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章 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Safety_Zero,Control_Free.

  1

  拍下来。

  不论使用什么手段也要亲手拍下一张世纪级别的照片。

  为此,要是让冬眠中的熊一直保持沉睡就毫无新奇,如果让蜂巢一直维持沉寂就太过无趣。唯有将熊吵醒、将蜂巢拍落到地上,让双方铆足劲大闹一场才能拍出充满刺激的照片。

  虽然只是这样,但她知道的太多了。

  她对于那些警备员(Anti-Skill)和风纪委员(Judgment)们无法探查到的信号和礼节了如指掌。

  甚至缠上了相同的气味,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她这个异类。

  尽管红染·洁莉菲修有着非常优秀的摄影技术,但不论她能多么稳定地持续提供足以成为独家新闻的照片,也不会被任何出版社雇佣为专职摄影师,其理由就在于此。

  这份才能永远都不能公开于世。而就在红染渐渐学会了如何在那样的世界当中生存之时,人们便也开始用“暗部”一词来称呼她。

  (真可惜,我只能这样生活下去……)

  红染藏在被大雪覆盖的灌木丛中,利用组装式狙击枪观察着对面的情况。但她的意识却集中在手里握着的钢笔型袖珍相机。虽然作为工作道具的单反相机被毁掉让她很是痛心,但因为这个袖珍相机所使用的技术和智能手机的摄像头一样,所以可以保证相片的像素能够达到刊登杂志的程度。毕竟在当今这个时代,地面广播电视台甚至会将视频网站上的动物影像直接拼接在一起,合成一部两小时的特别节目。

  这并不是最有效率的赚钱方法。

  艺人、运动员、政治家、创业家。她的猎物包含了各种站在公众舞台顶点之上的名流。如果只是想赚钱的话,除了摄影以外应该还有很多其他方法。

  (或许我就是喜欢这种类似怪盗大小姐的感觉?将他人的人生推入低谷,这种惊险刺激的感觉让我欲罢不能。对方也不想变成这样,所以一旦察觉就会不顾一切地进行抵抗,不过这样的风险也同样会让我感到兴奋……)

  无线电的监听、跟踪、在地图上推测并描绘出目标的活动范围,以及现场的埋伏。自由摄影师使用的技术和都市型狙击手非常相似,区别只在于用到的工具是照相机还是枪。

  只要更换一下工具便可以轻松地完成转职。

  红染不做狙击手的理由非常明确。

  她的经验告诉她,比起一发子弹,一张照片更能轰动世界。

  如果拍出的照片能让上层的人感到害怕,就能将前路开辟出来。现在比起盲目地爬上外墙或是拿到伪造的护照,更应该将目标对准城市的中心。唯一的安全“出口”就在那里。

  “……所以不用担心,学生情侣的二位。”

  一切准备均已就绪。聚集在帐篷里的两组人互相都不认识,而且都抱着不太光明的理由想要弄到伪造的护照。要是作为信赖之绳的伪造工匠死掉的话,这份临时形成的平衡就会被打乱,如此一来产生突发“暴乱”的可能性就会一举提升。

  红染将手中与笔形相机同步的手机屏幕横了过来,躲在安全的地方舔了舔嘴唇。

  “我会把你们的悲剧收入相框。这次我会破例和主编多谈谈,想方设法卖出最高的价钱☆”

  尽管以自由摄影师的身份让所有出版社避之不及,但又因为高超的技术不会完全被他们排斥的摄影师等待着那个瞬间。

  “哎呀,周围全都是硝烟的气味,就这样你还以为自己能藏起来么?”

  声音来自正后方。

  她无声地皱了皱那顶带着水母装饰的牛仔帽之下的眉毛。

  红染·洁莉菲修的技术货真价实。虽然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手中的笔型袖珍相机上,但也不是这么简单就会被人绕到身后的。如果用正常的手段接近她的话,在变成这种情况之前,她应该早就听到对方踏过草叶或是积雪发出的微弱声响才对。

  既然她没有听到,就说明对方没有使用正常的移动手段。

  红染向着后方低声说道,眼睛依然看向同步手机的小小屏幕。

  “……可别啦。是‘空间移动(Teleport)’吗?”

  “我是风纪委员(Judgment)。”

  斩钉截铁般冰冷的声音支配着冬夜的寒气。这是对于所有犯罪者而言无比致命的宣告。

  “跟超电磁炮(Railgun)相比,填满火药的凶器真是缺乏优雅呢。关于漂浮在附近的硝烟气味,能跟我详细说明一下吗?特别是架在那边的那把高端专业的枪械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2

  嗙!!咚嗙!!华丽的枪声在帐篷的外面响起。

  距离意外地接近。

  “呜哇!!”

  “滨面,我们快逃吧。”

  运动衫少女泷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然而滨面却没出息地保持着屁股蹲的姿势瘫软在地上。结果反而是想要拉起滨面的泷壶被拉倒了。

  她的身体如此轻盈。

  即使隔着运动衫也能感觉到,那不自然的热度。

  “可恶……”

  滨面感觉眼角似乎渗出了泪水。

  他慌忙在挎包中翻找起来。“电话里的声音”为了逃亡,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道具。除了钱和伪造的护照之外,应该还有一个应急医疗包。

  “有什么……有什么能稍微起到点作用的东西吗?!像是退烧贴,或是止痛药什么的也好!!”

  “我没事。前面的路还很长,药就留给滨面用好了……”

  与此同时,那个在猎装夹克里穿着防磨衣的青年既没有逃跑也没有翻找什么东西,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滨面并不知道那个暗部的人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去一一在意的余力。

  突然。

  “德伦彻。”

  有什么东西从那面涂满了鲜血的合成纤维墙壁里探出了脑袋。是那个带着长长的双马尾金发,穿着贴身的礼服以及如同轻飘长裙一般的薄布的幽灵女。看样子她完全没有物理方面的拘束,防水帐篷对她来讲根本不算是什么障碍。

  “快走吧,这里已经很危险了。”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弗里尔桑德……”

  “至少这场枪战不是我发起的。”

  先不管那边的幽灵女,至少对于那名青年来说还是需要一个物理性质的出口的。帐篷里唯一的拉链处被摔了个屁股蹲的滨面挡住了。于是他当场蹲下身,将一根帐篷的金属支撑钉从地下拔了出来。青年强行掀起了沾满血污的遮布,然后回头看向滨面说道。

  “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

  “你说什么……?”

  “既然第二十三学区的机场路线已经走不通了,那就只能依靠这个东西了,尽管这也只是些真假难辨的模糊传言。当然,生存下来的暗部成员应该都会一股脑地涌到那里去吧。如果真想从学园都市顺利逃脱的话,你就应该留意这件事。”

  只会提出问题的滨面,似乎并没有让他驻足的魅力。

  青年走出了帐篷,而那个幽灵女也从沾满血污的合成纤维布料里穿了出去。

  “滨面……”

  “……”

  暗部当中不可能存在无偿的志愿或是善意的施舍。既然特地将情报送上门来,那么对方一定是想要借此控制住滨面的行动才对。

  但是那又怎样?对于不知道的东西,滨面也无法保持警戒。

  决断的时刻已经到来。

  “可恶!”

  “滨面,你怎么了?!”

  不良少年故意与安全的道路背道而行。他没有逃走,而是回到了帐篷里面。现在仔细想想还是会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伪造工匠“工厂否定(Perfect Film)”会选择留在这里呢?虽然对于滨面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但是对于伪造工匠而言,做完自己的护照然后赶紧上飞机离开这座城市不是也挺好的吗?

  他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是不是有什么“保险”让他不用那么着急行动呢?

  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

  是人,是物,还是事?一切都还是个谜。但是滨面不能直接将其无视。之所以不知道并不是因为情报不够可靠,而是因为滨面他们的调查不足。

  看样子在这场警备员(Anti-Skill)与暗部的冲突当中,还存在着滨面他们所不知道的特殊规则。这就像是玩大富豪①却不知道革命①的存在一样。先不去谈能不能利用它还是被它利用,如果连存在都不知道的话很有可能就会玩儿完。这样的感觉扑面而来。

  ①译注:大富豪又称大贫民,是一种日式扑克牌游戏,玩法类似斗地主。革命是一种特殊规则,当有玩家同时打出4张点数相同的牌时,所有牌的点数相反(2变成点数最低,3变成点数最高)。

  就算要背负一定的风险,也要先搞清楚完整的规则。

  想要情报。

  一具脑袋碎裂的尸体躺在血染的帐篷里。因为有很多工具,所以这里应该就是那个老人的“工作场所”。但是滨面到处调查也没有发现皮革外包的笔记本或是比口红还要小的存储装置之类的东西。他皱起眉头准备看向尸体,但是眼前的场景只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身旁的运动衫少女走上前去。

  泷壶理后蹲下身子麻利地调查起老人衣服的口袋。

  看来人畜无害的她依然沾染上了暗部的气息。

  “口袋里好像只有钱包。该怎么办,滨面?”

  “啊……嗯……”

  当然,并没有“体晶”的特效药。

  有的话也不用依赖“恶宠饲养家(Pet Breeder)”了。

  滨面的内心再次被黑色的不安笼罩。他很在意。虽然确实很在意,但这真的是宁可削减恋人的寿命也要调查的事情吗?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应该做的事吗?

  (……不行。我已经决定了不能让泷壶的勇气白白浪费。可以选择逃跑,但是不要忘记逃跑是为了什么!要为了幸福而去挑战。方针只有一个,不能让机会在犹豫不决中全部遗失掉!!)

  不良少年一边晃了晃脑袋消除掉来历不明的眩晕感,一边这样说道。

  “帐篷不止这一个,我们去调查一下其他帐篷吧。”

  滨面边说边往帐篷的出口方向走去。这样的决定非常合理,不过肯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在这个满是铁锈味的密闭空间里久待吧。

  突然。

  “唔!”

  就在准备钻出帐篷的滨面将头低下的时候,他撞到了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

  那是女孩子的胸口。

  摔了个屁股墩的不良少年抬头一看,只见一位有着银色长发的袴之少女不知为何两手叉腰站在那里。

  “拜托了!!”

  卷毛少女很自然地说着日语。

  “您就是那位有名的伪造工匠?我早就查到这个实验室的地点了,因为我之前买了一本‘工厂否定(Perfect Film)’伪造的假书亏了不少钱,硬要说的话我可是预付了钱的,所以完全有权利让你给我弄一份伪造护照!!”

  “你这笨蛋,听不到附近传来的枪声吗?!那个老头早就挂了!”

  “欸?啊……呀啊啊啊啊!脑子……脑袋碎掉了!!为什么要把我莫名其妙地扔到这种恐怖电影的时空里面啊!?”

  莫名其妙跑来这里的是你吧。滨面将差点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当然也不只是因为刚刚那个笨蛋意外地波涛汹涌甚至感觉给她有点可惜了的胸部让他享受了一下的缘故。

  ……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得到那个有着超高精度的伪造护照而来到这里的人。

  这个穿着带有吉祥物图案的和服女人,无论怎么想都是暗部的人。虽然智商可能不够用,但还是不要轻易跟她敌对比较好。

  “滨面。”

  “啊、啊啊……说的也是。不管来的人是谁,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变化。总之我们得去调查一下‘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这个词。”

  “姆——?”袴之少女一边用指尖把玩着将刘海固定起来弄出的犄角造型,一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同时紧紧盯着泷壶的脸庞。

  “……那个,你不要紧吧?脸好像很红,而且还出了很多汗……那边那位!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呃,那是……”

  “稍微失礼一下咯。哎呀——一旦好奇心被勾起来我就停不下来了呐。”

  话音刚落。

  滨面还没来得及阻止,袴之少女就采取了行动。一开始,他还错以为那是某种摔跤技,袴之少女扑倒了泷壶并抓住了她的腿,然后脱掉了她的鞋子开始用拇指拧起了她的足底。

  “呀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

  “呼姆。看来不是肝脏或是肾脏方面的问题。胸腔附近?呼吸系统……不如说是循环系统??”

  银发卷毛少女随意地说着,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听诊器。滨面惊讶地问道。

  “你竟然懂这个?”

  “懂什么?反正接下来我要解开你的上衣看一下胸口,那边的男人可以在场吗?还是说不能?”

  “那当然是可以在……好痛?!”

  滨面被不断颤抖着的泷壶一脚踢出了帐篷。

  随后出入口就被关上了。

  『那就先把上衣脱掉让我看看胸口吧。哎呀,意外地还是性感类呢。』

  『和、和这个没关系吧……』

  『现在是在专家面前逞强的时候吗?好了,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哈……呼……』

  『好,我要把听诊器放上去了哟。可能会有点凉,抱歉啦。』

  『唔?!』

  ……滨面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帐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里面应该有一具鲜血淋淋无头老人的尸体才对,然而现在只能想象得到一片粉红色的景象!真担心这一切会影响自己的内心,最后转变成某种奇怪的性癖!!

  那个袴之少女在暗部里面应该算是好普性吗?

  不不不,滨面甩了甩脑袋。不能因为对方的温柔相待就被迷惑了,这是不良少年的坏习惯。难道自己已经忘记刚刚红染和幽灵女所做的事了ma……?

  『啊,好烫!哦吼……!!』

  “为什么一个听诊器能让她作出这种反应啊!你个大色狼医……唔呃?!”

  滨面睁大眼睛冲进了帐篷,随后就被泷壶丢出的工具箱砸了个正着。

  (艾……)

  在滨面的视野被翻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过程中,他瞥见脱掉了运动衫的恋人背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而且上面还有一种与烟草似是而非的火焰正不断熏烤着。

  (……艾灸???)

  过了一段时间后。

  “唔……”

  虽然从里面走出来的泷壶依然面无表情,不过她那软乎乎的脸蛋上似乎带着暖烘烘的热度。轻轻蠕动着嘴唇的恋人什么也没有说,连目光也不愿意和滨面对上。

  不过,这也说明她已经有了足够的“余裕”来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得、得救了……吗?”

  那个袴之少女一边将工具收回鼓起的黑色包袱里,一边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只是通过热量促进了血液的流动,中断了神经的过度紧张,并没有解决根本的病因。虽然可以让她放松一些,但我只是截断了危险的信号所以不能勉强。如果搞错了自己的极限,身体还是会坏掉的。”

  “你到底是……?”

  “我是拷问专家。啊,是日本方面的喔。所以不仅限于艾灸,针灸和中医也是可以的喔?”

  某个不可忽视的词语出现了,原来她不是医生啊喂!滨面感到哑口无言。而且还是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看来在这方面也没有跑出暗部的范围。

  “艾灸是一门利用热量刺激血管与肌肉,来从外部控制内脏活动的学问。它并不能用来直接去除血液里面的毒素。所以你要是真想救她的话,我想想啊……那我就推荐你先去给她做一下人工透析。”

  透析是一种通过体外的过滤装置将血液清洗干净,然后再将其弄回体内的治疗方法。先不提治疗的精度,单说方法的话就算是这座城市之外也有,是一种非常普遍的技术。

  虽然学园都市里也有这个技术,但是由于安保过于严格,他们没法去一般的医院进行治疗。话虽这么说,滨面也不太敢把恋人的身体托付给黑市医生。所以这样正好。虽然学园都市内外有着二、三十年的技术差,但是在城市的外面他们就可以想办法蒙混过关,去一般的医院接受治疗。

  找到了。

  虽然这条线索并不是很靠谱,但他至少找到了拯救恋人的出路。

  “滨面,还有需要调查的事吧?虽然因为……嗯……刚刚的小插曲中断了一下。”

  “啊……也是……”

  “大家都是女孩子不就是看了一眼胸部嘛,而且你的比我的还大。”

  “你要再提这件事我就真的要揍你了哟?”

  没错,伪造工匠的帐篷并不止这一个。虽然应该是被划分成了好几个不同的区域,比如说用来居住的和用来当仓库的等等,但是外行人一眼看上去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哪个。滨面在依次翻开它们的时候,在一个卷起来的睡袋旁边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柜子。看起来有点像是一个稍显豪华的钓具箱,但是塑料制的抽屉却意外地结实。感觉就算用他们在同一个帐篷里发现的金属水壶也敲不坏。

  他可没有时间悠闲地到处找钥匙。外面的枪声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中断。他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和谁在战斗,如此单薄的帐篷要是被流弹打中一发就有生命危险。

  滨面仕上尝试着将两根金属曲别针伸入了钥匙孔,不过随后就皱起了眉头。完全感觉不到锁内的机关,看来虽然外表很不起眼但这确实是一把非常特殊的密码锁。

  (可恶!如果有尼古拉斯金币的话……)

  真是后悔之前和狗仔队交火时浪费了机会,他不应该不假思索就使用它。

  突然,滨面察觉到了一件事。

  “喂,那个胸大的。”

  “啥?”

  “啥?”

  在场的两位少女不知为何同时转了过来,不过滨面只能让莫名较劲的泷壶暂且忍耐一下,他想要搭话的其实是袴之少女那边。

  “你有‘金币’吗?”

  “啊……我有。”

  在说话的途中,运动衫少女迈着沉重的步伐从侧面缓缓靠近了滨面,同时无言地鼓起了脸颊。不要这样对抗啊,我又不是在你俩当中选择了她!滨面的思绪险些中断。这位据说比袴之少女还要大的运动衫少女,破坏力可是相当惊人的。

  让自己的大脑放空后,滨面将意识集中在与那个谜之袴装少女的拼死周旋中。

  “那个现在能不能用?”

  “嘿嘿嘿,我可是勤俭持家一丝不苟的A型人所以如你所见……咿?!等一下不要抢我的尼古拉斯金币……!!”

  “将这把锁打开,尼古拉斯金币!!”

  在费劲了千辛万苦终于将(因为争执而将身上很多地方暴露出来的)袴之少女推到一边后,滨面仕上高声喊道。

  随着一道清脆的咔擦声,滨面将面前的抽屉拉开。

  里面放着一个卡片大小的硬盘。当然仅凭外观无法知道里面的内容,说不定里面全是些从网上弄到的小电影和相关链接。不过滨面选择相信贴在硬盘表面的贴纸上所写的文字。

  『救生索』。

  “就是这个……?”

  有总比没有强,于是滨面拿起了硬盘。嗙!!一声枪响似乎从更近的地方传来。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滨面,我们逃吧。”

  “好!!”

  就在这时。

  不知为何,那个和服里面不断闪烁着红色塑料胶带?的光泽,头上顶着两只角却毫无压迫感的银发少女开始抽泣起来。

  “呜呜呜……明明迄今为止一直都在忍着没有用它,为什么重要的东西总是会在一瞬间被人夺走呀……???”

  “唔……”滨面的动作停了下来。感觉好糟糕。毕竟人家刚刚帮他缓解了泷壶的痛苦,对他们有恩。一般来说在暗部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会无视掉她直接跑路,但是那样做真的好吗?他真的要堕落到跟那个红染和幽灵女不相上下的地步吗?

  要是真那样做了的话,他还有脸面对站在旁边的恋人了吗?

  “滨面。”

  “唉!!真没办法,毕竟算上那个硬盘我们已经欠她两次了!!喂我说你,快过来吧!要是你不想死的话!!”

  “你说什么?难道接下来你还想把我拖进小树丛吗?!”

  尽管被夹在哭泣少女的胡说八道和泷壶理后无言的凝视中间,滨面还是战战兢兢地离开了这些帐篷。

  伪造护照和第二十三学区机场的路线已经被切断了。

  最后的希望只剩一个。

  那就是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

  3

  白井黑子不断地反复施展出空间移动(Teleport)。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而不是攻击。她的双眼仍在发昏。

  (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转身的时候按下照相机的频闪……)

  虽然感到羞愧,但她并没有将其表现在脸上,而是冷静地计算起恢复需要的时间。

  (再过五秒!!)

  视力恢复了。

  连续使用空间移动(Teleport)的白井黑子觉察到,伴随着‘喀嚓’的声音自己脚下的触感发生了变化。仅仅是半硬化的积雪不会发出那种声音。

  虽然整个第六学区都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但这之中还有一些被称为秘密住宅(Secret Residence)的豪华住宅区。成排的庭园就好像各自以不同的电影或童话的舞台作为蓝本一样,每一栋庭院的景色看上去都是各不相同。

  这一栋有碎石地、竹林、茶屋的长凳和一把红色的大伞,但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和风住宅。这里最突出的特征是一个年久失修的鸟居和没了屋顶的无人火车站。碎石和杂草将生锈的火车轨道埋在其中,站台上立着一块生锈的标牌。

  上面写着“京异界站”。

  (究竟什么样的电影舞台会是这种样子?)

  如果是吉祥物角色系的3D电影,美琴这方面的知识倒是出奇的多。正当白井黑子瞬移到另一个坐标后,“啪锵!!”金属质感的异响传入耳中。生锈的标牌上出现了一个比拇指还要粗的弹孔。说到底可以无视一切三次元的限制来自由发射远程武器的白井会被逼入如此长时间的持久战本身就是稀罕事了。无论对手为了打断射线而躲到什么掩体后面也好,白井黑子都可以穿透空间直接将金属箭敲进目标,而且该必杀技还可以无视一切装甲的强度,造成确实的伤害。

  本应如此的。

  “哈哈。”

  她听见了。那个戴着牛仔帽穿着旗袍,将照相机换成了狙击枪,融入了黑暗的记者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哈哈,啊哈哈!!厉害厉害。我的必杀就是要把握好距离、角度和时机。可别啦,没想到设置好一切后还是失手了三次,没能捕捉到决定性的一刻。你天赋不错,但是小心了,忍不住去追击逃跑猎物的可不只有野狗!!”

  “你……!!”

  “可惜了。我是猎人,你是猎物。你那优秀天赋也无法逆转这个地位。”

  她与精细地连续操作瞬间移动的白井黑子保持着一定距离,同她的人影并驾齐驱。

  双马尾的少女瞄准那条从大胆的裂口中露出的大长腿一口气放出了大量的金属箭,然而……

  “太嫩了。”

  “呃!!”

  咔嚓嚓嚓嚓嚓嚓!!在一秒内,几十次闪电般的闪光侵袭了白井的五感,使得她失去了正确的坐标。

  那是照相机的频闪装置。

  虽然那个女人的旗袍没多少布料,腹部也是透明的,没想到里面却藏了那么多道具。这个频闪装置和拉栓式步枪的组合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白井因为对方的佯攻搞错时机,搞不好会还没来得及空间移动(Teleport)就被破空而过的子弹击中要害。而且对着光源发起反击也是打不中的。因为那个女人还朝着四处投出了反光板,连光的反射都在她的利用范畴之列。

  白井自然变得警惕起来,但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我要想想办法……)

  她咬紧了牙关。绝不能让嫌犯察觉到她内心的焦躁。

  (我要想办法在齿轮崩溃之前把她拘束起来。管她是不是暗部的人,总之我不能再让嫌犯死亡然后写检查报告了!不然我要怎么面对姐姐大人!!)

  身穿鲜红旗袍的女人窜到了一个被铁丝绑到了老旧的木制路灯上的失踪人口布告牌后面。

  白井的视线自然移动到了对方应该会冒出来的布告牌的另一头,然而……

  (不好……!)

  意识到失误后,响亮的枪声随即传来。

  步枪弹从薄薄的布告牌内部贯穿,直奔她而去。

  虽然白井立刻扭转身体打算躲避,但错过了时机的她已经来不及了。她制服的布料爆裂开来,灼热的疼痛刺向了她的侧腹。

  “咕呃!?”

  “啧。可别啦,只是勾到一下宽松的制服而已?那可是7.62毫米口径的,如果是直接命中的话哪怕只是擦到都能连着内脏把你撕碎了。”

  牛仔帽女人慢慢从布告牌后方现身。明明是从掩体背后打出的一击却如此的精确和无情。想必是使用了某种利用微波或太赫兹波,总之就是不依靠普通光线也能捕捉到摄影目标的镜头或装置吧。倒在地上的白井黑子正要打出一发金属箭,但那个女人却丝毫没有大意,一边使用测距镭射闪瞎了她的眼睛一边说道。

  “我和你一样☆正如你们风纪委员(Judgment)利用手铐满足自己的正义心一样,我则是被照相机的魅力所驱动。”

  “你……”

  “仅仅一张照片就改变了世界。”

  打不中她。

  那个女人明明是从正面走来,然而频闪和镭射都在白井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数个深刻的残影,因此金属箭全都打空了。

  “只是用小号上传到社交媒体的一张照片,就净化了在眼前无限扩展的错误。以为世界围着自己转而满口胡言,还以为自己的诸多暴行都会被容忍的某人在公众的呵斥下最终上吊了。那种感觉还真是上头啊。一旦让我发现能够摧毁那些无论怎么踢打都纹丝不动的墙壁后,我就再也没法将手指从快门上移开了呢。”

  喀嚓,金属音响起。戴着牛仔帽穿着旗袍的女人用狙击枪的枪口指向白井黑子的鼻尖。”

  “……你的行为,可没法被称作是在满足正义之心啊。”

  “哦?”

  “难道你以为在网上火了,让社交媒体上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和自己达成共识的话正义就在自己这边了?那不过是将一小撮霸凌者替换为一大堆霸凌者罢了。自己的报复行为比预料中的还要成功,就开始飘飘然了?但是你的那份愉悦,和你痛恨的对象所感受到的愉悦不过是一样的……”

  “你这人还真是无聊。可别啦,那么清廉洁白的根本就不是人类。甚至比时装人偶都更像无机物。”

  所以才没有实感吗?

  白井从女人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中感受不到任何犹豫。

  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但露出讶异神情的反而是戴着牛仔帽的娃娃头女人。怎么想刚才的都不是她扣下扳机的声音。说到底她还没扣下扳机啊。

  “?”

  那么刚才那道小小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仍将狙击枪抵在白井面前的女人仅仅将目光移开了一瞬。

  她身边的土墙被被猛烈地炸飞了。

  以肩膀冲开障壁的,是一个质量远超一百公斤的肌肉大块头。

  来人的身高轻松超过了八头身。

  粗厚的肌肉上面有着深深的纹路,看起来那肌肉自身就活像重型铠甲。

  只有头部留着条形码发型戴着眼镜。

  “噢”

  摄影师和狙击手使用的技术是一样的。

  那个凶暴的狗仔队已经彻底精炼了融入到背景的技术。但也因此,一旦周围的环境被破坏,大概就会变得毫无防备吧。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伴着大叔蒸汽机车一般的咆哮,有什么被扭弯的声音炸响开来。

  不知女人见状立刻举起狙击步枪这一举动是为了通过子弹迎击还是只是想借助坚硬的金属来保护自身。

  步枪被扭成V字状后炸膛了,然而乐丘丰富毫不在乎。

  他的肩膀狠狠地撞上了目标。

  就跟被大型垃圾车撞到没什么两样。穿戴着牛仔帽和旗袍的女人被打飞了五米有余,她的后背狠狠地撞上墙上的装饰物后,整个人就一动不动了。

  “没、没事吧白井同学!?这家伙是暗部的人……红染·洁莉菲修。不过她本人好像对此没有自觉,她是身处正义一方追赶暗部的时候变成这副样子的。”

  “话说你谁啊!?还有这赤鬼又是什么!!!???”

  “啊,你说这个?”

  有那么一瞬间,白井黑子还怀疑这东西是这个和风恐怖火车站里的电力驱动人偶,可是头部很明显是那个大叔。

  然后她眼看着那副肌肉发达的身体泄气。就好像松开了入气口的气球一样。大叔最终恢复了原样。虽然他爆衣了,但根本无法让人兴奋起来。

  “这是利用了某种消化酶来增长了我的肌肉纤维。不过这只是徒有其表,实际上只是令既存的肌肉纤维纵向分裂而已。肌肉的总量是不变的,但我能做出更精确的动作,也就提升了使用效率。”

  “……”

  “学园都市的技术本来就已经可以将人工脂肪注入体内来改变体型,这是将同样的思路应用到肌肉纤维的第一步。啊,不过我每次使用的时候防弹服都会被撕碎。唉,管理后勤的阿姨肯定又要发牢骚了。”

  “这种社畜发言……确实是乐丘老师本人了。可这到底是……?”

  白井甚至忘了要确认自身的伤势。这种肌肉纤维分割控制技术应该是不会发配给一般警备员(Anti-Skill)的才对。大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慌忙整理好了他的条形码发型。

  “我是警备员·假想敌(Anti-Skill·Aggressor)。”

  战斗精英。

  这个不曾憧憬任何人的中年大叔拥有着一个并非常人能及的地位。

  “呃……就是扮演‘凶暴犯人’在训练场中来回奔波的角色啦。”

  4

  花露过爱穿上了点缀着斑斓的化学毒物污渍的白大褂,绑紧了粗大的医用束腰,借此托住与她这样的小女孩格格不入的硕大胸部。她的脑袋侧面还挂着一个防毒面具。整体看来就是一副参加神道祭典的浴衣打扮。穿戴完毕后,少女将双手高举过头做了个伸展,使得那丰满的山丘巍巍一抖。

  “唔……!!”

  双子的一人如此说道。

  “明明我好想让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沾污,可是泡酶素浴总是让皮肤变得那么光滑。啊啊,人生真是不如意。”

  “真是头疼……”

  面对不由得用手指揉太阳穴的“媒介者”,“分解者”漫不经心地作出了提议。

  “那么我们开始吧,妖宴?”

  “说的也是,过爱。”

  “媒介者”也同样从一开始就对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毫无兴趣。

  消灭所有和自己作对的人。

  两人生活在名为暗部的淤塞之地,但她们却为了让一切一直运转下去而奔走着。要是警备员(Anti-Skill)和风纪委员(Judgment)非要潜入黑暗的深渊,就把他们碾成肥料吧。

  她们是货真价实的厌普性,她们没有逃跑而是选择守护自己的居所。哪怕要毁灭学园都市,让自己身边的世界布满裂痕,她们也要打造一片能够隐藏自身的黑暗。

  “该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眼下之地开始吧。”

  5

  总之先离开第六学区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滨面仕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为了奔跑而不断活动着的双腿终于停了下来。

  虽然喘不过气,但他好像还有大喊的力气。

  “太……哈……太……太大了吧,第六学区!!”

  “这个游乐园再怎么说也有一个小镇那么大哦。不如还是借辆推车吧?”

  可能是因为这半冻的积雪让自己有些不在状态,滨面如此想到。但是那个穿着看上去比他和泷壶更不方便跑步的袴之少女反而显得很轻松。

  “滨面。”

  听到恋人的呼唤声,滨面立刻靠向了路边。几名警备员(Anti-Skill)和他们擦肩而过。要不是因为圣诞节人特别多,他们刚刚可能就已经对上眼了。

  就算隔着运动衫也知道,泷壶的体温很高,太高了。虽然艾灸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她的痛苦,让她能够暂时忍耐,但果然还是没能彻底治愈。

  他们来到路旁的一家售货摊躲了起来。

  为了不让由营业式微笑变成一脸诧异的店员报警,滨面连卖的是什么都没看就拿出了钱包。买到的东西是装在纸盘子上形状类似游泳圈一样的甜甜圈,上面堆满了鲜奶油,也就是最近流行的那个甜品。不过游乐园里的价格嘛……滨面本想尽可能地控制支出,但是三个人只点一份怎么看都太不自然了。最后他不得不含泪买了三个。

  “啊啊——滋润了滋润了……虽然知道对身体不好,但是在筋疲力尽的时候吃上一口还是真香啊☆”

  袴之少女一边用勺子摧毁着鲜奶油大山一边微笑着说道。

  果然这家伙是好普性吗?

  滨面则只能将其想象成登山家爱带的炼乳管,不然根本就没法处理眼前那甜到要死的点心。

  “呼……”

  虽然偶尔会发出沉闷的呼吸,不过泷壶似乎还是有食欲的。人工透析,这种外面的医院也能做到的技术也许能缓和她的症状,现在还不能放弃。

  『欸,不会吧?我可没见过那样的吉祥物呀。』

  『是……是真的哦。我真的看到了一个骑着白色独角仙的金发女孩!这一定是圣诞节里才能发现的秘密!!』

  虽然稍微有点在意旁人说的话,但当滨面转过身时,声音的主人已经混进了人群之中找不到了。

  “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逃跑呗。”

  穿着吉祥物图案的和服少女断然回答道,看来她说不定其实是个乐天派。

  滨面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所以说具体是逃到哪?是叫‘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吧。我们连那个东西具体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啊。”

  他的口袋里还放着那个曾在“工厂否定(Perfect Film)”的帐篷里找到的卡片大小的硬盘,上面还贴着写有“救生索”字样的贴纸。但是关于能否读取其中的数据或是解读暗号,辅助AI安涅莉的意见是否定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非常小众的工具商店。

  “特殊的螺丝刀???”

  滨面再一次将硬盘翻了过来,发现侧面确实有几个很难看清的小小螺丝紧锁着。既不是十字也不是一字,而是采用了一种非常特殊的设计,形状很像扭曲的雪花。

  而且还不能用手拧,似乎需要某种细微的超声波震动才能把它弄松。

  这种东西滨面实在是没见过。

  “……如果是市面上的手机那种程度的话,小巷子里还是有能够将其打开的家伙的,但这个的档次也太高了吧……”

  解读暗号似乎也需要先打开这个硬盘。基板上有特殊的物理开关,要是没将其打开就开始解析的话,里面的数据似乎就会被彻底抹除,无法恢复。当然,工具也不是市面上会卖的东西。既然无法轻松获得,工具的持有者也一定会将其视若瑰宝,要是悄悄溜进去想要借用一下的话肯定是会引起事端的。

  “去第二十三学区怎么样?”

  银色卷发的袴之少女一边用勺子的边缘挖着蘸满枫糖浆的甜甜圈,一边轻松地说道。

  滨面难以置信地再次看向银发少女的脸。

  “刚才那个你没看到吗……?伪造工匠吃了那个叫什么红染的狗仔队一发,头都被打飞了啊?!我们已经弄不到护照了,现在只要一靠近客机就会被警备员(Anti-Skill)大军羁押啊!!”

  “又不是要找飞机。”

  袴之少女耸了耸肩,头上由刘海固定而成的两只犄角随之晃动。

  “学园都市可是一个大量消费型的社区哦。虽然在废品回收方面投入了不少力气,但也不可能达到100%的效率。那么,实在回收不了的部分要怎么办呢?总不能全埋在这片用墙壁围着的有限土地里吧。”

  “啊。”

  “空路的第二十三学区和陆路的第十一学区,这两个学区的玄关是彼此相邻的。在中间的边境上有一座巨大的临时保管仓库,换句话说就是垃圾山。好像人们都管它叫都市矿山来着?总之有很多人盯上了那座垃圾山。他们经常在那里进进出出,靠捡电子垃圾换钱。听说其中有不少人能从废弃的电脑里读取出数据,他们应该对那些用来撬开硬件的特殊工具熟悉一点吧。”

  “……”

  “是的,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十有八九会起争执吧。从那些‘拾荒者’的角度来看,要是他们做这项生意的事情被别人知道,最后肯定不会带来什么好处。但他们也是商人,只要钱给够应该就能稳妥搞定。就让我们当一回贵客吧?”

  6

  这里有一座灰色的钢铁山丘。

  那些和视线持平的窗户,实际上已经处于三楼以上的高度。原本由施工铁板制成的隔断已经坍塌,就连柏油路上也堆满了大量的废屑。然而那些自动装卸的卡车并没有除掉这堆巨大的障碍物,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来这里增加它的分量。

  最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来自学园都市的垃圾主要从第二十三学区的机场和第十一学区的卡车基地向外界流出,当然其中也会采取一些“措施”来避免技术外流。不过,有几位贤者会为了扔掉无法使用的垃圾而投入巨大的费用呢?因此这个问题被保留下来,放在这里的垃圾也与日俱增。

  也正因如此,某些人才会利用这一点。

  “老师。”

  在如同沙漠一样波澜起伏的垃圾山中,传出了少女的声音。

  鲜红的长发,配上色调如同某种害虫一般的橙黑竞技泳衣。双肩处各放着一部手机,大腿的皮带上分别插着卷起的硅胶键盘和装有放电机油的瓶子。在遍布着粗钝、尖锐……各种各样金属的垃圾山里,她仍然保持着裸足。

  她是名为瓢虫的仿生人。

  在她的额头上有个细微的伤口。虽然只有几毫米,但和人类不同,无法自然治愈。

  “走这边的路线不会让垃圾山崩塌。不过今天有雪,所以当心一点。”

  “真是的,明明是自己的藏身处,怎么来回都要这么拼命啊?话说今天真是冷啊,我这老骨头都快撑不住了。”

  “冷却效率已提升。”

  少女拿出大腿上的瓶子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嘟囔着。

  瓢虫的衣物对于空气阻力和防爆性能的要求是排第二的。反过来说,第二级别的性能就已经这么出色了。而它最重要的功能则是帮助机体散热。这种“为了冷却而穿”的思考方式本身就与人类对于衣服的需求大相径庭了。

  如同火柴棒一样瘦削的老人,敲着自己的后腰说道。

  “你还是稍微学习一下什么叫‘亲切’比较好。”

  “亲切。”

  啪嗒,瓢虫那机械的瞳孔中跳出了星星。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眼冒金星随便你,但是不要从嘴角里流口水。”

  “无法理解的评价。如果我不需要这个机能,那最初别给我装上就好了。呃……”

  或许是因为耳朵那里有些不对劲,作为机器人的瓢虫罕见地发出了长音。她如同在泳池里玩耍的女孩子一样把头横了过来,将手靠在耳朵上,然后单腿跳上跳下。

  从她的耳朵里溢出了某种黑色的黏液。

  “瓢虫,维护工作可以等我们回到实验室以后再进行。”

  “了解。”

  “人造幽灵吗?出现了预料之外的相性问题啊……”

  尽管明知己方受到了损伤,老人却看起来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

  瓢虫望向远处,发现了一些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雨衣的男人。不过那些人并不足以让她拔出那把被横向固定在小小臀部上方的山刀。

  “那些‘拾荒者’又来了。”

  事已至此,她并不会提及对方究竟是好普性还是厌普性。

  那样的分类本来就没有意义。

  木原只要用“木原”来称呼就够了。从那些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表侧人们所擅自决定的分类里面无法得到任何东西。

  最近这种用语似乎也渗透到了暗部里,不过就跟“危险药物”和“电信诈骗”那种追赶方逐渐改变名字,结果被追赶方也配合着改了名字的现象差不多吧。

  “冰箱也好洗衣机也罢,只要能从垃圾山里找到必要的东西,他们就不会来加害我们。毕竟要是引起了什么可疑的重大事件,今后的巡逻审查就会增强哦。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意,他们还是会照顾一下自己的领域的。”

  “……”

  仿生人一脸困惑地环视着周围。这些由废屑组成的垃圾山只要有一座崩塌,就完全可以把一整个人吞没。不过这里看上去并没有被维护得很好。只有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标着“!”的黄色菱形道路标识被斜插在垃圾堆里,向他人告示着附近的危险。

  但是这里也有相应的价值。就算一眼能看见缝隙,一般人也不会想要拼命挤进去,因此垃圾山同时也起到了迷彩的作用。瓢虫拂去凝固的积雪,抓住旁边的把手粗暴地将什么东西打开。

  那是一扇大门。

  准确来说是金属集装箱的门。由于埋在家电垃圾山中,即使被看到也不会有人注意这个四方的箱子。门里边是向下的楼梯,走下楼梯后便进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秘密基地。

  “瓢虫,脚。”

  “我不认为擦脚布能带来有效的清洁效果。”

  虽然嘴上抱怨,少女还是将裸足的足底踩在厚布上蹭了蹭。

  接下来。

  谁能想到有人会将大量的集装箱如同金字塔一般堆起,然后将金属的墙壁打通从而建造出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呢?在他们不断挖掘垃圾山并依次埋入集装箱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建成了一座广大的迷宫。整体上就像是一处由钢铁构筑而成的蚁穴。

  “瓢虫。”

  “这里。”

  少女单手撩起了整齐的刘海,露出了额头上的伤口。老人则捏着一个软管将什么东西挤到了指尖上,然后将其涂满伤口,又贴了一个小小的纸质胶带以防伤口开裂。

  瓢虫将山刀连同后腰的刀鞘一同取下,将粗大的刀刃插进了专用的台座,把喝剩下的放电机油瓶放在边桌上,随后脸朝下躺在了调整用的诊察台上,大口呼吸着充满了铁锈味的空气。

  虽然并不需要呼吸或是眨眼,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里很平静。”

  “因为这里能够阻断电波。从电视、广播、手机、电磁炉到来源不明的窃听器以及遥控玩具等等。街道上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电波,对你来说一定很难受吧。”

  老人随便地说着,将手放在少女那身竞技泳衣的背部。

  在X形交叉的带子中央有一个金属的扣环。老人用一根皱巴巴的手指将扣子打开,露出了少女那纤细的后背,但瓢虫始终一动不动。

  “搞定。”

  或许是因为进到了室内,老人摘下了工程师用的特殊手套,将几个无线电极贴在少女闪耀的肌肤上,然后将他那如同枯枝一般的手从双腋毫无顾虑地穿过泳衣一般的纤维,伸到了少女的腹部和她那贫瘠的胸部。脸不红心不跳地持续着维护的同时,被称为木原的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明明只是个肮脏的厌普性。

  不,表侧的人们从观看者的角度决定的分类并没有意义。

  “木原”说道。

  “……虽说有点算是自食其果,但我们果然还是应该雇一个女性职员吧。”

  “没有意义。”

  瓢虫迅速地回答道。

  不想把话题引到那边去。她的言语当中有种这样的拒绝感。

  “但我的手指必须要碰到各种地方,结果总是搞得有些平静不下来……”

  “不需要的零部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装。”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讨论这种问题了。

  “把我这个机械制品当成人类一样对待,结果只会降低我的表现。我是从零组装起来的仿生人,所以我希望我的维护人员会是一个能把我当成机器的人才。而根据现状我能够判断出,作为开发者的老师你就是最为适合的人才。”

  “那好吧。”

  “我们没能拿到伪造护照,所以接下来估计就要绕远路了。老师,为了以防万一,请为我做一下保守检查。”

  老人将双手从少女的泳衣里抽出,拿下装在右肩皮带上的手机操作着小小的屏幕,将画面传输到室内的大型液晶显示器上。之后他拿起插在少女大腿皮带上的圆筒,将硅胶键盘展开,开始验证各种数据。

  老人采取了对于机械制品来说最为合适的处理方式,但与此同时他又说道。

  “不过啊,瓢虫。仿生人本来就是指利用工程学的方法制造出来的人造人类。”

  “事到如今还想说什么?”

  “给你上一课。也就是说在我看来,制作完成的仿生人即使像人类一样行动也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不管是天然还是人造,驱动这副身体的毫无疑问都是‘普通的人类’呀。”

  瓢虫稍稍沉默了一下。

  趴在诊察台上的少女最终歪了歪头说道。

  “发现未知错误。”

  “……是吗。”

  “我……不想被老师以外的人触碰。”

  因为拒绝这份信赖而遭报应了吗,老人如此想道。

  即使那样做才是正确的答案。

  “爱的表达。”

  “瓢虫,眼冒金星随便你,但是不要从嘴角里流口水。”

  被组装而成的少女的结构确实精巧。

  但也因为太过精明,导致少女生活在了一个过于狭隘的世界里。

  7

  几辆大型拖车聚集在一起。不过它们并不是在紧急时刻用来搬运的工具,这些自动驾驶的大型车辆平时都是作为一个用来满足日常生活的“小村庄”而存在的。

  “啊,果然是阿育你把球拿走了。”

  “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这里是以贫民街著称的第十学区内,一座毁坏的体育馆。如今操场上到处铺满了由瓦楞纸或是废材建成的小屋,变成了毫无落足之地的废品街。意外的是体育馆外围的部分仍然保持着原样。

  比方说那些为了搬运乐器和训练器材的业务用停车场。为了不让演出结束后等待艺人出现的粉丝们进来,这样的场所往往都会藏在很深的地方。

  几辆拖车刚一停下来,立马就从集装箱里传出了吵闹的声音。

  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他们通常都被人们称为“留精弃粗(Child Error)”,是因为某些缘由而被学园都市抛弃并抚养起来的孩子们。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倒也没什么特别,不过一旦牵涉到暗部的话往往就不会出现什么好事。尤其是当涉及到那些不能公之于众的研究机构的时候。

  然而他们的心中没有任何疑惑。不论是对于自己穿着半袖的体操服这件事,还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动作捕捉设备记录下来这件事。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

  一位感觉不到轻重的女性在胸前拍了拍手。

  她的动作并没有发出声音。

  长长的金发被编成了双马尾发型,贴身的淡蓝色礼裙之上罩着一条相当宽松的薄布长裙,她是一位人工制造的幽灵。弗里尔桑德#G轻声招呼着孩子们,她的嗓音听起来好像某种动听的乐器。

  就好像是发生在德国某地让大量的孩童消失的,那个传说中的吹笛人①的故事一样。

  ①译注:即哈默尔恩城的彩衣笛手。据说哈默尔恩城的130个孩子在听了一段奇妙的笛音后,被一位身穿斑斓彩衣的笛手带走,从此杳无音讯。

  “难得的圣诞节,就不要因为这种琐事吵架了吧。我去找球。你们几个洗手了吗?洗好了的话就开饭吧。”

  “洗好了!!我已经饿坏了!!”

  “啊,那果然是阿育你把药用香皂给偷走了!”

  孩子们接连举起了手,不断地大声喧哗。

  他们并没有对那位无法触碰的幽灵女产生任何的违和感。

  由一个没有生命和肉体的幽灵来照顾小孩的状况,让弗里尔桑德#G自己也感到有些奇妙。但先不管现实上可不可能,这样的想法在文化方面其实并不稀奇。

  这个国家里也有泣石②和育婴幽灵③之类的传说。

  ②译注:泣石源自日本神话,传说是一种会哭泣的石头。

  ③译注:育婴幽灵源自日本民间传说,据说是一个幽灵抱着一个婴儿每天到点心店给婴儿买点心,店主遇到了幽灵原本的父亲,将这件事告诉了他。那个父亲找到了女儿的坟墓,将婴儿带走抚养。

  大型拖车虽然有好几台,但是其中一台在孩子们之间最有人气,因为已经被完全改造成了厨车。

  弗里尔桑德#G直接穿过不锈钢的墙壁一看,发现一个名为德伦彻·木原·伦巴第的青年正满头大汗地在一口圆筒锅中来回搅拌,这里就像是桑拿房一样。

  西洋人偶一样的幽灵女皱了皱眉。

  “不卫生。”

  “呼……哈……你、你以为我点了几口锅啊……照顾五十多人的饮食简直就是战争。真想表彰一下那些学校里的食堂阿姨。”

  “想要我帮你的话,就应该先让我能抓住东西哦。”

  但是弗里尔桑德#G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仿佛在说肌肤相触并不是唯一的联系方式。

  果然是因为圣诞节吗?菜单上的西餐特别多。面包和米饭被按照孩子们的喜好分开,圆筒锅里是炖牛肉,烤箱里是火鸡和烤牛肉,另外还准备了由热蔬菜和通心粉组合而成的沙拉和炸薯条。

  不过,弗里尔桑德#G从那些小孩子的角度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果然没有蛋糕的话还是不太行啊,之前应该留几块的。”

  “小朋友讲话很直白的。就算蛋糕有剩,要是我们直接拿出去的话他们也肯定会抱怨的。而且我已经为二十五号今天准备了秘密武器。”

  “?”

  “锵!!是酱鹅肝,把这东西用煎锅嫩煎一下吧。”

  幽灵女欲言又止。

  弗里尔桑德#G是淑女,当然知道酱鹅肝是什么。

  那是将预先准备好的鹅埋进土里固定住脖子以下的部分,然后让鹅吃到吃不下为止使其肝脏变得肥壮之后制成的珍味。

  听到孩子们在外面喧闹的声音,弗里尔桑德#G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问向踏入了幽灵领域的研究者,德伦彻·木原·伦巴第。

  “……干得不错嘛。”

  “只要有必要,让我做什么都行。”

  因为被人阻挠而没能得到伪造护照,偏离了“最完美”的路线,但是计划的“核心”并没有被全部击溃。

  笑到最后的会是他们这边。

  青年慢慢搅拌着锅里准备提供给孩子们的美食,微笑着说道。

  “……如果要说起好普性和厌普性的话,我们应该算哪一边呢?”

  8

  “是的,没错。嫌疑人已经抓到了,虽然还活着但因为重伤失去意识,没法听取证词。请派一辆救护车过来。”

  白井黑子用指尖摆弄着长长的围巾,将耳朵靠向手机,同时看向周围。

  (……话说回来,暗部还真是无处不在呢。呱太……是叫这个吧。要是这样的游乐园里被弄得满是鲜血的话,姐姐大人肯定会发飙的。)

  “现场还有几顶帐篷,雪上有多条潮湿的足迹,其中一个帐篷里还有一具被狙杀的尸体。封锁现场就交给警备员(Anti-Skill)们了,请立刻派鉴定部门的人过来。十有八九是我抓到的嫌疑人用狙击枪干的,但其中的过程还是个谜团。虽然我也想直接审问她,不过……”

  就在这时,白井皱了皱眉头停止了话语。

  因为她听到电话另一头的人正在低声嘀咕着关于嫌疑人的事情。

  ……要是死了该多好。

  “……”

  咻咻咻咻!!突然连续响起了划开空气的声音。白井深吸一口气重新集中精神,发现一架输送用的大型直升机降落在了现场附近。

  突然袭来的猛烈暴风仿佛要将地面上的积雪和帐篷一并吹飞。

  白井双手抱头大声喊道。

  “鉴定部门还没来调查啊!你们想把现场整个毁掉吗?!”

  “哎呀,好了好了。这也说明人家确实很信任你嘛。”

  少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死亡,亦或是已经因为震惊过度而麻木了。

  地上一片狼藉。满是大型手枪、狙击枪、霰弹枪开枪后残留的硝烟味。当然就算无法对面部和齿形进行取证,搜查工作也不会就此停止。

  “被害人与伪造工匠‘工厂否定(Perfect Film)’——硬俵总太的匹配度超过98%。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登记在‘歼灭通缉(Outrank)’上面的暗部罪犯会出现在这么满是童话风的游乐园里啊。”

  “因为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很难搜查得到。不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白井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不知是谁将一些应急用的伤药和绷带扔在了满是鲜血的帐篷里,而她对这些东西有印象。

  那些东西和白井黑子自己身上包着的绷带一样。

  附近还有一个应该是属于这里的“住户”——脑袋碎掉的大叔——的急救箱。不过急救箱里的药品和绷带都是整套摆好的,没有缺失,而且都是由某家厂商统一生产的,和散落在地上的药品并不出自同一家公司。

  也就是说,那些药品并不是这个急救箱里的东西。

  (……难道说,帮我处理过伤口的那个人也在这里出现过?)

  白井陷入了沉思,但她不能总是待在这里。她和乐丘的任务是在空中待机,并在暗部确定出现后,立即作为战斗要员前往现场。

  黄泉川爱穗打开了侧门,以不输给主旋翼的音量大声喊道。

  “快上来!!已经出现新的状况了!!”

  目的地非常明确,这也证明了“下一起事件”已经发生。白井和乐丘刚一登机,大型直升机就迅速起飞了。

  双马尾少女率先发问。

  “地点是?!”

  “位于第十八学区西部的警备员(Anti-Skill)化学分析中心。指纹、血迹、刀伤、火灾现场的汽油痕迹……总之学园都市的科学搜查工作全部集中在那里。有人在那目击到了之前的那对双胞胎。”

  “糟了,她们是厌普性。”

  听到了大叔的话,黄泉川沉默了一下。

  大概是觉得这种话不应该对学生说吧。

  “总之要是那里被毁掉的话,我们就无法继续开展现代的搜查活动了。”

  坐在身边的大叔呻吟起来。

  白井黑子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袭击本身已经不可避免了吧。”

  “没错。已经确认实验室将会受到攻击,我们也来不及搬走那些又重又精密的分析器材。光是疏散里面的人群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目前的情况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所以我们至少要利用这一点。”

  正是这件事让人感到心情沉重。第十八学区与陆路的第十一学区和空路的第二十三学区接壤。也就是说让罪犯们逃到“外面”的风险很高。暗部成员没有成群结队地涌入那里已经可以算是蛮幸运的了……

  “真不想主动为犯罪创造契机啊……”白井说道。

  “总比让她们在市区里滥用那些科技要好得多。”

  黄泉川爱穗一边透过打开的侧门俯瞰辽阔的夜景,一边如此低语道。

  即便是在这种状况下,她也没有拿出更为轻松的枪,而是规规矩矩地拿着由防弹塑料制成的透明盾牌。

  “我们要发动总攻击,最少也要在这里拿下其中一个。”

  9

  花露妖宴从一开始就戒备着,单手叉着医用束腰的她甚是不悦。警备员(Anti-Skill)化学分析中心是双塔式的构造。她们本想着袭击一座重要据点让大人们四散开来的,结果发现目标是分成了两块的结构。

  “怎么办,过爱?”

  “左——边这座,就归我啦☆”

  话语之间,双子中的“分解者”一跳一跳地摇着那与身高不相称的伟岸胸部,空手前往了其中一座建筑。虽然“媒介者”有点不情愿,但花露妖宴最终还是走向了另一边的建筑。

  (那么。)

  进入建筑物的过爱悄悄呼了口气。

  不爽。

  变得空无一人的大厅成排地摆放着像是车站检票口一样的安检大门。这种东西跨过去就好了。事到如今就算那白痴的电子警报响了又能怎样?

  问题是里面的东西。这里不仅有像普通企业一样的前台和旁边的警备用监控室。整个空间就像是活的一样,无数的杀气刺向了她。警备员(Anti-Skill)这边也被逼到无暇去顾及那些理想口号了吧。但是,正因如此“分解者”才发现自己的预测是对的。

  对方利用双子塔的构造将双子分开之后,将战力集中到一边打算一口气击溃。只要猜到了这一点,“媒介者”去的另一边的建筑已经是金蝉之壳了吧。

  所以花露过爱悄悄呼了口气。

  这样就放心了。

  然后,她从白衣的袖子里取出了好几个装着彩色液体的试管。

  “那么就尽情欣赏‘暗部’的怪诞吧!!”

  首先,就像是要封锁自己来时的出入口一样,柱子的阴影处冒出了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备员(Anti-Skill)。

  接着一队人马从正面的前台后方排列开来,四足的无人机从环绕楼上的回廊接连涌现。

  总数一百以上的枪口对着仅仅一人的少女。

  那又怎么了?

  厌普性“暗部”不会考虑逃跑也不会考虑投降。而是视自己的自由为最优先。

  “分解者”的手上有试管,但其本身并非是武器。她和警备员(Anti-Skill)不同,不是依着武器和防具来移动的。

  因为没那个必要。

  她只要把试管的橡胶盖子用大拇指弹开,把里面的东西撒在地板上就行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暗影蠕动。

  是数以万计的鼠群。

  它们先是撞穿了强化玻璃制的外墙,堵住出入口的警备员(Anti-Skill)被扫翻在地后一下就没入了老鼠的海洋之中。虽然他们用冲锋枪乱射一通,但老鼠们一点也不在乎。

  “噫!!”“哇?!”惨叫声在大海中此起彼伏。

  接着是一道猛烈的爆炸。不知是用细小的前脚拔掉了手榴弹保险的老鼠,还是忍受不住被老鼠们钻进头盔和防弹装备里的恐惧,想要一发逆转的警备员(Anti-Skill)自身呢?

  “诱引物质。”

  纯粹的药物。

  她是这类的研究者。

  前台的警备员(Anti-Skill)们也慌忙开枪,但花露过爱连缩起身的动作都没有。她只是原地转了个圈,大量的老鼠就挤在一起,仿佛是要保护她一样组成了灰色的墙壁。虽然每一只都很小,但只要厚度超过一米就能用血肉和毛皮的墙壁来挡住子弹。

  “‘它们’无处不在。构造单纯且容易控制。这可是杀虫剂厂商日夜在研究的东西,老鼠和蟑螂用的饵料可厉害了。”

  当然,她“不单单”是把它们集中起来而已。

  胸大的幼小少女又倒空了几个试管,让性质各异的药液释放到空气中进行混合,乘风构筑着无形的大理石纹路迷宫。就像是切换复杂的轨道,对各种原料进行高速分拣的果汁工厂一样。无数的老鼠们遵循着人类无法看破的规则,将世界编织成了灰色。

  眨眼之间。

  前台的对面已经被毛皮海洋吞没,顺着其他路线从管道里如雪崩一般倾泻出的老鼠群覆盖了楼上的四足无人机。

  她窃笑着。

  抱着自己苗条的身体,挤压着丰满胸部的过爱正在笑。

  “你们知道吗?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的冬季战争中,坦克曾遭遇过没有被预料到的故障。因为寻求温暖被窝的老鼠们,一哄而上把坦克的电热线给咬断了呢。”

  当一楼的地面已经铺满了数万单位的老鼠组成的毛绒毯后,过爱慢条斯理地将视线移向上方。在上面楼层的警备员(Anti-Skill)们可能就像是看到了硫酸的海洋吧。为了追击失去了退路的残存势力,“分解者”少女正慢慢踱步寻找着楼梯。

  老鼠就留在这里。

  以防万一,不让可能注意到事态的“媒介者”花露妖宴进入这栋楼。

  “分解者”并不是只有这一招。跳蚤、虱子、苍蝇、蚊子、水蛭、蛞蝓、蜈蚣、蟑螂、乌鸦、野猫。只要有这些即使被不负责任的人们所忌讳厌恶却也是食物链中不可或缺的生物,基本都能成为她的武器。

  (那么,做到什么地步算结束呢?)

  “分解者”在深处找到了一趟狭窄的楼梯。

  (全歼还蛮累的。目标是所有人的话,还必须得每个角落一个个搜过去……)

  砰砰砰!!头上响起了短促的连射声。但是子弹没有打中她。轨道在途中就被不自然地歪曲了。大量的飞虫聚集着。突破了这些的子弹就像是打在了水里一样受到了不自然的阻力,弹道被歪曲了。

  少女一边笑着,一边从胸口掏出了新的试管,用大拇指弹开了橡胶盖子。然后她一洒。螨虫的大军立刻从所有的毛绒毯中涌出袭向猎物。那已经成了人形沙堆一样了。

  从中能听到仿佛要撕裂喉咙一般的惨叫。

  “哼哼哼。就算尽力打扫,也会发现这些东西其实出奇的多对吧?不过这也是你们这群自称清洁精英不假思索地消耗资源,污染世界的结果罢了。”

  一块黑色的东西从地狱般的楼梯上滚了下来,但过爱只是单手拂过即使绑着也能垂到脚跟的黑发,待在一旁看着它滚下去。然后她用食指抵住了纤细的下巴。

  (对了……要不就留一手吧。对方似乎想把我关起来,不如就将计就计。将所有的墙壁、所有的地板、所有的天花板,全部弄坏,全部抽除,把这幢建筑变成攀登架吧。不论是什么样的避难所都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比起夺去所有人的性命,这么做更能震撼有钱人的心的吧?)

  目标设好了。具体来说就是比起这些将枪口对住自己的强壮男性,她要把目光放在整个建筑的构造上。但是,也不是说她就不会夺人性命了。

  用不同的手段来准确地杀死目标会更方便扩散恐惧。这样做的好处更大。

  但那只是支线任务的追加奖励,并不是绝对要遵守的最低条件。对“分解者”来说,生命的价值也就那样了。

  恐惧是可以克服的。绝望是可以战胜的。

  但是,面对恶趣味却只能束手无策。对方首先会感到“无法理解”,在心中甚至会无法处理这个情况。真要说的话,就像是强行读取破损的电子文件一样吧。花露过爱从经验中学到了,这样做是最有效率的。

  “啊哈哈。”

  她必须故意表现出自己就是破损的。

  如果自己能被流畅地读取的话,她的优势就会当场消失。

  “哈哈哈哈!!啊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大量的蜈蚣吞噬的手脚。被拟鳄龟连人带墙壁一起咬烂的警备员(Anti-Skill)。分不清那曾经是不是人的污渍就像加热融化的乳酪一样缓缓地散开。

  (……嗯,感觉不错。)

  有手感了。

  过爱弯下细腰,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从外侧挤压着丰满的胸部,以前倾的姿势继续观察着。如果自己的直觉是可以相信的话……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不错不错。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话,这个地方应该马上就能突破临界点了。就是这样才行。不把自己弄成谁都读取不了的破损电子文件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自己还能权衡利弊和理解的破坏才不能被称为“暗部”呢!!)

  就在此时。沙沙,一道小小的杂音响了起来。这种污秽的浊流被部分切开的感觉,令“分解者”皱了皱眉。

  直到刚才,那里仍空无一人。但现在一名少女正站在通道的正中央。将栗色的头发扎成双马尾的风纪委员(Judgment)确实地说道。

  “你这张脸,我之前也见过……”

  “我不记得你了呢。”

  因为过爱觉得这是最崩坏的回答,所以她就这么说了。

  在作出选择后,过爱的动作霎时间停下了。

  这种思考后进行选择的行动哪里像“暗部”了?那就跟精心炮制的怪谈一样,在循规蹈矩的步骤中通往一个能够让人接受的结局,反而不像真的。

  无法理解的恐怖哪有什么步骤?挫败内心的绝望哪有什么结局?所谓恶趣味,就必须是粗暴地将人大卸八块。

  “你,做了什么?”

  自己的格调下降了。就像是为了避免突然沸腾而将没有上釉的瓷器放进锅里一样。那么被放进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中的这个双马尾到底是什么?

  面对疑问,风纪委员(Judgment)笑着回答道。

  “天知道。我不记得了呢。”

  然后两名少女的激烈对决开始了。

  10

  喧闹声甚至传到了大型拖车的外面。现在已经是吃完晚饭大家一起洗澡的时间了。

  在这之中。

  “一定是阿育把球偷了……”

  残留着尚未凝固的雪花的体育馆停车场中传来了这样的嘟囔。

  和其他的孩子穿着一样的体操服的女孩,叫梨沙子。虽然是洗澡的时间了,她却偷偷溜出了拖车。红发扎得像糖果一样的少女正在偷看车底。洗完澡后就更难跑出来了。因为热水澡过后身子再碰上凉气,她就不会有心思来冒险了。

  虽然梨沙子对现在没什么不满的,但也不是看到想要的东西后拜托一下就买得到的生活。半夜里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她偶尔能听到大哥哥和幽灵姐姐在窃窃私语。总感觉,能够想象到是钱那方面的事情。既然是不想让梨沙子他们听到,看来他们也是囊中羞涩。所以各种东西都必须要节俭。

  但是一起生活的阿育却好像什么都不去思考,他有偷东西的习惯。如果他事后把东西还回来那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会忘记藏在秘密基地里的东西。拖车的队列经常移动,因此东西经常会稀里糊涂地就没了。

  她会窥探车底,也是梨沙子一派的经验法则。

  只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阿育应该是把战利品藏在秘密基地里的。)

  啪叽,她打开了LED的灯光。并不是奶油色的电灯,纯白到刺眼的光芒撕开了黑暗。虽然没有富裕到给孩子们每个人都配备手机。不过大哥哥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报警器。这个就是附带着的照明功能。虽然只不过是一个豆子一样大的LED灯,有和没有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虽然是大人们进不来的地方。但是家里有幽灵姐姐,不管是什么墙壁和天花板都能随意穿过。也就是说,秘密基地的首要条件,并不是厚厚的墙壁和带锁的门。而是让大人们产生“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是这里吧”的想法,一定要把废品和纸板收集在他们想都想不到的地方才行。

  那样的话。

  梨沙子嗅出了什么。

  “男孩子的基地的话就是在地下吧,一定是这样。”

  这些特大的拖车非常高。梨沙子这样的女孩子甚至不需要在车底匍匐前进,只要弯下腰来甚至能直接钻进去。要是这样做被发现的话就会被幽灵姐姐臭骂一顿,所以才要反其道行之。单靠着报警器的灯光,她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精神向里面突入。

  收获是有的。梨沙子找到了一个金属材质的圆形下水井盖。

  她坐在一排像是立起来的洋葱圈一样的轮胎旁,开始确认。

  “唔……”

  虽然有个小小的洞,但好像不是用来给手指拉开的。盖子像杠铃一样纹丝不动。看来必须要用什么专门的工具。

  这么想着。

  一般来说,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吧。穿着体操服的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将下水井盖掀开再爬进去,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梨沙子在沉重的盖子面前举起白旗,垂头丧气地回到大家身边才是正道。

  但是。

  “工具……”

  嘟囔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个女孩突然向体操服中伸出小手,掏出了某个硬硬的圆圆的东西。

  它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对了,圣诞老人的礼物!!只要有这个的话。”

  就能切换路线。

  就能连接上,绝对不可能的道路。

  “求你了尼古拉斯金币,把那边的盖子打开吧!!”

  噌,金属摩擦的低音响起。那块像杠铃一样沉重的下水井盖,就像是被钓鱼线拉着一样慢慢地向旁边滑去。被声音吓到的女孩将灯照向那边,但她并没有看到拉动盖子的东西。

  圆圆的洞穴在她面前敞开了。

  用LED的白光照射,梨沙子窥视着内部。

  “这就是秘密基地的入口……”

  她喃喃了一句。弧形的混凝土壁上没有梯子,而是等间隔地排列着钢铁的横杆。不断地通往深处。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碰了下横杆,然后握紧拉了几下,铁杆一动不动。看来并不会因为过度生锈而将它整根掰断。

  她确实感到害怕。

  但是。

  “啊!”

  梨沙子的手中滑落了什么东西。是她十分依赖的光源。LED灯掉进了下水井深处,在某个地方弹了一下后就没动了。看来那里就是黑暗的底部。

  是的,这个黑暗是有底的。并不是连接着什么地狱之类的。

  找出阿育的秘密基地,找出他藏起来的球和药用香皂。必须要在这个拖车移动之前找出来。

  而且……

  由于没钱,大哥哥好不容易才分给大家的那个报警器。她绝对不想说自己弄丢了。梨沙子已经用了尼古拉斯金币,因此她也不能许愿把报警器捡回来。

  已经,只能在小小的胸膛里鼓起那仅有的勇气了。

  “这前面就是阿育藏起来的球了!”

  梨沙子恐怕并不知道。

  为什么幽灵姐姐会对爬进拖车底下的孩子大动肝火。因为如果没人发现有孩子跑到那下面去了的话,就可能会引发可怕的惨剧。

  11

  吱呀。

  当身着残留着好几处荧光涂料一般的污渍的白衣少女缓缓展开双手,白井黑子就产生了仿佛警备员(Anti-Skill)化学分析中心连着空间整体都摇了起来的错觉。

  这和空气有点微妙的不同。

  似乎是个整洁的办公室的走廊的风景崩塌了。具体来说是急剧地风化了,地面脱落,四壁崩塌,弯曲的天花板坠下。这里好歹在分类上也算是个实验室的。那么应该有安装了会对过剩的气体和药物产生反应的传感器才对,但已经全部失去反应了。它们早就被破坏到停止运作了。

  “嘻嘻。”

  “啧!!”

  (这个人是无能力者(Level 0)?!该不会是篡改了“书库(Bank)”的数据,套用了别人的个人信息吧!)

  这不是能力,而是科技的威胁。

  白井黑子不假思索地咂了咂嘴,使出空间移动(Teleport)进行折跃。她的能力可以无视三维空间的制约进行瞬间移动,根据用法不同甚至能夺得足以颠覆枪械时代的战果,但也不是说没有规则。

  基本上,她一次瞄准只能移动到一个地点。

  也就是说她无法在自己的身体折跃回避期间同时用金属箭进行攻击。换言之,如果她不是出于自身意愿使用能力而是因为被对手压制,不得不去使用的话,情况会很不妙。对于已经陷入这个境地的她来说并不是好兆头。

  白井为了不被崩塌卷进去而向后移动了五十米左右,然后再重新从大腿上拔出金属箭朝着“分解者”花露过爱的肩膀传去。由于是以回避为优先,她慢了一拍。仅仅是这一拍。

  “呼嗯。”

  “?!”

  对方采取了莫名流畅的动作。和她两只脚的动作无关,过爱的身体向右边滑动了一下。她的速度并没有超越子弹,其实根本就没多快。但是这人类不可能做出的动作,让白井的目测出了差错。

  打个比方,就是当将棋里只能前后左右移动的飞车突然斜着走一样的违和感。

  只要是远距离攻击的话,即使白井没打中也不会受到致命伤。因此哪怕多打空几次也没关系,她要优先探究其原因。白井黑子连续进行着“有意义的弹药浪费”。

  那神秘的蜿蜒动作连续着。

  明明已经打出了五根以上的金属箭了,却毫无打中的手感。“分解者”宛若水中漂浮的树叶一般全部躲了过去,仅仅是凭空出现的金属箭掉在地上。

  但是白井在此抓住了异变的端倪。

  金属箭掉在地上的声音被柔和地吸收了。

  “那是……”

  “老鼠哦。不分散重量的话就要被我压死了,所以我还叫了不少呢。不过只要有三万只左右的话,差不多看着就像毛绒毯一样了吧?”

  (这下子,越来越不能让姐姐大人看到了吧……?!!)

  花露过爱与白井黑子不同,没有必要一次次挥舞武器。

  破坏伴随着钝音变广了。

  现代建筑的地板就像狮蚁穴一样沉陷,将下面楼层破损的墙壁与天花板一并吞没。已经到极限了。双马尾的少女使用空间移动(Teleport)折跃到上面的楼层。

  折跃后她注意到了。

  自己和仰视着的“分解者”少女对上了视线。

  上面的楼层的地板早已被破坏。墙壁和天花板也都被风化,坠向了致死的地面。残留着的,只有那些十字交叉的粗壮钢筋。整个地方看着就像一个巨大的攀登架。

  “你还是快点比较好哦。”

  过爱从大胸的谷间掏出了像是致胜的一个试管,用小小的拇指弹开了橡皮塞子后说道。

  顿时响起了拍打空气的声音。

  白衣少女的背后,长出了一对全黑的翅膀。

  漆黑的羽毛飘舞着。

  “如果你还想卖弄博爱主义去救警备员(Anti-Skill)的话。你以为腐烂崩塌了的只有无机物吗?‘暗部’的恶党又怎么会分类垃圾呢?”

  “你这家伙!!”

  “啊哈哈!!”

  战场的规则再次变换了。就像流沙或巨大的狮蚁穴一样,建筑物的内装接连坠落。声音解析仪、细胞培养皿、电子显微镜。一个一个从千万到亿为单位的精密仪器飞流直下。偶尔能听到的尖锐声音,估计不止是玻璃破碎吧。那是更加鲜活,残存于鼓膜之中的惨叫。

  就算想要伸出援手,然而过于巨量的瓦砾就像雪崩一样,无法掌握人所在的位置。在她思考的期间,瓦砾仍在实时地靠重力落下。

  在钢铁的骨架间跳跃,一次次细致的跳跃后来到了上层的白井黑子看到了并驾齐驱的黑影。很难相信那是花露过爱。比起蝙蝠更像是乌鸦,她挥舞着宛如巨鸟一样的翅膀挣脱了重力的束缚。白井一边咂嘴一边放出金属箭,却也和之前一样被流畅的动作躲开了。

  这时白井黑子也注意到了。

  对方背上的翅膀不止是像乌鸦那么简单。“分解者”少女的背后,贴着什么巨大的生物。

  “这回是乌鸦吗?!”

  “哈哈哈,虽然我叫它寄生膨胀就是了。某种虫子会在寄主体内的一部分进行膨胀。我只是利用了这点。”

  过爱将双脚落在垂直的钢筋的侧面,扇动着仿佛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黑翼,一口气往上飞去的过爱笑着。

  “而仅看动物的本能,老鼠也好乌鸦也罢,都远比我们人类要敏锐。不管你怎么计算也是打不到我的。因文明而中毒退化了的你的思考,是追不上它们的本能的。”

  终于,追上了。

  只要连续重复空间移动(Teleport)就能凌驾于跑车速度的白井黑子,也无法在纯粹的航空领域跟上对方。警备员(Anti-Skill)化学分析中心,双子塔的塔顶整个都腐烂了。背对月光的“分解者”,将乌鸦黑色的羽毛像扭曲的雪花一样撒开。

  “暗部在不同的人眼中也是有着不一样的颜色的。”

  静止在空中,俯视着的犯罪者讲述着。

  “有认为是理想的研究环境的人。有认为是无底的黑暗社会的人。有认为是伤者的庇护场所的人。就连完全浸没在暗部之中的我,也难以视其全貌。同属暗部的人在同一地点也不代表相交,同为暗部即使互相对立也不会抱有疑问。这种无法预测的支离破碎才是‘暗部’。”

  “……”

  “它仅仅是存在着,仅仅如此就必须要去守护。哼哼哼,从你没头没脑地想将这个玩具箱用善恶二字切分开来的时刻起,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喀哒,白井突然膝盖一软。空间移动(Teleport)的坐标稍稍偏移了。她和过爱不同,无法克服重力。承载体重的右脚仅仅是偏离了旁边建筑的钢筋十厘米就让心脏骤缩了一下。她慌忙挥舞双手抱住了另一条钢筋。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异变。

  “……这,是……”

  “乌鸦的羽毛。”

  完全入迷的“分解者”用纤细的双手抱住正不规则地颤动着的身子,如此说道。

  “且外还有老鼠身上的毛、虱子和跳蚤的尸骸。想知道还有什么吗?空气中可是漂浮着好多更加恶心的东西呢。我是‘分解者’,但也不是什么擅长动物的驯兽师。无论是酶、湿度、霉菌、药物还是细菌,总之只要能够准确传达这些分解因素,传输线路那是越多越好。”

  毕竟,哪怕她聚集起再多的老鼠和蟑螂,要说仅凭它们就瞬间咬破钢化玻璃和钢筋混凝土的厚实墙壁那也太奇怪了。也就是说,花露过爱的本领,不是小小的尖牙利爪。而是寄宿在那些爪牙中的,目不能视的某种东西。

  “但是,这个。”

  驱动着摇晃的身姿,拼命将脚踩到细细的钢筋上站好的白井说道。

  她的额头上冒出了几粒汗珠。

  “这本来不该是另一个人的……那个叫‘媒介者’的女孩子的工作吗?”

  “分解者”少女淡淡地笑了。

  她似乎没有解答一切的意思。

  “你会死。你的死已经开始了。”

  “……可能吧。”

  (姐姐大人……)

  “也许就和咬爆一整粒葡萄的感觉差不多吧。能听到细胞炸开的声音了吗?急性的杀人细菌正一刻不停地从内侧吞食着你的细胞膜哦。你已经没救了。”

  将双眼睁到最大,过爱如是说道。

  “我们并不是在干掉碍事的家伙。对我们‘暗部’的研究者来说,高墙只是用来跨越的,制约只是用来提供刺激的。啊啊,在这层意义上,你还是个蛮有趣的刺激呢,能让我享受到骨子里呢。”

  “就算是那样,也是我先打倒你。”

  嘎叮!!响起了异质的声音。

  白井黑子用空间移动(Teleport)将金属箭传送了,但目标并非“分解者”少女。被贯穿的是地板天花板都脱落了的现今变成一个筒的建筑中,玻璃窗的部分。

  “你并不是通过言语来和动物和昆虫们进行交流。你对它们也没有猫猫狗狗那样的信赖。选择暗而不是光,选择湿而不是干,选择糖而不是盐。你只不过是像这样使用着化学药品从外部操纵着‘喜厌’、‘是非’的二择而已。”

  是的,将建筑的内部变得松松垮垮使其崩塌的攻击确实很强烈,但她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单纯是为了解决白井黑子一人的话,集中攻击某个特定点就行了。

  如果,这是绝对必须要做的呢?

  而且如果这个理由是绝对不可以暴露的呢?

  “通风。”

  呼!!随着裂空的声音。

  双马尾少女单手按着自己的头发,如此宣告。

  “虽然你布置的这个大理石纹路一样的隐形迷宫让人一头雾水,但只要理解了就好说了。只要把迷宫毁掉,安全地带就会消失。你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猎物!!”

  景色摇晃了。

  又有什么东西崩塌,化为了一股从上而下的灰色飞瀑。

  不,从花露过爱的右肩到半边脸上覆盖着的东西,是大量的老鼠。

  “噫。”

  她试图尖叫,但为时已晚。

  就连本来要靠它才能支撑起“分解者”的身体的巨大乌鸦,也逐渐脱离了她的控制。内外皆是。老鼠们淹没了她的身体,无情地潜入少女的袖口和前胸。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少女不相称的浑厚咆哮炸裂开来。

  红色散落。

  但与警备员(Anti-Skill)不同,过爱并没有立刻停下动作。可能是想使用控制小动物的药物吧,几根装满七彩液体的试管如同最后挣扎一般飞过空中。

  在老鼠们的毛皮深处,什么东西向白井猛地一瞪。

  在宛如洪水的吱吱声之中,那细小的声音敲打着双马尾少女的鼓膜。“分解者”花露过爱确确实实地这么说道。

  还·没·有·结·束。

  “!!”

  竭尽最后的力量,白井黑子一次性放出了三根金属箭。

  鲜红的血液散落,双马尾少女皱了皱眉。

  成千上万的老鼠们像是散碎的沙块一样丧失了形体。被插中的似乎只有老鼠们,那里已经见不到白衣少女了。

  是已经被啃得看不出原形了吗?

  不,

  “……不锈钢,水槽……”

  在像巨大的攀爬架一样十字交叉着的钢筋之间,有什么发着银色的光芒。本来似乎是个茶水间,不锈钢制的洗涤台下方连着的金属管垂直延伸着。管道很长很长,一路连接到地面。

  当然,排水口的宽度是比白井的手臂要细的。即便如此,双马尾少女也无法排除这难以置信的可能性。尤其是水槽里还掉了好几根拔掉了橡胶塞子的试管。白井想起了骨子里都浸没在暗部中的那名少女的通称。

  “分解者”。

  如果是暗部,甚至还属于厌普性的过爱的话,也不是做不出像是溶解掉自己两百多根骨头的事情。

  “咕……”

  到极限了。

  白井黑子的身体晃了一下,这回是真的从钢筋上踩空了。

  12

  粗略估计少说也有十层楼的高度。

  所以失去平衡的白井黑子已经没救了。就算正下方的大人们抱着足够厚的垫子等着也够呛吧。

  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仍被一股湿哒哒的声音裹住了。

  是那堆被“分解者”彻底破坏了的腐烂建材。如果说这座像是棉花和灰尘的山原本是钢筋混凝土和钢化玻璃的话,到底有几个人会信呢?

  “白井!!”

  在少女的身体深深地沉进去之前,有人喊了出来。

  条形码发型加眼镜的警备员(Anti-Skill)乐丘丰富伸出了手。阻力很强,白井仿佛要被无数的小手拖拽进去一样,这时大叔的手不自然地膨胀了。他用肌肉的力量强行把少女扯了出来。

  仿佛是得了热病。本应得救了的白井黑子,别说站立,似乎就连用手去撩一下沾满汗水的刘海的力气都不剩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张开了颤抖的嘴唇说道。

  “……还……”

  “?”

  “‘分解者’还在逍遥自在……快点,调查一下下水道!!”

  “但,但是白井同学,你要马上接受治疗才行。我现在就联络医院。真有必要话我就算用警备员(Anti-Skill)的直升机也——”

  白井黑子精疲力竭地抓着乐丘的胸口。

  如果要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别人的话只要御坂美琴就行了。今晚明明努力到现在,却连她的尾巴都抓不到,这算什么事啊?但是,现在不成为他人的助力是不行的。如果选择了安全、合理、消极的道路,这个大叔会连礼物箱都不打开,就这么颓废下去。这点是肯定的。

  她一副要吐出血块的样子喊着。

  “你不是想成为家里的荣耀,为此当上了学校的老师,甚至还志愿当上了工作危险的警备员(Anti-Skill)吗……!”

  “……”

  “那就,不能在这里放她逃走啊……阻止下一次牺牲,挺起胸来。所以快点!!”

  大叔的视线左顾右盼,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然后他轻轻放下了白井黑子的身体,像弹簧一样猛地跑了出去。

  谁也不会尊敬他。

  即便如此,他也要作为守护治安之人,作为一个教师,贯彻自己的义务。

  13

  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

  滨面一行,只能依靠这句话。

  伪造工匠帐篷里那块卡片大小的硬盘。如果答案就藏在这个被加密了的储存器之中就好了……

  “从地下走吗,滨面?”

  泷壶用手指摆弄着刘海说着。

  似乎是在意额头上的汗把头发粘住了。虽然用艾灸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痛苦,但那也逐渐到达极限了。总之,不是长久之计。

  滨面不敢说出口。

  他担心一说出口,一切就会从那里开始瓦解。

  “嗯,嗯嗯。虽然好像到处都有监控,但这样至少没有被卫星看到的风险。”

  虽然他们正在走地铁站,但在这过于密集的学园都市里,顺着过道一直走的话即使逛到另一个车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第十一学区和第二十三学区之间,前往机场的终点站应该就在附近。在地下走的话应该是能走到目的地的。

  『……原本在少年院里的那些孩子们,就算是警备员(Anti-Skill)也不能设计成搜查时出了意外的样子。』

  他们和某个似乎在嘟囔些什么的女性擦肩而过。

  是在通过自言自语来整理脑海中的思维吧。那个长长的头发绑在两边,露出肚脐的女高中生把似乎是军用的手电筒当成指挥棒一样旋转着。

  『也就是说,只要我没被杀就还有救出他们的可能。那个〇童理事长,搞这么大阵仗是打算回馈以前的相识吗?真是灯下黑。那我就借用一下警备员(Anti-Skill)的法医所使用的停尸房里的空房间吧……』

  无论是走陆路还是空路,那座垃圾山肯定是要运到城市外边的。

  那些从家电垃圾里提取个人信息这类数据的家伙,如果从他们手上借到特殊的螺丝刀,也许就可以窥见这用胶带贴着“救生索”几个字的硬盘的内容了。

  (……虽然得先确认那些家伙是不是还活着。)

  警备员(Anti-Skill)在招摇过市这件事就连滨面都知道。往常的规则不再适用。先不管暗部深处的人员打成什么样了,总之先假定末端人员都被击垮了比较好。无论是早早就被击败,还是在慌忙逃窜,总之他们平常的生计是做不成了。

  说起来……

  “诶?那个穿着袴的家伙跑哪去了?”

  “不知道。”

  回头一看,只剩人群了。

  滨面对此很在意。毕竟虽然只是症状疗法,但要是没了那个袴之少女的话就没法治疗泷壶了。滨面没法做专业的艾灸。真要说,这要有专业牌照的吧。但是另一方面,对方也没有陪滨面他们到最后的义务。

  病人和没用的无能力者(Level 0)。

  终究只是一时兴起背负的责任,果然还是太重了吗?

  “……别找了。默不作声消失也可能是她自己的关心方式。”

  “嗯……”

  这样的话,就不能期待额外的治疗了。

  必须要在泷壶的高烧复发之前离开城市。

  “马上就到第二十三学区了,滨面。”

  “果然从地下走是对的……现在就算学区之间全是哨卡也不奇怪。”

  他们寻找着通往地上的楼梯。

  平时虽然没意识到,但垃圾山还是挺恶心的。从远处就能看到灰色的峰峦。家电垃圾和废车等金属制品还挺多的,堆起来能有旁边建筑的三层楼高。那么多的量连道路都能埋没。

  但是,实际靠近了看后。

  “……‘拾荒者’呢?”

  “可能圣诞节休息去了。”

  看不见手电筒之类的照明光。也不知道山会从哪里崩塌。虽然他很不想爬上去,但地面的视野有限。一边注意着突出的金属和玻璃碎片,滨面走在前面为确保泷壶的安全而探路。

  一片静寂。

  立于山顶望去,仿佛是一片银色的沙漠。

  虽然滨面肯定是不想突然和“拾荒者”枪战的,但一个人都没有的话还是有点不安。也许他们也算是暗部的人,已经被警备员(Anti-Skill)全部镇压了,然后警备员(Anti-Skill)全都拿着枪在那埋伏我们?类似的想象不断在脑海中打转。

  “怎么办……?”

  “也不能干站着。总之试着找点什么吧。”

  越是这种时候,泷壶的冷静沉着越是令人放心。但她明明才是最理解现在每一秒都有多宝贵的人。因为虽然艾灸让她稍微安心一点,但高烧的痛楚不知何时会从体内破壳而出,死灰复燃。

  “‘拾荒者’如果会进出这个地方,绝对不会空手来的。他们有车。如果能找到停泊的车,从车牌应该就能知道车主。如果不行,只要有轮胎印什么的就……”

  可是,虽然指示很明确,但具体该怎么做却完全不知道。什么也找不到的不良少年打开了附近埋着的冰箱的门。

  “……”

  他皱了皱眉。

  关上了满是褐色污渍的冰箱以后,慢慢地深呼吸。

  (原来是这样找值钱的东西去换的吗……)

  计划落空了。这样的话就是四面楚歌了。真就什么也没有吗?这么大的垃圾山,至少会有一样能用的东西吧。

  滨面握住了口袋中硬硬的那个感触,取了出来。

  “告诉我特殊螺丝刀的所在之处,尼古拉斯金币。”

  咚。

  响起了金属板被踹飞一样的声音。

  “哇!”

  恋人泷壶理后叫了一声。二人战战兢兢地望去,有什么斜斜地插在那里。是一个画着“!”的黄色菱形道路标志。意思是有其他危险请注意。然而,如果边上没有辅助标志注释具体是什么的话……在传言中,也可能是非科学的存在造成的危害。

  (……单纯是恐怖事件,该不会实际有幽灵什么的在那徘徊吧。)

  刚才的金属声似乎是这个标志发出来的。问题在其根部,有什么埋在垃圾之中。是一块铁板,不对,是门。一扇双开的铁门。

  “滨面,这不就是……”

  “金属集装箱?”

  但不是普通集装箱那么简单。

  插在垃圾山里的集装箱就像隧道一样形成了一个自由的空间。四方的地板甚至是拆掉的,露出了向下的楼梯入口。

  14

  乐丘丰富单手将一个附近的井盖抬起,随后跳入了漆黑的地下。

  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从随身携带的装备中拿出一个结实得可以当成警棍使用的手电筒照向周围,发现这里意外地宽敞。下水道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而这里的构造则是中间一条污水沟外加左右两侧各一条狭窄的混凝土通道的形式。

  除了水流的声音,乐丘还能听到一种类似机械的声音混在其中。

  这道低沉的嗡嗡声,很像是深夜里冰箱运转时发出的声音。

  “?”

  同时手电筒发出的光被什么东西反射了回来。

  有什么透明的东西附着在墙壁与通道的地面上。那是某种粘液拖拽后留下的痕迹。条形码眼镜大叔拿着手电筒,沿着留下的痕迹前进。

  在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最开始,乐丘还以为那是一个矮小的人在头上披着一层毛毯。

  “是、是谁!?”

  大叔叫道,将手电筒的光朝向那边。

  其实他一半以上的行动都是受恐惧所驱使,不过这么做似乎是一个错误。因为即便看向黑暗深处也未必能抹去心中的不安。

  『咦……?』

  眼前的身影呈现出肌肤的颜色,不过实际上应该用“一堆”来形容比较合适。纤细的腰部和大得不成比例的胸部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团如同融化的冰淇淋一般的肉块。整体上像是一座1、2米高的小山。不过,在其表面上有一张扭曲的人脸,连左右两眼的高度都不一致。如果只有肉的话或许还可以当作怪物或是厨余垃圾,不过满地脱落的长长黑发看起来却意外地娇艳。

  『咦……怎么回事?不对劲呀,我怎么变不回去了……』

  “咿!”从大叔的喉咙中传出这样的声音。

  他本来打算尖叫,但或许是因为喉咙不断颤抖的缘故,他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

  肉块朝着光源转了过来。尽管这黏糊糊的一团让人根本分不清那边才是正面,不过这个动作却意外地有点人类的感觉。

  咯吱、嘎吱,传来某些坚硬的物体互相碰撞的声音。

  乐丘丰富还以为是牙齿或是骨头之类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不过仔细一看,反射了手电筒光亮的东西要更加无机质一些。奶油色的肉块正在不断吞噬的,是一些装有彩色液体的试管。与其他的试管不同,上面塞着的是蓝色的橡胶帽。

  看来她从刚才开始就将那些液体倒在了自己身上,但即便如此也依然“变不回去”。

  (难道说这些是什么治疗药吗?只要把那个东西弄到手我就能把白井同学救回来……!!)

  『算了,无所谓了。』

  即使变成了这样一副惨状,肉块还是随口说道,并将几根试管扔到了旁边。

  乐丘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往那边看过去的欲望。

  尽管变成这样,但她依然毫无疑问属于暗部。

  一旦展示出丝毫的破绽,就会立刻被她干掉。这样的预感如同厚重的墙壁一般压向乐丘。

  『嘻、嘻,浇上自己开发的细菌让自己的身体崩坏,是不是觉得我真可怜呀?真是污秽不堪,我已经被污染得如此不堪啦。甚至都能听到细胞破裂的声音了,噗叽噗叽。嘻嘻,嘻嘻嘻嘻,这么可怜的女孩子除我之外再没有别人了吧!』

  肉块扭动着身体。

  很快便连这样的动作有什么意义都忘记了吧,少女继续说道。

  『喂,快说我好可怜呀。皱紧眉头嘴上说着真惨然后在暗中偷偷窃笑吧。如此一来,我就一定会作为暗部的传说之一永远存在于世间……没关系,生命不过是一种超自然的东西罢了,就算失去了也没关系。我会与暗部融为一体……』

  “啊啊……”条形码眼镜大叔呼出一口气。

  然后再次面向少女,坦率地说道。

  “不必在乎时间的流逝,将世界上的问题全都推出去,然后永远地四处飘荡。这是多么无忧无虑又令人羡慕的人生啊。”

  『咿!』带有肌肤颜色的肉块往回缩了一圈。

  『咿咿咿咿!!等一下,别这样啊。我已经无法从这里脱身了,人生也完蛋了!已经无药可救了,要是你不能好歹鄙视我一下的话,我不就会永远变成一个半吊子了吗?我可不想变成一个没有留在任何人记忆中的平均点,那样的话我还不如被尽情玷污要好呀!!』

  随后传来一道黏糊糊的水声。不知是因为踩空了,还是主动跳了进去,带有肌肤颜色如同小山一样的肉块落入了污水中,随后便消失不见了。与其单纯地说是沉入水底,不如说是溶解掉了更加贴切。

  乐丘丰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少女曾说自己已经无药可救,然而大叔不知为何总感觉她会永远保持那样的状态。从一切束缚中得到解放的少女身上,说不定连名为寿命的枷锁都已不复存在。

  至于这是否可以称得上是幸福就另当别论了。

  乐丘将几根掉落在通道的地面,上面还留有透明粘液丝线的试管捡了起来。虽然他并不知道哪种颜色的液体才是解毒剂,但是对方已经特意用蓝色的橡胶帽将试管区分了出来。安全的蓝色,也是那名少女最后所依赖的蓝色。去拜托别人分析一下成分也肯定没有坏处。

  然而。

  就在这时。

  『嘻嘻。』

  污水发出了声音。

  吓了一跳的乐丘将手电筒照了过去,然而并没有什么东西从浑浊的河流中探出头的样子。尽管如此少女的声音仍在继续,就好像那位希望自己被城市中的污秽所涂满的少女已经彻底扩散到了整片污水之中。

  『说起来有件事我之前好像忘了问,你是属于好普性还是厌普性?位于暗部的哪个阶层?』

  “……啊?”

  大叔完全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而此时污水轻轻地泛起了涟漪。

  『咦?难道你以为已经落入这般田地的我还会在这时候跟你搞一些奇怪的把戏吗?我现在已经从一切事物中解放了出来,满足得不得了呢。是的,没错。和你说的一样,我已经成为了从世间的一切解放出来的存在。……双胞胎这种存在,要是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可是会意外地感到拘束呢。其实我一个人就什么都可以做到。虽然将一部分机能分给了妖宴,但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分解掉城市中的污秽。』

  哗啦哗啦的水声越来越大。

  本来就已经刺鼻的恶臭,如今变得像是一道透明而厚重的墙壁一样了。

  『我想要分解掉所有的东西。所谓“双胞胎的羁绊”那样的幻想也是,我自己也是。我想要从这些当中解放出来。』

  大叔呼吸错乱,汗珠从前额以及头顶喷涌而出。

  然而少女并不在意。

  『现在的我是不会说谎的,毕竟我也没什么说谎的理由呀。所以我在问你,你在暗部当中到底处在什么位置。既然直到现在我们都没碰过面,那你应该跟我们处在不同的阶层才对。』

  “等、一下……”

  少女的话语中有股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就好像是等待死刑的犯人所拥有的一种纯真。既然再没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就没有为了保护什么而去撒谎的必要。

  这样一来?

  “我是个警备员(Anti-Skill),就是这么简单。虽然我确实也干着假想敌(Aggressor)的工作,为了训练他们而扮演成凶恶的罪犯进行战斗。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是不同的人。”

  『没用的,那种借口根本讲不通。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听,难道你听不到机器的运作声吗?那道嗡嗡声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告诉你正确答案吧,这里是用来消除足迹的场所。在各个摄像头之间延伸而让人无法追踪。先在犯罪之前潜入地下消除足迹,变得无法被追踪后再前往现场。机器的声音是为了制造磁场,以便除掉那些高科技。』

  “……”

  『所以说,这片被恶意制造出来的下水道迷宫不是随便乱走就能到达的。只有暗部的人知道这里。你一定是使用过这里的设备。』

  “…………………………………………………………………………………………………………………………………………………………………………………………………………………………………………………………………………………………………………”

  不对!虽然乐丘的嘴唇做出了这样的动作,然而并没有发出声音。

  伴随着恶心的湿气的错觉,他的视野慢慢地变白。乐丘丰富拼命地维持着意识。他搞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这不是当然的吗?他的人生极其平淡,没有什么起伏,有的只是越来越大的年纪。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成为一位能让一同生活在家中的母亲和妹妹能够挺起胸膛感到骄傲的人,带着这份想法他成为了学校的老师,后来又成为了警备员(Anti-Skill)。所以他跟少女那样的人无缘,根本扯不上关系。对于暗部这个词完全没有头绪……

  『啊啊。』

  黏糊糊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映照在手电筒光亮下的只有漆黑的污水。

  然而他确实听到了。

  『你真的很善良呢。不过,正因如此你才绝对无法撒手不管。』

  某个已然成为了永恒的人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正在摧毁他的精神。

  『因为你之前曾经来过这里抹消足迹,随后出发去抛尸了吧?地点在山上,还是说在那个地铁站下面?为了让某人的罪业不会曝光于世,小小的世界免于崩坏。』

  母亲    黏糊糊

  妹妹

  重要的家人         红色      跟踪

  恶心的笑容   没有脸      走投无路         该死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

  不是任何人的错          呆呆伫立的身影

  杀

  大家颤抖着紧紧相拥,互相确认着孰善孰恶,然后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思考,思考,塞进棉被压缩袋re吸尘器的kagu连上后往行李箱hieub按ebhn进去meb但是异臭刺nhrn蛆虫he不得不做出选ggu拖进浴室ofbn挥起砍刀tu小块hrnp袋子里tu装nhepgnansdipjgnmd,jnpigvnp。sdf

  “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片没有出口、死气沉沉的地下,乐丘丰富如同野兽一般仰天咆哮。他想要踢散那片一直哗啦哗啦烦得要死的污水,结果自己却反倒落入了下水道的沟渠中。

  大叔将脸部浮出了水面,黏糊糊的恶臭之源如同面膜一般贴在了他的脸上。不过自己并没有感到不快这一点,反而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一种类似人类肌肤的温暖刺进了他的大脑。虽然从未真正体验过,但他感觉自己的全身仿佛正被包裹在一个巨人的胸口中。

  少女的吐息如同耳边的低语一般,或者说是直接从耳中传了过来。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哈!!』

  “呃,给我闭嘴!”

  『我就觉得你的举止挺奇怪的。该说是你那小孩子般的味觉呢还是没有大人范儿呢……总感觉大叔你生活在一个很狭小的世界里,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就是因为害怕面对‘社会’的责任,所以才无法离开‘学校’……呵呵呵,看来你也是个出色的厌普性人物呢。』

  “闭嘴!!!!!!!!”

  “咿!”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尖叫。

  乐丘丰富半身沉在污水中,将充满血丝的眼睛朝向声源的方向。手电筒的光亮映照出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的身影。脏乱不堪的下水道与干净的体操服极为不搭,让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合成的照片。

  蜷缩着身体的女孩,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然而黏在大叔脸上的存在低声说道。

  『你忘了吗?』

  听到了。

  他听到了那阵笑声。

  『普通人是不可能仅靠偶然来到这里的。』

  “……”

  唰唰的水花声响起。

  那是条形码眼镜大叔从污水沟中爬上通道的声音。

  “我……”

  他的身体倾斜着,左右两侧肩膀的高度并不一致。

  “我是警备员(Anti-Skill),是一个让家人感到自豪的人。”

  单就这一点来说,这或许确实是他心中迫切的愿望。实际上,他的母亲和妹妹说不定真的很感谢他。

  但是,如果承认了这份感谢确实存在……

  “……!!”

  动摇。

  崩溃。

  真相为何如此沉重?即使将人一遍又一遍地压垮也不会满足,始终在上方紧紧地压着他。

  但是,他曾经立下过约定。

  气若游丝的白井黑子曾跟他说过要去追捕暗部。只要手中的试管还在,她就说不定还有救。

  因此,哪怕他已经没救了。

  但是只要身体还有力量,他就会打垮暗部,无论如何也要将解药送到她的手中。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女孩解开了僵直的束缚,转身跑开。

  从警备员(Anti-Skill)的身边逃走,说明她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乐丘如此判断道。

  准备追捕猎物的身影瞬间发生了崩坏。警备员(Anti-Skill)的制服被从内侧撕裂,露出了一个肌肉发达的巨大身躯。

  选择了战斗的某人,挥动着四肢追了上去。

  15

  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的了。

  尽管身处漆黑的下水道,身穿体操服的女孩——梨沙子的视野却有一半以上都掩盖在白色之中。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也很难受,两眼的眼角处不断涌出泪水。每当报警器上携带着的小小LED灯光照射到墙壁或是天花板上时,反射回来的光总是让她的眼睛刺痛得不行。要不是因为这是大哥哥交给她的东西,她估计早就忘记这是目前唯一的光源而将其扔掉了吧。

  她跑着。

  她一个劲儿地跑着。

  误闯到了不该来到的地方。或许在她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阿育的秘密基地时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然而不幸的是,她并没有决定好自己准备什么时候放弃并折返。再走一段,再往前一点。就在她不断走向深处的时候,不知不觉间误闯进了一处感觉光是踏入就让她身心俱裂的地方。

  某件事成为了契机,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一条轨道将她搭向了原本绝对不会到达的地方。

  (那到底是什么啊……?)

  因为太过恐惧,梨沙子不敢回头看。她跑过狭窄的通道,从粗壮管道中间的间隙挤了过去,想尽一切办法逃离。某个恐怖的东西正从她的后方追来。

  要是被抓住的话就完了,到时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那个大叔,居然在空无一人的地方自言自语!!)

  “啊!”

  尽管地面上没有什么大的凸起,然而梨沙子还是华丽地摔倒了,膝盖的疼痛让她甚至忘记了哭泣。

  忽然。

  仅存的光亮熄灭了,周围的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灯!不能没有照明……)

  鸡蛋形报警器的手感从掌中消失,看来是在她摔倒的时候滑落到地上了。不知道是因为磕到了开关,还是因为装备发生了故障,四周只剩下如同电影院般的黑暗。没有光亮就无法前进,哗啦哗啦的下水道污水声如今也能听见,要是摸黑乱走的话搞不好就会掉进沟里。

  梨沙子趴在地上,用小小的手掌到处摸索,然而并没有摸到目标的感触。

  那是从大哥哥那里得到的非常重要的报警器。梨沙子偶尔看见过大哥哥为钱发愁的样子,因此实在是不想告诉他自己把报警器弄丢了。

  可是过了好久她也没有发现报警器,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还是找不到。

  这时,难闻的恶臭忽然变得更加刺鼻,是从后方传来的。

  那个“怪物”之前应该是拿着手电筒的,是后来又把它关掉了么?难道说在这片黑暗之中那家伙依然能看到梨沙子的身影?但又是怎么办到的?

  实际上,现在立刻逃跑或许才是正确的选项。或许就算会让身体到处磕磕碰碰,在黑暗之中奔跑也总比待在原地强。但是,梨沙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撇下报警器不管。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眼角浮现着泪光,小小的手掌扒在肮脏的地面上继续寻找。

  (不要……)

  找不到。

  找不到。

  怎么也找不到大哥哥给的报警器。

  (不要啊,到底掉到哪里去了呀?)

  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感觉天花板仿佛都在下沉。

  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趴在地上寻找报警器的少女从上方覆盖住了。

  在这片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梨沙子紧紧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传来了什么东西被压扁的声音。

  而那片如同厚实墙壁般的重压,却好像害怕着什么一样退了下去。

  梨沙子惊讶地睁开双眼,不过在这片黑暗中她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应该是这样才对。

  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传来,随后亮起了一束比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稍大一些的光。看样子并不是鬼火。就在梨沙子意识到这其实是大哥哥放烟花时用到的打火机所发出的火光时,一股从未闻过的动物的气味扑鼻而来。

  “哎呀,在小孩子面前可不太好。”

  一个拿出了什么东西正打算将其叼在嘴里的身影,在看到梨沙子后停下了动作。

  她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那个用人类的声音跟她搭话的存在,怎么看都是一只大狗。

  “人面犬①……?”

  ①译注:据说是一种长着人类的脸会说人话的狗,在日本各学校之间算是相当有名的都市传说。

  “唉……我好歹也坚信自己应该算是一种更加充满浪漫的存在呀。不过在大家的眼中我可能确实是类似这样的东西吧。总比被人说‘反正肯定是某种高科技吧’要好得多。”

  一般情况下,要是一只大狗靠近她的身边,梨沙子一定会感到害怕,尤其是当饲主没有牵着的情况下。然而这只大型金毛猎犬却轻轻地从坐在地上的梨沙子身边走过,仿佛是为了前去挡住那个从她身后不断逼近的“怪物”。

  带来光亮的大狗说道。

  “快走吧,小姐。虽然前方会有一些岔路或是生锈的铁门之类各种让你感到在意的东西,但是请将其全部无视掉,沿着通道笔直前进。只要不被自己心中的迷惑吸引而回头查看,你就能在长长的道路尽头找到上行的楼梯。机会已经给你了,但是要将其利用还是抹杀就全靠你自己来决定了。”

  “但是,大哥哥的报警器……”

  对方并没有给她说到最后的时间。

  一个小小的东西被扔了过来。梨沙子张开她那小小的双手将其接住,发现正是她之前一直苦寻不到的那个鸡蛋形装置。

  那只狗到底是怎么扔过来的?还有那个打火机也是……

  在她感到疑惑之前,金毛猎犬再次说道。

  这次的语气要更加强硬。

  “快点。”

  身穿体操服的女孩子慌忙跑了起来,然而立刻又停了下来。

  明明已经跟她说了这样做很危险,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回了头。

  “大狗狗你……?”

  这并不是想问他要不要跟上来的意思。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的名字,金毛猎犬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如果狗能够露出笑容的话,那他估计就会笑出来吧。

  “我是暗部哟。名字叫木原脑干……我就是为了处理这样的家伙而存在的。”

  轰!!从黑暗深处传来了震动。

  这一次,在确认小小的身影沿着长长的通道跑远后,染上黑暗之色的金毛猎犬慢慢地转向正面。

  然后用他那细小的机械手臂摆弄着上等的雪茄,并将燃油打火机的火焰靠近雪茄的前端。

  “已经无所谓了吧。”

  他的语调翻然转变。

  “面对即将死去的人,没必要在意对其健康的影响。”

  黑色的墙壁蠕动起来。曾因意料之外的疼痛而退缩的黑暗,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这股压力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你也是暗部吗?”

  “正是。只要杀死暗部的人,自己的问题就可以搁置不管。如果你打算遵循这种奇怪理论采取行动的话,就没必要非得拘泥于那个孩子吧?”

  金毛猎犬悠然地吐着香烟说道。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我可是上等的猎物哟?毕竟我在木原之中也算是秘密中的秘密。”

  “闭嘴。”

  巨大的身躯无情地向前踏了一步,显露在燃油打火机那微不足道的光亮下。

  “如果刚刚那下就是你的全力的话,那你是打不赢我的。我可是连血都没有出。”

  “……是啊,毕竟A.A.A.包括原型机已经被那些小姑娘们当成玩具使了,仅存的备件也在这次的手铐行动中也全被毁掉了。”

  如今的金毛猎犬所能做到的,也就只能是将那些原本用于搬运他那最强装备的货柜或是箱子发射出去。因为里面空空如也所以威力也不大。不,就算让其装满火药并进行引爆,那个怪物应该也能靠自身的肌肉抗住吧。

  “接下来只会是一场虐杀。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我都绝不允许暗部存在。”

  怪物的形象很是奇怪。其身体被如钢铁般厚实的肌肉所包围,然而脸部却还是一如往常。条形码发型配上眼镜的警备员(Anti-Skill),一边看向背着背包的金毛猎犬,一边对着除他之外的某人低声嘀咕着。

  “而看你的样子,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一点。那我就对于那个你宁愿舍身也要让其逃跑的少女更加在意了。她一定是更大的暗部,绝对不能让她跑掉。只要追在她的后面,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拔起一大片的黑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就太奇怪了吗?不属于暗部的普通小孩怎么可能溜进那样的地方……”

  “喂,我说。”

  金毛猎犬的语气听起来烦躁至极。

  即使他那中意的品牌香烟填进了他的肺,也依然无法除去这份烦躁。木原脑干恼怒地打断了他。

  “告诉你个遗憾的消息,从刚才开始你这家伙到底在跟谁说话?分解者?啊啊,花露过爱现在确实还在这一带游荡着,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已经变成了永远无法死去的存在。就跟之前的药味久子一样。但是你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能够让空气震动发出人类的声音吗?就凭她那具已经稀释到污水中的身体要怎么做到?”

  “……”

  “这样的通道任何人都能走到,跟是不是暗部没有关系。这就是无聊的真相。那个孩子之所以会感到害怕,是因为她看到一个秃顶油腻戴着眼镜、泡在齐肩深的恶臭污水中的老头正一脸恍惚地自言自语的缘故。那个所谓你听到的声音,根本不存在。你这家伙好像在这里忆起了什么坏事,但又不愿承认是自己擅自踩上了地雷。你宁愿相信自己的毁灭不是单纯的事故,一定是落入了某个庞大的计划中特意设置的狡猾圈套。所以你就想象出了那道恶意的笑声,将其与黏糊糊的污水激起波浪时发出的哗啦哗啦的水声重叠在一起。”

  “…………………………………………………………………………………………………………………………………………………………………………………………………………………………………………………………………………”

  乐丘丰富停下了动作。

  连木原脑干都不知道他在心中如何处理这些,不过他也不感兴趣。

  “……越是向前看,我就越感到可悲。在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应该也已经被染上了吧。”

  “染上什么?”

  “但是这依然解释不了那个孩子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她的衣服也有点奇怪。手脚上还戴着类似传感器的东西,那可是相当高级的技术。果然她是暗部的人才对。”

  “变成这样了吗……顺便一提,我可没有说谎的打算。”

  乐丘抓起了一支附近的钢管,然后仅用一只胳膊就将那个比普通人的身体还要粗壮的管道扯了下来。

  只要观察一个人的体重以及肌肉纤维就可以计算出综合的肌肉力量。在他的手中,那根钢管与其说是钝器,不如说可以像糖人或是鞭子一样挥舞吧。只要想像一下将一根细细的树枝普通地挥下和利用手腕的力量用力一甩的区别就能明白,眼下应该做好面对五倍至十倍于通常威力的觉悟。

  然而大狗并没有退后,只是眯起了眼睛,仿佛在说那种事还不如享受雪茄的味道重要。

  “……杀掉了木原并且将碍事的尸体完美处理掉的家人吗。如果情况不同,说不定我还能和你并肩作战。”

  大狗轻轻吐了口气,然后低声说出了拥有重大意义的话语。

  “木原平均。虽说是作为心理学研究上的一环,但是那家伙有一个将公私完全混为一谈的坏毛病。即使是同样的技术,在工作中使用可以被称为暗中监视,而作为兴趣使用就会被称为跟踪了,我都已经如此严厉地警告过那家伙了。”

  脑干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仿佛在为了什么而深感遗憾的样子。

  “如果只是保护家人,那么我对你表示尊重。你那充满勇气的行为虽然或许无法被称为是正确,但是我仍然能在其中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浪漫的光辉。就算从善的道路中被驱逐,但是由我所占据的暗部还是会欢迎你的到来。”

  然而。

  金毛猎犬强硬地继续说道。

  “但如今,毫无缘由地追赶着小孩子的你,因为自身的原因擅自将一个对你来说方便合适的弱者定义为恶并打算尽情享用的你的身上已经毫无闪光之处。由我所占据的暗部对你表示拒绝。很抱歉,这起案件需要我来出马解决了。”

  气氛发生了变化。语言的硬度仿佛影响到了空气的密度和粘度。

  即便如此乐丘丰富仍没有被吞噬,看样子就算他已经腐朽堕落,身上依然保留着木原杀手的一鳞半甲。

  ……经历扭曲之后无法复原的善人,比单纯的恶人还要糟糕。木原脑干做出了直率的评价,尽管是往不好的方向。

  是的,暗部原本就是无处不在的。它在公寓的隔壁房间里,也在附近的超市中,它在电视上的娱乐圈里,也在守护和平的警备员(Anti-Skill)中。不知道当今的统括理事长(Rookie)是否理解,所谓肃清,是一种为了美化而拿起菜刀将那些讨厌的污渍和褶皱连同皮肤一并剥下的行为。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嗯?”

  “如果刚刚那下就是你的全力的话,那你就连万分之一的胜率都没有。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嗯。”木原脑干停顿了一下。虽然他装作一副没有想好的样子侧耳倾听,不过那小小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了。看来身穿体操服的少女确实听从了他的指示没有左顾右盼,沿着长长的直线通道往外跑了出去。估计她马上就要跑到地面上了。

  “浪漫是什么呢?不过就算向现在的你发问应该也得不到什么正经的回答吧。”

  他没有武器。

  而另一方面,就算再怎么处于暴走状态——不对,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正因为暴走才会变成这样——乐丘丰富的实力也是货真价实的,而且已经提升到了能让他的体型发生改变的地步。暗部的战斗中没有规则可言,要是失败了会变成怎样,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想象为好。

  即便如此,大狗还是一脸享受地抽着雪茄说道。

  “既不是效率也不是合理性的问题,而是享受徒劳无功的心,正是这个定义将我和流浪狗区分了开来。”

  16

  “为什么会这样……?”

  已经差不多快要哭出来了。

  长长的银发与袴的组合充满了违和感,在暗部当中算是好普性中的好普性。维瓦娜·鬼熊完全迷失在了不怎么习惯的地铁站里。

  在她的眼中,地球上的人类总共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第一次进入地铁站就能毫不犹豫地找到出口的人,另一种则是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跑到了另一个地铁站的人。

  虽然并非出自本心,但她也是属于暗部那边的人。要是被警备员(Anti-Skill)发现就麻烦了。如果想要生存下去享受人生的美好就只能离开学园都市,为此她必须要去寻找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这个秘密。

  那个叫滨面的和那个叫泷壶的,他们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难道说他们是串通好主动甩开她的吗?她的脑海中甚至盘旋着如此不妙的猜忌。总之现在是要去第二十三学区。如果可以的话,跑到地上确认一下现在的位置也好。虽然上面也挺危险的,但或许总比一直迷路下去要好得多。

  维瓦娜如此思考着。

  如果她能够提前10秒作出决定的话,就一定不会发生这次的相遇吧。

  “唔!!”

  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从这个明显是员工专用的铁门中,某个人冲了出来和维瓦娜撞到了一起。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身材过于矮小的原因,冲击主要产生在她的腰部附近。

  那是一位穿着体操服的女孩子。

  不过维瓦娜并没有询问事情缘由的余裕。

  墙壁从内侧大大地鼓出,然后和铁门一起如同气球一样爆开,大量的碎片从她的侧面袭来。维瓦娜迅速将黑色与桃色的两个包袱放到地上打开,从日式的拷问工具中拿出叉头竹刀在空中挥舞起来。

  分裂的竹刀尖端如同一只长着多个脑袋的蛇。

  “呼。”

  在将飞来的散弹全部轻松击落后,她发现粉尘的对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那是一个由膨胀得变形的肌肉巨体以及看上去好像弱小的上班族一般的脑袋组合而成的奇特身影。从他身上仅剩的几块破布可以看出,对方并不是公司职员而是一名警备员(Anti-Skill)。

  他浑身是血。

  扒在维瓦娜腰际的女孩子正不断颤抖着。

  “哇!!”“咿!?”骚动在周围的人群扩散开来。

  “不……”

  女孩睁大了她的双眼。

  不过似乎不是因为单纯的恐惧,而是因为看到了溅在那个家伙身上的鲜红之血才颤抖的。

  “大狗狗呢?不、不、怎么会……那只救了我的金毛猎犬到底怎么样了!?”

  咚!传来沉重的声音。到底是施加了多少负荷才会发生这种事呢?一个比火车轨道还要粗大的铁块如同糖人一样被拉长了。正因为维瓦娜专门研究拷问与处刑的历史,所以她才明白,如果那个铁块不是作为钝器而是作为“鞭子”使用,那么只要用力一挥就能将一辆中型卡车切成两半。

  “终于,找到了。我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就好像某种诅咒一般。

  难道说这家伙是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吗?光是张开嘴巴,恶臭就如同墙壁一般席卷而来。肌肉大块头正准备上前一步,而维瓦娜则举起了手中的叉头竹刀。

  好普性的拷问迷与厌普性的肌肉大块头正面对峙。

  “如果那是鞭子的话。”

  “?”

  “虽然实在是不想这么说,但如果放着你不管的话,就一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我可是非常喜欢又很认真地在研究拷问与处刑的文化。要是像你这样的假粉随随便便拿着道具出去引发奇怪的事件,我会很困扰的。超级麻烦。”

  真是抽到了意想不到的坏签。

  维瓦娜本以为那个身穿体操服的少女会趁她上前对峙的时候逃掉,不过似乎并不是这样。她感觉到腰边传来了压力,低头一看,那个女孩子正用两只小小的手紧紧抱着她。

  “不要……”

  看来女孩并不是因为害怕而动弹不得。

  她紧紧地闭着双眼,口中低声说道。

  “不要,你们别再抛下我了!”

  维瓦娜轻轻吐出一口气,用空出的那只手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

  就在这时,一副寒酸模样的大叔的脸庞抽动了一下。

  “你……”

  “?”

  “也是……暗部,吗?”

  轰!!!!!!

  即使作为单纯的钝器,其重量也足以打破金属卷帘门,在此之上又加入了鞭子的灵活性的一击纵向袭来。

  小女孩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维瓦娜的腰部。

  不过她应该会感到困惑吧,因为剧痛和冲击过了好久都没有袭来。

  身穿体操服的小小少女战战兢兢地睁开了双眼。

  “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大庭广众之下的处刑都是一场表演秀。”

  将刘海处弄成两只角的拷问迷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单手带着那位抱在她腰部的女孩一同闪到旁边。

  “其中记载最多的要数魔女狩猎相关。沸腾的民众渴望罪人能被处死,要是刽子手失败了的话,他们甚至可能会引发暴动。所以绝对不能让刑场上的罪人有反击或是逃跑的机会……从这层意义上讲,为了确保安全而用坚固的围护将刑场与外界隔开就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咚咚!!低沉的声音连续传来。

  那是维瓦娜将几个木桩刺进坚硬的地面时发出的声音。它们被绳子绑在一起,组成了类似剪刀或是三脚架一样的造型,从上方架住了那条被猛烈砸到地上的钢管之鞭。

  “这个东西叫做矢来。原本是由圆木或是竹子制成用来将刑场四周围住的栅栏,最小组成单位好像是两根还是三根来着?话说这个国家的人在使用树木方面真的相当巧妙呢。”

  接下来又响起了摩擦声。

  听起来好像衣服互相刮蹭的声音,但实际上是维瓦娜将一根粗绳子缠在那个被钉在地面的钢管上时发出的声音。

  “捆绑、鞭打、施压。所有拷问的基本都是‘负荷的分布’。”

  “……”

  “毕竟在问出必要的情报前可不能一不小心把对方弄死了。所以无论是用绳子将其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还是让其坐在长满细针或尖刺的椅子上,都必须时常记得要让负荷平均分布,千万不要让重量集中在一点上。人类其实意外地结实,可以不断提升对于疼痛的忍耐能力,据说记录上曾经有人在身上被放置了超过200公斤的重物却依然挺了过去。”

  当然,她的对手并不会一直待在那里礼貌地倾听她的发言。

  或许是因为无法忍受长篇大论,对方打算用蛮力解决问题。矢来与粗绳,肌肉大块头为了将这份半吊子般的束缚撕碎,将力量如同波浪般一次次地注入那根如同糖果一般弯曲的钢管。

  但是对于那位晃动着头上带有香甜气息的两只角的少女来说,这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不过,反过来就是说。”

  身穿袴的银发少女低声说道,红色的塑料胶带在她那身敞开的和服里面若隐若现。

  “只要稍微弄错分配的比例,负荷就会集中到一点上,引发悲惨的事故。虽然因为喜剧表演方面的原因,龟甲缚会给人一种傻乎乎的印象,但其实它跟职业摔跤技术一样,不是小白看着就能模仿的东西。绳缚师这个词原本就是用来形容武术达人的,可见绳子就是如此危险的物品。要是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随便尝试,就会变成这样!!”

  嘎吱!!传来低沉的声音。虽说她利用了对手的势能,但还是搞不清楚她在那条被绳索束缚住的钢鞭上施加了怎样的力量。那根比人类的身体还要粗壮的铁块突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面对因为用力过猛而失去了平衡的肌肉大块头,维瓦娜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她的手里始终握着一把叉头竹刀。这是将原本安全的练习道具进行改造后加入了危险性,既能用来打击也能用来切断目标的自由自在的拷问工具。

  目标是右臂,肘部的外侧。

  连小孩子都知道的要害部位。

  一阵与其说是切断,更像是用巨大的锉刀把什么东西削下来的异响传了开来。

  “人类啊……”

  时间停滞,维瓦娜微笑着说道。

  “是一种一次性只能承受一定限度以内的疼痛的生物。拷问就是在达到目的前故意延长疼痛和苦难,而关键就在于如何让目标受到刚好维持在离上限一步之遥的痛苦。要是超过上限的话会发生什么?在这一点上,无论你怎么锻炼身体都无法改变。”

  肌肉大块头向一旁摇晃。

  在那脏兮兮的眼镜里,两只眼球往后翻去。

  没有传来尖叫,大块头就这样倒了下去。

  “……不过也有一种怪论说,自古以来不论东西的处刑之所以会给予受刑者‘过火’的剧痛,也是为了能在没有麻醉的时代使对方尽快失去意识呢。”

  面对着双膝跪地,向前倒下的怪物,维瓦娜轻松地说道。

  “走你。”

  随着轻快的一声,她从侧面挥起那根比鞭子还要结实的木杖,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击中了大块头,将其打回了之前被他破开的墙壁大洞里。

  维瓦娜转了转那根因为过大的破坏力而断成两半的棍棒。

  “好、好厉害……”

  小女孩咽了口口水,随即当场蹦跶了起来。

  “那么结实的肌肉大块头竟然都被你轻松打败了!”

  “好啦好啦,不要看着如此壮烈的拷问场景两眼放光了。姐姐我对你的未来很是担心。话说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哦,对了。我得赶紧回去!”

  “这里是哪儿呀???”

  维瓦娜笑着整理好敞开的上衣,不断挥手直到那个穿着体操服的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

  随后她就弯下了腰,吐出了大量的鲜血。

  (也是……)

  周围的人群再度陷入恐慌,银发双角的少女用手帕擦拭着嘴角。

  (毕竟就算将负荷分散,也不可能让其完全消失掉。如果负荷大到即使让其平均分布也依然能置人于死地,那就是防不住的。在最初弹回混凝土散弹时没有被打成肉馅已经很走运了。)

  不过,她的体内已经被伤得相当惨烈了。

  正因为少女是一个拷问迷,所以她才会非常了解自己的伤势。现在麻烦了。如果不能尽快离开学园都市的话就难逃警备员(Anti-Skill)的追捕,但是这样的伤势,以“外面”的医疗水平是否能够完美治愈还不清楚。

  “不过,感觉倒不坏。”

  维瓦娜摇摇晃晃地再度迈出了步伐。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自己帮上别人的忙了。

  之所以开始研究拷问与处刑这种应时的研究,也是源于类似的动机。只要在这个国家收集那些被人们嗤之以鼻的研究资料,将那些放任不管就会消失掉的历史与文化传承到下一个世代或许就会得到某人的感谢,这就是她的想法。

  无论是什么人,她都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能够让对方露出笑容。

  要是能听到别人对她说声谢谢那就太棒了。

  “……”

  不管怎样,她都需要到达第二十三学区。

  但是,维瓦娜·鬼熊真正应该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

  17

  “没办法叫救护车了!虽然我有在联络,但是它们都在到处运送患者根本派不出往这边送的人手……”

  “今天发生的事件实在是太多了,可恶!!”

  听到同僚警备员(Anti-Skill)的话,黄泉川爱穗啧了啧舌。

  呼吸微弱的白井黑子正躺在一处只是将雪清了清之后腾出的地面上。尽管暴露在12月末那寒冷刺骨的夜里,她的全身却不自然地涌出了汗水。

  而异变未必只会停留于表面。

  黄泉川取出了车钥匙说道。

  “我知道了,去确认一下医院病床的情况吧。只要还有空位我就把她塞进去!!”

  就在这时。

  在第十八学区西部,名为警备员(Anti-Skill)化学分析中心的双塔之一中也发生了变化。

  “啊。”

  传出了声音。

  那撼动着世界的震源,从正面的大门摇摇晃晃地走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斜戴着的防毒面具点缀着长及脚腕的黑发,如同浴衣一样在身前围上的白大褂,大得不成比例的胸部搭在一件医疗用的束腰上。整体上是一位10岁左右的少女。

  “是另一个双胞胎!?”

  黄泉川叫道。原本的作战方针就是活用双塔的构造将这对双胞胎拆散,然后集中攻击其中一边从而削减战力。虽然那个分解者如今生死未卜,但是剩下的媒介者会如何采取行动也是个未知数。

  她会认定目前局势不妙并迅速逃跑吗?还是会在愤怒之下袭击过来?

  咔嚓咔嚓!警备员(Anti-Skill)们纷纷躲进车辆后方架起枪支。但那恐怕不是出于职业的意识,而是受到了恐惧的驱使。他们所有人应该都知道第七学区南部的惨状。

  只有一名警备员(Anti-Skill)尽管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间的手枪上,却依然竭尽全力抑制住自己。

  是黄泉川爱穗。

  “等一下!!放下枪!”

  不过他们根本没必要制止那个女孩。只见花露妖宴当场跪在地上,两手抱头。看样子她至少现在并不打算直接攻击过来。

  应该说,她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们?

  虽然妖宴在大叫,但看上去并不是冲着那些将她包围起来的警备员(Anti-Skill)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报警器会被弄掉?那可是我交给过爱以便随时可以利用GPS知道她的位置从而24小时监护着她,为了不让她弄丢还特意埋到她的身体里然后把肚子缝住的啊!!”

  她应该不是在跟他们说话。

  然而,黄泉川却感到全身刺痛,强烈的隔绝感仿佛一道目不可见的厚重墙壁慢慢地将她压垮。

  “……她溶解了。”

  少女说出了一个原本不可能用来描述某人状态的词语,但是在这对双胞胎的口中情况就不同了。

  妖宴从口中说出了自己最先想到的可能性,这个少女就是生活在那样的世界中。

  “过爱连自己的身体都溶解掉了!!啊啊,啊啊,她要被冲走了。分解……要是不抓紧的话,分解者,我的宝贝过爱就要被冲走了啊!?”

  咕嘟!传来了比碳酸还要可怕的声音。某人似乎因为害怕而突然扣动了扳机,然而没有人看向枪声的源头。

  子弹的轨道在空中发生偏转,打碎了旁边的一扇玻璃窗。

  某种只要释放到空气中就可以腐蚀铅弹影响空气阻力的东西,飘荡在媒介者的周围。

  “唔啊啊啊!!”

  有什么东西破开了地面,然而那并不是数量庞大的蚯蚓或是蠼螋。

  妖宴的手中正紧紧握着某种坚硬的东西。

  从她的指间溢出了金色的光辉。

  “给我赶快把这片地面掀开,尼古拉斯金币!!”

  轨道被切换到了某条原本应该不可能存在的路线上。

  咚!!一只巨大无比的人类的拳头突破了地面,垂直伸了出来。

  “暗……部。”

  这个充满肌肉的大块头,是一名警备员(Anti-Skill)的末路。

  乐丘丰富。从那身脏兮兮的衣服残片以及戴在脸上的眼镜,勉强可以识别出他的身份。

  “啊啊啊啊啊!!”

  “滚开!!”

  一把撞开。

  面对这位虽然变得虚弱但依然身为警备员·假想敌(Anti-Skill·Aggressor)的对手,10岁左右的少女根本不放在眼里。在单手将那个肌肉大块头推到一边后,花露妖宴看向了漆黑的污水。

  常识早就蒸发了。

  漆黑的粘液如同间歇泉一般从柏油的裂缝中喷涌而出。那是下水道里特有的,释放着无比刺鼻的恶臭的液体。

  跪在地上的媒介者张开了双臂。

  抬头看向上方,并大大地张开了嘴。

  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她竟然在喝……?”

  黄泉川爱穗甚至无法出手阻止。

  而面对她那提出之后希望被人否定的疑问,妖宴却以恍惚的表情回应着。

  她把嘴巴张开到不可能的幅度不断地迎接着污水,溢出的部分便用那对大得不成比例的胸部接住。

  “生物浓缩……就算过爱被稀释得再淡再广,只要能再次收集到我的体内……全部……收集进来的话,其中的成分就一定……能够在我的肝脏或是肾脏,总之是在肚子里凝缩起来,过爱也一定会对我露出原本的笑容——唔呃!!”

  意义不明的谜之理论中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飞散的红色。

  不知道污水中含有什么成分,从弯下腰咳嗽不止的妖宴口中吐出了大量的鲜血。即便如此少女还是不打算放弃,她倒在地上活动起不断颤抖的双臂,拼命地将自己吐出的红与黑收集起来。

  不过她没能将其再次送入嘴里,她已经失去了那样做的力气。如同一只被杀虫剂喷个不停的害虫,唯有媒介者的指尖还在不断地颤抖着。

  “尼古……”

  然而她还在说话。

  如同一个不断空转着的玩具,在同一个地方重复着同样的事。

  “……尼古拉斯,快,让过爱,在我的体内,浓缩,快,金币……”

  (尼古拉斯金币……)

  在这个如同噩梦一般的圣诞节里,黄泉川爱穗在作为警备员(Anti-Skill)追捕犯人的过程中也偶尔目击过某些不可思议的现象。明明已经盯着地图将所有的道路全部封锁了,但不知为何对方却突破了包围网。她本以为那是源于某种不明真相的能力或是高科技,但仅凭那些并不能解释眼前发生的事。

  不过她并不为此而感到羡慕。这张王牌也是把双刃剑。

  “尼古……尼古……拉……尼古拉……斯,快给我力量……能量不够吗?用到了错误的地方啊……我已经不行了。失败了吗???”

  如果没有这个金币,媒介者就不会进行这种鲁莽的挑战了。

  就算是挑战失败了,她应该也会选择立即逃掉。

  但是在她用错了尼古拉斯金币后,就没有其他的退路了。她就像现在这样,自己把自己的可能性屏蔽掉了。

  究竟是人类在使用道具,还是道具在摆弄人类?

  这已经是一种诅咒了。

  (说起来……)

  某种讨厌的感觉爬上了黄泉川的背脊。

  (那个金币,白井好像也有一个来着。难道说尼古拉斯金币不只出现在罪犯手上,连我们的人也得到了?之所以出现了很多不自然地违反常理的死亡事故,是因为我们当中有些人在偷偷地进行祈祷???)

  怀疑毕竟只是怀疑。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我方的搜查失误。在调查开始之前就去寻求其他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想要逃避责任的心理在作祟。她必须要保持谨慎。

  而且……

  黄泉川爱穗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以一副不自然的姿势跪坐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妖宴。她抓住了妖宴那单薄的肩膀,将她仰面朝天地翻了过来,以防止她因自己的呕吐物而窒息。

  妖宴的牙齿已经溶化了。

  四周的积雪发出嘶嘶的声音,但似乎不是因为温度的关系。她的头发与皮肤都不可思议地完好无损,这反而超出了黄泉川的常识。看样子那并不只是某种强酸那么简单。

  “成功逮捕一名嫌疑犯,她还有呼吸,来个人帮忙把她送走。”

  “呜……”

  呻吟的声音传来,那是倒在半冻结路面上的乐丘丰富。具体受到的伤害不明,毕竟他可是浸在能够腐蚀掉人类牙齿的污水中一路漂到这里的。

  肌肉大块头如同气球一般快速地干瘪了下去,即便如此,他还是向黄泉川伸出了那只寒酸的手。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能够引起当场任何人警觉的试管。

  由蓝色橡胶帽塞住的试管虽然沾满了污渍,但是其密封性似乎被保护得很完美。

  “交给……白井同学。”

  就在黄泉川接过了试管之后,那只巨大的手掌就落到了地上。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不过很有可能是解毒剂。白井说不定还有救,来人把这个送到分子生物学或是超微量化学实验室……”

  磅!!黄泉川的话语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她下意识地低下身子回头看去,发现并不是有警备员(Anti-Skill)因为恐惧而朝毫无抵抗的嫌疑犯开了枪。

  一名警备员(Anti-Skill)手里握着一把冒烟的手枪无力地倒下,头部靠到了车子的引擎盖上。头盔碎裂,流出了红黑色的液体,显然是拿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

  “不要……”

  而且还不止一人。

  “我受不了了!!这种,这种……警备员(Anti-Skill),唔呃,我们警备员(Anti-Skill)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情而存在的组织。原谅我,请原谅我吧,原谅我……”

  继那个人之后又有一名警备员(Anti-Skill)将手枪抵住了自己的下颚。一个成年人将头盔摔在了地上,转身跑进了黑暗之中。一名教师跪在地上两手相靠,摆出一副想要戴上手铐的姿势。

  大家都是老师。

  无论齿轮如何错位,不自然的事故频繁发生,他们都不可能意识不到内心的罪恶。看着身陷暗部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在眼前崩溃,他们的心中也慢慢累积起了某种黑暗的东西。

  想要保护孩子们。

  想要成为一名可靠的老师,身边充满了笑容。

  想要维护这座城市的和平,将其打造成大家都能安心生活的地方。

  破碎了。

  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破碎了。

  这一幕就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累积起来的污泥终于从杯子的边缘溢了出来。

  而这通过集团心理这种看不见的联系,便瞬间从个人波及到了整个组织。就像是突然爆红的消息一般,而这件事的影响并不局限于黄泉川所在的现场。不知是从哪里如何传染过去的,无线电的另一头也响起了意义不明的叫喊声和冰冷的枪声。

  “等一下,冷静下来!!已经结束了,你们深呼吸!!”

  黄泉川的呐喊没有传达到任何人。

  甚至有人如同祈祷一般双手紧握着尼古拉斯金币,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想要逃避,不想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想要回到那个时候,想要一切永远恢复平静,这样的心理从人们的后方喷涌而出。

  ……当然,黄泉川爱穗并没有足够的情报来意识到这一点。

  这是一种回归,或者说是一种倒退。

  在沉入下水道的乐丘丰富身上就可以看到这种心理的征兆。

  嘎吱嘎吱!!机械的噪音贯穿了黄泉川的鼓膜。她皱起眉头将手伸向声源,发现声音是来自于自己的智能手机。

  显示屏中出现了故障。无论她怎么用手指进行点击,也无法调出想要的资料。

  “‘歼灭通缉(Outrank)’发生什么事了?”

  即便冲着无线电大叫,也无人应答。

  “如果没有那个东西的话就无法追捕暗部了!!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能够回答一下!?”

  突然传来的爆炸声让黄泉川缩紧了身体。她看过去后发现,在现场的一个角落,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那是一辆有着大型观光巴士般大小,所有的窗户都被装甲板封住的作战指挥车。因为比起普通的护送车和装甲车,上面的天线相当地多,所以黄泉川一眼就能认出来。

  随着纤细的数据链被切断,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估计也是源于自己人的暴走。

  媒介者。

  来自厌普性的最后一击。她将媒介这个词的意义贯彻到了最后。她通过自身肉体的破坏,将暗部所特有的那五颜六色的毁灭无秩序地扩散开来。

  他们彻底失去了事先准备好的‘歼灭通缉(Outrank)’。由于科学搜查的实验室已经被毁,鉴定部门也无法彻查他们搜集到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大人们已经达到了他们的极限。如同自身的免疫系统出现了反应过激的状况开始破坏身体一样,他们纷纷被自己的良心压垮。

  (组织明显已经崩塌,警备员(Anti-Skill)已经完了。手铐行动也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

  黄泉川爱穗感觉到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折断。

  她慢慢地跪在地上,思考着。

  一定是有人按下了切换的开关。

  (我们已经和最终结果无关了。)

  18

  他们来到了一处不可思议的空间。

  这座由积雪所装饰的垃圾山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蚁巢。在埋入若干个金属集装箱确保足够的自由空间后,在相邻的集装箱之间开洞打通。虽然看不到区域的全貌,但这里就像是一座由金属制成的迷宫。

  如果尼古拉斯金币的指示正确,这里就藏着一把能够打开硬盘的特殊螺丝刀。不过由金币所引发的异变只会发生一次,类似“每五分钟给我一亿日元,直到永远”那样的请求是无法实现的。

  即便如此,在到处察看之余也能发现一些事情。

  滨面仕上低声说道。

  “这里有种实验室的感觉啊……”

  “应该是机械工学或者与其相关的吧。”

  虽然他们并没有发现那些拾荒者的身影,但却得到了意外的收获。通过继续深入调查,他们发现了一个角落,那里并排摆着一些比冰箱还要大的电脑。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实验室让他们感到有些不安,但这都不重要。因为有一套专业工具被相当随意地放在了桌子上。

  “安涅莉!”

  “嗡——!”辅助AI发出了长长的震动声,听起来跟表示否定的“嗡嗡!”声并不一样。

  滨面用指尖碰了碰铁门,消除静电之后握住了螺丝刀。不过这个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加油站里面的加油机。改锥的部分比修理眼镜用的还要小,本体却比大型手枪还要结实笨重,而且还连着一根不知道是送电还是送气的粗管。即便滨面尝试着扣了扣扳机,锥头也没有旋转,如果不是因为他正握着握把,甚至会连那细微的震动都无法察觉到。不过要是把它放在水缸里估计就会产生很多气泡吧。

  滨面小心翼翼地将其与硬盘上的螺丝对上,然后再次扣下了扳机。

  随后。

  “转起来了。这东西能打开!”

  不知是因为螺丝太小所以如果按正常方式去拧就会把螺丝头弄坏,又或者是像某种暗号一般,是不通过特定的振幅模式就无法打开的设计。

  总之,卡片大小的塑料盖滑开了。

  里面是一块看起来相当精密的电路板,要是这里面装有的数据被破坏的话就完了。虽然滨面不敢拿指尖去碰,但在电路板的角落处有一个小小的开关。

  他很害怕。

  虽然很害怕,但他还是背着脸将食指伸了过去。

  传出了一道小小的咔哒声。

  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滨面用一根电线将手机连到硬盘上,然后倒退了两步。即使是呼气的时候,他也下意识地将脸背向裸露的电路板。

  “手机的屏幕上有什么东西在滚动。好像是开始了,滨面。”

  运动衫少女如此说道。虽然上面显示着任务完成的估计时间,但是因为数字一直变来变去所以根本靠不住。

  两人轻轻地坐在长椅上等待数据解析完毕。

  “嘻嘻。”

  坐在旁边小声笑着的运动衫少女,轻轻地靠在了滨面的身上。

  “怎么啦?”

  “总感觉好久没有像这样悠闲地打发时间了。”

  今天是圣诞夜。无论是和大家一起喧闹,还是两个人悠闲地度过,待在这个埋在山中的实验室里等待暗号破解绝对是不对劲的。

  不过,滨面还是让肩膀放松了下来。

  时间在不断流逝。

  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的泷壶,静静地闭着双眼。她之所以浑身无力当然不是因为放松的缘故,而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佳。滨面无法想象她的身体目前已经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不过泷壶还是打算利用这段平静的时光平复一下绷紧的神经。

  仿佛在说比起那些不明真相的药物,这样的方式要更加有效。

  滨面小心着不让肩膀晃动,将手伸向了裤子的口袋。

  取出的金币闪耀着美丽的光辉,并没有如同披萨一样的缺角。

  看来充能已经完成了。

  “我说滨面,解读完成之后应该就能知道了吧,那个叫做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的东西……?”

  “希望如此吧……”

  他们当然没有确凿的依据,而且就算知道了,答案也可能并不像滨面他们所期待的那样。毕竟这是暗部的情报,还是应该作好看到自己那天真的期望轻而易举地在眼前破灭的觉悟。

  就在这时。

  从他们所在的“房间”外面传来了什么东西活动的声音。

  运动衫少女将身体靠了过来。

  “……滨面。”

  “看来还要花上一点时间啊。”

  听着硬盘嘎啦嘎啦如同抓挠一般的运作声,滨面咽了口唾沫说道。

  “虽然不知道是谁进到了这里,总之要想办法将那个人的注意力从这个房间转移。硬盘上的灯还在闪烁,现在还不能把线拔下来。”

  虽然手机和硬盘体积都不大,但是滨面不能将它们塞进口袋。硬盘的塑料盖已经被取出,电路板裸露在外。要是放在口袋或是包包里跟布料发生刮蹭引起静电的话,里面的数据就会被破坏。

  这个房间里面虽然东西不少,但是武器却意外地稀缺。那套工具也跟眼镜的保养用品一样精密。

  滨面用两手抓起一把折叠椅,慢慢地走向房间的出口。

  他探出脑袋想要查看一下外面通道的情况。

  唰的一下。

  如同切掉萝卜上的叶子一样,滨面的脑袋被轻而易举地砍掉了。

  不对。

  如果某人没有采取行动的话就会变成这样。

  “滨面!!”

  泷壶突然拉住了不良少年的手,依靠全身的重量将他拽回了房间。因此那把材质不明极为厚重的山刀砍空了。

  紧接着,一位长着鲜红头发的少女从门口露出了她那无机质的脸。

  橙与黑,衣服上的纹路看起来像一只带毒的害虫,而穿着这件竞技泳衣的女孩,其真实的身份是……

  “仿生人(Android)!?也就是说,这里是那位厌普性中的厌普性,连那个红染都感到害怕的‘木原’那家伙的实验室吗!!”

  “明明是小偷,怎么说得好像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一样?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在玩废墟探险还是什么吗?”

  金属咯吱嘎吱的声音传来。

  她的武器究竟有多沉啊?随着那双小小的赤脚一步步前进,金属集装箱仿佛都在扭曲变形。而且对方的位置非常不妙,这个并排着大型电脑的房间只有一个出入口。一旦那个仿生人踏进来,滨面他们就无法逃脱。虽然这也是其中一个问题,但更要命的是如今精密的暗号解析工作还在进行中。要是让那个仿生人在这里大闹一番弄坏了手机或是那个裸露着电路板的硬盘,连接到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的线索很有可能就会中断。

  这时。

  正准备踏入房间的仿生人的眼球突然转向了旁边。

  唰!!

  轻松挥起的超重山刀,将叉头竹刀一分为二。

  突然闯入者并没有在意。

  “噢噢噢噢噢!!”

  飘动着违和感极强的银发,和服的宽袖蓄积着空气。手里切换成另一种拷问工具的维瓦娜·鬼熊就这样冲进了仿生人的怀中。

  她用自己的整个手掌用力地抓住了仿生人的脸庞。

  不对。

  “日本的拷问有着独特的发展方向。”

  毫不顾及自己的手会被烫伤,她将某种东西强行塞进了仿生人的嘴里。

  “利用点燃香料或是松叶产生的烟来熏人的眼睛或鼻子的粘膜,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这个国家了。不过因为这是用来惩罚逃走妓女的方法,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不会在那些被当成交易品的人们身上留下伤痕。但是对于你这样的精密机器来说,应该是致命伤吧?”

  但也到此为止了。

  轰!!

  仿生人释放出了一团大到连自身都有可能被卷进去的火球,袭向了袴装少女。如同被一道厚重的高温之墙拍中,维瓦娜的身体飞到了空中。

  “啊——!?”

  滨面毫无意义地叫了一声。

  是火焰喷射器吗?不,或许是使用了某种发火能力。

  不过。

  “……?”

  叽叽叽!!飘动着鲜红头发的仿生人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她的头部发出了响亮的嘎吱声,而且明明已经排除了眼前的障碍,她却无法转头看向待在房间里的滨面他们那边。

  或许是因为那些被打入机器内部的特殊的烟发挥了效果。

  某种乌黑的黏浊液体从她的眼角和鼻子里流了下来,身穿橙黑双色竞技泳衣的少女歪着头,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她用颤抖的手指伸向大腿旁的瓶子,然而却无法将瓶口送到嘴唇上,在那之前透明的瓶子就从她的手中滑落了下来。

  少女歪着头,星星在双眼中跃动,这是她的一种表达方式。

  “老、师。”

  咚!!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比起解决滨面他们,仿生人似乎打算优先处理自己身上的异变。也许是为了避免发生进退不得的情况,她向着某个地方跑了出去。

  滨面和泷壶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不过……

  “唔……”

  从房间外面传来的小小呻吟声让他们恢复了行动能力。如果不是她中途插手,滨面他们肯定已经没救了。

  “你没事吧,喂!!”

  滨面慌忙跑向通道,发现袴之少女倒在了地上。现在已经无法区分她的身上哪里是衣服,哪里是皮肤了,由刘海弄成的两角之一也已经消失不见,滨面仕上只能尽力不去皱起自己的眉头。

  “哈,哈哈。毕竟这就是暗部,你也不用为我感到担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反正我在到达这里之前就已经搞砸了,即使不来插手这件事也挺不了多久了。唉,我真不应该在小孩子面前耍帅呀……”

  维瓦娜的呼吸非常微弱,她也应该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状况了吧。

  “不过嘛……”

  即便如此她还是笑了出来。

  “是叫做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来着?我也确实挺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少女应该是抬头看着他们,但她或许已经无法看清滨面和泷壶的脸。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一样。

  “不,并不是这样。”

  “……”

  “既然人生就要到此为止了,我真正想要听到的还是那句话。‘谢谢你’,只需要那一句……”

  “烦死了。”

  滨面摇了摇头,随后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币。

  “给我把嘴闭上,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喂,该死的金币!!现在马上把这家伙的伤全都给我治好,尼古拉斯金币!!”

  金币外围的光辉消散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金币也不是万能的,就算能打开保险箱,如果里面空无一物的话就什么也得不到。做不到的事情是无法实现的。

  “我已经,试过了……真抱歉让你白费了一次机会,啊哈哈。”

  没错,维瓦娜应该也有一枚金币。她应该是用过自己的金币,然后知道了那个事实吧。那个自己所受的伤已经无药可救的事实。

  即便如此,她还是来到了这里,为了保护除她之外的某人。

  “这些,给你。”

  袴之少女指向放在地上的两个包袱。

  “里面是……呃,主要都是普通人看到后会感到羞耻的拷问工具以及大量的春画本子……不过也放着之前用过的艾灸。实际上灸疗确实需要相应的资历,但是暗部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只要看看那些专业和装书籍上的图表,任何人都能做到……”

  就是为了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在如何利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这个问题上,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滨面仕上低着头咬紧了牙关。

  “谢——”

  话刚说出口。

  然而当少年抬起头时,他就发现了一个事实。维瓦娜·鬼熊已经闭上了双眼,停止了呼吸。

  想要听到别人对她说声谢谢?

  不,在将包袱安全送达后就感到满足的少女,并不寻求所谓的回报。她就是一位在确认到自己的行动让他人得到了幸福之后就能获得满足的女孩子。

  她真的是暗部的人吗?

  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她走上这样的下坡路?为什么这座城市没有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为什么?

  逃跑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哔——!哔——!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传来了轻轻的电子音。

  “滨面……”

  “啊啊,我知道。”

  声音是从房间里传来的。

  “我知道了,该死的!!”

  在这样的局势下依然不去逃跑而是选择留在了藏身处的工厂否定(Perfect Film)藏在帐篷里的那个卡片大小的硬盘。解析工作听起来已经完成。至少请让我得到一些收获吧,滨面在心中做着毫无意义的祈祷。

  是时候了。

  少年少女终于要去接触学园都市最大的禁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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