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5话 暑假

  为什么一来到考试期间,脑袋就会比平常更贪求睡眠时间呢?

  杀时间的小游戏玩起来比平常有趣三倍,点心时间吃的每一片饼干好像都格外美味。

  干脆让考试期间永远持续下去,这样就能享受潜藏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小小幸福。

  ……但我绝对不是想沉浸于考试期间。

  我在图书馆瞪着电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学的考试期间,不只是要去考有修的课程所进行的考试而已。换句话说,还得缴交大量报告给教授才行。

  也有些教授会将交报告的时间定在考试期间结束之后。但要是写报告跟准备考试的时期重叠在一起,而且两边的内容都很烧脑的话,就会变成像我现在的状态。

  「也太想睡……」

  我暂时盖上电脑,趴在桌上。

  昨天只睡了三小时,正好是可以拿来强调没睡觉的最佳状态。然而在考试期间这样一点也不稀奇,所以也没办法对谁宣扬这份辛劳。

  今天是考试期间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大难关。

  把目前处理的这份报告交出去的瞬间,就得以展开漫长的暑假,然而距离缴交期限只剩下几个小时而已。

  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才趴下来,但感觉只要一闭上眼,两秒就会被引诱到梦乡。

  我现在不能睡着。

  ……我现在不能睡──

  「悠太。」

  ──好像有人在叫我。

  强烈的睡意袭来,我无法立刻抬起头看。

  当我硬是想睁开双眼时,耳边听见好像有人轻轻放下什么东西的声音。

  「…………嗯嗯……」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有个东西放在眼前。

  冰凉的罐装咖啡欧蕾就放在我的电脑旁边。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身边没有看到认识的人。

  总觉得在视线一隅,瞥见了一道背影,摇曳着玫瑰金发丝。

  ◇◆

  「你又顶着一张难看的脸耶……」

  一见到我,彩华的语气难得担心地这么说。

  万里无云的大热天底下,中庭曝晒在毫不留情的阳光之中,彩华有些受不了地用手指勾着衣襟搧风。

  我拼了命地做完报告交出去,总算展开了为期将近两个月的暑假。虽然要过一个月左右才能知道有没有拿到学分,但算是得到解放了。

  「毕竟是在考试期间,没办法啦。总算结束了……我今天要睡觉。爆睡一整天。」

  「也是,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本来是想出去玩的,但看到你的脸我就改变心意了。」

  彩华苦笑着这么说。

  「嗯……我现在真的没精神再出去玩了。话说回来,你今天为什么要来学校啊?」

  已经拿到足够学分的彩华前天就开始放暑假,她应该没必要再来学校才是。但如果是来处理跟「Green」相关的事情,我没能事先掌握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彩华说出口的,是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我来找朋友。」

  「……哦。」

  这句平淡无奇的话背后,好像有着一个我知道的名字。

  应该是刚才给了我咖啡欧蕾,有着一头玫瑰金发色的女生,户张坂明美。

  「……你那个朋友刚才给我一瓶咖啡欧蕾。帮我向她道谢吧。」

  「……是喔。我知道了。」

  彼此都没有明说是谁,但既然这样的对话成立,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就算我没有做出反应,还是很干脆地离开,确实很像是她的风格。尽管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我仍然有这样的感受。

  彩华沉默了一阵子,随后便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

  那白皙的肌肤太过水嫩,就这么曝晒在大太阳底下教人于心不忍。这几年的夏天真的很热,对女生来说强烈的紫外线应该是攸关生死的一大问题。

  我撇开了思绪,不再去想明美的事,对彩华说:

  「我们找个地方躲太阳吧。」

  「好啊。」

  尽管只有一句简短的回应,不过我能感受得出彩华的语气中带着欣喜。这样提议真是太好了。

  「你不回家没关系吗?应该很想睡吧。」

  「嗯──我想说,还是享受一下这种解放感再回去好了。要是现在直接回家倒头就睡,感觉就会变成自甘堕落的暑假。」

  在放长假时,第一天最重要了。

  根据我的经验,只要第一天过着堕落的生活,就会变成整个长假的基本模式。如果是意志够坚定的人当然完全没问题,但像我这样很放纵自己的人来说,就必须透过外在环境来整顿好自己。

  但至今,这方法从来没有顺利过就是了。

  一进到铺着人工草皮的广场上,就能看见从考试中解放的学生们或坐或躺地凑在一起闲聊,打发各自的休闲时间。

  这个时段大半个广场都会笼罩在校舍的阴影底下,不会受到太阳光的直晒。

  虽然聚集了很多想待在室外、个性活泼的学生,大家几乎都聚集在有阴影的遮蔽处,形成一幅满有趣的光景。

  眺望着眼前辽阔的休憩场所,真的从考试中解放的真实感也一点一点地涌上。

  我们坐在两人座的长椅,将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背部感觉凉凉的,相当舒服。

  堆积在腹中的空气,变成重重的叹息吐了出去。

  「呼──……总算考完啦!」

  「啊哈哈,辛苦了。怎么样,这学期你满拼的不是吗?」

  「是比平常认真啦。我切身体会到你跟藤堂的努力了。」

  对于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就经常跷课的我来说,大三上学期是一段久违认真念书的时期。

  就算偶尔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建议,但基本上还是只靠自己的努力,所以我实在不确定结果会变成怎样。不过整体来说,远比大二那时感觉更为踏实,所以这星期考试的科目很有可能全都能拿到学分。

  或许是从我的表情看出了这样的想法,彩华也微微一笑。

  「你很棒了啦。我来请你喝今天的第二瓶咖啡欧蕾吧。」

  「真的吗?我要我要。」

  「是是是,等一下就去买。」

  彩华直直向前伸出双手伸展,跟刚才的我一样,呼出了一大口气。

  「哈哈,你也累了吧。」

  「是啊。我在打工排班的时候忘记空下准备考试的时间,所以不但要念书还要上班。店长真的毫不留情耶。」

  「是说你现在打工在做什么啊?」

  「不正当的那种。」

  「咕噜……」

  见我这样回应,彩华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像这样若无其事的小动作足以让我深深感慨,终于恢复到我跟彩华之间的日常了。

  「啊,对了。」

  笑了一阵子之后,彩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并开口说:

  「你有跟礼奈说旅行的日程订在八月三日了吗?有没有因为准备考试而忙到忘记讲?」

  「我早就跟她说了好吗。这方面的联系就尽管交给我吧。」

  「你不太……不,是完全不能相信吧。但总之有说就好,你很行嘛。」

  「喂,相信我啊。」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回上一句之后,彩华却好像有些傻眼地眯起了眼。

  「还不是因为你偶尔会有一段不想跟人联络的时期。但打电话过去的话还是会接,我是觉得没差啦。」

  「唔咕……」

  曾几何时,藤堂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在放长假期间,有时会无意间涌上想跟外头的世界隔绝开来,并窝在家里的心情。

  幸好身边都是可以理解我这种个性的朋友们。虽然也有可能是只剩下懂我的人,但关于这点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就算是到了那种时期,我还是会传贴图啊。」

  「真的吗?那就拜托你喽。」

  彩华勾起嘴角,温柔地这么说。

  ……换作志乃原,就算是我想窝在家里的时期,她也会二话不说就冲进来,不让我自己度过属于自己的时间。

  即使彩华有时会提出一些有点没道理的要求,也几乎没有机会踏入我的私人生活。她想必比任何人都更懂我吧。

  这大概就是我们身为挚友的相处模式。

  「谢谢你。」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彩华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样啦,很恶心耶。」

  「好过分!我只是在向你道谢耶!」

  我愤愤地甩了甩脚,彩华说着:「吵死了。」并且拍打我的大腿。

  这种解放感,让我喊得比平常还要大声。

  「不知道原因突然被人道谢,当然会这样想啊。你到底是为什么向我道谢啊?」

  「没有啦,想说就算我没主动联络你也不会生气。」

  彩华闻言愣了一愣。

  「啊哈哈,现在讲这个也太迟了一点吧?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也不想想我们都相处几年了。」

  她满不在乎地做出这样的回应,耸了耸肩。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同于冷静的表情,她的语气似乎带着热意。

  「唉。」

  「嗯?」

  「每次你联络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开心喔。」

  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我不禁眨了眨眼。

  「……是喔?」

  「我也没什么自觉就是了,大概吧。要不然讯息也不会一直传下去啊。」

  「这么说也是。那我大概也一样吧。」

  并非事务上的联络,只不过是闲聊也能一直讲下去。

  或许只是我跟彩华对此没有自觉,但在这当中总是蕴藏着开心的心情。虽然要承认这点感觉有些害臊,不过理论上可以明白。

  我回想起梅雨季那时彩华突然断了联系,自己确实感到很寂寞。

  正因为平常跟她的联系让我觉得很开心,才会产生那样的情感吧。

  「总之呢,你有空就回我一下吧。」

  「好啊。」

  不可能有办法拒绝。

  自己都感到那么寂寞了,还要让对方体会到相同的感受也太没道理。

  而且我也无法否认不想与人联系,可能正是自甘堕落的生活的延伸,所以该如何度过这个暑假显得更加重要了。

  今年的暑假不同于大二之前的,是一段该留心于自己即将出社会的时期。

  同好会的旅行结束之后,就留一点时间思考这件事吧。

  「来,这个给你。」

  「咦?」

  我眨了眨眼。

  彩华突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你的生日过了吧。也当作是庆祝考试结束。」

  「这里面放了什么?炸弹吗?」

  「怎、怎么可能会放那种东西啊!」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生日礼物啊!」

  自从高二跟她成为朋友之后,从来没有收过彩华给的生日礼物。她今年一月送我的钥匙包我现在还很爱用──

  「之前给你的钥匙包,也算是生日礼物喔。虽然晚了半年。」

  「原来如此。那个钥匙包,我现在用得很开心喔。」

  「我知道啊,平常都看你在用嘛。所以我今天才会也送你礼物。」

  彩华催促着:「快打开吧。」

  我轻轻解开绑在小袋子上的绳子。

  看起来绑得很紧,却很容易解开。

  放在里头的是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要拿来放什么的啊?」

  「不是啦!礼物放在里面好吗!」

  「啊,原来如此。」

  理解之后,我打开木盒的盖子。

  「──哦哦!」

  眼前出现了一条银色项炼。

  虽然是时下流行的细炼款式,但挂在正中间的蓝色装饰酝酿出独特的氛围。扣环的地方浅浅地刻着英文字母,我看了不禁睁大双眼。

  「这样的款式不管跟哪种衣服都很搭呢。不只T恤,穿衬衫也很适合。」

  「真不愧是彩华大人。出外就是要靠彩华大人。」

  「你真的很现实耶。」

  彩华有点傻眼地笑了笑,接着轻轻用手指拿起项炼。

  「嘿。」

  「哦?」

  彩华绕到我身后,从后颈替我戴上项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我戴上项炼。

  我摸了摸戴上脖子的项炼,手感就是不一样。

  来到我眼前的彩华,看着我的样子并勾起嘴角。

  「我就知道,果然很适合你。」

  (插图009)

  「真的吗?谢啦。」

  「不客气。旅行的时候不可以戴去喔。你一定会弄丢。」

  「你完全不相信我耶……」

  既然是去海边,能戴的时间也不多,我就乖乖服从吧。

  「彩华的生日是在九月对吧?」

  「你不用送我东西啦。只是我单方面想送生日礼物给你而已啊。」

  「……你是撞到头了吗?」

  换作平常,她会毫不客气地要求回礼。

  但我本来就打算答谢她一月送我的礼物啦。

  「……我看还是跟你讨个礼物好了。」

  「到底要不要啊?」

  我勾起嘴角,瞥了彩华一眼。

  这时,我发现了一件事。

  刚才还坐在我身边的彩华,脸颊显得有些泛红。

  「喂,你的脸是不是很红啊?我看还是进去好了。」

  今天气温超过三十度,完全就是个盛夏的日子。

  尽管这个地方挡掉了直射的阳光,如果她身体不太舒服,还是待在校舍里面比较好。

  我立刻做出这样的判断,从长椅上站起来。

  彩华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动着嘴模糊不清地不知说些什么,感觉不像平时的她。

  「还、还不习惯啊……」

  「咦?习惯什么?」

  「……没事。」

  大概是身体真的很不舒服,彩华的回覆不像平常那样有魄力。

  等不下去的我伸手抱着彩华的腰,硬是将她扶起来。

  「啊,等等!」

  「别太勉强了。不舒服就说一声啊,我扶着你回校舍那边──」

  说是这么说,明明没有摸到奇怪的地方,手掌却传来特别柔软的触感。

  夏季的衣服比起其他季节的服装都来得更贴身。所以会有这种触感也是不可抗力,只是如此一来要扶她回到校舍应该得费上好一番工夫。

  「你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在那边乱来的吧!」

  「谁在跟你乱来啊,好了啦,不要一直乱动!」

  「光天化日之下最好是有办法不乱动啦!」

  彩华一股劲地转过身,我就这么被她使出的离心力甩开,朝着长椅摔去。在看她跟明美单挑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了,从她身体能力俐落的程度看来,要是加入篮球同好会肯定会有相当活跃的表现。

  「……唉,你没事吧?」

  我听见她感到担心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我的头就这么塞进长椅。要是再偏离个几公分,肯定会撞出一个大肿包。

  「……看你这么有精神,身体应该是没事吧……」

  「所以说我本来就没有不舒服啊……」

  伴随着回应,彩华轻轻地触碰着我的背。

  我浑身无力地被她拉了起来,不禁觉得身为男人这样还真是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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