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杂乱无章的声音。
“……”
这是浑身是血的上条当麻从商场的自动扶梯上一路滚下的声音。意识模糊的同时,伤口也血涌不止。全身上下都在发热,呼吸的空气中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重。
这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结果,还是没有拿到疫苗或者特效药之类的救护手段。就算打倒了安娜施普伦格尔,上条当麻也依然无法获救。
仅剩下的几名店员战战兢兢地确认动静,随后一看到这个血淋淋的少年便带着悲鸣逃走了。
“你在做什么?”
来自圣日耳曼的疑问。
只要他还存在于此,上条当麻就会如安娜·施普伦格尔所愿被消耗殆尽。尽管如此,少年不惜跌下电梯也要赶去的地方既不是药店也不是诊所。
摇摇晃晃踏进地下街食材区的上条倚靠货架拉扯着躯体,一边撞落无数商品一边朝寒流聚集的一角前行。
上条的目标是常见的物品。
琼脂。
抓住东西后,不堪重负的上条倒了下去。
夸张地吐起血来。
如今没有时间与体力把粉末冲水制成型了。上条已经失去了平衡感,明明视力正常却快分不清哪边是上哪边是下。他伸手抓住方形果冻似的包装现成品,丧失意识前他还有要尝试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具体条件,但除了用作料理与和果子之外,琼脂同样是在培养皿中培育微生物的代表性培养基。不能够混入任何一点杂菌,所以上条把树脂制的保存容器塞进店里加热烤鸡用的大型微波炉并转动按钮,强行进行热消毒。
宛如挤出最后一口气般,上条自语。
“要是我死了……”
“……”
“寄生在这身体中的你也会受牵连是吧。”
没错。
拿到疫苗或特效药的话上条当麻可能会得救。然而他不觉得这就能让一切都圆满收场。
“要是你能毫不在乎地转移到死者身上,别人对你的看法就该有所不同了。人们会单纯地畏惧你,又或者会因为你让他们回忆起逝者而感谢你。”
“没用的。”
圣日耳曼明确说出了前提。
“如果不利用他人的大脑,我就无法维持自主思考。”
“——”
安娜·施普伦格尔打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作弃子。
无论是上条当麻,还是圣日耳曼,不管哪边存活,那个女的也不可能一直对他们保有兴趣。最后仍会被抛弃,然后两败俱伤自然消灭。所谓“安全的贵族游戏”也包含这个结局在内吧。
……换句话说,不管哪方获胜安娜·施普伦格尔都无法留下样本。一无所获。说不定安娜有着上条他们以外的其他目的。
可是没有时间追查了。
在这里有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必须由他们亲手来做最后的决断。
“我出去吧。”
“喂……”
像是全身的热量在消退的感觉。
不,不是消退,而是向着身体的一点犹如蛞蝓般缓慢地转移。更准确地说是向着上条当麻的右手手掌。
“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让它回归最初的状态才是正确决定吧。”
圣日耳曼想做些什么逐渐明了起来。
幻想杀手无法将病毒消灭殆尽是因为病毒在体内不断地繁衍,但若圣日耳曼自己抑制住无秩序的扩散,再冲向自己的天敌的话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概,这是始作俑者安娜也未想象过的选项。
“那你会变成怎么样……?”
“无论如何,就算我占据了这个身体也只会不断从内部坏死。能力者逃不过魔法的副作用,在某个瞬间越过极限后必定会迎来死亡。就是说怎么选我的消灭都是无法避免的了。”
“既然你说‘无法避免’,意思就是你自己也不想这样啊!!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只要是有生命的存在就不可能对自己的死亡无动于衷啊!!”
“……”
“试一下啊,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也许这可能等同于自杀,但这个方法还有前进的可能!万分之一的机会一样是有希望的,所以别一头往死路上撞啊!都到这种生死关头了……过去那些无足轻重的‘圣日耳曼’做过什么根本无所谓,此刻这里的你毫无疑问为了守护学园都市战斗到了现在!正确不正确这点屁事,不足以成为你放手自己性命的理由吧!?”
“但是,那样就——”
“说了烦死了!保护不了任何人的漂亮话有什么价值。不管怎样苟延残喘,我都认可你,绝不会否定。所以快伸手啊!!!”
沉默持续着。
但其中的意义稍稍变了。
仿佛棱角被抚平,变得圆滑。又或许是因为另一人笑了起来。
“……正因为你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所以我才不想再因他人的意图继续践踏你。”
“……!”
“来做成一件让洞察一切的安娜·施普伦格尔都出乎意料的壮举吧。能力者,你将从那女人的游戏中解放。你能够比所有人更为幸福地活下去这件事,对她而言无异于最强烈的攻击吧。”
上条当麻没有选择权。
利用幻想杀手进行的微观自杀。要阻止他的话或许还有把右手从身上切断这一方法,然而上条已经没有爬出去绕到有着专业刀具和器材的鱼肉加工场的力气了。早在抓住随处可见的琼脂成品时,他就已经站不起来了。
如果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这么做的话,或许这里的一人便可以得救。
少年心中还有着不舍。
所以最终决定权来到了圣日耳曼手上。
“你做的没错。”
“可是……”
“自己破坏自己的身体,这绝对是错误的。”
这话简直是现在进行时地否定他自己正要做的事。但圣日耳曼为了被自己留下的少年扭曲了信条。
不可能不害怕。
不管是怎样的生命,无论是否寻求自杀,一旦到了那个瞬间还是会怕。
明明如此。
“而且,不需要为离别感到惋惜。”
明知这是谎言。
但是通过些许的余兴令观众沸腾、看见幻梦,是那位魔法师的作风。
因此他决定贯彻矛盾的话语。
“无论我在这的下场如何,作为总体的圣日耳曼依然分布在世界各地。能够自由自在地篡改记忆与主张的,欺骗自己的欺诈师。所以替我悲伤并没有道理。本魔法师,圣日耳曼伯爵已然跨越时空成为不死的存在了。”
直到最后,上条当麻聆听至最后一个字。
因为他觉得这是礼节。
然后,魔法师有力的话音一落,上条当麻的身体便向前倒了下去。
超过极限了。
在圣诞节收获的赠礼。
少年接受了生命。
房间又阴又冷。
学园都市第一位兼新任统括理事长一方通行目前身在拘留所。这位白色的怪物正在等待起诉和审判。为了将盘踞在这座城市中的“暗部”肃清,否定了所有的“例外”。
房间里很安静。
据说羁押于此的人拥有最低限度的权利,看来确实只有最基本的保障。暖气应该是有的,但还是难以驱散透过混凝土自外面侵入的冷空气。
即便如此依然远胜过粘稠的黑暗。
这是自然形式的世界。
并非扭曲了什么而得到的虚假的安宁,而是原原本本的世界,无声无息,慢慢地唤醒麻痹的良知。
身处于任何人都会感到厌恶的铁窗之中,但若想这是为了获得真正的自由而进行的助跑倒也不坏。也可以说,就像是被坚硬的壳保护的卵一样。
这时。
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很轻。
看来是有人进入了隔壁房间。
外观上十岁左右的女孩隔着铁栏杆笑着搭话。
“呀,科学侧的大BOSS。你可知道妾身?”
“……”
“统括理事长的名头不小,却一扇窗口都没有开。因此本R&C超自然公司的CEO只好这样直接来与你会面了。”
一方通行咋舌。
虽然就此打破铁栏杆袭击隔壁房间也未尝不可,但这样一来就破坏了第一位自己定下的规则。一旦新的“例外”产生,掌握秘密的人们就会自由设计出新的黑暗。
作为新任统括理事长的外交开始了。
“……今天有何贵干?”
“没什么大的目的。第一局结束了,所以就在空闲时间随便玩玩收集些资料。以情报(Service)为名的侵略也进展得很顺利呢。”
“……”
“那边也已经结束了。还见到了有点意思的异常,不过水平也就那样。第二局的目的在这儿哦。与你见上面之后,学园都市观光之旅就彻底结束了。”
“不要大放厥词。无论以什么形式,无论你在脑中如何处理,像这样被投入监牢就代表你输掉了吧。”
“呆腻了会出去的。因此尽可能短话长说陪妾身慢慢聊吧。如果你能哄得妾身开心,世界就会保持和平了哦。”
“喂。”
气氛一变。
虽然并不强烈,但确实是令体感温度骤降的声色。
呼应着这一声。
无数的尘埃向一点汇集。那是赋予不属于现世之物质量的不净之茧。茧破了,半透明的恶魔倏地浮现于空间之中。
“你以为在我治理的学园都市,会容许这种‘例外’?”
“呼……”
但是。
并没有夺得主导权。
释放险恶气氛的人物,又增加了一个。
“好烦啊。啊好烦。理解缓慢到令人想现在立刻咬碎眼前的铁栏杆冲过去杀掉你。脑子蠢到提出这种问题真让人烦到不行。竟然还怪妾身解释得太差劲怀疑妾身的头脑?就连因为服务器错误而断断续续不断失败的下载进程中弹出“百分之百是你搞错了啦请确认机器的设定这位混蛋”这种超瞧不起人的弹窗,都比你温和可亲吧……?不过没关系,妾身会忍耐的。忍气吞声。诶嘿嘿☆学会享受忍耐好了。嗯。这对妾身来说是个好目标。积极乐观向前看。在深夜下载得有品尝一杯咖啡的闲情雅致才行嘛,虽然喝了会睡不着。喂怎么还不鼓掌啊,妾身可是拯救了你浅薄的生命,快夸奖妾身好棒棒呀。”
面对第一位,烦躁不已但却没有分毫恐惧。这位才是相当异常吧。
这次暂且忍耐。
下一次将会“爆发”。
无论当初预定如何,一举毁掉整个世界。脸上浮现出火药库般的笑容,安娜继续说道。
“你才是要长长见识。知道有着无论是城市、国家、还是世界,都绝对无法束缚的东西。”
“……”
“呵呵。你不提愚蠢的问题了,这才是明智的选择。还请你搞搞清楚,摆出统治者架子的小屁孩。你的权限并非绝对。我们是被浅薄的欲望驱使的王侯贵族们挥霍私财和苛税也要搜寻的古老的魔法结社‘蔷薇十字’。即使你有无穷的力量,掌控着正义和资源,也捉不住妾身。”
没有时钟的密室内,时间流逝缓慢。
古老的权力者望着年轻的统治者,带着几分怜爱似的眯起眼睛。
并下断言。
“妾身当然不是因为憧憬巨大IT而创立R&C超自然公司。而是原本就存在的‘无法拘束的组织’配合时代的变迁改变自身的形态罢了。也就是说,答案已经很明显。可以断言。你的权力束缚了你。因此你抓不住妾身。绝对抓不住。”
“你……”
“傻瓜就别怀疑了。……啊呀呀,抱歉。说着说着就爆了粗口☆不过第二局到此结束。事到如今你这个局外人想要出手阻止也没用了哦。”
她嘻嘻笑着。
令空气带上未爆炸弹随时将会爆炸般的紧张感。
德国第一圣堂的主人身体倚靠铁栏杆,用轻快的语气说着。
就仿佛过去那位容忍了“暗部”的存在,统治并观察整个城市的“人类”一样。
风波将起。
“因此在空闲时间让妾身收集些这座无聊城市的资料吧,新任统括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