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 漂流大地

  ■飘泊之兽

  新地岛作战后独自下落不明的US EVA(Wolfpack),在渡过巴伦支海后登陆挪威北岸。这架低能见度涂装的半机半兽,率领着巨大四脚兽幻影,一面在沿岸地区留下目击情报,一面就这样在当地公安与军队介入之前,闯进内地的森林里。

  尽管驾驶员真理应该没有特定目的地,却有着目的。

  她在寻找。

  这架美国EVA将复数动物基因编入EVA与驾驶员双方之中,围绕在周围的绝对领域兽群便是这些动物的灵魂残留。率领这群野兽战斗的真理虽然偶有意义不明的言行,但从未抗命过。

  这样的她会不惜拒绝所属组织US NERV的归还命令,也要以Wolfpack逃亡,是因为她找到自己理想的模样了。

  明日香EVA整合体──眼下的代号是Torwächter α1。

  过去世界一切的生命情报,自月面的「方舟」上流入明日香之中。

  在物质与情报等值的该处,过于庞大的灵魂详细目录浪卷而来。她的EVA贰号机为了在这当中保护明日香,自行覆盖明日香的生物资讯,使其成为明日香EVA整合体。尽管涌入的生物资讯有大半在北非抖落,使她取回现在的模样,却仍有相当数量的生物资讯在她之中激荡或是沉眠。

  真理将那副模样视为自己的理想,是以寻找着明日香。

  Wolfpack周遭围绕着二十多头以领域形成的空气扭曲,正奔跑着。

  说起来,将动物基因混入真理与EVA(Wolfpack)中的多重混入处理,就是要将过去令NERV JPN也感到棘手的「EVA对驾驶员过高的同步要求」,借由让共同的基因特性大量混入EVA与驾驶员双方之中来淡化差异,使技术门槛降低的一种野心勃勃的构想。US NERV科学部职员并不承认融合于基因里的动物灵魂存在他们当中(所产生的现象也认为是真理的自我暗示)。真理却把自己与这些影子们视为一个族群。

  她一直寻找着能让族群安居的手段与场所。

  看到与众多生命情报共存的明日香后,这个目的便变得明确了。

  「──呜噜噜。」真理的瞳孔成了猫科动物的模样,发出的话语似乎是野兽的鸣叫?

  ──哔!

  尽管如此,指令看来依旧有效,只见显示器上开启了特殊工作的视窗。语音辨识虽然不管用,但思考辨识仍在运作,游标一面闪烁,一面等待进入执行阶段。

  这个程式本来是利用紧急启动用的N2点火器,产生超级EVA的模拟心跳声。当然,她知道这会唤来敌人,亦即天使载体──或是Torwächter。但Torwächter的其中一架,就是真理在寻找的明日香EVA整合体。

  ■记忆所在

  两架Torwächter毫无预告地出现在欧盟德国的山谷间,莱茵河沿岸的小都市里。

  持有真嗣心脏的Torwächter只是一直站在出现地点的市郊。尽管不清楚原理,但看来那架似乎仅有铠甲而无内在的巨像,在新地岛之战所受到的重创已完全愈合,原本的接缝也消失无踪,以平滑的身躯直立──怦咚……!平稳的心跳声响彻周遭。

  然而,明日香EVA整合体Torwächter α1却开始入侵市区。

  此时此刻,欧盟的EVA──Heurtebise正在修复新地岛作战时的损伤部位,并为了应对自月球坠落的剥离大地而进行改造。其驾驶员则身处他方,偏偏在现踪的Torwächter脚边。

  护卫她的警卫官们立刻打算带她避难。「等等!」小光却握着要送给某人的花束,并以那只手制止警卫官的行动。

  「她──明日香大概只是来见她的唷。」

  小光是为了探望被隔离疗养的某人而来到这里的。

  为了迈步向前,Torwächter α1抬起有着尖锐鞋跟的脚……

  ──快停下来,会踩到人的啦!──

  想起这句话后,它突然停住了脚。那是以前真嗣说过的话。

  黑红巨人避开建筑物与车辆,相当慎重地──缓慢改变步伐与方向,走了起来。

  即使如此,这依旧是数千吨的物体以二足步行,从背后垂落地面的背板、自地表的二次元平面伸出的前端同样处于转移状态,纵然没有翻掘地面,仍会宛如扫把般左右推开地上的物体。大地遭受震撼,漂亮的街道碎裂,基础建设的各种管线被切断,树木纷纷颓倒而下。

  Torwächter出现后约十分钟,挂着钻地弹的两架龙卷风战机便开始远远地绕着这座山谷城市盘旋,但并未立刻发动攻击。面对大型威胁个体,与其集中火力阻止侵略,更应该优先找出对方的目的。他们遵守了这个正确的应对步骤。

  况且巨人脚边还有欧盟EVA专属的Ritterschaft(洞木光)。

  尽管她只是日本的一名女高中生,却是欧盟唯一能驾驶Heurtebise的驾驶员。小光现在要是出了什么事,欧盟圈将会损失重大的战力。

  而这样的她目前要求他们不要动手。

  「赶快去避难不就好了。哎,为什么周围的人不强行带走她啊?」

  攻击机驾驶员虽然焦急,不过的确,倘若在此处单纯地重现新地岛之战的规模,别说这个县,将是连隔壁州都会遭受波及的大灾难。

  明日香的母亲目前正陷入沉睡。

  数小时之前的她异常激动。在植入晶片形成让脑内沉静的电磁环境后,她便睡着了。就她的情况而言,由于长期投药导致身体对药物产生免疫,才会凭借奈米机械构筑的电磁网路,自外部抑制脑神经的讯息传递。医生表示在激动的原因──大脑最浅区的短存记忆的类神经网路──分解之前,她都不会清醒。

  「这样也无所谓。」

  如此说道后,小光便跟着明日香母亲所躺着的智能电动床,一起进入通往屋顶的电梯。

  「初次见面,伯母──明日香也来了,我们一起去见她吧。」

  起初,设施相关人员对小光想让明日香EVA整合体会见母亲的要求不太情愿──

  「要是不让明日香见母亲,她想必会为了寻找母亲而把这里拆掉唷。」

  但小光的这句话让职员妥协了。

  看来这里并非只是位处乡间的照护设施,而是欧盟在EVA技术上失败无数次,关于驾驶员适任技术的研究蓄积场所。未被Heurtebise选上的人们直到死亡为止的经过似乎会在此地受到观察,是特定的人们结束人生之处。

  小光曾听明日香说过母亲的事。

  她的母亲即使醒来,也认不得自己的女儿。

  小光心想:「命运可真是讽刺。」残留于EVA 02系列里,被认为是明日香母亲的痕迹,在北非乞求小光拯救自己的女儿。恐怕先前在月面上,她也曾拼命地希望明日香能够得救。而祈求的结果大概便是明日香EVA整合体吧──

  「或许是被撕裂了吧。」小光暗想。

  她总觉得明日香的母亲遭到撕裂,念着女儿的更多部分融入EVA当中。总有一天,那些将会回到这个白皙消瘦的女性身上吧。

  随着电梯门开启,耳边传来了Torwächter β的心跳声与Torwächter α1的重力子驱动和弦。小光的眼睛一适应阳光,就看到滑顺光亮、有着红与黑的α1站在设施前方,在屋顶上形成阴影。

  「这样就不会让病人晒到太阳了呢。」

  众人不愿离开电梯区域。小光于是率先推着床铺的机动握把,走到明日香面前。

  明日香没有动作。

  「这是在迟疑……吗?」

  稍微想了一下后,小光说道:

  「我想她是吓到了,母亲看起来这么小……毕竟从EVA上看来,一切都会显得相当渺小。」

  听起来像是对方现在才发现一样。

  「这是值得惊讶的事吗?」

  「是的,特别是对那个人来说,看起来很大的存在……」

  就小光而言──便是在坠落的N2侧卫战机驾驶舱里的冬二吧。

  「咕咕咕咕!」传来肌肉动起的声音。

  尽管缓慢,明日香EVA整合体却仍把手伸了过来──在场的人们吓得退开,唯有小光伫立在床旁,直直仰望着友人。明日香像是感受到什么般,将表面光滑的中指与食指伸到床铺上头。

  「喂,明日香。」

  小光向她说道。

  不知她有没有听到?明日香EVA整合体持续朝沉睡的母亲伸出指尖。

  「抱歉,我因为冬二那件事对你生气了。你明明帮我接住了他──谢谢你。」

  只要像现在的你,超越战斗的意义与理由的话,想必有着能看见的事物吧……

  「Ritterschaft,患者──」

  随护小光的女性警卫官注意到了。

  转头一看,只见陷入沉睡的明日香母亲本来凝重的表情竟倏地松懈,微微笑起。

  「──!」

  双眼紧闭的她所面对的,是不知该说疯狂或恶梦般的景况──在这个可见光世界中,半身染黑的红色巨人像是要从天上压下来俯瞰着这里,伸出的细长手臂彷佛引人前往不归的异界。

  难道是邂逅女儿身为其中一部分的明日香EVA整合体,唤醒了这位母亲的表情?这点不得而知。

  ──又或者……只要像她一样闭上眼睛,便能理解这个状况的本质?无关各人职务,面对明日香母亲的微笑,众人在这瞬间纷纷忘却了光线下的景况,对此看得入迷。

  突然间,明日香EVA整合体抬起上半身,看向北方,宛如感受到异常。

  「Torwächter β也出现举动变化……!」

  尽管持有真嗣心脏的β依旧站在出现地点,却也望向了北方。

  两架Torwächter将身体转向面朝的方向,迈步而出。之所以一面如薄雾般消失,一面如滑行般走动,是因为它们已经从脚部开始空间转移,沉入地面。

  小光眼睁睁看着腰、胸彷佛沉进水下似的潜入地底,最终连头上的角也被吸入地面而消失的它们离去。

  「被呼唤了──谁在呼唤明日香它们……?」

  ──怦咚……!北欧的森林地带里,模拟S EVA心跳声的波动扩散开来。

  呼唤Torwächter们的正是真理,所以她对于它们的出现并不惊讶。

  不知是受到虫害抑或气候变迁影响,这带是一片连不会落叶的树种也落叶枯萎的苍白森林。在撞倒树木奔跑的US EVA(Wolfpack)前方,黑色使者出现了。

  ──视野可见的是β吗?居然已经四肢健全了……本来觉得趁它受损之际是好机会的说!

  「咚!」Wolfpack朝地面蹬去,毫不在意地向前冲锋,朝那架现身的黑色巨人扑去。

  Torwächter会以α1与β的组合出现,召唤天使载体。眼下由一对二展开的战斗,有可能会在它们召唤载体们之后,导致兵力比再度拉大,所以对其中之一的体进行速攻并没有错。然而──就在此时,与目标背靠背的另一架Torwächter出现了。

  当Wolfpack扑过去的瞬间,两架Torwächter往左右分开。黑色巨人们拉开彼此相靠的黑色背板,开启了空间「窗口」。

  情况演变成Wolfpack往那里──漆黑的「窗口」冲去。

  朝左侧回避的Torwächter有半身是红色的。真理看着它的身影……

  ──明日香!尽管她转过头,却已经太迟了。

  宛如落入陷阱一般,Wolfpack正面冲进了展开的黑色空间「窗口」。

  当下,真理注意到自己失去了某种束缚,反而变得不自由。

  ──是哪里?……来到哪里了!

  她早就思考过「Torwächter会开启连结空间『窗口』」的这项情报。

  ──不管哪里都无所谓。

  Wolfpack被抛到空中。四肢张开爪子的它,抓住了逼近的岩石大地──不,没抓到!

  怎么回事──陀螺仪迷失上下地转了一圈,Wolfpack的肩膀撞上地面。然而冲击并未遭到抵消,导致其下半身弹起,庞大身躯旋转起来,无法站稳在地面上。

  ──自由落体?无论是我们,还是眼前的岩石表面──

  耳里的耳石在三半规管内浮起──我在坠落。真理做出这种判断。

  虚拟显示器上所展开的旋转风景,却从岩石表面转暗──

  「────!」

  变成漆黑的星空。

  环境感测器惨叫似的通知压力急遽降低,让她总算注意到电磁辐射遮蔽等级窜升的情况。外气导入系统处于全封闭状态,需要散热器冷却的数台机器自动停机。

  正当US EVA的机体再度宛如跌倒般地浮起之际,成群的绝对领域兽群将Wolfpack压在岩石表面上。真理伸出爪子,抓住地面,这才总算让机体停下来。

  她抬头仰望。从岩山对面开始升上漆黑星空的,竟是近在眼前的月球。

  ──宇宙?

  此刻,真理的Wolfpack正位处最大直径四三○㎞,远离月球的剥离大地上。

  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背后却轰轰响起破风振翅声!──居然有声音?

  近乎真空的世界里,紧接着自背后击中Wolfpack的,是风!

  ────什么?

  它的庞大身躯向前倾倒。

  被犹如风般逼近的白雾笼罩后,她在雾中看到了──已经从地球上消失的翅膀们。无数展翅鸟群的黑影从纯白雾中穿越而来。

  ──幻觉?鸟群没有回避,连Wolfpack的机体也毫不在意地穿过。

  但真理感受得到风。而指针突然转到底的环境感测器气压计──这次则突然归零。「风」冷不防地消失,再度回归漆黑星空与对比激烈的岩石世界。

  ──刚刚那是什么?

  她没有思考的闲暇。因为伴随着心跳声,Torwächter α1与Torwächter β先后出现了,与从它们开启的窗口中跳出的四架天使载体一起。

  ■加持旁观

  某处夜晚的山脉,自深邃山谷间仰望天空的,是黑色翅膀的0•0EVA卡特尔机(卡特尔EVA变异体)。

  天上能看到巨大化的月球,以及挥别那里的剥离大地。

  「对你们来说,就是好不容易才膨胀的月球,有一部分碎裂了呢。」

  在卡特尔EVA变异体的胸口上,穿着真嗣战斗服的绫波No.卡特尔一面呼着白气,一面仰望天空的奇观秀。她身后的加持容器一面倚靠刺在EVA胸口上的QR纹章,一面说着:「我向黑色巨人传达喽。」点起了菸。

  「传达关于『另一把朗基努斯朝着地球归来了』这点。由于你不说,朗基努斯复制品的归还轨道便只有你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吧。」

  「?」突然开启的话题指的是?

  这是指真嗣与特洛瓦从位于太阳对侧的补完计画最初实验场地「苹果核」上,以超级EVA朝向地球投回的朗基努斯之枪。

  不过,为何会提到枪?

  「你与源堂的儿子是这么想的吧──『倘若黑色巨人与它的使者是利用大地进行传送转移的,那在没有地面之处,也就是在宇宙空间飞行期间,它们便无法对枪出手了』,完全正确。不过,要是反过来想会怎样,人偶?」

  「反过来?」

  「没错~该如何取得无法出手的枪?──你说说看现在的条件。」

  有着加持模样的这个SEELE想问什么?特洛瓦边想边将对方提出的辞汇逆向列出。

  「……若要抢先取得归还前的枪,就得空间转移至其归还轨道上──但这需要能用来转移的大地,所以……」

  「所以……?」

  语尾上扬、低语般的柔声询问,与曾对无数女性这么做过的加持一模一样。光看这副模样,实在不会觉得他的精神被SEELE夺取了。然而依循问题回答的卡特尔,表情却逐渐显得僵硬──该不会……

  「你是说,正是为了挡住枪的路径而将月球的一部分粉碎吗……?」

  那难道不是因为急遽的星球改造所导致破绽的自然现象?

  「可是!……枪的归还是在很久以后的地球公转位置──」

  「真遗憾啊,那毕竟是为了射向某物而投掷之际,直到达成目的,或是被挡下为止,行动都处于物理法则外的存在,注入在枪上的意念愈强,效果愈好唷。它已经抵达该处喽。」

  眼下借用加持模样的SEELE所说的是真话?抑或是试图欺瞒?理应是进行这种判断的时刻。然而……

  ──怎么会──!卡特尔得到足以证实加持发言的资讯。由于绫波间的精神镜像连结产生破绽,在当事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希丝所目击的红枪冲击宛如不知不觉间存在的既视感,投射在卡特尔的眼里。

  「看来源堂的儿子非常想取回它呢──以这种效率从超过三亿㎞的太阳对侧飞越,上头带着令人感佩、十分强烈的意念。」

  加持的容器把抽完的菸抛进遥远的谷底。「啪!」卡特尔的不快感则将拖曳着红色余晖的菸蒂,用绝对领域表面炸得灰飞烟灭。

  「而黑色的使者们打算以归来的朗基努斯复制品,以那里作为堕入兽道者的处刑场。」

  「走吧。」加持容器的背部离开了泛着血丝的黑色鳞片。

  「转移没问题,毕竟那也是大地的一部分嘛──前往那片临时大地吧。那把枪是我们SEELE的东西。」

  ■黑之碎片

  『产生反应的只有量子流动倾斜仪吗?』

  「雷达及光达都没收到回波,没有放射与反射的迹象。」

  然而事前已侦测到撞来的小型危险物体。卫星轨道上的0•0EVA中断对F ZERO Allegorica的搜索,连忙进行伽马射线雷射炮的射击准备。

  「叽──」身为驾驶员的特洛瓦一面经由机体听着紧急输出状态的N2反应炉发出声响,一面瞄准量子流动倾斜仪所指示的接近路径。

  「0•0EVA特洛瓦呼叫箱根指挥所,飞来的Unknown正配合这边的回避运动修正轨道──根据修正机动判明质量──QR纹章的符合率为75%。」

  『我就知道会来!箱根呼叫特洛瓦,地球不在射角上,所以毫无问题!准许开炮!再重复一次,准许开炮!对方打算跟卡特尔机那时一样夺取0•0EVA吧。给我打下来!』

  凭借地上冬二的威势,特洛瓦扣下扳机。

  炮管后方的巨大三重连核激发装置内引发了犹如雪崩的居量反转,所激发的核子群产生雷射,聚焦在一点上。

  「滋!」发出声响的是一口气失去蓄电电位的电容器(单一电解槽)微弱的电场膜变形,聚集了三万六千个电解槽份的全体声响。

  尽管大气层外的开炮相当不起眼,然而在遥远的距离之外,闪耀光芒宛如落地粉碎的玻璃碎片般扩散开来。

  「质量消失,确认QR纹章被破坏。」

  ■阻挡之物

  到底是何种碰巧的心血来潮偶然导致的?这点不得而知,但机率说不定相当于连续中了好几次彩券头奖。总之以前明日香EVA整合体没想太多就以手指弹飞,变成星星的N型机器人,正卡在从太阳对面回到月球轨道内侧的朗基努斯之枪上,发送着讯号。

  「叮咚♪」希丝追着那个讯号。

  绫波No.希丝以在宇宙迷失方向的状态醒来。其F型零号机Allegorica追着掠过身旁飞走的朗基努斯复制品,持续相当长时间的高加速度。然而……

  「啧……又是都卜勒效应。」相对速度依旧是负的。

  不过就在方才,她注意到枪所指之处,星空宛如突然裂开大洞般,欠缺了相当袤广的部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没注意到?

  即使为了以次轨道太空飞行实现高速移动,装备效能足以飞至宇宙,F ZERO Allegorica基本上依旧是地面战斗规格。导航系统所持有的星图上,只有一等星以上高亮度的主要恒星与内侧行星──目的是在紧要关头进行天文观测──比小学生用来观星的星座盘还简陋。倘若持有精密的星图,如此明瞭的异变在重新启动后就会注意到了吧。

  某个巨大影子挡住了一部分星空。当她留意到那道影子周围有着发光轮廓而仔细望去,便见那道光带的其中一侧缓缓地扩散开来,宛如在回转一般。

  希丝正处于那道巨大影子──脱离月球的剥离大地背面。

  「哔!」防空警报突然响起。她冲进了似乎是剥离大地所散布的浓密沙尘之中。

  作为护盾的绝对领域面上散发无数激烈的撞击闪光。ATF(绝对领域)与磁力线相似,领域所承受到的抵抗感在弹性衰减后,传达至领域发生源──F ZERO Allegorica机体上,F型零号机则以唯一的左手挡住剧烈振动与闪光。眼看风暴已过,小不点No.希丝将左手从视线正面挪开──「咻♪」她的喉咙不由发出感叹声。

  「哇♪狐猴~!」追着朗基努斯之枪的她,自剥离大地的轮廓对侧望见缠绕着圆环的蓝色地球升起的模样。

  〈是绫波零No.Six吗?〉不是声音的声音响起。

  「咦?──是谁?──」但确实地传达给希丝了。

  陆行动物的感官主要在水平方向上表现优秀,头上的知觉却总是很差劲。即使真理的Wolfpack组成群体而使感觉相对敏锐,依旧没有变成例外。

  尽管凭借感测器的技术力加以弥补,然而不知是未能从飞扬的沙尘中过滤出对方的接近情报,抑或是为了摆脱追踪而限制输出所造成的,总之它就是没有侦测到。

  发现地球的希丝在高兴之余,下意识地握紧操纵杆,把能碰到的开关全都压下去。尽管FCS(射控系统)在对照脑波后锁住了火器,通讯机的发送键却没能做到如此机灵的应对,于是就这样让希丝语焉不详的感想搭着电波给送出去了。

  『哇♪狐猴~!』

  这句话突然从真理头上传来。她并未往开启的通讯视窗看去,而是惊讶地望向天空。

  头上的耳朵抖了抖,她随即注意到──有不妙的东西一起冲过来了!

  在这瞬间,围绕在Wolfpack腰上的光环──雷米尔的粒子加速器猛然像是大浪翻腾似的亮起。Wolfpack周围的领域兽群化为一团闪电,以惊人的速度跳开──说时迟那时快……

  巨大逆圆锥状沙尘轰地自无声世界掀起。

  朗基努斯复制品落到剥离大地上。

  这道震鸣自直径超过四○○㎞的岩石大地中央朝着周围响彻开来,在岩盘内部不断反弹。

  ──方才的声音。

  〈是绫波零No.Six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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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真理只是暗自沉吟,却不可思议地传达给了希丝。

  『咦?──是谁──有猫耳朵?』

  笔直刺在陨石坑中央大地上的朗基努斯复制品,被Wolfpack以强力的下腭咬住拔起。

  〈才不是猫……是狼与狗。〉

  载体的QR纹章为了抢夺那把枪而逐渐接近,却宛如流血似的喷出红色火花而粉碎──是被希丝以改造成高功率输出的天使脊柱射穿了。

  『果然是猫耳朵啊。』

  在这种地方遇到认识的人,让希丝的语调跟着兴奋了起来。真理听着她的话,一面以红枪给予被炸毁单边QR纹章而失去平衡的载体最后一击。

  〈Six,茉茉误闯到Wolfpack的运输机上喽。〉

  『我不叫Six!是希丝唷。真的吗?我到处都找不到它,原来真的不见啦。』

  真理心想,这说不定是除了自己的族群之外,她第一次会在意的声音。

  希丝的F ZERO Allegorica进入猛烈的反向加速,逐渐减速。

  而与其余三架天使载体交战的Wolfpack,渐渐适应了低重力下的机动。再加上只要有这把朗基努斯……

  〈将这把枪投过来的是Six你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追过来的,因为朋友卡在上面!』

  〈朋友?〉

  『叮咚♪』

  接收到卡在朗基努斯之枪沟槽上那台N型机器人的讯号,「啾啾!」真理的监视机器人产生反应,再加上希丝旁的吸盘脚N型机器人,机器人之间展开速度猛烈的对话。不久后,三台机器人便同时对人类对待机器人的粗暴性叹了口气。

  〈从你那边看得到明日香吗?〉

  「明日香在吗?明~日~香~!」

  希丝并不晓得明日香EVA整合体成为Victor,受到敌对认定而被称为Torwächter α1的事情。

  而被呼唤的一方应对也完全没有身为敌方的自觉。在让天使载体们担任先锋的格斗战场后方,Torwächter α1追随着战场移动,一面待在有点距离的位置上仰望而来,同时挥手回应着。

  「看得到唷。她在太阳左侧,自转轴方向一五○○m左右吧?」

  一听到回答,真理便操纵Wolfpack强行突破载体的包围,冲了上去。

  「咦咦?什么?真理是明日香的朋友吗?」

  〈我是为了吃掉明日香而来的。〉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希丝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嗯~」思考起来。

  硬要说的话,「──或许会是哈瓦那辣椒味吧……──呀!」

  理应置身于宇宙空间,却突然遭一阵白风撞上的希丝大叫起来。无数的鸟、鸟、鸟。

  〈那是幻觉──别被迷惑。〉

  『这不是幻觉唷。』希丝说道。

  『你看,后面有月球,它们正要飞往那里呢。』

  她毫无根据,只凭着直觉说道。

  而在希丝不在场的月下箱根派对上,真嗣同样代替迟疑的特洛瓦断言──成为下一个地球的舞台即是月球。

  被膨胀月球挡住的地球不断收缩。即使表面积缩小,总量依旧未曾改变的海水开始到处侵蚀本是土地之处。

  唯有鸟类飞越了这片大洪水的世界。

  然而会为人类从被发现的新世界带回橄榄叶的鸽子,已经不在了。

  US EVA(Wolfpack)的冲锋,被持有真嗣心脏的另一架Torwächter β阻挡下来。

  〈就是现在──交出来……!把该以这颗心脏驱动的身体……!〉

  另一个熟悉的存在,正看着希丝与真理进行语焉不详的对话,一面与天使载体们交战的场面。

  「没你嘴上说得厉害呢。」

  绫波零No.卡特尔嘲笑同乘者。

  「别说处刑,枪还被抢走了。」

  「只要让那只四脚兽连同这块岩棚一起坠落到地球上,事情就解决喽。」

  加持的容器难得地跟卡特尔一起待在插入拴里。照理说覆盖上领域的话,应该就能无视环境影响。但过去在这个SEELE加持所操控的驾驶员差点丧失意识之际,曾发生以绝对领域形成的支撑消失,导致他差点摔落的事件。看来或许是让他稍微尝到教训了。

  卡特尔坐在座椅上,加持则像倚在小艇边缘般坐在插入栓内的设备上,宛如不知道一双长腿要往哪里搁,把脚靠在插入拴的内壁。

  「兽的处刑是从现在开始。」

  他们已成功转移至既非地球、月球,也非「苹果核」的此处。

  转移通道网路连接到自月球分裂的剥离大地,让卡特尔EVA变异体能出现在这块位于月球与地球间,刚诞生的小行星上。

  「距离毫无影响,因为本是一体,我们不过是在上头移动而已。」

  加持的容器如此说道。

  卡特尔机上被植入了成为一连串事件的开端──最初的QR纹章(黑色巨人阿尔玛洛斯的鳞片)。夺取加持精神的SEELE能经由这片QR纹章,干涉EVA的驾驶员。

  亦即卡特尔无法反抗。

  在「苹果核」上,她代替特洛瓦成为加持的操线人偶──这是出于其自身意志的选择。然而如今她的目的并非想借由从属于他人,逃避在复数绫波身上初次诞生的感情(恐怖)。

  加持当中的存在理应会转生到下一个世界,却选择在这个被预告即将毁灭的世界再生。夺取他人精神的这个SEELE到底打算做什么?卡特尔有了想见证到最后一刻的想法。

  这个世界,是三年前让人类补完计画无法成立的真嗣所创造的──卡特尔如此认为,并以此为由一度杀害了真嗣。倘若预告末日将至的SEELE现在打算做些什么,想必已经无关这世界的未来,而是为了下一个世界做准备吧。

  ■召回

  月球结构剥离为人类抛下了新的苦恼与恐慌。要是直径数百㎞的岩块落下,很可能会毁灭地球上好不容易才维持下来的文明。

  那块剥离大地究竟是会被月球给拉回去,抑或会就这样被地球吸引落下?目前它正缓缓踏入决定去向的危险空域(临界区)。尽管看似能简单地判断出巨大质量的轨道,然而切入角度非常浅,所以不知道会转向哪一边。

  欧盟与美国指使着联合国。别说是N2弹了,就连在联合国综合管理下,受崇高理念封印的第二次冲击前的核弹,他们也打算将它从厚重岩盘下拖出来使用。

  即使剥离大地闯进危险区域,朝这里落下,也有着时机上的差异。尽管不知它是否会绕着地球转动,给予人类应对的时间,然而要是垂直坠落就糟透了。

  欧盟与美国计划在这种情况下,将落下的月球大地炸成碎片。

  能不破坏地移开它当然最好,然而它体积太大了。

  「摩耶小姐,那么大的岩块在粉碎后有办法清除吗?」

  『别强人所难了。』

  从整备室参与指挥所对话的摩耶同样语带叹息。

  「问题在于距离太近,不管怎么做都会造成损害喔。」

  尽管说法毫不留情,但事实想必正如她所说的。

  「就算假设能理想地粉碎它,碎片依旧会在数百年内持续坠落至地球,没坠落的也会留在周边轨道数万年吧。人类将再也无法前往宇宙,前提是还有未来的话啦……」

  「而且……」美里说道。「在那块大地的后方,月球也正逐步逼近。」

  不如说这部分才是主要的危机。

  「01S着陆。」

  冬二听到操作员报告而看向主显示器,上头出现了自轨道上降落的超级EVA在本部设施的主甲板上踉跄着陆的模样。

  「喂,真嗣,摩耶小姐他们技术部明明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的,你这不是把S EVA给弄焦了吗!」

  紫色的庞大身躯似乎因为大气制动减速失败而被熏黑。S EVA彷佛游泳般手忙脚乱地往前走了数步,却在并非升降机设施之处被倏地吞入地面。「……到底怎么了──」怒吼的冬二也好,仰望显示器的众人也罢,在这瞬间全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真嗣望见在白色朦胧的天空中飞翔的鸟群。

  ──薰为我准备的最后的鸽子……我放跑的那只鸽子,现在是不是也在哪里飞翔呢?……

  白雾飘离,化为漆黑的场所──岩山?星空?方才的记忆好模糊……

  ──等等!我明明应该在让S EVA着陆的地方才对。

  ──这是哪里的视野?

  或者是梦?白雾再度涌来,鸟群宛如风一般地穿越而去。

  待雾气再度散开之际,明日香──Torwächter α1就在附近。

  ──怦咚!

  心跳使胸口发烫,让人意识到血液在全身猛烈循环。

  真嗣低头看去,发现胸前的中央三角犹如火焰般闪耀波动。这个感觉并非幻觉。

  倘若真嗣被夺走的心脏在这里──

  「这是Torwächter β的视野……」

  ──糟了……!

  灵光一闪的他随即因恶寒而僵住。怎么会没想到呢?既然我能呼唤远方的心脏之力,那么我的身体也很有可能会受到这颗被夺走而坚称是「我」的心脏呼唤──

  ──怦咚!

  〈将我的身体,以及挥舞的武器──还来吧。〉

  那是另一个真嗣的声音。

  「!……等等!」

  此时此刻,咬着朗基努斯之枪的Wolfpack推开了袭来的天使载体,正要朝着明日香──Torwächter α1扑去。为了保护明日香,真嗣瞬间反射性地以Torwächter β的黑色手臂举起巨大武器。

  ──武器?

  『真嗣!快住手,你在做什么!』

  扬声器传来了摩耶的怒吼,猛地将他唤醒……为什么在整备室里?

  感觉像是意识与S EVA同化时那般。并非由插入拴里看出去,而是EVA之眼即是真嗣之眼,巨大的手便是他的拳头。我到底是──?

  「被心脏……呼唤了──摩耶小姐!心脏──想要武器……顺手的武器……!」

  顺手的武器?

  他以超级EVA的左手握着东照大弓这件事,远方的心脏也注意到了。

  〈……射吧!〉

  自己的手被强行夺走主导权,高举东照,瞄准天上的某个点。

  况且东照──那把无论怎么做都毫无动静的挖掘大弓启动了。

  设置在弓形骨架上下两侧的粒子诱导元件上,分别排列着七个能量注入器,上下相对着。

  在两个元件正中央的范围内,浮现眩目的七道光芒。

  机体轰轰低鸣。

  有庞大的能量自远方的心脏积极地传送到S EVA身上。

  p071.jpg

  然而──然而完全不够。

  宛如被掐住脖子,一面却又不得不吐气的强制性榨取。

  ──快、住、手……!真嗣的喉咙又干又渴。被逼得陷入生命危机的焦躁,使远方的心脏跳得更加剧烈──这样还不够吗!

  即使想停止这股能量流动也停不下来……这种时候如果换作是特洛瓦,如果是她,是不是就能设法停下来?

  〈对话之器──不能落到野兽手上。〉在巴别塔里时也曾听过这种声音。

  ──声音……七道光芒无止尽地吸取力量,真嗣的意识开始远去。就连他本身、超级EVA的存在都要化为能量流被吸走了。

  闪耀的七道光芒排成直线……

  ──这是「箭矢」吗……?

  以这为最后的思考,他的意识化作一片空白。

  NERV本部微微摇晃。警报响彻开来。

  被七道光芒轰出通道的,并非只是被炸飞的第二整备室装甲顶盖。

  很不幸地,此时此刻待在屋外的人们纷纷失去重力束缚而无法站直,接二连三地跌倒。

  而他们在倒地之际看到的天空──

  ──第三新东京上空的蓝天突如其来地被打穿,出现一片不会闪烁的漆黑星空。

  或许是因为大气消失了吧。直到方才仍映在蓝天上的白蒙蒙月球,以及前方小小的剥离大地,在强烈的黑白对比下看起来既清晰且立体。只见东照的箭矢拖曳着巨大光芒飞向该处,极速而无声地冲上天际。

  紧接在这短暂的奇迹后,彷佛停止的时间再度转动般,惊人风暴突发性地刮起,未被固定的东西陆陆续续地飞向空中。

  这是因为要填补被撬开的天界真空,周围大气一拥而上。

  升上天空的箭矢几乎是以光速转眼间抵达剥离大地,散发出足以将所面向的地球高层大气烧尽的强光。等到片刻后光芒退去之际,约莫剥离大地的一半──直径二○○㎞范围的玄武岩地面──便连同那份质量一起消失了。

  大气从周围一口气涌入第三新东京上空,大气密度瞬间飙升至六五○○百帕。大气密度过密导致所有高度都产生强烈碰撞,引发剧烈的冲击波。

  简直就是关上天空之窗的声音。箱根山火山臼内的一切事物全被刮倒了。

  当「重力」恢复时,聚集在指挥所里的职员们几乎全摔在地上,不过冬二以锻炼过的右手与苍白的左手抓住桌型控制台支撑住了。在他确定双脚能够踏稳之际,各地的损害报告也蜂拥而至,让指挥所乱成一团。他在这团混乱中连忙呼唤第二整备室。

  「摩耶小姐,回报状况!S EVA怎么了?」

  屋外才刚因为气压差所凝聚的云层而变得宛如黑夜,随即便像是要报复天上被开洞般地下起猛烈豪雨。

  雨水状似瀑布地涌入失去天花板的第二整备室。身处整备室控制站的摩耶隔着被撞花的防爆玻璃,望见巨大盐雕倒塌的景况。

  「──啊……!」

  曾是超级EVA的存在倾圮坍毁。

  弓在发射的瞬间消失了。摆出举弓向天姿势的纯白巨人雕像是盐块,承受不住自身重量与雨水落下的冲击,自肩膀处开始断裂,维持着块状崩落。接着像是被压碎一般,超过一○○m的白色身躯扬起盐尘,伴随巨响与地鸣,由上而下连锁性地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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