「滚开!」

  他抓住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卡特尔的后衣领,用力往一旁推开。

  卡特尔没有抵抗,顺著为了输送两人份的呼吸氧气而加快流速的LCL循环流飘浮起来。遭真嗣紧抓不放的连身工作服拉炼伴随著喀啦喀啦的断裂声损坏,被推向一旁的她撞上受到全像显示的投影挡住看不见的插入栓内壁,发出沉重声响而回弹。但真嗣只是瞪著前方,没有理会。

  ──必须回去那里……!

  「快回到刚刚的地方!」

  他在循环流里以右手紧抓著卡特尔的衣服,用左手不顾一切地动著操纵杆。

  「回去!给我回去──!」然而真嗣的愿望没有实现,S EVA并未改变方向,在神秘的传送回廊地下构造之中不断奔驰著。

  ■回收部队/德干高原上空

  在失去S EVA下落后,巨人机暂时盘旋滞空。

  让N2侧卫战机在空中静止,详细观测消失地点,但结果是早就明白的事。

  一如预期。既然是QR纹章所引发的转移,既有的观测手段便得不到任何资讯。

  正当众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时,频繁在消失地点周围走动的红色巨人Crimson A1──这架明日香EVA整合体就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似的蹬地跃起,朝著原本的前进方向飞行。

  「明日香注意到真嗣与初号机已经不在这里,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呢。」

  美里的说法没有任何根据,却也没有人反对。

  「我们也走吧。」即使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第三新东京断绝通讯的事已传达下去,众人也都明白是该离开了。飞得很笨拙的搭档不在之后,明日香EVA整合体就开始以出色的速度飞行,已经没有慢飞理由的巨人机也将微微降下的广大后缘襟翼收回机翼之中,增加机速开始爬升。

  ■幻想回廊2

  一切都在远去。

  这次的转移跳跃很漫长,让真嗣的焦虑与愤怒也跟著慢慢变成茫然。

  等注意到时,卡特尔的上半身正从撕破的衣服底下完全裸露出来,右脸颊因为内出血红肿,整个人飘荡在LCL的循环流之中。

  而自己的右手就像在拉扯她似的,紧抓著她的衣领──

  「──!」真嗣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得浑身发寒。

  他连忙把她从循环流中拉过来,自己离开座椅让卡特尔坐下。

  「绫波……卡特尔……」她就只是注视著行进方向。

  彷佛紧紧压迫著胸口的罪恶感让真嗣感到困窘,想帮卡特尔把乱掉的衣服穿好,但坏掉的拉炼不论怎么弄都无法恢复原状。冲向黑暗的显示器上不时闪烁的光亮映出绫波零No.卡特尔美丽的胸形,但那反射光芒的苍白肌肤,如今就像在斥责真嗣一般,刺痛他的良心。「可恶……都怪你──不好啦。」

  尽管后悔,却也不想道歉──他放弃地将衣领的魔鬼毡随便左右贴上。

  红肿脸颊令人心痛地微微动著嘴唇。「这也是……碇同学所选择的未来……」

  「……不要什么事都怪罪到我身上来。」

  现在真嗣他们也能认知到自己以外行进在相同通道上的存在。

  在向前冲的S EVA前方,有块直径两百公里以上的灼热岩块以相同的速度前进。

  那个红黑色的巨大质量,在一个气压近乎真空的低重力世界离开通道。

  那里有著黑夜般的天空,强烈日照却让一切看起来像是单色调的场所。它瞬间从眼前离去──刚刚的地方该不会是──

  回廊持续著,所前往的场所似乎更加遥远。

  跟和Victor 2、3交战的时候一样,是空间通道本身在不断延伸吗?尽管真嗣也这么想过,但看来是真的很远的样子。

  然后等他注意到时,像是树根般在周围互相纠缠、散发压迫感的动脉网已在遥远的后方,感觉现在只剩下一条通道。

  ──而且愈来愈细……

  ■回收部队/中南半岛上空

  「明日香!那里不行!右边!往拿筷子的方向飞!」

  在将美里的声音转换成经过类比调变的讯号雷射,打在她身上后,Crimson A1就像理解似的,以不甘不愿的模样稍微向右移动前进方向。

  这架红色巨人不论是在哪国上空,都毫不在乎地想以最短路径飞过去,所以每当她想这么做时,美里就会抓起麦克风,大声尖叫起来。

  第三新东京依旧毫无音讯。当他们越过南亚的中南半岛时,回收部队的先发组传来视为紧急的通报。「这是哪里啊?」

  收到的画面是一张航空摄影的照片,是首次看到的地形~巨大的陆地与一座岛屿……

  该不会──数名职员开始嘈杂起来。

  「等等……小田原和沼津到哪里去了!」听到冬二这么说,得知那个看起来像岛屿的地方是伊豆半岛后,CIC里头稍微骚动了起来。

  因为他所提到的地方──与本州连接的根部已陷入海中,导致半岛孤立在海上。

  「安静!」美里以头挂耳机听著先发部队传来的通讯,进行补充说明。

  「似乎是板块的撞击接点发生了大规模下陷。」

  「这种事──!」一名职员叫道。

  是不可能的。那里确实是乘载伊豆半岛的菲律宾海板块与乘载本州东北部的北美板块交接点,位处第三新东京北侧附近,也经常发生地震。

  但这可不是一般的地震灾害。板块下方可是有著非常厚重的地函。像这种彷佛底层消失,两个板块同时下陷的情况,通常是不可能发生的。

  冬二恍然大悟。

  「──也就是地基被抽走了……终于连这里也被拿走了──是这么一回事吗?」

  ──大深度(注:大深度为日本用语,系指地下四十公尺以下深度,或是建筑地基下十公尺以下深度)地壳物质的连续消失──

  冬二在这趟旅程中,见识到最频繁发生此事的欧亚中央的惨状。这是在朗基努斯之枪分解开来,一面逐渐形成环状,一面开始绕行轨道之后所发生的怪现象,是地球收缩的直接原因。

  最初是科学机构的粒子加速器朝地底射出的基本粒子确认到这件事,如今则是达到连地震仪也能经由地球规模的地震波将这个状况显示在萤幕上。

  但没想到居然会在身边,而且还是比过往还要浅层的深度上发生!

  「第、第三新东京呢!」偏偏就位在下陷地盘的附近。

  收到更加接近后的画面。于本州与伊豆半岛之间形成的新水道上,有座突出海面的岛屿。「箱根山……!」在岛上凹陷的中央北侧,以几何学图样整齐排列著白色都市群。

  是第三新东京市区与NERV JPN本部。

  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惨叫,职员们在看到画面后表情全都僵住了。

  箱根山火山臼拥抱著冬二与美里等人的日常风景,伴随著周围大地一起下陷数百公尺,所幸原本的标高够高,才能变成岛屿。

  由摄影高度俯瞰,并没有看到大规模损坏的情况。

  不过毫无疑问是经历过剧烈地震,即使想飞奔过去帮忙也还太远。

  说到底,就连要从何处帮起都不得而知。所有人都充斥著异常的焦躁感。

  「这场地壳变动让芦之湖缩小了呢。」美里说道。

  「啊。」那个不是啦──冬二回道:「是湖水被希丝排掉后缩小的。」

  小不点绫波零No.希丝在之前操纵著F型零号机,与侵入旧Geofront的桑德枫幼体对决。当时她以领域侵攻铳〈天使脊柱〉打穿地盘,让旧Geofront现在灌满著芦之湖流入的湖水。

  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同一时间遭到卡特尔EVA绑架的美里并不知情。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她傻眼的声音,让差点因为惨状陷入恐慌的CIC职员们的脸恢复血色。

  「芦之湖的湖面标高有七百公尺,就算稍微下降也没这么容易──」

  没问题的,冬二这样说服著自己与众人。家人也在那里。

  包括第三新东京在内,火山臼内的设施也涵盖著居住地区,有八成采用高度的耐震设计。这与其说是防震对策,不如说是为了让不速之客通过,不得已而做出的准备,因此维生管线也设计成难以断绝的构造,并基于三年前本部战的守城战教训,拥有独立的能源基础建设。

  经由后续回报,得知骏河湾以及相模湾方面的机场不是下陷就是遭海啸吞没后,先发部队便开始挑选可供机体降落的场所。

  先发的另一架巨人机吊著战自的机动兵器AKASIMA。

  该部队的指挥官春日与战自的滨松基地取得联系,得知一度被涌到内陆的大潮淹没的该基地,因为跑道旁有如小山堆的避难所发挥机能,所以有办法修复跑道。

  历经了地球半周的旅途,却丧失栖木的金属飞鸟们,朝著那里展翅飞去。

  ■幻想回廊/终点

  漫长的转移跳跃;真嗣与绫波零No.卡特尔漫长的沉默。

  通往无人造访、无人理会的最远之处,卡特尔所心心念念的场所究竟是──

  认知到联系的根──转移通道变细了──

  变得无限细小,有如蜘蛛丝般的那个线头,是个等待著被剪断的遥远场所。

  这条通道很快就会断了。正当真嗣这么想时,薰的声音冷不防地在他的意识之中响起。

  ──你没有溢出人类的容器真是太好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但那副模样是怎样啊?感觉到不在这里的薰,正指著真嗣胸口上的QR纹章。

  ──你明明是聚光灯下的主角,不过那可是在舞台底下奔走的工作人员的通行证唷──

  「这是什么意思啊?」正当真嗣这样反问时,突然感受到有如耳鸣般的声音。

  薰咯咯笑起。

  ──明明早就只是一场幕间剧了,你们却超乎了我的预想──

  这道声音也变得扭曲。耳边响起锵的一声。

  「这个──好像很糟糕……」就连意识也逐渐远去的感觉──

  「──!」

  下一瞬间,他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看来是在某处离开通道了。

  与预想相反,这里有著空气。还以为会被带到比月球还要遥远,位于某处的遥远天体──像是火星或是金星──这种其他星球上去,但看来还在地球。

  就乾枯大地的意思而言,感觉跟之前所在的阿特拉斯山脉没有太大的不同。

  「……薰?」已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电波朋友的电话一直都是单向的。

  待耳鸣和胸痛稍微平复下来后,真嗣将插入栓里的LCL排掉。

  液面下降,卡特尔有如鱼缸里的水草般飘荡的头发与工作服慢慢贴黏在她的肌肤上。相当于重量的浮力消失,身体深深躺在插入拴座椅上。

  站在座椅旁的真嗣双脚也恢复重量,抬起脚跟让鞋底不再吸附地面。

  让插入栓退出,准备打开舱口时,警报响起──是环境感测器。

  「潜水夫病的警报──为什么?」

  显示的外部气压很低,相当于高山地带。

  在这种情况下,刚处于LCL循环的人体会有这种危险。此外,AI还发出外部放射线量的长时间曝露警告。原以为是旧核试爆场或是核废料堆置场,不过看种类并非如此,似乎是在讲降下的宇宙线。

  打开舱口后,太阳自天上火辣辣地照下来──但空气很冷。

  气压很低,天空是蓝黑色的──是哪里的高原吗?──

  看不到膨胀的月球,目前是在另一侧吧。

  不过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看不到朗基努斯环。」

  「超级EVA真嗣呼叫移动CP。」

  真嗣开始用无线电进行呼叫,然而没有回应。接收不到平流层飞船网路的导航信标。说起来,电波环境也是一片寂静。

  视线从外头耀眼的光芒之中,回到插入栓内部的黑暗。「卡特尔,这里是哪里?」

  隔了一会,从黑暗中传来一句答覆。「……遥远的地方──」

  「遥远──是哪里啊?」他有些不耐烦。

  「遥远的地方唷……这里是吗?……这里是哪里?」「那个,我才想知道啊……」

  没完没了。他吁了口气,形成一道白雾。

  跳上目的地不明的列车,总之先搭到终点站──是这种感觉吗?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事──

  真嗣回想起他刚来到NERV的时候。

  ──尽管逃走了,但是第三新东京处于半封锁状态,哪里也去不了,结果只是在市区与山脚下到处徘徊……对了,当时我遇到了剑介──

  一如当时的真嗣应付不来周遭的人际关系与EVA,如今的零卡特尔也应付不来阿尔玛洛斯的诅咒束缚与满溢而出的感情吗?

  他一面以侧面控制台输入发出求救信号的指令,一面喃喃说道。

  「那今天的我就是剑介了吗?不过这边可是一场灾难啊。」

  被这么说的卡特尔愣愣地看著真嗣。是在困惑吗?她到底想怎样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把我带到远方就满足了吗?」

  「……我不懂什么是满足……没有满足过。」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当从一个人的『我』分成四个人的我时,就只觉得害怕……我理解了恐惧。碇司令不在了,碇同学没有选择我。要是没有恐惧,就不会注意到这些事了。」

  绫波零No.卡特尔神情恍惚地坐在座椅上,然而室外低温让濡湿的衣服冰冷,她蜷缩起身体,开始发抖。

  「所以想要被补完。只要选择世界的碇同学不在了,这个世界说不定就不会消失──这样的话,就能再度进行补完计画──」她是这样想的啊。

  「原来如此。」真嗣把手放在因为她的袭击而丧失心脏的自己胸前。

  「可是黑色巨人没有改变决定……世界被重新构筑──那么就把你带到远方,或是带到世界之外──」

  「你想逃到非常偏远的地方度过灭亡?同时也怀著要是我不在了,它就说不定会改变决定的希望?」

  她点了点埋在膝盖里的头。「碇同学……好冷喔。」

  真嗣在关上舱口后,用手指滑过控制板,调高插入栓内的温度设定。

  超级EVA走在乾枯大地上。这里没有绿地,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黄褐色的起伏绵延,是个没有变化的大高原地带。GPS之类的卫星早已因为重力减少而飘离地球,函式库里没有符合的地形情报,也没有人回应呼叫。为了至少估算出位置情报,真嗣开始观测太阳的方向,过了一会后,他发现到一个异常事态。

  即使经过数个小时,普照大地的太阳依旧高挂天空。

  这个地球没有在自转。

  ■静止的大地

  一旦认知到这是个诡异世界后,沙漠化的山野与天空这两种色彩,看起来就像是在表现异常心理的超现实主义绘画般逼迫而来。

  没有任何动静,但太阳证明了没有动静即是异常。

  尽管不知道该警戒什么才好,S EVA还是一面警戒四周一面前进。

  过了一会后,观察机的警告打破寂静。

  响起滋、滋、滋的连续短音,是不曾听过的警报。

  「不对……在北非搭载新型刀时,好像有在连结测试时听过的样子……」

  新型刀的两端,柄头与鞘尖部位挂载著新系统的感测器。

  左右都有,所以总共四座。根据简短解说,这是将量子波动镜转用作为感测器阵列的装备──在响起警报的同时,自动地图以二十公里的范围开启~由于没有符合的地形图,预测距离的位置是一片空白。但在那里出现了一个闪烁图示。

  「〈出现预测〉──这是什么?」

  是收到S EVA讯号的某人吗?但要是这样,「出现」是什么意思啊?

  真嗣有种不好的预感,停止一直在发送的求救信号。「出现」图示以出现场所为中心,在直径3公里的范围内不断改变位置,然后逐渐收拢到一个地点上──

  滋──♪在变成长音后,图示停止闪烁。颜色是敌对显示色。

  冷不防地出现〈0•0EVA变异体──机率百分之六十二〉的讯息。

  「什么!──怎、怎么办到的?」究竟是怎样侦测到的,真嗣忍不住朝著显示器问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方法,至今才会一直遭到玩弄。

  ──不对,现在先别管这了!真嗣戒备起来。0•0EVA变异体是指在遭到QR纹章污染后,产生异形般变形的0•0EVA卡特尔机。

  据说卡特尔机目前是在SEELE化的加持控制之下──

  「…………」看向曾是该机驾驶员的卡特尔,她依旧面无表情。

  真嗣并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事。

  奇怪的是,看到眼熟的敌人图示让他总觉得松了口气。因为不动的太阳与毫无变化的风景,这种彷佛被关在时间牢笼之中的异常封闭感让人几乎疯狂。

  天使载体、0•0EVA变异体,还有Victor,这些靠QR纹章运作的阿尔玛洛斯眷属以及其使者的行动非常隐密,一直难以在事前察觉到它们的动向。

  这次要是成功侦测到它们的出现,将会是首次的创举。尽管如此,真嗣仍主动靠近,因为他想要某种对于这个地方的解答。

  赶紧再度注满LCL。将距离目标最短,且能以双方之间的地形作为掩蔽的路径与地图重叠,超级EVA开始奔跑。

  ──不晓得行不行……将意识集中在Vertex之翼上──跳!

  试著像贴著地面一样的低空飞行。

  「喔。」S EVA大幅前倾,仍然拖在地面上的脚尖扬起尘沙滑行著。尽管难以说是飞起来了,但比用跑的快上许多。

  胸口阵阵发烫,那个不稳定的QR纹章也在靠近地面后相对稳定下来。

  「看来是有个好老师呢。」

  牵著自己~S EVA的手飞行的明日香EVA整合体。

  巨大的她自由而天真无邪地在空中飞行。

  真嗣最初也觉得她的行动很孩子气~认为她幼儿退化了。

  但看著看著便好像明白了──那是明日香的「内在」──

  明日香意外地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不论什么都能轻易地吓她一跳。不过她很讨厌把这种个性表现出来。做出彷佛不感兴趣、无精打采的反应,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这是明日香自身的伪装,也是她的风格。

  「因为她会生气,我绝对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与EVA融合的她会听美里与冬二的话,好好飞回日本吗?

  ■在尽头的邂逅

  新感测器显示的0•0EVA变异体出现预测地点。

  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只要用飞?的话很快就到了,为了观望情况,他在距离剩下四公里处降落,以双方之间的山脊代替遮蔽物,将摄影机探出棱线。

  横摇镜头的摄影机停止。

  「居然真的在……!」0•0EVA变异体。扭曲、诡异的奇美拉巨人。

  与右臂融合的伽马射线雷射炮。从三年前在本部战中击败的量产型EVA身上挖出,作为外装反应炉背负的S2机关嵌入了躯体之中,最后是从天使载体Ⅲ型身上夺来的漆黑翅膀在背后展开。

  那就是0•0EVA卡特尔机被植入QR纹章之后的下场。

  「摩耶小姐说不定很厉害耶……!」

  真嗣宛如自言自语般,赞赏著科学部技术部兼任主任的伊吹摩耶。

  而且对面还没发现自己──是在找什么吗?

  0•0EVA变异体从高处移动到另一个高处,每次移动都会环顾著四周。

  「~冬二,为什么不给我枪炮类的武器啊……!」

  真嗣站在插入拴座椅旁握著操纵杆,同时被外头的情况引走注意力,没发现在背后的座椅上,卡特尔本来像是空壳的表情在不知不觉中充满负面情绪。

  「……你──你──!」因此听到她有如呻吟般发出的喊叫时,他问道:「卡特尔?」

  「为什么会在那里!」她大喊。

  应该只会接收真嗣的语音指令的通讯环境在对卡特尔的声音产生反应后,以她在受到敌对认定之前的通讯码进行高输出发讯。

  听到叫喊的0•0EVA变异体转过身来。「什么!」真嗣吓了一跳。

  他连忙改变机动,瞥看著卡特尔提出抗议。

  「这下被发现了啦,卡特尔!本来或许能先发制人耶!」

  然而她却越过真嗣的肩膀,凝视著0•0EVA变异体。

  并朝著那个人放声大喊。

  「特洛瓦!整合的我!」「咦!」

  S EVA接收到真嗣的思考,将未受损的那一边视觉放到最大。

  刺在0•0EVA变异体胸部装甲上的QR纹章前方,站著一道人影。

  加持披著随风摆荡的黑色大衣看著这里。

  在他动嘴后,『源堂的人偶。』这边的水中听音器就发出他的声音。

  『──没有坏掉啊。还有……是碇源堂的儿子啊,你是怎么侦测到这边的啊?』

  即使精神遭到SEELE夺取,语调依旧是加持──这对认识他的人来说很难受。

  真嗣也忍不住退缩了。「加持先生!」

  当S EVA绕过去后,就看到在加持敞开的大衣之中,还站著另一个人。穿著不知何时被卡特尔带走的,特洛瓦的黑色短礼服的──

  「绫波──真的是特洛瓦吗!」她对真嗣的声音起了些许反应。

  特洛瓦直直地望过来,从背后抱住她的加持扬起嘴角笑了。

  『你想要我这么说吗?「你没听说过吗?真嗣……」──』

  「……你说话的方式,在变成敌人后……让人相当火大啊。」

  真嗣虽然回嘴,实际上却因为不知道特洛瓦在对面的理由而陷入混乱。

  吞噬掉加持精神的SEELE,起初是操控著卡特尔在控制0•0EVA变异体,但是在北非的人体之谷,她却因为精神僵化导致了机能障碍。

  失控的0•0EVA变异体因此坠落大地,不过当时在那个场所,远离美里等人单独行动的绫波零No.特洛瓦正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归所到处徘徊。加持的容器在轻易发现并捕捉到EVA操纵装置特洛瓦后,就将派不上用场的操纵装置零No.卡特尔当场舍弃,同时正在寻找特洛瓦的美里就这样保护了被他舍弃的卡特尔。

  「特洛瓦,有听到吗?那架EVA有问题,你也会被污染的!」

  对于真嗣的呼唤,特洛瓦不改端正的表情,断断续续地回答著。

  『无法阻止碇同学,也无法变成盐柱……我是人偶,没有办法表现自我,待在这里的话就能什么都不用去想──所以……不要呼唤我。』

  不明白意思的回答让真嗣翻找起记忆,「……啊!」是在与阿尔玛洛斯对决时,真嗣因为太过愤怒,拒绝了担心自己,试图阻止他的特洛瓦。「当时是──」他正要辩解……

  「别开玩笑了!」卡特尔就在这时插话。

  「明明只有你是什么都有的〈我〉!为什么要假装是自己是人偶啊!」

  本来像是个断了线的人偶般的绫波零No.卡特尔,一双红眼充满愤怒地瞪著有著相同模样的No.特洛瓦。

  「呃!」伴随著卡特尔的激动情绪,真嗣的胸口感到前所未有的绞痛。

  ──胸前的QR纹章又被卡特尔带动,再次活性化了吗!──

  全像显示再度接二连三地开启错误讯息──但这次就连这种拒绝反应都被漆黑之力压制,开始遭到夺取。QR纹章的污染扩大了。

  卡特尔不在乎地继续喊道。

  「当黑色巨人经由我侵蚀我们时,〈整合的我〉你将自己的负担推到其他的我身上。」

  异常的反馈让操纵杆晃动起来,真嗣连忙压制著──

  「其他的〈我〉都只有不齐全的碎片!你将〈幼稚且自我中心的我〉给了No.希丝,No.珊克在生命结束时,将〈交际性且妥协的我〉还给了你──然后。」

  「卡特尔!够了,给我停下来!」

  预感到超级EVA,也就是自己身体的变质,真嗣忍不住地大叫。但卡特尔仍没有停下。

  「然后将〈恐惧且畏缩的我〉给了这具身体!」

  怒不可遏的绫波零No.卡特尔用指甲抓起自己的胸部,渗出的鲜血溶解在LCL之中。

  「你明明就拥有一切!」

  彷佛以此为信号,QR纹章开始将漆黑之力过剩注入S EVA之中,这股力量与恐惧感超出真嗣本以为能设法控制住的黑暗,就要在被夺走心脏的这架巨人体内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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