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6 天空流转

  ■流浪之枪

  遭蝗虫吞食一空、过去曾是广袤绿色高原的蒙古大地,受到超乎想像的地震昼夜不分地连日侵袭着。

  这并非比喻,剧烈震动导致大地扭曲变形,数月来的地壳变动,让由河川侵蚀了数千数万年形成的复杂地形碎裂寸断。

  这里原本就接近地球各板块交会的地幔冷柱。

  自从朗基努斯开始压榨地球以来,地壳变动便更加激烈。那些位于地幔的排水口上方,宛如落叶般的国家究竟怎么样了?如今已无从得知。

  唯独今天,大地一片悄然。

  正确来说是在那些遮天蔽日的树根出现之后。

  不对,大地再度震动了起来。

  远方新形成的山脉开始发出山鸣声──

  正当人们这么想时……

  ──轰隆隆隆隆隆隆……

  轰鸣的并非地面,而是在空中展开的「根」。

  当下断断续续响起的这道声音,横越了世界各地的天空。

  朗基努斯正在根的内部飞行。

  本来朝着EVA最终号机从天而降的长枪,冲进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世界树之根」里。

  理应在轨道上形成环状、全长延伸至十三万公里以上的长枪朗基努斯,不断地穿梭在大型转移构造某处。

  ■掠夺机关

  「明日香!」

  『怎──怎么了?这……是……树根?』

  或许是受到天上出现的大型转移构造影响,暂时降低了明日香自黄泉比良坂新岛上传来的讯号强度,让箱根NERV JPN指挥所听见的语音出现缺损,也无法看见影像。

  「箱根CP呼叫最终号机!」

  『……到──我立刻过去!』

  尽管最终号机凭着这个奇怪现象避开了长枪直击,事态却依旧无法乐观。

  在此情况下,自世界各地关于世界树的报告中发现某个共同点的青叶,姑且向总司令葛城美里报告了这件事。

  「发现了只在『根』出现当时看到的现象。」

  他将画面传送至指挥官位置上。

  「有报告指出,从高空的网状水平根上垂落,并模糊消失于地面的垂直根,正吸收着某种东西。」

  影片当中,朦胧的大小块状物看似朝着同样朦胧的根爬升而去。

  「虽然形状很像石头或岩块,却不是吸收地表造成的──目前已不见这种现象。」

  「?单凭这些实在让人没什么头绪呢。」尽管美里将此谨记于心,但目光立刻就回到战况上。

  此时,脸色大变的摩耶从整备室冲了过来。

  「为什么允许明日香启动贰号机?」

  冷不防地闯进指挥所的摩耶痛斥着美里。

  出现在黄泉比良坂新岛上的巨大机动物体──US EVA(Wolfpack)如今的模样──背负着EVA贰号机现身了。虽然摩耶的确晓得明日香与冬二前去确认曾一度被分解为光粒子的那个存在……

  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发现之后就立刻冒着危险搭乘上去,更别说是启动与US EVA融合的贰号机了──

  「伊吹博士,作战执行之际,请避免在指挥所内做出会造成疑虑的发言。」

  冬月小声提醒。总司令则回头看来。

  「我没有允许喔。然而以结果来说,本来动不了的东西启动了,这不是很幸运吗?」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身陷与自诩为神的压倒性强敌针锋相对的最后局面,EVA贰号机的复活让人类取回了一个抵抗手段。

  「难道没人觉得这种太过幸运的情况十分异常吗?」

  如此表示的摩耶连忙以戴着的耳麦呼叫管制显示器。

  「明日香!你知道自己长时间被无数生命情报给挤压,作为单一个体的生命还不稳定吧?快从EVA上下来!」

  一会后传来了明日香的回覆。

  『别担心,贰号机全身系统正常,我的生命征象也没问题,状况反而好得有些过头了呢。』

  美里反过来问她。

  「摩耶──你在担心什么……?」

  科学部主任指向贰号机的情态板。

  「她现在可是穿着能强烈抑制同步率的奥利哈钢纤维战斗服,却依然显示着高同步率,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也许已经发生了──」

  『哇哦!』

  明日香的声音打断她,告知事态的骤变。『──现在不是啰唆这些的时候了。』

  影像逐渐恢复,显示出脸上挂着「现在也只能笑了」这种表情的明日香。

  『能看到我这边的视野吗?──发生了很惊人的事唷!』

  在握着大太刀备前奔跑的贰号机视野里,巨大如山的真理Wolfpack张开嘴,响起两道轰声。

  荷电粒子的闪光并非以巨兽的俯瞰角度,而是以仰角──朝着天空射出。

  因为两架Torwächter与阿尔玛洛斯已自大地的枷锁解放,飘浮在遍布着世界树之根的天空上。

  遮天蔽日的世界树之根。

  主根在高空水平扩散成网状,垂下无数垂直根。

  所有的根之所以不断往西方移动,是相对于地球往东自转的缘故吗?

  两架Torwächter与阿尔玛洛斯──三架黑色巨人如今则像是挂在主根垂下的垂直根上,飞舞于空中。

  其中与阿尔玛洛斯相连的根,有着和三年前补完计画发动之际,在空中以光线画出的「生命之树」相似的复杂形状,然而是黑色的。

  「黑色巨人们的背板──原来是世界树之根的前端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冬月惊讶地问道。

  『就是人偶与操偶师的关系明确地显示出来喽?』

  诚如明日香所言,两架Torwächter看起来就像是垂挂在空中的操线人偶,经由根部受到阿尔玛洛斯操控。

  美里回头看向背后被警备部团团包围的SEELE加持。

  「这就是──黑色巨人们的全体……系统结构吧?」

  「不用再多做说明了吧?」加持表示。

  「源堂的儿子将地底的世界树给挂到天上展示了,黑色巨人与两架黑色使者则是结在根上的果实啊。」

  ■悬丝人偶

  「也就是说,从地面战变成地对空战全是笨蛋真嗣的错吗?」

  明日香她们的战斗变得立体化了。

  「小光……!」

  以其名被叫唤后,阿尔玛洛斯突然高飞远离。

  两架Torwächter的攻击模式,瞬间转变为彷佛以绳子垂降般的立体战斗。

  在空中飞舞的对手机动是很好预测没错,但那是指一对一的情况。假设遭复数对手中的其中一方以立体机动移动至背后,预测便会立刻失准。

  明日香试图从根的支点位置推算对手的机动,却是徒劳无功,因为悬挂巨人的垂直根支点正在水平展开的主根上滑行移动。

  「这算什么啦──太狡猾了!」

  况且似乎还会在碰到其他根时交换悬挂的主根或垂直根。

  贰号机握着真嗣遗落的备前长船。

  尽管很长,但毕竟是长度有限的刀。

  对上会飞的对手未免太不利了。

  『箱根CP呼叫EVA贰号机,请设法抵达海自舰!他们有载运武器过去。』

  『这里是海自舰大和号,距离新岛西南岸尚有十五公里,预定抵达时间是──』

  太不像样了。继只能以抛物线升上轨道的0•0EVA后,我的EVA贰号机明明最早获得了自由飞行能力,结果居然露出这种丑态……!

  「该死!如果连能飞往月球的Allegorica组件都精准重现,我明明就能飞了啊!」

  明日香气得咬牙切齿。

  ──不对……奇怪……?

  有种自己彷佛被吸入正仰望着的天际,背脊窜过一阵寒意的既视感。

  ──与EVA融合时的「我」,好像曾经飞过……

  当天上的两架Torwächter配合彼此的摆荡节奏,重叠并再度分离之际,窗口又一次开启。

  三架天使载体从中涌出。

  「有完没完啊……!」

  Torwächter的投掷锤穿越降下的载体飞来。明日香避开了这一击──同时注意到在高空的阿尔玛洛斯并未看向这里。

  「小光……到底在看着什么?」

  超硬缎带由载体的茧中飞出,在击中US EVA(Wolfpack)之前,明日香的备前迸出火花,挡下了这击。

  ──里头装的是塞路尔?这下麻烦了!

  「真理,退后!」

  贰号机将大太刀转了一圈后靠在腰间,刀尖朝上。

  它将绝对领域集中在刀尖,朝着天空猛然刺出备前,向天射出的领域弹开了一架落下的载体。

  贰号机又旋转一圈,卷起旋风的刀尖再度指向天空。它集中精神。

  「哈!」

  射出的绝对领域飞向并未看着自己的朋友。然而Torwächter的投掷锤飞来,使射线偏离方向。

  「小光……!」

  冲击与闪光激烈迸发。

  塞路尔载体射出零飞行时间光弹,遭Wolfpack展开绝对领域挡下,周遭飞散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啊……!」

  流弹自领域的缝隙间飞入,贰号机的背部剧烈燃烧,整架机体几乎就要倒下。

  显示着数个错误的N2反应炉即将紧急停止。

  攻击无法触及阿尔玛洛斯。

  话语无法传达给小光。

  自身意志之所以无法传达给小光,明日香认为是眼下的高度差造成的。

  必须抵达那里。

  ──我之前是怎么飞起来的……?

  「我现在好想要──那双翅膀啊。」

  明日香的左手不自觉地碰触了位于战斗服领口,减压拉炼的解除按钮。

  「明日香,快住手!」

  指挥所里的摩耶向前探出身子大喊。

  「现在要是解除你与EVA同步时的自我『防壁』,你知道会变成怎样吗!」

  岛屿对侧,战自的AKASIMA成功与南北美洲联合部队的残存战力会合。

  尽管身处方舟附近,却能免于遭受盐化与兽化的救援对象,是启动了N2超重弹的方舟破坏部队,以及三架空中攻击武器载台。

  包含AKASIMA在内,唯独具备N2动力技术的产物周围能免受奇妙的兽化,也只有注意到此事的部队作为人类幸免于难。

  他们以饱和攻击击退了一架萨基尔型的天使载体。

  然而没过多久便再度遇上敌袭。敌人是爬行于地面,不断改变形态的黑色「成为生物前的存在」。

  它们其实是方舟泄漏的生物资讯碎片。

  这群既非物质,也无法完全成为生物──可悲却危险的袭击者,以前同样曾出现在箱根过。

  虽说在方舟附近,但过去方舟位于只有干燥岩石的北非山中时,并未发生这种宛如生命印刷错误而大量涌出的事态。

  或许是因为这座岛身为通往下一个乐园──月球的场所,「生命」的色彩太过浓烈吧。

  面对这群不完整的生物,人类目前尚未败北。地面部队进行水平射击,美军的攻击武器载台则彷佛空中炮台,犹如暴风般撒落贫铀弹雨,接连不断地击倒黑影。

  战况时好时坏,他们勉强支撑下来了。

  不过任谁都有种预感──倘若在这里待上太久,即使不会盐化或兽化,也很快就会「崩溃」。

  当这座宛如美丽乐园的森林被超音速暴雨连同黑色怪物一起血肉模糊地粉碎后,盘旋在战场上空等待死者的鸟群便纷纷降落,啄食尸体。

  这些鸟群随后则会被不输战斗的巨响给惊飞,凄惨的大地一齐窜出新芽。

  一旦暗红大地生气勃勃地萌发鲜艳动人的新绿,黑影便会践踏它们,犹如波浪般再度出现。就这样不断重复着。

  「感觉快疯了……!」

  AKASIMA的炮击手──上半身机动负责人嘀咕着。

  「在海岸LZ(登陆区)展开的美军攻击武器载台,似乎从树根间拖着补给物资过来了。干得好──这边剩余弹药为四十%。」

  听取导航侦察负责人的报告,被名为车长席的安全带紧紧绑住的远藤,将咬着的软管食品一口气吸干。「苹果口味……」

  『这里是巴西陆军第三大队。AKASIMA,感谢你们带回了我们迷路的同胞。』

  然而为了救出幸存者,他们不得不将负责战区观测和舰炮引导的伯劳一号、伯劳二号,从上空叫到低空作为攻击机兼N2反应炉保护伞,这让针对阿尔玛洛斯与NERV JPN在岛屿对侧的战斗支援,仅限于一次舰炮射击。远藤对此感到担忧。

  「即使派无人机飞去,也会被像是大鸟的东西给吞掉。」

  「交接完成──九点钟方向!方舟又散发出那些红色的东西了。」

  根据观测,那些红色的生命情报粒子会在落地后变成黑色怪物。

  「不,等等──不太对劲……」

  远藤以自己转到其他方向上的潜望镜型观测摄影机望去。

  方舟本身位于断崖对侧。虽然能看见红色粒子由岩石后方飞散出来,那些粒子却在化为一道奔流飞起后,穿过垂直根之间的缝隙往南飞去。

  「AKASIMA呼叫NERV JPN机!请小心,从方舟飞出的红色粒子聚成一团,朝你们那边飞去了!」

  ■飞向光

  回到距离小笠原群岛上空北方数百公里的黄泉比良坂新岛空中,真嗣正陷入混战。

  对手是将他搬到小笠原兄岛的天使载体Ⅲ型。六架带有翅膀的白色尸体紧追在后,怎样都无法摆脱。

  ──都是天上的这些树根啦!没有这些的话就能一口气飞过去了!

  即使远方的箱根指挥所表示,让这些叫什么世界树的根出现的正是真嗣本人,他依旧难以理解。

  说起来,这些黑色树根给人一种非常讨厌的感觉。宛如树脂般光滑的黑色,是阿尔玛洛斯的黑色,也是不具个人意志地被吸收操控的Torwächter颜色。

  简直是犹如恶梦般的体验──

  「!」

  最终号机的脚被什么给抓住了。

  从背后载体的腹部茧中朝它伸出的,是只极为粗壮,带着锋利爪子的手臂──这是哪个使徒的特征?

  还来不及想出对方的身分就被猛力拉扯──最终号机尚未稳住姿势,便遭一旁冲来的其他载体以能量盾撞上。

  「呃……!」

  它被类似绝对领域的护盾撞飞了。

  最终号机撞上布满天空的「根」,巨大身躯在空中弹起。

  「该死!」

  磁轨炮(Powerd 8)射出套着轻合金套筒的贫铀弹打中载体,却遭到护盾表面弹开,拖曳出一道彩色的离子云。

  尽管失去平衡,真嗣依旧把左手的小刀装在Powerd 8 CL的前端上。

  「你这……!」

  ──怦咚……!

  最终号机的「心脏」跳动起来,将微型黑洞量子传送至小刀前端。真嗣随即以熠熠发光的刺刀前端,猛力刺进抓住它的脚的载体。

  由茧中伸出的手直接向最终号机抓来。既然如此!

  辐射量大于吸收量的微型黑洞之刃闪耀着蒸发光,深深刺入茧中。

  传来刺中的手感……!但是──

  「!」

  那只手臂的主人并未死去,抓住它的力道没有减弱。

  与此同时,载体使劲挥出本体的手臂,绕过身体的另一侧,以前端带有能量盾的杖状武器袭来。

  最终号机被这击给猛烈击飞,又遭挡住枪击的载体自背后撞开,传来的剧痛令真嗣头晕目眩。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它举起刺刀挡在胸前,却未遭受追击。

  眼前另一架载体并未透露茧中使徒的身分。

  正值真嗣与这两架载体缠斗之际,其他几架也追赶上来了。

  三架载体由三方刺出的杖状武器压制住最终号机。

  这使它无法动弹而坠落。

  眼看海面就要逼近头顶。

  此时,摩耶的声音跳过指挥中心,从箱根指挥所直接呼叫着他。

  『真嗣,快回到明日香那里!那孩子这次要凭借个人意志与EVA融合了!』

  「!」

  在天空布满树根的太平洋中央窜起了一道巨大水柱。

  最终号机超过一百公尺的巨大身躯,维持猛烈的速度撞向海面。

  然而下个瞬间,高高窜起的水柱便彷佛自下方被吞噬一般,海面在隆起白色圆球状后突然爆开来。

  ──明日香,你不能这么做!

  瞬间蒸发的海水在高温电离下形成等离子体,气体膨胀产生了惊人的冲击波。后续三架载体在遭到波及后,霎时连同它们的护盾一起化为腐烂绞肉。

  雷鸣响起,劈开等离子体云刺出的是只发光的左臂,手指伸直并拢的手刀指向天际。

  而那只手臂上串着两架肩上QR纹章被高热烧毁的载体。

  手臂贯穿了载体腹部的茧。

  「原来如此……!」冬月叫道。

  「看似不死的载体,茧中的使徒幼体是以同时歼灭为条件的双子使徒伊斯拉斐尔啊──」

  当下却没有爆出欢呼。

  因为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实在令人太过震惊。

  只见吹散涌现的云层现身的EVA最终号机,左半身已然化为耀眼光芒。

  「──我的天啊……」

  看着从战自的父岛基地营传来,因冲击波而剧烈摇晃的摄影机影像,美里喃喃低语。

  下个瞬间,只有半身的光之巨人便朝着海面坠落。它沿着坠落时发现的道路──贴近海面而看不到树根的高度──往黄泉比良坂新岛的方向消失无踪。

  尽管就连小型群岛上都降下了大量的垂直根,却未曾出现在海洋上。

  倘若垂直根是转移的出入口,过去确实不曾发生转移至没有地面的地点。

  接着就是一直线了。

  它在天空烧出一道火红轨迹,随即留下震撼特效,划破大海飞离而去。

  「终于要开始了吗……?」

  尽管那架在远离摄影机的天空中飞行的机体尺寸无异于最终号机,然而就算只有半身,它仍是被称为末日冲击的光之巨人。

  扣下扳机的自觉,让摩耶坐倒在顶部甲板的地板上。

  维持着惊愕表情缓缓转头的她,望向遥测传来的最终号机情态板上,那架机体独有的倒数计时器。

  真嗣无意间消耗了余命,他的固有时间已经剩下不到0•5秒了。

  被压缩的时间,正逐渐陷入第三次冲击中。

  ■亡灵

  位处第三新东京市边缘的芦之湖。

  绫波零No.特洛瓦的0•0EVA带走了朗基努斯复制品,依旧待在系留于湖岸边的玻璃蛋里坚守不出。她以精神镜像连结呼叫希丝。

  ──希丝,别管这里了,快去黄泉比良坂吧。

  『谁会对正瞄准着自己的对象说这种话啊?』

  在联系着复数绫波的精神连结上,希丝噗嗤地笑了出来。

  指挥所传来的黄泉比良坂新岛战况相当激烈。在NERV JPN的EVA中属于最新型的重型战斗机体──希丝的F型零号机实质上正牵制着自己的状况,开始让特洛瓦感到煎熬。

  「……」

  她突然抬起在玻璃蛋内侧注视着开口处的脸。

  耳边传来了某种类似杂讯的声音。

  当特洛瓦意识到这点后,侦测到反应的EVA便提高了感觉器官的声音灵敏度。

  ──那是咻咻作响的背景噪音。

  『──』

  『吧……』

  「?」

  讲话声?随着这种印象浮现,她渐渐觉得声音像是远方传来的沙沙嘈杂声。

  方向是──咦?

  是从玻璃蛋的内部,除了开口处之外的所有方向传来的?

  『──专注在──方的扭曲上,』

  『……要怎样──释放出熵──』

  那是含有某种意义的话语吗?

  莫非是外头的警备部等得不耐烦,采取了某种动摇心理的手段──

  『──无所谓。』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零No.特洛瓦瞪大犹如红宝石般的眼睛。

  是认识的声音。

  「……碇司令。」

  她不自觉地脱口道出那个名字。

  『……』

  「碇司令!」

  受到涌上自己内心的感情驱使,她不禁大喊。

  「碇司令!碇司令!」

  即使事后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她自己也难以解释。

  No.特洛瓦──基于本尊的记忆而认识对方的这个绫波零──只是求助似的大喊着。接着──

  『──零……?』

  回音真的回应了她。

  『司令……?』

  『膜在振动──赤城博──止作业……所有人不准发出声音──』

  突然开始说话的特洛瓦,得到了某人的回应。

  正监视着坚守不出的犯人的指挥所人员同样听到了那个声音。

  指挥所目前将管制部署分为三个部分,其中两个负责黄泉比良坂新岛与周边地区。而剩下的一个──负责说服坚守不出的特洛瓦机的指挥所人员闹腾起来。

  「她在和谁对话……是谁回应了?」

  冬月降至中甲板,指示拿不定主意的工作人员。

  「提高音量,过滤插入拴内的杂讯。」

  『──零……送出的……初号机……那架机体有送到吗?』

  美里原本正专注于远方太平洋的战场上,却因为闯入耳中的那道声音而惊讶回头。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将声音转到主喇叭上!」

  冬月呻吟道。

  「碇……」

  那是碇源堂──前NERV所长的声音。

  待在指挥所中层甲板以上、认识他的资深要员们,确实听见了他的声音。

  特洛瓦有些提高音调地回答。

  『是的──碇同学……真嗣在这边。』

  想必她总有一天会明白,这是名为「怀念」的心理动摇吧。

  「该不会是情报部擅自开始了欺骗作战?」

  「不可能──以物理层面来说……!」

  日向回答了美里保险起见的询问,并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看起来是玻璃蛋本身在振动,朝内侧形成『声音』。就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准,照理说没人能让它产生振动──」

  「摩耶,该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包围加持的一名警备部人员把手伸向仍然坐在地上的摩耶,协助她站起来。

  「就假设那真的是碇前司令的声音……」

  朝着起身开始讲解的摩耶,美里先对前提条件做了修正。

  「碇司令他们被困在莉莉斯的时间停滞球内,目前应该在黄泉比良坂新岛的地下吧?」

  伊吹科学部技术部兼任主任点了点头。

  「那颗玻璃蛋是莉莉斯从上一个世界移动到现在的箱根时所留下的,亦即前一个时间停滞球的空壳──所以搞不好是无视距离的共鸣……」

  「时间停滞球与停滞球的空壳共鸣?可是时间流动有着速度差……」

  「或许是开始与『外部』同步了吧。这说不定是孵化的前兆──」

  摩耶之所以突然沉默下来,是因为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机──勉强形成了奇点……尽管封住了,但在那个坏掉之前,你们有想办法解决吗?』

  那是赤城律子博士的声音。

  『是的,伊吹科学部主任已经让它稳定下来了。』

  特洛瓦自然而然地回应,律子则报以充满感慨的声音。

  『这样啊──是那孩子……』

  「摩耶?」

  当美里回头时,摩耶已经冲出指挥所了。

  「联络警备部,告诉他们会有个身穿白衣、不要命的家伙闯越玻璃蛋的警戒线,别去阻拦她!希丝也听到了吗?』

  『好唷~F型零号机希丝收到~』

  与敷衍了事的回答相反,绫波零No.希丝正从外轮山的山腹处,以领域侵攻铳「天使脊柱」隔着玻璃蛋的开口处,瞄准同属绫波系列的特洛瓦机。

  冬月惊讶地大喊。

  「你没想过特洛瓦绫波会挟持伊吹博士当人质吗?」

  美里叹了口气。

  「我不认为那些孩子们──无论是特洛瓦还是摩耶──会想到要用人命的沉重来进行交涉。无论是好是坏──她们都没有认知到人类个体的价值。」

  作为代替摩耶担任技术辅助并针对异常现象提供意见的人选,美里将青叶的恩师叫到科学实验室的显示器前,同时让日向将情报传达给实验室,一面继续说道。

  「她不过是去见怀念的对象罢了,就只是这样唷。」

  ■红的变化

  远处的真嗣正呼唤着她。

  『最终号机呼叫贰号机──明日香!等我过去!』

  明日香以右手的操纵杆让贰号机挥舞单手握住的大太刀备前,同时将左手手指放在领口的减压拉炼上。

  「小光──在看着什么。那孩子要去某个地方了……」

  她边说边大幅挥动右手。备前一砍向空中,倾斜材料的刀尖便「锵」地弹开。

  「现在要是不追上去,会被她逃掉的。」

  她以备前打偏了Torwächter所挥舞的投掷锤轨道。

  「我要上了!」

  她按下颈部的解除按钮。

  在LCL里,她专用的那套将奥利哈钢编入纤维里的战斗服拉炼滑落,肩膀很快就因为树脂收缩裸露而出。

  「──呼……!」

  只是稍微敞开战斗服,皮肤就开始发热,使她察觉自己与EVA的联系一口气提升了。

  明日香的物理性肉体无法承受涌来的庞大生命情报,于是遭到分解而粉碎的记忆,带着无止尽的痛苦。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并不害怕。

  ──就在那里吧……

  这架贰号机毫无疑问地寄宿着某种存在。

  那是道至今多次给予她力量的影子。是它呼唤了小光,让明日香得以回来的。

  即使化为黑色巨人,小光依旧将这件事告诉她。

  『明日香的妈妈──在我的Heurtebise和明日香的EVA里头。』

  ──这样就够了。

  咚!她将备前插在大地上。装甲缝隙间溢出光芒,拘束器承受不住内压,逐渐迸发飞散,变得站不太稳的贰号机倚靠在大太刀上。载体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茧中的塞路尔以犹如薄刀片的单分子膜手臂袭向贰号机。

  ──唰!

  红色粒子之风霎时围绕住贰号机。

  那是由方舟溢出的生命粒子。

  盘涡的粒子将一度弹开的塞路尔薄刀片手臂卷入其中──而那只手臂既锋利且柔软,同时还很坚固的这点造就了不幸。手臂没被扯断,反倒使塞路尔幼体被猛烈的力量奔流从天使载体的茧中扯出来了。

  「噗滋噗滋!」与载体相连的生物组织遭扯断。想必很痛吧,使徒幼体发出惨叫,同时以会在闪烁的瞬间命中的零飞行时间光线攻击抵抗,光线却被红色奔流给吞噬了。

  随着使徒幼体从腹部被拔出,载体失去平衡,朝后方踉跄退开。

  接着,红色漩涡中交叉出现两条……不对,是两片塞路尔的手臂,向着左右迅速挥出。

  顺着双刀轨迹倒下的载体,上半身不自然地飞离。

  斩击逆向挥出了X。

  最后由双肩往左右穿出,粉碎上头的QR纹章,敌人就这样化为巨大尸块。

  巨人的下半身喷出大量鲜血,跪倒在大地上。而早在这之前,汹涌的红色之风便已朝着天空吹拂而去。

  两架Torwächter立刻挡在前方,投掷锤自上方落下。

  红色之风再度以伸出的塞路尔手臂打偏攻击,并在飞起的同时,让纺锤状的锤子与连结的带子自刀片手臂上滑过,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火花。

  塞路尔零飞行时间光线攻击的闪光,闪烁于一旁伺机而动的Torwächter表面。下一瞬间,猛烈爆炸的效果便将巨大的黑色身躯给推开了。

  『明……日……香……』

  ──咕啊噜噜噜噜噜!

  已逐渐与Wolfpack融合的真理无法言语,以咕噜声催促着明日香。这架庞大如山的US EVA高声嚎叫,产生的绝对领域将红色粒子之风一口气往上推。

  在这瞬间,明日香EVA整合体出现了。

  把缠绕的红色之风全都吸进装甲表面后,它熊熊一头撞在失去平衡的Torwächter脸上。

  Crimson A1。

  那是过去贰号机为了保护明日香的个体性不受涌来的情报混淆,将那些情报覆盖到自己身上的姿态。然而这次明日香却是特意把这些情报召唤来的。

  明日香与贰号机再度恢复成生命情报混浊的巨人形态。

  它踏过撞倒的Torwächter,一脚踢开。

  『真是──丢人呢……铃原──你不是说──要保护小光吗……?』

  它竟以各种波长发出了「声音」。

  尽管这架EVA整合体再度混合无数个体性,明日香的个体性却没有因此模糊。

  光滑表面主张着她的「女性」特征。

  明日香的长发就这样化为Allegorica型机翼,朝着后方伸出。

  ──嗡!重力子浮筒发出嗡鸣声。

  而在明日香EVA整合体伸出手的前方,被垂直根拉升至空中的阿尔玛洛斯,正在水平展开好几层的世界树主根上望着西北西的天空。

  它的身影彷佛顺着奔流滑动般,逐渐沉入根里。

  『小光……!』

  明日香追着阿尔玛洛斯。

  要开启传送通道理应需要QR纹章,但她自愿成为不需要那个的存在──Torwächter。在分离为人类形态之际朦胧不清的记忆,随着眼下再度变成EVA整合体后鲜明地回想起来。明日香EVA整合体的优美身躯随即极为自然地渗入传送奔流之中,从黄泉比良坂新岛的天空消失了。

  ■替代

  「它正看着这里……为什么?」

  遭SEELE吞噬精神的加持突然喃喃自语。

  「到底是在看着什么──」他环顾起四周。

  指挥所内混乱的通讯、情况不断变化的显示器──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个角落。

  位于芦之湖,如今呈现小规模停滞状态的玻璃蛋──

  「葛城!」

  加持的容器突然高声呼唤美里的名字。见他向前踏出一步,两名警备人员立刻上前制止。

  然而他满不在乎地大喊。

  「立刻让偷走朗基努斯复制品的碇的人偶逃走!」

  听到危险人物的吼声,所有工作人员纷纷抬头望向顶部甲板。

  「?」美里与冬月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

  「黑色巨人要来这里拿走朗基努斯复制品了!」

  受到警备员拘束的他挣扎着向她诉说。

  「由于朗基努斯从轨道上消失,导致目前地球的收缩与月球的膨胀停止。你们也看到大型转移构造停止从地底运走地幔了吧──那是因为长枪施加的压力消失了!」

  随着「世界树之根」出现的景象。

  看似被根吸走的东西是──

  「!那些根本身就是无数由地球吸走血肉的针吗?」

  「我说过了,朗基努斯之枪是『世界再生』不可或缺之物!就算长枪掉进大型转移回廊,黑色巨人仍会前往取回,并再度将长枪放置于轨道上。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你说本来……是什么意思?」

  「新阿尔玛洛斯的附身对象……比起艰困地在量子转移奔流中找回长枪,竟然偏偏在附近发现了替代品……!」

  加持从警备人员的手臂间硬是抽出左手,指向玻璃蛋。

  「──也就是朗基努斯复制品……!」

  亦即绫波No.特洛瓦为了不交到SEELE手中,偷走的那把长枪吗!

  美里马上做出反应,迅速转身。

  「特洛瓦!你继续守在那里别出来,我们会立刻提供武器过去!」

  她以耳麦向指挥所全楼层说道。

  「发布警报!阿尔玛洛斯要来了!」

  冬月立即向中甲板与其他部署下达指示。

  「警备部,解除玻璃蛋的路障,并通知行政机关,向全市发布疏散命令,开放避难所!展开武装区域。」

  「都市武装区域展开。」

  ──乓♪

  接续在警报声后,MAGI以毫无紧张感的人工语音念出标准化语句。

  『已向第三新东京及箱根山火山臼全区发布第一级大型威胁个体警戒警报。』

  「希丝!F型零号机即刻起取消任务,移动至市区进行迎击准备。」

  『好的~』

  「我是要你快逃,葛城!」

  加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像是在对过去的恋人呐喊。

  「也把情报传给在强罗与大观山新机场驻扎的战自部队,请他们协助吧!」

  把手放在控制台上的美里回过头,沉稳地说道。

  「──逃?要逃去哪里?有哪里没有世界树之根呢,加持?」

  「你可是承诺过会把长枪还给我们的……!」

  「警备部,替他安排个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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