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第1章

  程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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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de]

  1.在电脑上输入命令或情报时所用的记号。

  2.把异世界之力传送到这个世界的记号体系。

  传单的正中央写有许多古典艺术字，传单的右上角有个魔女骑着扫把的图案，左上角则是印有一栋古风西洋式建筑的黑白照片。

  在银座大街往来的人群当中，森下历美正在盯着手上的传单。

  那是她在一个礼拜前整理壁橱时发现的东西，在壁橱内许多变成深褐色的废纸里，仅有一张毫无泛黄并且不知是谁收进壁橱内的纸．那张纸非常新，彷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指似地，那张纸正是历美现在手中的传单。

  老实说，连历美都觉得这张传单十分诡异。

  既没有电话号码，又是三千年历史或是教科书採活页方式等等，处处都充满诈骗的味道。

  可是，或许就像上面所写的，搞不好真的有座培育正牌魔法师的学校。毕竟在这个动荡的现代，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就算是……

  魔法也一样。

  在银座的这个地段是全日本地价最高的地段，如果有资金在这里盖学校的话，应该就不会是企图诈骗注册费的诈骗集团吧……

  历美一边行走，一边抬头仰望银座三丁目的狭窄天空。

  周围矗立着许多染上暮色的高耸大楼，窗户玻璃反射的阳光将往来的行人背影染成一片橘色。在冬季街道上往来的人群看来有些无精打采，提前响起的圣诞歌声与这幅景象格格不入，穿着制服的历美也并未融入这幅景色当中。

  刺骨的寒风突然吹过裙襬。

  砰。

  「喔?」

  「……好痛喔……」

  「小妹妹，有什么事吗?」

  「撞、撞到鼻子了啦……」

  「鼻子怎么了吗?」

  在路口等待交通号志的男子正以摸不着头绪的表情看着历美。

  「咦?啊……没什么!是我不小心撞到你的，对不起!」

  历美深深地鞠躬道歉，接着赶紧转身拔腿狂奔。

  短发在全力奔跑下变得有些凌乱，历美又有好几次差点撞到其它人，直到她确认男子没有追上自己后才停下脚步。

  历美大口地深呼吸，滴滴汗珠从她的脖子上缓缓滑落。

  历美的拿手绝活就是撞到东西或是在毫无一物的平地上摔跤，就算现在已经十五岁，她还是会每天随身携带OK绷。

  她之所以会发现手上的传单，其实也是因为她一头撞进堆积如山的书本里，「妳怎么会撞到不会动的书呢?」和历美一起打扫的母亲则是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对她如此说道。

  历美每次撞到头的时候，都会冒出「自己的运动神经真的是迟钝到绝望的地步」的想法。

  说不定是因为从小就撞头撞太凶的关系，所以个子才会一直长不高。胸部长不大、鼻子不够挺、头发会不自然卷翘、眉毛太粗、穿便服会被误认成小学生等等，一定也都是……

  这名和制服尺寸完全不相称的少女，其身影正映照在对面道路的展示窗当中。

  身高一百四十六公分、鞋子的尺寸二十点五公分，因为光想到三围就会很悲哀，所以保密。历美虽然不算胖，但是由于个子矮小，因此看起来也不甚苗条，明明是明年就即将升上高二的高中生，外表却像是个穿着姊姊制服的小学生。

  历美看见暗色玻璃中的自己也不禁皱起眉头。

  在大楼与大楼的空隙间，一只黑猫悠然地走过历美的面前。

  历美重新打起精神，再度将视线转到拥有灰尘味道的传单上，传单上粗糙的地图看似和周围的地形有几分相似，但是历美难以确定真伪。

  「应该是这里吧……」

  四处寻找一阵子后，历美终于走到一栋西洋式建筑的门口。

  *

  在两栋巨大的大楼间有一间二楼高的西洋式建筑，那是一栋会让人怀疑屋龄是否已超过百年的古老房屋。

  似乎只有那栋房子附近飘散出潮湿的空气，铁栏式的大门不时发出沉重刺耳的声响，砖造围墙上则是爬满藤蔓，空中也不时有几只乌鸦飞过。

  好讨厌的气氛。

  如果要以一句话描述的话，就是「虽然打算赶快打掉改建新大楼，却因为施工业者陆续受到不寻常的诅咒，只好在无可奈何下放置不管的鬼屋」。

  历美吞下一口口水，并且再次仔细确认手中的传单。

  但是无论她看过多少遍，传单上的地址都一样，看来眼前这栋西洋式建筑应该就是她寻找的魔法学校。

  历美很讨厌没有脚的东西，例如幽灵或是蛞蝓；因为害怕鱼的眼睛，因此历美也怕死掉的鱼；历美也怕毛毛虫，因为毛毛虫有很多只脚。

  「嗯!今天只要确定地点就好!」

  历美使劲在胸口握拳，并且豪爽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眼前站着一名穿着学生服的男子。

  「什么确定地点就好?」

  青年瞪着历美，从头到脚将历美打量一番后低声如此说道。

  「对、对不起。」

  「什么?」

  「不是……那个……抱歉。」

  这名男子的身材相当高大。

  和身高一百四十六公分的历美相比，两人的身高相差超过一个头以上，他应该有一百八十多公分吧。

  青年把运动用背包夹在腋下，他那位在高处的脸上挂着一副看似很无聊的表情，他的五官还算相当工整，却无法让人感到俊美的感觉，多半是因为他的眉头时常深锁的关系，如果在以动物为主角的电影中，这个人肯定是饰演个性别扭的孤独野狼。

  只见青年忽然换上被树枝拨弄的小虫般的表情说道：

  「妳为什么要道歉?」

  「啊……嗯，说得也是，你好。」

  只见历美低头鞠躬。

  「妳是哪位?」

  「我叫森下历美，你也是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吗?」

  「……在这里就读什么?」

  「这里不是魔法学校吗?」

  「学校?这里吗?」

  穿着学生服的青年转过头喃喃自语，虽然因为声音很小而听不太清楚，但是他似乎正在说「这家伙的脑袋有问题」。

  历美抬起头，看着青年说道：

  「嗯……可是，这张传单上写着这里是魔法学校……」

  「一直说魔法魔法的……我问妳……」

  青年伸手抓了抓脑袋。

  「妳是坐什么东西到银座的?」

  「当然是……坐电车啊……」

  「电车是靠什么才能开动的?」

  「我想……应该是电力吧。」

  「电力是怎么产生的?」

  「靠火力或水力，最近好像也有用核能的样子……」

  「没错。」

  青年拉开嗓门说道。

  他弯下高大的身躯瞪着历美，并且伸出手指在历美面前「啧啧啧」地摇晃。

  「电车要靠电力才能开动，就像汽车靠着燃烧化学燃料才能行驶、核子潜艇靠铀产生核分裂才能潜行一样，这个世界既没有靠念诵佛经行驶的汽车，也没有靠魔法阵潜行的潜水艇，妳都知道这些道理，怎么还会满嘴挂着魔法?」

  「嗯……可是，上面写着在动荡的现代……现在正是魔法派上用场的时候，还说无论年龄，任何人都能学习……」

  「就算学会又能怎样?有空去学那种东西，还不如赶快回家念书，真是蠢毙啰!」

  青年不悦地如此说道。

  历美尽可能地在眼神中灌进更强烈的意志力，不过还是躲开青年的眼神回答：

  「这、这才不会蠢呢!」

  「不喜欢被说成蠢的话，改成呆毙还不错吧?」

  「请不要在别人认真说话的时候又说蠢又说呆的，好过分喔!」

  「如果只要认真就能使用魔法的话，现在早就满街都是魔法师啰!」

  「我又没那样说!」

  「既然这样的话，弄弯一根汤匙让我看看吧。」

  「这、这跟汤匙没有关系啦!」

  正当两人开始毫无意义的争论时，西洋式建筑的大门随着沉重的声响缓缓敞开，听起来就像经过百年后终于发现猎物的食人屋舔舌头时发出的声音。

  历美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名青年则是挂着怀有全世界一半的苦恼般的表情，并且无奈地耸了耸肩。

  双开式的大门仅有一边被推开，一名女性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

  她只穿着一件棉衬衫，而且从满是皱折的衬衫下缘露出大腿，看来毫无御寒的效果，她那高度几乎到历美胸部的修长双腿仅穿着一双黑色的凉鞋。

  那名女性的容貌端正得令人背脊发凉，脸上戴着一副带有锁链的古典风眼镜，更加强调那宛如模特儿般的面孔，在丰满的双峰间挂着一个不会反射光线的漆黑物体，那是个彷佛用三角尺描绘而呈现完美正方形的首饰。

  在充满天然色调的世界当中，似乎只有那名女性所站的地方成为黑白单色，有如天神忘记着色而只使用纯墨色描绘出这名女性似地。

  只见那名女性拖着步伐走向历美和青年，她每踏出一步，及腰的乌黑长发就会轻轻摇摆，沐浴在暮色下的衬衫也让女性的腰线若隐若现。

  这名女性一直走到铁栅栏旁，以充满睡意的语气说道：

  「聪史郎，你们好歹注意一下别人的眼光，打情骂俏至少进屋里再说吧。」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吧……」

  这名叫做聪史郎的青年不耐烦地回应道。

  「你难得带朋友过来，没想到竟然在谈分手……姊姊好难过喔。」

  「睡到太阳下山才起床的人，还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啊。」

  「我该怎么向天国的父母交代呢……」

  「不要擅自诅咒老爸死掉，这个怪女人怎么可能会是我的朋友。」

  「我才不是怪女人呢!」

  「你们不用太害羞喔。」

  「我根本没有害羞，她是来找老姊的客人。」

  「咦?找我?」

  女性总算解开双手合十且刻意凝视远方的胡闹动作，这名似乎是聪史郎的姊姊不禁睁大眼镜下的眼睛。

  「这位小妹妹要找我吗?」

  聪史郎点了点头。

  那名女性开始目不转睛地打量历美的脸。

  历美则是微微低着头回望对方，此时，隔开两人的铁栅栏才像是忽然想起自己似地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妳、妳好……」

  「我不知道是谁介绍妳来的，但是我收的费用很高喔!以一般学生平均的零用钱收入来说，保守估计大概要三百个月的零用钱吧。」

  「学费真的这么贵吗?」

  「学费?」

  「老姊，这家伙好像以为这里是学校。」

  聪史郎靠着爬满藤蔓的门柱如此说道，他的语气似乎带有讽刺的感觉。

  「这里……不是学校吗?」

  历美畏畏缩缩地拿出传单。

  那名女性隔着铁栅栏收下染上暮色的传单，她拿下附有银锁链的眼镜，瞇起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看着受日光照耀的传单。

  全新传单的内侧布满像血管般的线条。

  「这个……应该是曾祖父做的程序代码吧。」

  「程序代码?那是什么?」

  「就是利用水印发动的咒文，真令人惊讶呢!应该是明治时代印刷的东西，居然到现在都还没烂掉。」

  历美突然想起一件事，当时和这张传单堆在一起的废纸，都已经烂到只要稍微一碰就会碎掉的程度。

  「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程序代码就是类似魔法的原料吧?」

  「简单来说的话，差不多就是那样。」

  「可是……明治应该是大正的前一个时代吧?平成前面是昭和，昭和前面是大正，大正前面才是……」

  「没错，传单上写的是一百年以前的事。」

  「那么久以前……就有活页式装订的方法吗?」

  女性将传单还给历美，脸上还浮现出恶作剧般的表情。

  「怎么可能，明治时代根本没有活页书，只是妳看到的内容是那样而已。实际上，那篇文章是用更古老的词句书写的。」

  「那也是魔法吗?」

  「算是很久以前的魔法。」

  「那么……这里已经不是学校了吗?」

  「这栋屋子在大正时代以前应该是魔法学校，房子虽然没变，但是现在只是普通的住宅，上面写的新世纪指的也是二十世纪啰。」

  「原来……是这样。」

  「我刚刚才说过吧，这个世界不是靠魔法，而是靠科学运作的。」

  「别这样，聪史郎。」

  「老姊还没过来的时候，都是我在应付这个疯子耶。」

  「你怎么可以把重要的客户说成疯子呢?哼哼!」

  黑发的女性手叉着腰做出生气的样子，隆起的胸部也在单薄的衬衫上挤出双峰。

  「不要自己用嘴巴配生气的声音，而且我应该说过不要穿这样在院子里乱晃吧!」

  「这件衬衫很丑吗?」

  「问题出在妳只穿衬衫!」

  「我也有穿内裤喔!」

  女性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了抓大腿。

  「本来就该穿内裤吧!到这个时代居然还会有人满脑子想着魔法，这种莫名其妙到爆的传单也很奇怪，这根本是诈骗集团的惯用伎俩嘛!这种祖先真是让我丢脸到想哭!」

  「咦!……真的是这样吗?」

  历美发出搞不清楚状况的问题，不禁让聪史郎用手按着脸仰天长叹。

  黑发的女性则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我的问题很奇怪吗?」

  「那不重要，妳赶快回家吧，妳现在知道这里不是魔法学校了吧?」

  「不要欺负女生啦!」

  「我没有欺负她!」

  「我总觉得你在欺负她喔。」

  「这叫做说教，不算欺负。」

  「那个……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

  历美尽量以最小的音量打断两人的对话。

  「哎呀?妳要走了吗?反正都过来了，顺道进来看看嘛。」

  「别随便留人啦。」

  「真不会体谅姊姊特地为你留住女孩子的姊弟爱呢……算了，我让妳看样好东西，你们等我一下喔!」

  黑发的女性擅自说完后，就任凭衬衫随风起伏地转身走回西洋式建筑当中，只留下历美和青年两人独处。

  历美畏畏缩缩地把视线移到仍旧靠在门柱上的聪史郎身上，她看到聪史郎的脸上挂着非常可怕的表情，就好比是……好心把捡到的空钱包特地交给警察，却被钱包主人诬赖成偷走里面的东西而闹得天翻地覆的臭脸。

  「那个……对不起。」

  「妳为什么要道歉?」

  「嗯……可是……」

  「没有错就别道歉，道歉不能解决问题。」

  「对不……嗯。」

  「妳就是这个样子才会相信那种莫名其妙的传单，只要仔细想想，就会知道魔法根本是不存在的东西。」

  「有啦!一定有……大概有吧……」

  「建议妳稍微学学怀疑的态度，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

  「锵锵～～!」

  黑发女性有如刻意打断聪史郎说话似地突然现身，或许因为只穿一件衬衫实在太冷的缘故，这次她多穿上一件黑色的风衣，不过由于只穿凉鞋的双腿还是没变，因此这身打扮就像深夜色情节目里面的风尘女郎。

  「老姊，我说过很多遍，不、要、自、己、用、嘴、巴、配、音!」

  「别这么计较嘛～～太神经质会短命喔～～」

  女性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将抱在怀中的物体放在地上，那是个附有测量体脂肪功能的体重计，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根黑色的木棒。

  「好啦，小妹妹，虽然这么说很突然，但是能请妳赤脚站到体重计上吗?」

  「咦……我吗?可是……要打赤脚吗?」

  黑发的女性面带微笑地点头表示肯定。

  聪史郎则是皱起眉头。

  「不愿意也不用勉强，毕竟只要扯到老姊都不会有好下场。」

  「聪史郎别插嘴啦～～」

  「看到自己的亲姊姊缠着年幼无知的国中生，还要她脱东脱西的，我应该要说点话吧。」

  「我、我才不是国中生呢!我已经高中一年级了!」

  「不会吧，妳是高中生?」

  「真的啦～～」

  「好好，妳是来见识魔法的吧?这次我就不计血本让妳见识一下，快脱吧!」

  黑发女性把手放在历美的肩上，让还在犹豫的历美转过身，聪史郎似乎也不打算继续插嘴，只挂着神父参加葬礼般的表情安静地站在原地。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再拖拖拉拉的，就会错过程序代码的时机喔，我事后会再说明的。」

  「……好吧。」

  历美拖泥带水地脱下鞋袜，赤脚站上位于石板上的体重计。

  暴露在十二月空气下的金属冰凉感触刺激着指尖，体内的温度似乎从脚底被吸走似地，体重计虽然承载着三十九公斤的重量，但是液晶显示器上却没有浮现出任何数字。

  「脚底有点麻麻的……」

  「嗯?妳感觉得到吗?那就是程序代码的感觉喔。」

  「程序代码……就是魔法吧?」

  「对啊。」

  女性看着站在体重计上战战兢兢地保持平衡的历美，并且将木棒递给历美，那是一根长度六十公分左右的黑色木棒，木棒上似乎包有一层不会反光的材质，因此轮廓看来就像逐渐溶入夕阳的光线中似地。

  历美紧张地伸出手，感觉到木棒微温且坚硬的触感。

  「这是……魔杖吗?」

  「这是普通的木棒，程序代码就在妳的脚下，不是在棒子上喔。」

  「这些石板的底下有巨大的魔法阵吗?」

  「没有啦；才没有那种东西，程序代码是放在体重计内部的基板上，听说以前因为没有电脑，所以转印程序代码相当辛苦，但是现在方便的东西就很多啰!」

  历美完全听不懂这名女性说的话。

  森下历美因为看见充满灰尘味道的传单，上面画有骑着扫帚的魔女以及现在是动荡的时代，因此打算寻找魔法学校而来到这里，再加上百年以上历史的西洋式建筑彷佛散发出魔法般的气氛……但是历美现在却打着赤脚，站在清楚刻着了JIS标章（JapaneseIndustrialStandard，代表经过日本通产省检验合格的产品。）上的体重计上。

  在手中的黑色木棒仍然保持微温且坚硬的触感，并没有电流流过或闪闪发光的迹象，虽然历美有种上贼船的感觉，不过毕竟是自己打算寻找魔法学校的，回绝对方的好意似乎又有点失礼，所以历美只好紧紧地握着黑色木棒。

  「这种程序代码叫做圣艾摩，是种可以让非导电体发光的魔法，顺利的话，妳手上的木棒应该会发光喔!」

  「少骗人啰。」

  「聪史郎，不准插嘴!」

  「啧。」

  「可是……就算妳这么说，我……我还是不懂该怎么做……」

  「以程序代码的观点来看，体重计里面流动的电流和人类肌肉中流动的弱电流其实是一样的东西，基板上的程序代码已经把百分之九十九的步骤都完成了，所以妳只要发挥点火装置的作用就行啦!」

  「咦?我是点火装置吗?」

  「放心啦!这是古典魔法中最简单的程序代码喔!」

  「需要念出什么咒语呢?」

  「没有特定的咒文喔，那只是让精神集中的媒介而已，妳只能靠自己找出适合的方法，总之，不要让自己太过紧张就好。」

  「大姊姊是用什么方法呢?」

  「咦?妳说我吗?」

  「嗯……是的。」

  女性开始思考。

  「嗯，我都是用惰性计算求出质数。」

  「咦?」

  「我会把整数列[2]套入公式sie>e(n:ns)=n:sie>e[m|m<-ns.m’rem’n/=0]的方式搭配埃拉托斯特尼筛法……」

  「啊……我懂了!真的!没问题了!」

  历美慌张地挥着手，阻止那名女性继续说明下去，数学的咒文远比魔法的咒文还要麻烦，思考质数反而会让历美更加紧张。

  话说回来，小时候看过的美国喜剧中，魔法师好像都是动动嘴巴、捏捏鼻子就能使用魔法了……

  「在魔法完成的瞬间，成型的程序代码应该会流进体内，试着集中注意力感觉看看吧!」

  于是，历美闭上眼睛。

  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木棒上，感觉各式各样的信息流过脑中。

  木棒坚硬的质感、微温的温度、头发掠过额头的触感、吹过裙底的冬风、沿着内衣内侧滑落的汗珠、不知怎么计算的数学小考、中午吃过的章鱼热狗……啊；开始朝莫名其妙的方向胡思乱想了!

  正当历美打算深呼吸重新集中精神的时候，站在西洋式建筑屋顶上的乌鸦忽然发出叫声。

  嘎!

  「咦?」

  历美忍不住睁大眼睛，并且将视线转向上空。

  就在这个时候，体内怱然涌出一股紧张感。

  从右脚奔驰而上的电流穿过历美的身体，转眼间又穿过历美的左脚，体内仿佛涌起一阵冷热交错的涟漪，并且在数瞬后消失，感觉就像是无数个气球同时在胃里破掉般的感觉。

  历美不禁倒吞了一口凉气。

  接着，「那个东西」突然出现了。

  就在靠着门柱的聪史郎头上约一公尺的地方，「那个东西」在理应空无一物的空间中随着一阵烟雾出现，并且开始随着重力落下。

  起初速度还算缓慢，不久后便一口气开始加速。

  是个水盆。

  那是个历美从未见过的大尺寸金属水盆，而且无论在颜笆、形状上都无可挑剔，如果有人要用这个水盆洗衣服的话，搞不好还会觉得有点可惜。

  散发出红铜色光泽的金属水盆，以准确的等加速运动结实地落在聪史郎的脑袋上。

  并且发出「锵」的清脆撞击声。

  这名不幸青年的头顶被水盆打中，身体瞬间变得相当僵硬，仍旧停留在头上的水盆则是缓缓地倾斜，沿着他的身体滑落到地上。

  足足有三秒的时间，聪史郎的视线都停留在地面的水盆上。

  「这是……整人游戏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自己的头。

  「我想……这应该是水盆吧……」

  「我问的就是为什么有水盆。」

  历美露出无助的眼神向那名女性求救。

  只见那名女性故意摆出无可奈何的姿势说道：

  「聪史郎……你真是太不幸了。」

  「对不起。」

  「没关系啦，别放在心上，毕竟魔法也会有失败的时候。妳没有受伤吧?」

  「嗯，我没事。」

  「没有人关心我吗?」

  「你没差啦。」

  「真的很对不起!」

  历美激动地低头道歉。

  「不过，圣艾摩的程序代码应该不会变出水盆吧……真奇怪。」

  女性用食指卷着自己的黑发，带着不解的表情如此说道。

  金属水盆在夕阳的照耀下闪耀着红铜色的光泽，而历美手中的木棒则是毫无发光的迹象，空气中不再有令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体重计的程序代码也随着刚才的水盆消逝无踪。

  在冬季阳光造出细长阴影的庭院前，难以言喻的沉默笼罩着现场。

  「真是莫名其妙。」

  聪史郎脱口说道。

  只有在这个时候，历美觉得自己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

  隔天，森下历美再度来到银座的街道上。

  不知该说是没有特别目的，还是该说是有个不明确的目的，名义上虽然是回来拿忘记的袜子，顺便把木棒物归原主，但是黑发大姊也说过那只是普通的木棒，历美对只为这点小事再添麻烦的举动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昨天在发光魔法失败后，自己向不停吵架的两人低头行礼，随后就像逃命似地飞奔回家，而且被水盆打中的聪史郎表情看起来好可怕……

  不过，名为魔法的神秘力量似乎真的存在于世界上，希望自己能学会那种魔法，历美不禁开始想象未知的才能突然苏醒而被当成天才魔法少女的情景，感觉一定很棒吧?没有长处、时常在没有东西的地方摔跤、个子小、长相普普通通、脑袋也没有特别好，因此历美经常觉得上天真的很不公平，不过，上天或许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赐给历美某种才能。

  历美显得有些兴奋。

  历美一边怀着此种妄想，一边神采奕奕地前往诡异的西洋式建筑，最后终于来到铁制的大门前。

  和昨天一样，面对银座小巷的西洋式建筑充满鬼屋的气氛，屋顶有乌鸦群聚，被大楼遮盖而几乎没有阳光的庭院内则是长满许多不知名的植物。

  就在这个时候。

  唰砰!

  随着一阵很有气势的声响，一个黄色的物体飞上天空，而且是从历美的脚底飞起来的。

  那个物体一边进行复杂的变形动作，同时以秒速五公尺在空中飞行，接着受到空气阻力与重力的影响，沿着平缓的曲线接触到水泥地面。

  啪!

  落地时的声音相当难听。

  聪史郎皱起端正的眉头，伸手捡起掉在眼前的香蕉皮。

  「如果要练习流星压制（注：岳注2：ShootingStatpress，摔角招式的一种。）的话，在软垫上练习比较好喔。」

  「呜呜～～」

  跌坐在水泥地板上的森下历美泪眼汪汪地看着聪史郎，历美伸出擦伤变红的手，指着不知为何穿着水蓝色围裙的高个子宿敌，口齿不清地向对方宣战：

  「以前爷爷说过，嘲笑别人不幸的人会下地狱。」

  「我没有嘲笑妳。」

  「你一定有笑!还是冷冷的笑!」

  「我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踩到香蕉皮摔跤的人，反而有点惊讶喔。」

  聪史郎刻意耸肩说道。

  「什么嘛!」

  「就算是现在表演短剧的新进艺人，也没有人会用香蕉了吧。」

  为了维护人类最后的尊严，历美站起身回应：

  「坏胚子!贱嘴巴!」

  「真是感激不尽，如果这样就不用应付疯子的话，我还满想就读可以让嘴巴变坏的学校。」

  「才没有那种学校呢。」

  「也没有魔法学校喔。」

  「唔……你一点都不像那个大姊姊的弟弟。」

  「我偶尔也会怀疑自己的血缘……话说回来，妳手上提的是什么东西?」

  「因为昨天添了不少麻烦，所以……虽然刚刚摔倒，里面的蛋糕应该还是好的。」

  历美隔着半开的铁门将蛋糕盒递给聪史郎，那是她来这里前，在数寄屋桥路口的大楼内的蛋糕店所买的起司蛋糕。

  「所以妳才跑来这里练压制吗?」

  「咦?」

  「没事，如果妳想找老姊的话，她今天不在家。」

  「……也对，现在是动荡的时代，魔法师应该很忙吧．」

  听见历美这么说，聪史郎不禁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回应：

  「妳好像在最基本的地方就搞错了，老姊根本不是魔法师．」

  「咦?真的吗?」

  「世界上根本没有魔法师这种职业吧，她是个系统工程师，工作是写计算机的程序，昨天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只是她偶尔玩玩的嗜好而已。」

  「原来是这样……」

  「虽然身为她的亲人不应该这么说，但是妳都已经是个高中生，还会被初次见面的女狐狸骗得团团转，以后该怎么办?」

  「我才没有被骗呢，明明就出现一个水盆。」

  「算我让一百步，就当真的有水盆凭空出现，可是妳学那种东西又想做什么?表演魔术吗?」

  「好像也对……」

  历美不禁低下头。

  身穿围裙的聪史郎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地抱着胳臂说道：

  「妳找老姊有事的话，我帮妳转告她，有什么事?」

  「没关系，没事。」

  「什么嘛，妳是有事才过来的吧?」

  「我只是拿蛋糕过来而已。」

  历美稍微张开手臂，尽可能地让自己娇小的身体看起来大一点。

  「喂，等等。」

  「……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历美马上转过身快步离开。

  传单就像昨天刚印刷完成似地漂亮。

  凭空出现红铜色光泽的水盆。

  都是平常不可能发生的事，如果这些都是因为魔法造成的，历美相信不可思议的力量真的存在，不是弄弯汤匙或透视纸牌等等的小能力，而是货真价实的魔法，无论那个宿敌高个男怎么说，历美仍然如此深信。

  运动神经优秀的人根本不了解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摔跤、突然撞到电线杆时的郁闷情绪、或是擦伤痊愈前的阵阵疼痛感、抑或是被人说笨手笨脚时难过的心情，如果真的有魔法的话，森下历美正是需要魔法的人。

  魔法之门似乎在历美出生的许久以前就已经关上了。

  在走到车站前，历美又摔了三次跤。

  第2章

  组织程式

  ——————————

  [assembler]

  把人脑勉强能够理解的原始程式，转译成电脑机器码的程式。

  位于临海副都心的某栋建筑物内。

  女用厕所的地板上。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堀江保持紧贴地面的姿势数到三十。

  周围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只有从窗口照进厕所的月光，空气有些混浊，氨水与氯气的臭味阵阵刺激着他的鼻腔。

  金属配水管内传出潺潺的流水声，还有自己的心跳以及窗户外空气流动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任何不规则的声音。

  确认人类活动的气息与此处有段距离后，堀江打开笔型手电简的电源，集中的光束立刻划破黑暗而照亮墙壁的瓷砖，习惯黑暗的瞳孔瞬间缩小，堀江仔细地扣上窗户上的弧形锁，开始在屋内进行搜索。

  堀江熟练地在阴暗的走廊下踏出步伐，丝毫没有发出脚步声，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慢慢地转开门把拉开门。

  这里是间办公室。

  和走廊一样，黑暗完全支配办公室内广大的空间。绿色的指示灯正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下与桌底的黑暗中不停闪烁，因为这栋大楼在晚上九点过后就会强制关闭空调，因此空气和厕听一样完全停止流动。

  堀江是个专门潜入办公室行窃的窃贼。

  他正在窃取情报，在高科技犯罪攀升、人人积极改善网络非法入侵对策的现今，防止传统窃贼的对策却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堀江仍然能在深夜潜入杳无人迹的大楼、窜改保全系统、躲过警卫的视线死角。当窃贼将纪录数据的硬盘从主机上直接抽走时，不管多么复杂的密码或牢不可破的防火墙都无法发挥作用。无论是不会对外公开的原始程序或是严密管理的顾客名单，只要堀江有心的话，就连作假帐的账册都能偷到手。

  堀江为了窃取某套程序中不公开的原始程序代码，而潜入这间位于江东区有明的计算机相关公司。

  堀江不加深究委托人想要这类情报的原因，他就像过去偷窃电子机械变卖一样，现在则是变卖窃取的情报而已。

  堀江把随身携带的笔记型计算机接上附近的集线器，开始浏览公司的内部网络。

  仅花费五分钟的时间就找到可疑的数据了。

  他转头确认电子表，距离警卫的定期巡逻还有一点缓冲时间。

  透过网络群组推测，主机应该设置在别的房间内，为了从主机中取出硬盘直接读取资料，堀江再度回到走廊上。

  微弱的光线从朝北的窗户照进走廊，堀江谨慎地选择阴影处慢慢前进。

  就在堀江踏出步伐的同时，远方传来一阵皮鞋轻轻碰触地板的声音。警卫的巡逻和预定时间不太一样，人类总是容易心血来潮，和定时产生同样错误的机械不一样……

  步伐很快。换句话说，传出脚步声的人是三名警卫当中最年轻、体力最好、感觉最敏锐的男人，因此堀江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返回入侵公司时的厕所。

  他需要更接近的门隐藏踪迹。

  就是眼前这扇门。

  堀江迅速展开行动。

  当他的手握到门把的瞬间，一阵讨厌的感觉立刻传到堀江的手臂上，那道微弱冲击从指尖通过手臂、肩膀、颈部、嘴巴直达舌尖，那种难丛言喻的感觉是堀江的身体在长年工作中自然发展出的特殊警报装置。

  某些程序设计师拥有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性，毕竟这里是一到旺季就会变成不夜城的计算机相关公司，平常就有专门在夜里工作的人也不奇怪。

  传来阵阵爬上楼梯的脚步声，可恶!朝这层楼过来了!堀江迅速地从勉强可以通行的房门缝隙间轻巧地钻进房间内。

  在关闭照明设备的房间中，仅仅有个二十一吋的屏幕正在发光，桌前似乎没有任何人影，屏幕的画面上有两个巨大的圆形眼珠，眼珠偶尔会眨眨眼，并且不时四处张望。

  那应该是屏幕保护程序吧?那台计算机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操作，计算机的使用者好像不在房间内，也有可能躲在房间内的某个地方……

  脚步声渐渐靠近．

  在脑中衡量门前没有遮蔽物以及计算机前面可能有人的风险后，堀江立刻选择后者，他把姉里难受的二氧化碳悄悄吐出，接着便宛如幽灵般绕到桌后。

  堀江随即对现场的状况啧了一声。

  因为他看见某个男人正倒卧在走道上。

  在画面的光线照耀下，那个男人以头顶着地板的姿势缩成一团，就像弯腰从胯下向后看时脖子扭到而动弹不得的姿势，也有可能是从椅子上摔下来才变成这种姿势的。

  那名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堀江安静地避开对方。

  幸好男人没有注意到窃贼，或许该说是无法注意到，那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动也不动。对堀江这名优秀的窃贼来说，光听那名男人浅短且凌乱的呼吸声，就足以断定他目前有生命危险。

  但是，堀江并不在意这个和自己素昧平生的男人是否有生命危险，堀江的工作是偷窃，而不是帮助在深夜的办公室内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人。根本无须犹豫，该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马上躲进办公桌的暗处，窃取数据只要等待下个机会就好。

  脚步声在关上的房门后方以一定的节奏朝这里接近。

  通过门口。

  停止。

  刺眼的光线从门缝间照进房间。

  由于太过匆忙而没有把门关好，真是太大意了。脚步声的主人返回刚刚通过的门口，伸手确认堀江所在房间的门把，黑暗中随即响起钢制房门开启的摩擦声。

  接着，胜过笔型手电筒十倍的强光射入室内，写有杂乱笔迹的备忘纸片、饮料附赠的玩偶、牛奶糖口味爆米花的容器、以及堀江从桌子阴影中露出的部分鞋尖都暴露在蓝色的光线下，堀江立刻屏住气息。

  「我知道你在那里。」

  是道女性的声音。

  堀江感到相当惊讶，警卫当中应该没有女性。

  发出声音的人以在走廊上的相同步调穿过房门，毫不在乎地缓缓靠近堀江的藏身处，堀江无法判断那个人说话的对象究竟是自己，还是那名倒地的男人，那个女人可能已经发现躲在房间内的窃贼，也可能完全没有注意到。

  堀江对自己窃盗的本领相当自傲，因此身上没有武器，虽然他对力气没什么自信，但是对手是个女性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堀江戴上以备不时之需的摔角面具，努力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保持镇定，并且让身体蓄势待发。那名女性并没有停下脚步，只以彷佛可以伸手触摸的高密度光线沿着堀江的腿部缓缓往上照。

  堀江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起身。

  「不要动!」

  「吾之程序代码，化为蜘蛛编织的牢笼吧!」

  堀江和女性同时喊道。

  此时，堀江感觉到一股不协调感，他无法判断是那个女人所说的诡异言词还是「某种东西」造成的，不过确实有「某种事情」发生，女性则是在蓝光当中盯着堀江。

  如果把女性的成长阶段分为少女、成熟女人以及老婆婆的话，对方应该算足尚未脱离少女阶段的女性，看起来像是个发育不错的高中生，但是在对方略显圆润的脸颊上，眼神散发出强烈的气魄，连堀江这名经验老到的窃贼都不禁在瞬间感到畏惧。

  堀江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那双散发出奇特光芒的眼眸是紫色的，那名少女在灯光照耀下的头发也并非黑色，而是呈现银色的流线型，同时让堀江联想到她口中提到的蜘蛛丝。

  堀江打算伸出手，却无法做出动作。

  堀江不知道对方在刚刚的瞬间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事，他现在只能保持刚站起身的姿势而无法动弹，如同名为堀江的演员之线已经被切断似地，他的肉体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

  「状况已经很难处理了，请你不要让问题变得更复杂。」

  少女如此说道。

  堀江无法发出声音响应。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但是窃盗是犯罪行为喔。」

  银发的女性哼了一声，便走近倒地的男人。

  「你还好吧?」

  「……杂乱的程序代码……」

  男人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

  「程序代码为什么会杂乱地缠在一起……妳知道吗?」

  「我不知道程序代码的想法，你帮我问问它吧。」

  男人的表情彷佛梦游一般，他似乎没有发现和他说话的是与此处格格不入的少女，他好像也没发现自己后面有个戴着摔角面具的窃贼。

  「……要解开杂乱的程序代码非常困难……可是……我知道。」

  不知银发女子的声音否传进他的耳中，男人继续小声说道：

  「箱子里的神……DenS……in……Machina……」

  男子说完这些后就瘫倒在地上，受光照射的瞳孔已经放大，银发女性用指尖按住男人的颈部测量脉搏，接着微微皱起银色的眉毛。

  「这……事情看来很严重呢……」

  堀江移动唯一能自由行动的眼球，仰望昏暗的天花板。

  问题的确变得相当麻烦。

  *

  一周后……

  风扇发出的轻微噪音正在齐声合唱。

  青苔绿配色的室内有三台笨重的塔型计算机以及三台十七吋的屏幕，虽然房间内有两名人类，三台计算机却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似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温度好像设太低啰。」

  「无问题……嗯，没问题的。」

  另一个男人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空调已经设定成冷气了，可是，现在是十二月吧?」

  「毕竟这些都是匆忙完成的计算机嘛，以超频运作这些计算机，如果不把温度控制在这种程度的话，计算机可是会当机的。」

  一台大型的空调装置正在空旷的房间角落吐着冷冻库般的寒风，田所航一伸出手指拭去屏幕上的薄霜，接着重新裹紧自己身上鼠皮色的西装，虽然两个男人身上都穿着西装，但是另一个人身上穿的则是立起衣领的中山装，似乎比田所穿的西装还要保暖。

  不知他是否注意到田所因寒冷打颤的样子，另一个男人——黄盖瑞紧盯着屏幕继续说道：

  「人类虽然能够自行适应环境，但是计算机不会，所以当然要优先考虑它们的需要，自从美军采用ENIAC（注：ElectronicNumericalIntegratorandComputer，宾夕法尼亚大学于1946年开发的计算机。）之后就一直都是这样。」

  「真是讽刺。」

  「市场的铁则就是『越难用而且容易故障的工具就越方便，也就会卖得越好。』」

  黄盖瑞一边说，一边用力敲下决定键，房内随即响起刺耳的电子音，画面上也出现许多数字列。

  「这样就完成了。」

  这里是办公大楼内的会议室，附有变流器的明亮荧光灯对室内的两名男人洒上青白的光线。

  虽然两人同样从事计算机产业，年纪也同样是三十多岁，但是两个人的地位可说是截然不同，田所是为企业工作的上班族；黄盖瑞则是靠自己的双手纵横业界的程序专家。黄盖瑞是个从香港到日本的大学留学并且在日本定居的怪人，其卓越的程序设计能力甚至会让人敬称他为『巫师（Wizard)）。

  田所曾经问过黄盖瑞选择留在日本的原因，而黄盖瑞则是笑着回答：「因为只有日本才有秋叶原。」他就是个如此难以捉摸的男人。

  田所以怀疑的眼神看着发光的屏幕。

  「那么，这个程序有什么功能?」

  「它会念出咒文。」

  「你说什么?」

  「简单地说，就是执行加法与减法的程序。」

  「每个程序都是这样吧。」

  黄盖瑞伸手拿起键盘旁的某个物体，那是一颗小型的骰子。

  他将水晶制的六面骰丢到田所的手中。

  「请你把骰子丢到三台主机中间。」

  「这有意义吗?」

  「丢看看吧，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准备三台主机。」

  田所将透明的殷子拿到与眼睛同高的高度，那是个在有点规模的杂货店里就能买到的普通六面骰，透明的骰子内部也没有任何可疑的机关。

  投下重金并且交件期限迫在眉梢的工作、或是普通的程序专家绝对无法在规定容量中完成的程序——黄盖瑞就是帮忙解决这类特殊难题的枪手，而他这次处理的工作是负责分析这问公司以十人为单位相互协力、众多系统工程师都无法判断作用为何的程序。

  虽然田所不清楚这和骰子有什么关系，但是黄盖瑞并不是个会对他人做出无意义要求的人。

  于是田所轻轻将骰子丢到指定的位置。

  骰子发出「叩」的低沉声响。

  掷出的数字是六。

  「我丢了。」

  「再丢一次。」

  叩。

  还是六。

  「请多丢几次。」

  田所只好继续掷骰子。

  出现的数字依序是六、六、六、三、三、二、一、二、三、三、四、四、五、五、六、六。

  掷出的数字有点诡异。

  就整体观察，各个数字出现的机率并没有特别奇怪，但是出现顺序相当不自然，因为数字的排列实在太整齐了。

  「你觉得呢?」

  黄盖瑞用极力压抑感情的冷静声音小声说道，他的表情与田所丢骰子前截然不同，变得十分认真。

  「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让围绕骰子的三台主机运作这个程序而已，不信的话，你可以试着在其它地方丢这颗骰子比较一下结果，骰子就送给你吧。」

  「别开玩笑了。」

  「你别生气嘛，连我都不敢相信，就算我仔细地把每行原始码重新看过，也找不到任何奇怪的地方，不仅如此，连半点臭虫（BUG）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程序不是臭虫，而是刻意写出来的命令吗?」

  「根本没有人会写出干扰到计算机外面的程序。」

  「你没办法查出原因吗?」

  「我知道的理论完全无法解释，虽然我看过各式各样的程序，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程式。」

  黄盖瑞边说边甩了甩手。

  没有任何机关的水晶骰。

  让硅基板外产生异样臭虫的程序。

  这在一般常识中根本不可能发生。计算机和人类不同，只要给予错误命令，计算机就是个会根据命令正确地犯下错误的电子计算器，并不会制造出无法预测的现象。

  「这个东西对人类的脑袋有影响吗?」

  「在很久以前，报纸上曾经刊载过类似的报导，但是撰写那篇报导的记者根本搞不清楚病毒和计算机病毒的差别。」

  「不要扯到那些不懂计算机的大报，我问的是这个程序。」

  「不管是多么诡异的程序，都无法将坐在主机前的程序设计师送进医院，不过我曾经听过主程序设计师失踪的传言……那应该只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吧?」

  「那家伙只是回老家酿酒而已，跟这件事没关系。」

  「如果你们隐瞒情报的话，建议你们最好让我知道。贩卖计算机扫毒软件的公司把含有诅咒的软件散播到市场上，这并不是好消息喔。」

  「你不用管这些事。」

  田所的表情变得相当不悦。

  「田所先生，你听过『大白鲨』这部惊悚电影吗?」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就像那部电影一样，当鲨鱼刚出现时，饰演主角的罗伊-谢德虽然打算封锁海滩，但是顽固的市长却不听他的忠告，结果有位观光客就这样被吃掉了。」

  田所不禁发出冷笑。

  「真是愚蠢的比喻，不管鲨鱼杀死多少人，只要赚的钱比受害金额多，那个市长的选择就是对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黄盖瑞，你以为自己是罗伊-谢德吗?」

  「像我这样的黑客，实在不适合扮演伸张正义的救生员，说到那部电影中和我最相像的角色嘛……」

  黄盖瑞突然露出深思的表情。

  「……应该是大白鲨吧。」

  「那不是人类吧，而且还是反派。」

  「那只是勉强做出的比喻，请不要想太多。」

  田所紧握住还留有些许余温的骰子，掌心的皮肤甚王和骰子发出摩擦的声响。

  「是机械……降神。」

  「机械降神?」

  「DenSEXMachina——这是希腊戏剧的用语，泛指使用舞台机关造出的诸神，在戏剧难以收场时就会登场。据警察所说，这是溜进我们公司的三流小偷在落网时说过的话。」

  听完说明的黄盖瑞露出不满的表情。

  「那并不是专业程序设计师会用的句子。」

  「为什么?」

  「如果是程序设计师比喻的话，就不会用外侧（EX），而会用内侧（In）形容。」

  「改成这样，意思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些疯言疯语而已，毕竟那个小偷还嚷嚷说着什么银发蜘蛛女。」

  黄盖瑞耸了耸肩，并且抬头仰望天花板说道：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这个程序会不断更换暂存装置里的数值，重复一千次后，就会突然取出那些数字的平均值。」

  「那又怎么样?」

  「明明是将过去一千次的随机数值平均，但是那个平均值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逐渐变小喔。」

  「如果变成零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都不会发生。就算平均值变成零，也就只是平均值变成零而已，没有任何程序会因此启动，至于是否会启动程序以外的其它东西，我就不敢保证了。」

  田所小小地叹了口气，混入室内寒冷空气的叹息随即变成白色的蒸气。

  「什么时候会变成零?」

  「大略估计，再过二的二十次方秒不到就会变成零。」

  田所用心算换成日数，大约十二天后就是时限。

  那天是……

  「怎么会这样?就是圣诞夜……」

  「算是圣诞礼物吧。」

  「这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问题吧?」

  「一个礼拜能查出来的东西就只有这些而已，这已经算很不错了，如果想知道更详细的事，恐怕也只能找魔法师帮忙啰。」

  「你是个巫师吧?」

  「我不是说形容黑客的巫师，而是真的魔法师。」

  「这种时候别再说笑了。」

  「我很认真，这已经超过专业程序设计师的领域了，我可是没办法做出处理超自然现象的升级档喔。」

  「巫师根本看不懂C语言和组译程序吧。」

  「不一定，我认识一个专门处理这种特别工作的人，而且我可以保证，那个人在C语言和组译程序的造诣上绝对称得上是巫师级。」

  「真的有那种人吗?」

  「如果原因真的出在程序上的话，那个人应该能在一个礼拜的时间内解决，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意下如何?」

  田所不禁吞下堵在喉咙的重块，不管对方是头上长角、爱吃人肉还是会使用诡异魔法的人，总之自己的确需要能解决眼前问题的帮手。

  田所低声问道：

  「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

  「她不是男的。」

  黄盖瑞好笑着说道：

  「她叫姉原美锁，是个女性。」

  第3章

  巫师

  ——————————

  [wizard]

  1.对程式设计高手的尊称。

  2.魔法师。

  头发染成红色的少年一边走路，一边看着画面。

  按一下右手的计数器。

  卷起衬衫袖子、看似上班族的男人停下脚步约三秒的时间一直盯着画面。

  按一下右手的计数器。

  相谈甚欢的一对男女无视于画面走过店门口。

  按两下左手的计数器。

  日照微弱的冬季太阳在脚边映照出模糊的阴影，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地点是秋叶原电器用品街的大街上。

  这间游戏软件专卖店在秋叶原中算是规模不小的店家，三台大型屏幕摆在店面前，正在播放即将发售的新产品展示影片，从合计共六台的喇叭中流泻出混杂的音乐洪水，似乎只要靠近喇叭，头发的前端就会受到音波影响而不停震动。

  一名女性正在这问店前计算路人的数量。

  她的眼睛与头发一片乌黑，在灰色的夹克上披着同样是灰色的大衣，握着计数器的手则是相当白皙，与白衬衫相比毫不逊色。在电器用品街的广告牌与展示墙所形成的七彩世界中，似乎只有那名女性是由黑白单色构成的。

  她的名字叫姉原美锁。

  「这笔钱真是难赚。」

  美锁用带有恨意的视线瞥向光线微弱的太阳，并且坐在路边扭曲变形的护栏上，现在虽然是冬天，但是对年纪进入二字头后半的女性来说，现在正好是尽量不想外出的时间。

  美锁将视线移到双手的计数器上。

  右手是三千零六十六。

  左手是一干两百五十四。

  计数器的数字代表通过美锁面前的人数，换句话说，在这两个小时中共有四千三百二十人通过这间游戏软件专卖店，其中有三千零六十六人对某款游戏软件的展示画面感兴趣。

  此时，又有一个人从店门口经过。

  这名穿着学生服的男性并没有看着画面，于是美锁按下左手的计数器，并且用力地眨了眨眼，因为有脏东西跑到她的眼睛里了。

  早在很久以前，就算放着游戏软件不管也能大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何进行宣传吸引顾客以提高消费者的购买欲，便会对软件销售量带来举足轻重的影响。

  宣传产品的效率就像用破洞的汤匙喝汤一样差。在对广告有兴趣的人当中，只有少部分会对软件本身有兴趣，而会掏钱买软件的人更是少数中的少数。根据美锁的调查，虽然约有七成路人注意宣传影片，但是以经验来说，七成并不是值得高兴的数字。

  麻烦的是，因为还要扣掉注意其它软件的人。

  那套软件内其实已经灌入无论对游戏是否有兴趣、都会强制让人对那款游戏产生兴趣的程序代码，不论委托人是否相信魔法程序，只要是美锁经手的程序，业绩都会上升，因此姉原美锁就算要求超出市场行情的报酬，仍然不断会有工作找上门。

  如果没有保证效果的话，企业是不会肯买她这个护身符的，假使无法让游戏测试员对这款游戏留下深刻印象，美锁在完成版中就必须加入效果更强的程序代码。

  美锁深深地吐出一口混着疲劳的气息，呆滞地望着路上的行人。

  喀、喀、喀。

  美锁分毫不差地按下计数器，潮湿的空气中混有车辆排放的废气，坐在道路护栏的臀部也传达出疼痛的讯息。

  喀、喀、喀、喀。

  打个呵欠。

  喀。

  哔哔哔哔。

  穿过稀疏人群的电子音让美锁不禁眨了眨眼睛，刺耳的声音是从距离她二十公尺远的游戏专卖店传来的。

  美锁对站在那家店门口的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凌乱的头发和粗眉毛、不算高挺的鼻子以及存在感十分薄弱的胸部，膝盖上还贴着粉红色的OK绷，看起来有点可怜。

  但是，美锁知道这名含苞待放的少女十年后一定会变成姿色出众的美女。

  「能请妳再走一次吗?」

  「可是……呃～～」

  哔哔哔哔哔哔。

  防盗警钤的声音仍然响个不停。

  「妳的身上有网络线或主机板之类的东西吗?」

  「请问……什么是网络线?」

  「能请妳跟我到里面来吗?」

  少女似乎触动了设置在出入口的防盗装置而被警卫抓到，只见娇小的少女涨红脸抬头看着对方，努力地想解释一切。

  老实说，这名少女相当笨拙，父母一定从早到晚都很担心她吧!美锁以前也是个笨拙的女孩，因为母亲很早离开人世，才让她变得比较精明。

  美锁将计数器丢进包包内，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

  森下历美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得书包掉到地上，不断和历美对话的警卫大叔也被历美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那个……对不起。」

  历美连忙鞠躬并且捡起书包，她探头往书包内一看，发现手机的液晶屏幕正在发出淡绿色的光芒。

  「咦……这是什么?」

  「有人打电话找妳吧?」

  警备大叔以莫名其妙的表情对历美说道。

  「啊……对喔，您说的对。」

  历美立刻拿起手机。

  历美在无数的按钮当中随便选几个乱按，虽然平常只要试三次左右，屏幕上就会显示出「通话中」的文字，但是这个礼拜的牡羊座运势似乎不太顺利，无论历美按几次按钮，电话都无法接通。

  历美对按钮很多的机械完全没辙。

  只有一两个按钮还算好，三个按钮也还能够应付，但是一旦按钮增加到四个，历美就会开始手忙脚乱；如果有十个按钮，历美就只能举双手投降，光想到该按哪个按钮就会让她头昏脑胀，因此双亲专程买给她的手机平常都没开电源。今天也应该没有打开，可能是碰到某个按钮才会导致电源打开，况且这个叫做手机的东西都会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响起，没有东西会比手机更容易吓到人了，虽然刚才只是吓得放掉手上的书包而已，如果是……

  「应该要按那个绿色的按钮吧?」

  「是这样吗?不好意思。」

  历美立刻按下按钮接通电话。

  「喂……是妈妈吗?」

  「我还没有到那个年纪喔。」

  电话那头的人用有些漫不经心的语气响应道，对方似乎是名女性。

  「嗯……请、请问是哪位?」

  「真讨厌，妳已经忘记我了吗?」

  「咦?」

  「久等啰～～」

  声音同时从电话及历美的前方传来，突然出现的女性让历美手中的书包再次掉在地上。

  那是个顶着一头美丽秀发的女性，在下午柔和的阳光照耀下，宛如在洗发精广告中出现的黑发闪闪发光。

  「咦?咦?」

  「抱歉啦，让妳等那么久，好啦～～快点把书包拿起来再走一次看看。」

  黑发的女性把书包推到历美胸前，接着让历美转过身走过防盗门。

  这次并没有响起不管走几次都会触发的电子铃声。

  「这种装置要记得好好维修喔～～」

  女性用手指在警卫的帽沿上弹了一下，随后就挽起历美的手快步离开，而警卫只能傻傻地看着两人离去。

  「那、那个!我正在接电话……」

  「打电话给妳的人就、是、我。」

  「可是，我的电话号码……」

  见到历美努力挤出声音的模样，那名女性只是对她眨了一下眼睛以示响应。

  那名女性身上有种不同于香料或香水的奇特香味，那股味道搭配柔和的阳光而让历美冒出昏昏欲睡的感觉，被对方夹在腋下的右手臂则是碰到似乎比标准值还要丰满的胸部，当历美踏着急促的步伐配合那名女性的步调时，脑袋里也浮出「希望我的胸部也能变得这么大」的想法。

  「真的好险喔。」

  历美透过银边眼镜看见黑发的女性瞇起眼睛，她好像正在微笑。

  历美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脸。

  「怎么了吗?」

  黑发、带有锁链的眼镜。

  像模特儿般的端正面孔。

  挂在胸口的黑色项链。

  说话时常拉长语尾，还带着彷佛随时会睡着的语气。

  令人嫉妒的修长双腿，以及对女性面言过于高挑的身材。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历美茫然的脑袋总算恢复正常运作，虽然今天她穿着比较得体的衣服，但是对方肯定就是一个礼拜前在那栋西洋式建筑见到的女性。

  「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嗯……啊……没有啦，上次……承蒙妳照顾了。」

  历美边走边鞠躬。

  「我不想过问详情，但是不可以做会触动防盗门的事喔。」

  「不、不是那样的!」

  「没关系，妳不用急着否定，我不会在意的。」

  「真的不是那样啦!那个……我的体质天生就是这样，从以前就常常会触动那个……那个会『哔～～』的东西。」

  「是吗?还真是罕见的体质呢。」

  「虽然我平常都会特别注意不靠近那种东西，但是我想找后天发售的新音乐……秋叶原正好就在我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可是因为店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想要打发一点时间，结果就……」

  「妳真是个认真的歌迷，已经很少见到会抢在下载服务开始前特地跑来买音乐的人啰。」

  「是朋友拜托我买的，因为……我正好顺路……」

  这名女性小声地漏出笑声，虽然是同性，但是那种笑声却让历美有种背脊被指尖抚过的错觉。

  「大姊姊，妳也是来买东西吗?」

  「我是来工作的，我正在确认写的程序代码有没有确实启动，就是那个东西。妳知道吗?」

  女性伸手指向游戏软件专卖店前的某面大型屏幕。

  在画面中可以看见3D多边形制成的龙正在和穿着多边形盔甲的骑士交战，骑士的背后飘荡着漂亮材质的军旗，更后面则有乌云在空中翻腾。

  历美记得那应该是款销售量百万套以上的名作，虽然没有玩过，但是历美知道游戏的标题。最近似乎要发行续作，因此到处都在播放该款游戏的展示影片，就算只是路过这附近的历美，游戏的影像也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程序代码……应该就是魔法吧?」

  「是呀。」

  「游戏软件与魔法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工作就是在上面施加促进销售量的魔法，也就是让看过展示影片的人会想要买下这款游戏。」

  「咦?妳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是大公司的话，虽然施加的程度不太相同，但是每间公司都会这么做，听说美国的商业部还有专门的研究团队呢!不过，当然不会在世人面前曝光。」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不然，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卖出百万套嘛!」

  女性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并且靠近历美的脸说道：

  「因为软件产业的基础太过脆弱，如果花大钱却又不能把软件卖出去，公司就会倒闭啰，所以才会有人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找我帮忙。」

  「请问要怎么在百万份的软件上施法呢?」

  「实际上只要一份，接下来只要将施展魔法的软件复制到需要的数量就好。」

  「魔法能够复制吗?」

  「不是复制魔法喔，需要复制的是程序代码，也就是咒文，就像大量制造计算机用的魔法卷轴一样。」

  「计算机……会使用魔法?」

  历美完全无法想象。

  提到魔法卷轴，就会想起童话中的魔法师拿在手上念念有词的东西，不过很难想象计算机念卷轴的样子。

  「所谓魔法，终究只是个复杂的程序而已，只要做法正确就一定会出现效果，所以就算不是人类，计算机能用魔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咦?咦?魔法是……程序?」

  「现在已经是会把机械当成宠物的时代啰，所以机械会使用魔法也很正常吧。」

  历美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这里既没有骑着扫帚在天空飞行的魔女，也没有戴着尖帽的老魔法师；没有咕嘟作响的大锅，也没有装有蜥蜴干的瓶子，毕竟这里是秋叶原，是个世界上与魔法最无缘的都市。

  「虽然计算机没办法像人类一样使用复杂的程序代码，但是可以重复执行数十万次相同的程序码，因此效果也是相当值得期待的……妳有在听吗?」

  砰。

  「好痛……啊……对不起。」

  历美又撞到路边的行人了。

  这个背着大行李袋的男人离开时还在小声抱怨。

  「刚才妳撞到人了吧?」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发呆……」

  「妳到底怎么办到的?」

  匡碰!

  正当女性纳闷地皱起眉头时，身旁忽然又传出巨响。

  那名女性缓慢地转过头，而历美则是以更慢的速度同样将视线转往传出声音的方向。

  就在两人和几名路人的视线所集中的位置，人群中有根散发出暗色光芒的巨大金属棒，金属棒的一端是圆环状，另一端则是类似棒球本垒板的形状，那是名为扳手的工具，刚才的巨响就是扳手撞击到地面的声音。

  「哇!」

  慢了一拍后，历美才露出惊讶的神情。

  「不好意思!妳没受伤吧?」

  上方传来一道声音，一名男子从多用途大楼探出头，担心地看着历美等人。

  「我、我没事!」

  「没有被砸到吧?」

  「没有被砸到，那个……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距离历美脚边仅五公分的地方被打出一个灰色的凹洞，在撞击力道下碎裂的水泥成为白色粉末四处飞散。

  那名女性转头交互观看外观沉重的扳手和历美尺寸娇小的皮鞋。

  「妳真的没事吗?」

  「啊……没事的，因为我常常碰到这种事。」

  「经常碰到?」

  「大概是……因为我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我还满粗心的……」

  「撞到人也就算了，但是扳手从天而降跟注意力没有关系吧……而且防御性程序代码明明还在正常运作……」

  「防御性程序代码?防锈?暴政?（注：日文中的「防御性」与「防锈」、「暴政」同音。）」

  「那是种将墨菲定律（注：Murphy’sLaw，任何可能出错的事终将出错，引申为所有的程序都有缺陷。）反向操作让机率变动的程序代码，算是类似护身符的东西，话说回来，之前圣艾摩的程序代码运作时也怪怪的。」

  「这样啊……」

  历美还是完全听不懂。

  「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可以呀。」

  「妳为什么会想学魔法呢?」

  历美在那名女性的眼神注视下不禁低下头，甚至将双手的食指在胸前互相碰触。

  「因为我总是在没有东西的地方摔跤，不管做什么都会失败……」

  历美含糊地说道。

  「……我认为如果会用魔法的话，那些缺点或许就会消失，所以……」

  「魔法并不是万能的喔，魔法能做的事也有极限，学魔法和在学校学东西差不多，有很多很难学的东西，而且要花很长的时问训练喔。」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

  女性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历美。

  「妳真的想学魔法?」

  「我……原本想，可是……」

  「那么快就放弃的话，人生中可是会吃很多亏的喔。」

  「咦?」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就教妳魔法吧，不过，我的本事没有写出那张传单的曾祖父那么厉害喔。」

  「啊……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打工……学费应该很贵吧?」

  「真是的，我才不会跟妳收钱呢。」

  「真的吗?」

  「我之前说的是设计程序的工作。我已经从能赚钱的地方赚得很够啰，不会跟学生收钱的。」

  「我不知道怎么操作按钮超过三个以上的机械，这样也没问题吗?」

  「妳在说什么呢?我不太清楚一百年前的状况，但是对现代魔法来说，计算机可是必备的常识喔。」

  「必备的常识?」

  「所以才跟妳说过很难学吧。」

  历美叹了一口气，看来学习魔法会在意想不到的方面陷入苦战了。

  「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妳问吧。」

  「大姊姊的工作应该……不是做坏事吧?」

  「这个嘛……」

  女性露出沉思的表情。

  「妳听过丑时参拜的传说吗?」

  「就是用五寸钉叩叩地钉稻草人的诅咒吗?」

  「没错，那是抱着杀死对手的想法诅咒他人的日本传统咒术，可是，那么做是无罪的，就算对方真的死掉也一样。」

  「是这样吗?」

  「只是用钉子敲打放进头发的稻草人就会把人害死，这应该很荒谬吧?怎么可能真的有效呢？」

  「……喔。」

  「只要认定原因和结果没有明确的关系，就不算是违法行为；因为魔法不被社会普遍承认，所以就像丑时参拜一样。换句话说，做什么都OK，懂了吗?」

  女性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历美的下巴，一阵从胸口窜过脖子的感触让历美浑身僵硬。

  「反正，我也写不出那么强力的程序代码，妳用不着担心啦。」

  「如果可以写出强力的程序代码，会怎么样呢?」

  「就可以把千圆钞票用一万圆卖掉。」

  如果她能把干圆钞票用一万圆卖掉，那么她应该也能对自己眼前的人施法，如果是这样，对方真的要欺骗受传单诱惑而跑到银座的历美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怎么样?今天的再会虽然只是偶然，但是经过妳的选择，偶然也可以变成命运喔。」

  女性平静地这么说道。

  历美看见女性在银色眼镜后的黑色双眼以及和项链同样颜色的深邃双眸，背对午后阳光的头发轮廓泛出微微的光晕，周围的人看起来就像是灰色的影子般，仿佛以单一墨色描绘而成的女性就站在灰影当中。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历美。

  历美深深吸进一口气。

  「……」

  「……」

  「我要学!」

  「好。」

  女人开心地露出微笑，并且对历美伸出十分白皙的手。

  「我叫姉原美锁，请多指教。」

  「我叫做森、森下历美。」

  历美紧张地和对方握手。

  历美感觉到一股冰凉的触感爬上手臂，肩关节的部分感受到有如电流般的冲击，那种既柔软又冰冷的感觉根本不像是活生生的人手应该会有的触感。

  虽然很想知道美锁收取三百个月份零用钱的工作酬劳究竟是多少，但是历美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第4章

  图层

  ——————————

  [layer]

  1.处理图像时重叠使用的假象图层。

  2.指彼此重叠、时而交会的异世界。

  所谓魔法，即为将异世界的法则带进这个世界的方法。

  这个世界在完成时建立起物理法则，但并非是独一无二的东西，在紧邻这个世界的异世界中也存有不同的物理法则，只要利用特定连续的信号，便能够模糊与其它世界的界线，让不同的物理法则暂时在这个世界成立。

  在故事中登场的魔法师使用咒文，主要作用是振奋自身精神，藉由念出抑扬顿挫的词句让魔法师的肉体进入亢奋状态，才能让特定的电子讯号更加容易在肌肉组织内流动。

  通过魔法师肉体的电子讯号，会以假想的形式构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特殊构造，也可说是将异世界法则产生现象的关连性加以重新构筑的作业，当魔法师不断重复相同的步骤时，在正常的情况下就能够将假想的异世界构造转印到现实世界。

  而被转印的异世界法则会扭曲事物间的关系，让不同法则在这个世界成立——换句话说，可以改变距离或时间的概念，例如逆转重力、让气压升高，甚至是召唤出异世界的魔物。

  人们称这种技术为魔法，长久以来都对这种力量相当畏惧。

  但是，十八世纪在英国掀起的工业革命让魔法逐渐无用武之地。

  与以机械生产的工业制品相比，需要花费一个小时才能召唤出一杯葡萄酒的魔法师根本毫无用处，随着工业的不断发展，效率差劲的魔法不断陆续消失在世界上。

  就像输给蒸汽机关车而消失的驿马车一样……

  *

  「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啦～～!」

  隔天。

  晃动着凌乱短发的森下历美，正在车站通往学校的路上拔腿狂奔。

  因为昨晚熬夜，早上才会睡过头，由于能够学习魔法而太过兴奋，因此历美一直进行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特训直到深夜。

  历美初次拜访美锁家那天使用的是名为『物品召唤』的魔法，就是改变距离概念将远处的物品瞬间移动到手边的魔法，必须使用困难且复杂的程序代码才有可能达成。

  根据调查的结果，历美召唤的东西确定只是单纯的水盆，而且是没有任何机关的金属水盆。直径一公尺二十公分、深二十五公分，因为颜色是红铜色，判断材质似乎是铜，除了漫画中登场的体育社团经理偶尔会用这种水盆洗制服外，似乎就没有其它用途了。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体重计上的程序代码所发动的魔法，因此美锁不禁百思不解地歪着头思考原因。

  不过……

  历美开始幻想。

  只要实行相同的程序代码，就一定会发动相同的魔法，如果能够重现那时电流从右脚窜到左脚的感触，也许就能跳过初步的光魔法而成为召唤魔法的高手。

  搞不好……说真的，搞不好……有可能只是会错意，不过说不定历美的体内潜藏令人难以置信的才能，虽然只能召唤出水盆有点丢脸，但是天神偶尔也是会做好事的。

  当历美离开美锁家而回到家里后，就一直不断练习重现体内程序代码的动作，不论是在吃晚饭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洗澡的时候、换睡衣的时候，历美都努力集中精神，这或许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努力。

  历美在电子钟的数字超过凌晨三点前还有意识，但是当母亲到房间叫历美起床时，她正趴在窗台上睡觉。

  那是清晨六点五十五分时发生的事。

  历美急急忙忙地换上制服冲出家门，电车的晃动让历美感到相当难过，下车后，历美便以能够洗刷入学以来的新纪录全力奔跑，才好不容易赶到学校。

  在淡蓝色的晴空下，校内响起响亮的预备钟声，早晨的太阳散发出奶油色的黄色光芒。

  时间刚刚好，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稍带潮湿的清晨空气感觉相当舒服，历美一边仰望天空中牛角面包形状的云，一边跑进学校的大门。

  一个人恰巧站在转角边。

  「不～～」

  「不可以站在那里啦～～!」虽然历美想这么说，但是只来得及说出「不」而已。

  历美便以煞不住车的姿势冲向对方。

  对方也转过身。

  她的秀发在朝阳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就像是一串串耀眼的光丝似地，在裙襬下有双有如流行杂志模特儿般的修长双腿，或许还不该称为成熟的女性，但是她的身上却也没有少女的感觉。

  只见那位顶着一头明亮秀发的女性从容不迫地调整重心。

  两人仅些微接触便交错而过，闪亮的头发抚过历美的脸，彷佛电流般的触感瞬间流过皮肤表面，历美的全身上下都被洗发精的浓郁香气团团包覆。

  历美即将一头栽到校门前的水泥地上。

  却感觉到自己正轻飘飘地在空中翻转。

  摔跤应该不会有轻飘飘的感觉，说不定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吧?如果是这样，我搞不好已经直接撞到要害死掉了吧……众多思绪在历美的脑中一闪而过，上学途中在校门前摔跤的死法好像还满悲惨的。

  历美在空中翻转一圈，屁股先接触到地面，奇怪的是并没有感受到冲击力道。

  当然也没有死。

  慢半拍掉落地面的书包同时发出低沉的声响。

  「好痛……」

  「站起来，这点程度应该不会受伤。」

  历美跌坐在地上，并且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以朝阳为背景的银发少女正站在历美的身后。

  披在她身上的长发带有些微的波浪卷，头发的颜色就像是透光的透明水晶似地，并不是黑发在光线照耀下散发的光泽，也不是灰色系的发色，她的头发的确是银色的。

  「哈啰～～那个……I’mSorry～～」

  历美一边站起身，一边口齿不清地如此说道。

  银发的少女扬起纤细的眉毛，紫色的眼睛散发出不悦的光芒。

  「我刚才说的应该是日语吧?」

  「对、对不起。」

  「光从外表判断，是无法看透事情本质的喔。」

  「请问，妳的头发是特别脱色的吗?」

  「这是天生的发色，请妳不要这样盯着我看。」

  「我只是觉得好漂亮喔……那个……对不起。」

  那是个散发出莫名魄力的少女，如果把某个乐园里蕴含生命能源的果实收集十人份加以浓缩的话，或许就会变成历美眼前的这位少女。

  紫色的眼睛、银色的头发、修长的腿以及超乎水平的丰满胸部，其中胸部大小的差异更是猛烈地攻击到历美最大的弱点，如果是外国人也罢，但是会说日语，加上拥有像外国模特儿般的身材，让历美不由得抱怨上天的不公平，从外表看起来年纪明明没有差多少……

  历美伸手拍掉裙子上的灰尘，同时顺手拉起裙襬查看自己的膝盖。

  看来没有受伤的样子。

  「我记得刚刚说过不会受伤吧。」

  「对不起。」

  「用不着一直道歉。」

  「啊……好的。」

  「或许算是我多管闲事，建议妳转弯的时候不要看着天空比较好。」

  「……好的。」

  「知道就好。」

  话说完后，对方就将视线移到校舍的方向，看来她的视线中已经没有历美的身影了。

  于是历美弯腰捡起书包。

  「请问……」

  「有什么事吗?」

  「啊……不，对不起……请问妳在做什么呢?」

  「我需要对妳说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妳的身上不是穿我们学校的制服，所以……对不起。」

  「不用一直道歉，我正在看程序代码。」

  「礼堂（注：日文中约「程式码」与「礼堂」同音。）……在那个方向喔。」

  历美伸手指向左手边深处的建筑物，而少女正在看着刚改建不久的校舍，她的视线正好停在视听教室的位置。

  不知银发少女是否听进历美说的话，只见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看来我还是不应该做不习惯的事，请问教职员办公室在哪里呢?」

  「在那边。」

  「谢谢，还有……」

  「还有什么事吗?」

  「预备钟已经响完很久啰。」

  「糟糕，迟到了!」

  历美再度说了一次对不起并且低头鞠躬后，便拔腿跑向校舍的正面入口。

  当历美跑到鞋柜前时，那位银发少女仍然紧盯着改建过的校舍，她好像毫不在意逐渐逼近的上课时间，也似乎对历美告诉她的教职员办公室位置没有任何兴趣。

  虽然历美的脑袋中瞬间闪过她提到的礼堂或许是程序代码，但是她立刻打散这个想法。

  毕竟在这个时代，会魔法的人应该没多少吧。

  *

  现在是午休时间。

  历美正在视听教室的屏幕前发出烦恼的呻吟声。

  森下历美就读的白华女子学院是间私立女校，许多双亲希望女儿脑袋不用特别好、只要往后能够成为端庄淑女而选择这所学校，因此这所学校的校风相当恬淡，无论是运动社团或文化社团的活动都不会特别积极，顺带一提，制服很可爱。

  这间视听教室虽然陈列着许多计算机，却没有很多使用的学生，最近甚至还传出闹鬼的传闻，因此更为削减学生靠近这里的意愿，最新式的计算机设备就在无人使用的情况下默默地执行搞不太懂原理的计算。

  不管怎么说，这些计算机毕竟都是最新式的机械，所以根本不会有一按就能连上网络的按钮。

  历美已经对有许多按钮的机械没辙了，键盘却约有上百个按钮，对历美来说根本就是整人游戏，她光是想象这间房间里的按钮总数就会不寒而栗。

  世界上一定有增加机械按钮团一类的邪恶组织，他们和大企业挂勾，企图让难用的机械蔓延到全世界。

  如果历美成为首相，她肯定会制定「制作出按钮超过三个以上的计算机就判处死刑」的法律。

  嗯，就这么决定了!

  历美坐在四十台屏幕整齐陈列的教室一角，从瞪着单纯的键盘开始已经快经过一个小时了。

  按照美锁的说法，魔法并不是让瀑布冲打脑袋做冥想修行就可以使用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存有可以让耳朵动的人，也有不能让耳朵动的人；同理可证，使用体内的肌肉组织建构程序代码是相当困难的技术，因此魔法才会被淘汰。

  所以美锁表示「运用任何人都能操作的计算机，加深对魔法发动程序代码的理解程度」是学习魔法最快的快捷方式，只要能了解程序代码是什么东西，身体自然就会理解什么是魔法了。

  「可是，根本不是每个人都会操作计算机吧……」

  历美趴在冰冷的桌子上如此说道。

  历美伸出食指，试着按下一个散发出深沉光芒的按键。

  喀。

  哔隆。

  除了发出奇怪的电子音外，画面上并没有任何变化。

  历美对不听话而只会欺负人的屏幕做了一个鬼脸。

  桌上摆着一本美锁希望历美下次和她见面前能先看过的书，虽然标题上写着『简单易懂的组译程序』，但是历美根本看不懂里面的内容，眼前发光的画面内容也让历美完全不知所措。

  正当历美承认自己输给计算机而觉得差不多该回教室的时候，教室的门静静地敞开，似乎有其它人正准备走进视听教室。

  开门进来的学生走到被计算机团团包围的历美旁边，就在历美发呆的时候，对方选择隔历美一个主机的位置坐下，并且开始取出书包内的东西摆在桌上。

  那个女孩将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绑成两根马尾。

  她是和历美同班的班长，名叫坂崎嘉穗。

  她将最后从书包内取出的饮料罐摇了四、五下，并且伸手拉开饮料罐的拉环，罐子上写着「摇摇布丁」，历美则是有如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似地连忙移开视线。

  只见嘉穗喝了一口不知是布丁还是什么东西的饮料，开始以仿佛翻书般轻松的速度操作键盘，伴随着一阵「喀嚏喀嚏喀嚏」的声音，画面中以惊人的速度浮现出文字。

  历美记得她是个相当擅长数学和物理的学生，身为班长，说不定其它科目的表现都比历美还要优秀，因为一年级刚开始的班长听说是根据入学的成绩顺序选出的，虽然对方看起来并不擅长运动，但是和历美截然不同，感觉她好像光靠脑袋里的知识就可以闯遍社会似地。

  「……午安。」

  听见历美这么说的嘉穗微微点点头，接着继续操作键盘。

  清脆的键盘声不断响起。

  虽然历美正准备离开，但是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让她不好意思起身离开，就好像是看到嘉穗进来才准备离席一样，虽然历美和对方并不熟，但是彼此的关系也不算疏远。

  历美只好托着脸颊再度瞪着画面。

  喀。

  哔隆。

  喀。

  哔隆。

  桌上的键盘就和桌子、椅子、黑板一样，都有种又冷又硬的感觉，历美只会用单指操作键盘，因此历美面前的键盘不管经过多久，都和室内的温度一样没有丝毫暖意。

  学习魔法真的很困难，虽然历美打算赶快学会计算机，让那个瞧不起魔法的高个子男生大吃一惊，但是事情看来并没那么简单，照这个样子的话，要让他刮目相看似乎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历美不禁开始思考，姊姊明明那么亲切和蔼，为什么弟弟会那么惹人厌呢?难道是掌管亲切的基因全部都分到姊姊的身上了吗?只是脸蛋有点帅、感觉有点潇洒、长得有点高而已，就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反正我就是个矮冬瓜嘛!

  气死我了!

  咚!

  历美紧握小拳头，用力朝桌上敲了一下。

  敲完桌子后，历美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到而连忙左右张望。

  历美发现坂崎嘉穗正转过头看着自己，在单眼皮下的眼睛紧盯着历美面前的屏幕画面。

  「哇……啊……有、有什么事吗?」

  「我从刚才就觉得很奇怪，妳不登入吗?」

  嘉穗用勉强能够听见的微小音量如此说道。

  「什么是登入?」

  一脸茫然的历美立刻提出反问。

  只见嘉穗把手放在额头上思考片刻。

  「我的问题很奇怪吗……」

  嘉穗仍然没有反应。

  「那个……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就算按下按钮也没有反应，所以从刚才就一直很烦恼，嗯……对不起。」

  「……森下，妳的生日是几号?」

  「咦?啊……三月二十九日。」

  只见嘉穗从历美手中抢过键盘并且迅速地操作，之前一直没有变化的画面也瞬间切换。

  设置在屏幕上方的喇叭立刻响起响亮的电子音效。

  「怎么会这样?」

  「上面的方框要输入名字的罗马拼音，下面的方框要输入出生年月曰，没有输入的话，机器是不会动的。」

  「是这样吗?」

  「课堂上有数。」

  「其实……我对机械很没辙。」

  「那本书是什么?」

  嘉穗指着那本一直翻开在第一页的书。

  「书名叫做『简单易懂的组译程序』……但是我完全看不懂。」

  「在现在这个目标程序（注：objectprogram，经过编译程序或组译程序翻译的机器语言。）盛行的时代，已经没人用组译程序了。」

  「嗯……」

  历美完全听不懂她口中的名词。

  就在这个时候……

  锵。

  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放在嘉穗前方摇摇布丁的罐子忽然弹飞。

  这是在剎那间发生的事。

  碎片飞散的速度远超过肉眼能看见的极限。

  铁制的罐子被斜向切开，就像是手变成剪刀的透明怪人用手夹断一样，饮料罐上方三分之一的部分飞到空中，仅留下被利刃瞬间切断的切口，罐子内不知是液体还是固体的内容物也不停晃动。

  嘉穗则是伸出手指轻轻碰触切断面。

  「很、很危险喔……?」

  「……！」

  嘉穗就像是碰到干冰似地缩回手指，中指的末端被划出一道伤口，伤口渗出血色的水滴，沿着关节的线条慢慢形成一道曲线。

  「糟、糟糕了啦!」

  「森下，妳太夸张了。」

  「可是，流血了耶!」

  「这点程度不会死掉的。」

  「不行啦!」

  历美取出印有小狗图案的手帕，轻轻地包住嘉穗的手指，鲜红的液体渐渐在柔软的布料上扩散，历美取出口袋里的OK绷贴在嘉穗的伤口上，等到光看就让人有种疼痛感的鲜红色渐渐看不见后，历美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把妳的手帕弄脏了。」

  「没关系啦，还会痛吗?」

  嘉穗以他人勉强能看到的动作点点头。

  「班长还满粗心的呢。」

  「我很想摸摸看，因为我以前碰过类似的事。」

  「就像魔法一样呢。」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魔法，至少不清楚原理这点上就和魔法没两样。」

  「魔法的原理就是程序代码喔。」

  「妳说的程序代码是指程序吧?」

  「好像也有这种说法呢。」

  「我总觉得对话好像没有交集……」

  「对不起，因为我才刚学计算机，所以不知道有什么差别，我也对计算机的用法一窍不通。」

  「虽然看教科书还不错，但是先实际尝试应该会学得比较快。」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用法……」

  听到历美的话后，嘉穗开始操作历美的键盘，画面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方块，里面有许多大小颜色不同的文字。

  「啊，好漂亮喔。」

  「用鼠标操作，不管妳怎么做计算机都不会坏，随便试试看吧。」

  「这个就是所谓的因特网吗?」

  「对。」

  嘉穗带着司空见惯的表情点点头，在下颚到颈部的部分同时映上画面中五彩缤纷的颜色。

  历美接过鼠标，紧张地按下按钮，当手指感受到按钮微小的反应时，画面也无声地切换内容，屏幕上出现的学校航照图转眼间占满整个画面。

  「班长，妳好厉害喔。」

  「还好。森下，妳是左撇子吗?不是的话，妳的右手拿鼠标的拿法搞错了，要用食指和中指，中间的按钮用不到，还有……」

  「还有什么?」

  「不要叫我班长。」

  「……好的。」

  随着每次按下按钮，画面都会跟着切换。

  历美不禁认为，计算机也是使用某种魔法运作的机械。

  *

  坂崎嘉穗是个特别喜欢拆卸东西的孩子。

  每当收到父母买给她的玩具时，她总是会先找出所有接缝将玩具解体，看过内部后才会放心地按照说明书的方法玩耍。

  无论是塑料制的玩偶、魔法少女的变身手杖、会说话的泰迪熊都被嘉穗分解过，当嘉穗从工具箱内发现螺丝起子后，她的拆解癖便更加恶化，不论烤面包机、闹钟或是无线电话的子机，只要是有螺丝的东西全都会被她分解。虽然她现在已经念到高中，可以分毫不差地将分解的东西复原，但是当时的嘉穗只会把零件拆得到处都是而已。

  父亲非常伤脑筋，后来决定送给女儿一台老旧的桌上型计算机。

  嘉穗原本就对计算机相当感兴趣，在小学的教室内也有二口连接网络的计算机，虽然嘉穗满脑子都是想把计算机分解的念头，但是自从有人发现她把内壳的螺丝拆掉之后，级任导师就再也不让嘉穗靠近计算机了。

  收到计算机的嘉穗立刻转开螺丝拆掉主机的机壳，马上看到里面的硅基板，主机的后方有个大型的风扇，在主机板中央的黑色石头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风扇，此外就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了。

  闹钟里面明明有许多会动的齿轮，这个机械内却完全没有，这个体积庞大的机械里面几乎没有会动的零件，于是嘉穗对父亲抱怨，认为分解吹风机还比较有趣。

  后来才经过几天时间，坂崎家的吹风机就被解体得体无完肤。

  在那年的圣诞夜，嘉穗碰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当天全家人一起坐车用餐，父亲在归途上突然接到需要急速赶回公司的联络，情况似乎不允许父亲先载家人回家，听起来像是公司闹出一些问题，但是重要的部分都是用英语对谈，所以嘉穗完全听不懂。

  母亲气得不发一语，父亲也挂着一张臭脸，不过嘉穗却显得十分高兴，因为只要到公司，说不定可以看到更大的机械，也许里面会有让自己拆开也没关系的东西。

  办公室内一片漆黑。

  计算机运转的声音静静地支配着办公桌罗列的空间，无数装有许多螺丝的机械正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底下还有桌下的阴影中静静沉睡。嘉穗曾经在学校的课外阅读课中看过到小人国与马之国旅行的故事，如果是那个作者，肯定会把这里介绍成机械的王国吧!

  偶尔低声发出咒骂的父亲不断在桌上操作键盘，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喝着纸杯装的咖啡，嘉穗则是在办公桌形成的山谷中探险，寻找就算拆解也不会被骂的机械。

  就在父亲离开办公室上厕所的短暂时间当中，突然发生一件事情。

  数十台屏幕突然在无人的办公室内一齐发出亮光，虽然那是名为「圣诞购物者」的病毒所造成的影响，但是这时的嘉穗还不知道这件事。

  无数的喇叭中奏出熟悉简单的旋律，就像妖精般的光点正在头上飞舞，嘉穗在露出肌肤的手掌上感觉到脱掉毛衣时的刺麻感，那是嘉穗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此种现象仅仅持续十几秒。

  而光芒在父亲回来前就已经消失了。

  就算嘉穗告诉父亲自己看见的事，父亲也只是露出笑容，便让嘉穗看着自己使用计算机的模样。

  嘉穗看见父亲的大手移动鼠标，画面上的箭头跟着移动，只要按下按键，画面上就会出现文字；以一定的顺序按下按键的话，画面就会出现复杂的变化。

  父亲对嘉穗解释，因为人类给予机械的命令会化为看不见的信号通过主机板，人类听不见电子奔驰的声音，不会像闹钟一样有滴答声，也不会像烤面包机使用弹簧突然弹出面包。

  不过，人类可以透过键盘控制机械内部即将产生的反应，计算机并不是只有庞大体积而一无是处的箱子，如果要将计算机解体，必须使用不同于分解吹风机或烤面包机的螺丝起子。

  嘉穗就此迷上她无法看见的机械内容。

  这正好是她刚过完十岁生日几天后的事。

  第5章

  恶魔

  ——————————

  [daemon]

  1.常驻与电脑中，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管理与监视的程式

  2,异世界的魔物

  「好黑喔～～」

  「……」

  「好可怕喔～～」

  「……」

  「我们说不定会失踪，变成学校里的幽灵，加入鬼故事的行列喔。」

  「只有地底探险的主角（注：Spelunker，此游戏中的主角堪称游戏史上最弱，只要从高过主角的高度摔落就会死亡。）才会在这种地方死掉。」

  「地底探险……那是什么?」

  「不用知道没关系。」

  「不要这么说嘛～～」

  「……」

  「嘉穗～～」

  「森下，妳好吵。」

  「呜～～」

  校内一片寂静。

  两人每走一步，都会响起室内鞋的橡胶底与走廊地砖接触的声音，显示紧急出口位置的紧急照明灯在走廊末端散发出冰冷的光芒，空气中飘着些许灰尘，喉咙深处都会在每次呼吸时传出难受的感觉。

  放学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两个人目前正偷偷跑进没有人烟的校舍内。

  当嘉穗教过历美计算机的用法后，历美则是把自己向美锁学习魔法的事情告诉嘉穗，别说一半的内容，嘉穗可能只相信其中的百分之三，但是嘉穗却若有所思地提议晚上前来调查视听教室，虽然历美提出「既然要调查的话，就趁天色比较亮的时候嘛。」的意见，却立刻遭到驳回，嘉穗表示一定要趁黑调查才有意义，不过历美还是搞不懂时间早晚和摇摇布丁的罐子被切成两半有什么关连。

  历美讨厌漆黑的地方，没有亮光不只很暗很暗很暗，又很容易摔跤，而且可能还会有没有脚的怪东西突然跑出来，夜晚的学校在「历美个人排行最不想靠近的场所」中位居第三名，顺带一提，第一名是废弃的医院，第二名则是深夜的墓地。

  虽然历美非常不想同行，但是她认为如果真的和魔法有关，让嘉穗独自过来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才决定一起跟来，不过就算和魔法有关，历美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夜晚的学校相当适合寂静这个名词，学校里面一定有种靠着吸收声音长大的结晶，活在走廊角落或柜子底下之类黑暗且不显眼的地方，因为结晶会吐出晚上吸收的声音，所以白天的学校才会那么吵。

  可是，有些性急的结晶好像在晚上就开始把声音吐出来了……

  叽叽。

  「呀～～!」

  「只是房子热涨冷缩时发出的声音而已。」

  「房子的……呀!」

  两人在黑暗支配的校内行走片刻后，总算抵达目的地……

  就是视听教室。

  「好像有什么声音。」

  嘉穗小声说道。

  历美则是吓得浑身颤抖。

  「这也是房子的声音吗?」

  「应该不是。」

  「别、别吓我啦!」

  「我没有吓妳，声音是从墙壁后面传来的，妳听……」

  嘉穗的表情十分认真，她瞇起单眼皮的眼睛，专注地听着微弱的声音。

  历美也试着努力聆听。

  两人隔着墙壁听见嗡嗡的响声，就像是几万只蜜蜂一起飞行的声音，不仅耳朵能听见，

  甚至连身体的表面部配合声音一同震动。

  「这是计算机的声音吗?」

  「不像是散热风扇和硬盘的声音。」

  「那么……是鬼吗?是鬼吗?是鬼吗?」

  「森下，妳好像很高兴。」

  「才没有!」

  历美抬起泛着泪水的眼睛看着嘉穗。

  「嘉穗，妳不怕鬼吗?」

  「我不相信灵异现象。」

  「应该不是相不相信灵异现象的问题吧……」

  「没有人会怕纳豆，因为大家都会根据经验判断纳豆不会攻击人，所以晚上的学校也一样。」

  「还是很可怕啦……」

  「我要开门啰。」

  「要开吗?要打开门吗?」

  嘉穗伸手握住视听教室的门把。

  历美则是紧紧地捉住嘉穗的制服。

  钢制的门缓缓敞开。

  「有、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手仍旧放在门把上的嘉穗停下动作，历美则是从嘉穗腋下的缝隙间注意观察室内的情况。

  首先，不断闪烁摇曳的光芒映入眼帘。

  无数的光芒在黑暗的室内不停闪烁，那些光既不明亮也不温暖，光亮度比夜空的星光更加微弱，虽然历美不曾看过萤火虫，不过仍然认为这些光芒就像萤火虫似地。

  此种光点在无人的室内不断明灭。

  「怎、怎、怎……」

  「森下，这不是整人节目。」

  「我都还没说话!」

  只见嘉穗毫不犹豫地走进教室。

  「等、等一下……好危险喔!」

  「不会有事的，大概吧……」

  「怎么可能会没事!一点都不好!因为……有东西在发光耶!有很多东西都是外表漂亮但是很危险喔!」

  「不能在这里退缩。」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喔!」

  「我们就是为了调查才过来的，难得有事情在眼前发生，不好好确认的话，就失去跑来这里的意义了。」

  「虽然妳说的有道理，可是……」

  「夜晚的学校不会伤人，学校的警卫还比较棘手，森下，麻烦妳负责把风。」

  嘉穗毫不在意在空中飘浮的光点，开始操作附近计算机的鼠标，嘉穗打开进入省电模式的屏幕电源，十七吋的画面在黑暗的室内中开始发出光亮。

  「没有关掉电源吗?」

  「平常不会关掉这里的主机电源，就和冷冻库一样二十四小时运作。」

  「要把房间的电灯打开吗?」

  「最好不要开。」

  嘉穗以惊人的速度操作键盘，历美和之前一样完全看不懂画面中的内容。

  没事做的历美只好紧靠着入口附近的墙壁，一边注意走廊上是否传出声音，一边欣赏教室内漂浮的光点。

  光点分布于历美头顶到天花板的高度之中，一个、两个、三个……数到七十八个的时候，历美就放弃算出有多少光点了，因为数量实在多得数不完，而且光点在数的时候还会缓慢地明灭，整体的数量不断改变。

  历美在自己的口袋里发现一支原子笔，于是她开始试着描绘光点的模样，虽然历美没有携带纸，不过只要画在手上后再擦掉就好。她紧盯着光点群中的一个光点，心想搞不好能发现某些东西，于是历美瞇起眼睛仔细观察。

  画好了。

  虽然历美打算按照自己看见的样子描绘，但是左手上只能看见弯曲的曲线，根本无法判断出具体的形状。硬要说的话，看起来比较像幼儿画的漩涡涂鸦，看来森下历美并没有绘画的天分。

  如果童话中的妖精真的存在，历美认为或许就像这种光点，不过一想到妖精的振翅声时，历美就无法由衷喜欢这种嗡嗡作响的声音，创造出许多神奇故事的人可能也有看过一样的光景吧?但是历美没办法像嘉穗一样进行调查，又不会画画，也不会用美丽的文章纪录眼前发生的事。

  历美的心中忽然冒出难过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飘浮在空中的一颗光点摇摇晃晃地飘向历美，那颗光点似乎比其它光点还要黯淡几分。

  历美开始想象，这颗光点是不是很寂寞呢?只是有点暗、有点笨拙、跑得不快、什么都没做就会触动防盗门……其实都不是很严重的事，可是历美非常清楚，那颗光点的些微不同让它和其它光点产生很大的差异。

  如果使用美锁教自己的光魔法，或许就能让阴暗的光点变亮，当然历美当时使用的并不是光魔法，而是召唤水盆的魔法，不过历美实在搞不清楚两者的差别。那个时候虽然失败，但只要这次别再弄错就好，于是历美开始集中精神，她开始回想当时的体重计，只要有那个程序代码的话，阴暗的光点也会变亮，什么都不会的自己一定也能够……

  历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

  啪雳。

  一股类似电流的感觉流过食指的前端，不会很痛，就像光的能量稍稍流人手指的神经中似地，那是种不知是冰冷还是温暖的奇妙感触。

  被历美碰到的光点就像是被球杆击出的撞球般直直前进，冲进飘浮在空中的光点群，接着以让人眼花撩乱的方式不断变换角度飞向教室中央，飘浮在空中的光点群同时也开始排列成一个巨大漩涡的形状。

  「咦……咦?是我的关系吗?等等……刚才的不算!不算啦!」

  在教室中层开的漩涡开始快速收缩，逐渐变成橄榄球形状的扭曲球形。

  「嘉、嘉穗……」

  「……」

  光点发出的声音似乎正在逐渐变大。

  而全神贯注在屏幕画面上的嘉穗并没有注意到。

  「嘉穗!」

  「再等一下。」

  「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啦!看上面!变成奇怪的动物了啦!」

  嘉穗慢慢地抬起头。

  光球开始移动。

  球体以相当快的速度在屏幕的周围盘旋两圈半，橄榄球状的后方不断在移动时抛出光的粒子，并且在空中轻飘飘地左右晃动，整体看起来就像一只有尾巴的动物一样。

  「这是……不对吗?」

  就在嘉穗说着意义不明的句子时，绕圈的球体突然改变轨道，以无法闪躲的速度扯断嘉穗绑在后方的头发，光球掠过唯一发出光亮的屏幕上空三公分的地方急速前进，只见嘉穗的身体抖了一下。

  「嘉穗!」

  嘉穗的头部失去力量而撞上键盘，屏幕上随着一阵「滴滴滴」的声音冒出无数的文字。

  球体在距离天花板约五十公分的地方以巨大圆形的轨道盘旋，光球的动作就像是将猎物逼到绝境的肉食性野兽，在光球尾巴的部分则可以看见一个扭曲的漩涡图样，因此历美不禁朝自己的左手瞄了一眼，她发现原本用原子笔画在手上的图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历美试图吞口水润湿干燥的喉咙，失败两次后才总算成功，光点的响声也在此时越来越大声。

  历美立刻跑到嘉穗身边。

  少女一动也不动，在制服底下的纤细背部大幅度地起伏，似乎正在大口深呼吸。

  「嘉穗!振作一点!」

  「不用……担……心。」

  「太好了，妳还好吧?」

  历美的眼中充满泪水。

  「还有点麻麻的，应该没有大碍。」

  「怎么办?」

  「森下，那个东西看起来像动物吗?」

  「嗯，因为……妳看，它好像狐狸一样正在摇尾巴呢!」

  「这见然会这样……」

  嘉穗啧了一声。

  「我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空气，妳看到的东西好像和我不一样。」

  「咦?是这样吗?」

  既然嘉穗看不清楚那个像狐狸的东西，那么她应该也看不清楚在房间内的光点，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踏入室内。

  嘉穗的制服被扯得破破烂烂，与球体接触的部分大约是从脖子到背部约二十公分左右，在布与布的缝隙间还能看见嘉穗蓝色的内衣。

  「制服……破掉啰。」

  「好像是……」

  唔!

  嘉穗突然抓住历美的手臂，将她拉到身边。

  一股无形的力场同时掠过耳旁，空气的声响就像是无数的喊叫声似地频频震动着头盖骨，耳朵深处有些隐隐作痛。扫过历美原本所在位置的橄榄形光球贴着地面一个急转，再度回到靠近天花板的位置。

  一根日光灯发出「碰」的声响，在两人头上爆开。

  白色的玻璃碎片立刻倾注在计算机上。

  两人则是转头互相对望。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嘉穗和历美立刻冲到走廊上。

  球体并没有追过来，两人用力地关上钢制的大门，接着将背靠在门上。

  双方都能够清楚听见剧烈的心跳声，身体好热，嘉穗拉着自己的手也很热，背后金属门的冰凉感让历美觉得很舒服。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总有种事情闹大的感觉，让木棒发光的魔法应该没有扯破衣服或是让饮料罐一分为二的力量，而且那个发光的球体不仅拥有破坏东西的力量，还像拥有意识般到处移动。

  门后响起阵阵撞门的声音。

  每当声音响起，门的震动都会传到脊椎骨上，虽然不算强烈，但是可以感受到金属门上流过刺痛皮肤的电流，震动声就像是敲门似地维持一定节奏而没有间断。

  肯定是那个球体。

  「它在撞了!它在撞了啦!怎怎怎、怎么办?门要坏掉了啦!」

  「这扇门是金属制的，不会随便被撞几下就……」

  「我、我们惹它生气了吗?」

  「连是不是生物都不确定，不一定会生气吧。」

  「可是……刚才要是偏个五公分就完蛋了耶!」

  「是吗?」

  嘉穗的制服就像是被电锯扯破般，到处都是锯齿状的裂痕。

  「连头发也被扯断了……」

  「不用在意，我并不会特别喜欢那个发型。」

  嘉穗伸出颤抖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的视线凝视着地板，接着便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

  「野兽之所以会攻击敌人，通常不是敌人侵入牠的地盘，就是准备进食。」

  「不要说那种吓人的话啦!」

  「可是，如果它没有攻击的意图呢?只要大象贴着人类撒娇，人类就会被压死，想和人类玩耍的大象和袭击自己的狮子有什么差别呢?」

  「我们赶快回去吧!回去就会没事了啦!」

  「并不能保证我们离开学校，它就不会追出来，对方能在空中飞，那么在障碍物多的地方反而对人比较有利。」

  「妳在说什么啦!」

  「抱歉，森下，请妳安静点，只要再一下子，我就能想到方法了。」

  历美目不转睛地看着嘉穗带有严肃神情的侧脸。

  嘉穗的眼角有两颗小小的痣，虽然自己在视听教室时就坐在她的旁边，但是当时完全没注意到，在明亮的阳光下也完全没有发觉，奇怪的是居然能在昏暗的夜晚中发现，记得长在那个位置应该叫做哭痣……两颗排在一起也可以叫做哭痣吗?

  「嘉穗，那个……」

  铿!突然响起一声特别大的声响。

  一直响个不停的敲门声突然停歇下来。

  空气中飘散着微微的金属粉尘味。

  历美战战兢兢地将视线移向上方。

  钢制的门上被撞开一个圆形的洞。

  有个发光的球体飘浮在空中。

  金属的坚硬触感隔着制服传到历美的背后，那是人类用手脚敲打都不会损坏的坚固铁门，就算使用钢铁的钻头在这扇门上开洞，肯定也得费上不少功夫。

  「嘉、嘉穗……」

  「快逃。」

  嘉穗立刻拉着历美的手臂拔腿狂奔。

  魔法师召唤出异世界的魔物时，并不代表能够与那些魔物互相沟通，只是利用程序代码强行奴役魔物而已。

  毕竟对方是根据人类智能不可及的原理行动的东西，甚至无法判断召唤出来的魔物是否是种生物，目前能够知道的，就只有它们会遵照使用的程序代码展开符合的行动而已。

  程序代码的探求可说是将无限延伸的答案卡一一细心画上答案的作业，以三千年来超越常人的耐心及无数的失败为基础，魔法师们才得以发现能够随意操作召唤魔物的程序代码。

  历美一边在走廊奔跑，一边回想起美锁昨天告诉她的事。

  嘉穗说的话应该是对的，那个球体并不是生气，只是根据历美和嘉穗不知道的原理行动，所以美锁才会说魔法很可怕，必须小心谨慎运用。

  球体撞上墙壁与天花板不停反弹，并且四散出光点，以螺旋状的轨道在狭窄空间内穿梭，球体的移动速度相当快，乍看之下像是随机往各个方向飞窜，却又确实地跟在历美等人身后。

  走廊既黑暗又冰冷，唯一的光源只有逃生门的灯光。

  除了背部的破洞外，嘉穗的制服又多出两处缺口，那些都是在球体快速靠近时保护历美而弄破的，大腿上红黑色的瘀青也描绘出隐约可见的线条。

  嘉穗只是默默地抓着历美的手持续奔跑，她始终拉着脚步迟钝的历美全力奔跑，脖子上的汗水闪闪发光，两人都透过对方的手掌感觉到彼此的脉搏。

  感觉已经跑了很久。

  历美已经没办法再跑下去了。

  「我跑不动了!」

  「再撑一下。」

  「到底还要逃多久啦!」

  嘉穗紧握住历美的手。

  「逃到管理电力的地方。」

  「电力?」

  「计算机是靠电力运作的，计算机只要切断主电源就会停止活动，只要计算机停下来，那个因为计算机出现的东西或许也会停下来，所以我们现在要跑到学校的配电盘去。」

  「那个光球是因为计算机而出现的吗?」

  「可能性很高。」

  「被警卫伯伯发现就会被骂吧?」

  「森下，妳还有闲时间想这个。」

  「才没有呢!」

  「到了!」

  冲进校务室的嘉穗立刻关上门，接着用手摸索电灯开关。按下开关后，教务室内的电灯发出光亮，里面没有其它人。

  背后也随即响起球体撞门的低沉声响。

  「嘉、嘉穗!」

  「我去关掉电源，麻烦妳挡住它。」

  「等一下!怎么这样!等一下啦!」

  校务室是白华女子学院里最古老的建筑物，大门是木制的，和视听教室完全不同。光是用手指推动这扇十年前装上的木门就会嘎嘎作响，这种门根本不可能挡住连钢门都能撞出洞的怪物。

  砰！

  门外响起球体撞门的声音。

  要是能用魔法的话，肯定能将这种快烂掉的门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吧?可是历美不懂程式码，虽然历美努力回想召唤水盆的程序代码，但是精神完全无法集中，因此只能使劲挡住门。

  嘉穗将铁箱撬开，逐一将排列的电源关闭。

  当嘉穗关闭最后一列开关后，房间内的照明也随着熄灭。

  「全部关掉了。」

  「所以说，我们已经……」

  砰!

  黑暗中再度响起一声闷响。

  带电的光粒子从老旧木门的隙缝中飞散而出。

  「为什么!」

  砰!

  木门随着声响不停震动，木屑四处飞散，历美立刻蹲下身子。

  嘉穗在黑暗当中重新握住历美的手，嘉穗的手很温暖，还有些湿湿的。

  「抱歉，我太粗心了。」

  「咦?」

  「视听教室的主机都有装设免断电装置，就算关闭电源还能撑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砰！

  门上被撞出一个拇指大的洞。

  「赶快逃走吧!我们可以从窗户逃走!」

  「森下，妳先走吧。」

  「妳在说什么啦!」

  「我一停下来就没办法动了，脚受的伤好像满严重的。」

  嘉穗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

  历美想起嘉穗刚才握住自己的手时感受到的触感，嘉穗的手有些湿滑，那是种与汗水的黏度有点不一样的温暖液体，历美在昏暗的房间内无法分辨出那个液体的颜色。

  砰!

  碎片不断洒在两人头上，门上的洞正在明显地逐渐扩大。

  「森下，妳相信神吗?」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我不相信神，所以祷告的工作就交给妳了。」

  「不要说这种话啦!」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刺眼的光芒照进历美的眼中，那并不是追着两人的球体所发出的光，如果把光球比喻成月亮的话，那阵光就像是拥有太阳亮度的灼热豪雨。

  原本紧闭的校务室窗户已经被完全打开了。

  光线是从窗户射进来的。

  一名少女正站在晃动的窗帘之间。

  「就算真的有神存在，他为什么必须要听从人类的希望呢?」

  少女平静地如此说道。

  「妳……妳是……?」

  少女并没有回答，她的右手握着一根细长的棒状物体，棒子上刻有两条蛇互相缠绕的复杂雕刻，彷佛像是童话中出现的魔杖，魔杖前端相当于蛇头的部分闪耀着光芒，毫不间断地放射出宛如白昼般的光线，带有些微波浪卷的头发在魔杖的强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辉。

  历美大声说道：

  「早、早、早上、早上、见过的人!在校门口!见过的人!」

  「妳们还真会栽进棘手的事情里呢。」

  银发少女哼了一声后如此说道。

  「妳们应该珍惜自己的小命，俗话说好奇心会杀死猫喔。」

  少女边说边举起魔杖。

  并且用魔杖直直指向历美和嘉穗。

  历美由于强光影响而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少女不同于黑色的双眼闪耀出奇妙的光芒，周围突然有种由暗转亮的感觉，不是因为魔杖的光芒，而是银发少女身上某种类似生命的能量将黑暗驱散的缘故。

  坐在地上的嘉穗尽力将历美拉近自己的身边，并且用自己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历美，同学年的少女手臂和历美一样，脉搏正在剧烈跳动。

  银发少女用难以听闻的声音轻声说道：

  「若汝为刻划时间之物，吾即为追溯时间之人……」

  砰！

  历美听见背后传来一道特别响亮的震动声。

  门上的合叶瞬间弹飞。

  木屑在空中四处飘散。

  发光的球体随即闯进房间。

  「若汝为追溯时间之物，吾即为刻划时间之人……」

  球体以直线的轨道冲进室内，就在拿着魔杖的少女正前方，球体随着破门时的气势在狭窄的室内四处乱窜，室内不停传出球体在壁面反弹的声响，历美感觉到皮肤表面窜过阵阵刺麻的感觉。

  「旋转、旋转、直到无常之数完全消逝，吾不断轮转，汝为钟……」

  「等一下……那是……」

  银发少女并没有看向历美，也没有看着球体，紫色的眼睛仅仅盯着空无一物的空间。

  据说魔法师会借着咒文振奋自身精神。

  「化为剑吧!吾之程序代码!」

  那一定就是咒文。

  历美看见少女在体内建构而成的程序代码……实际上或许不算是看到，因为魔法是无法用眼睛辨识的。

  无数程序代码从蛇形的魔杖中载人手臂，一边不断变换复杂的形状，一边在术者的体内急速流窜，就像是敲响的音叉互相共鸣般，程序代码的碎片也窜进历美的体内，程序代码立刻在历美的皮肤内侧编织出半透明的蕾丝图样，肉眼看不见的涟漪沿着肌肉的纹路遍及全身，就在图样的变化固定成一定模式的瞬间……

  魔杖的前端喷出一道空气的漩涡。

  没有传出特别的声音、没有闪光、没有震动、没有气味、没有温度。

  只见发光的球体突然改变轨道冲出完全敞开的窗户，空气中让皮肤表面感到麻痹的感觉也随着光球离开而消失无踪，历美和嘉穗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远去的光点。

  「怎么会这样!」

  银发的少女放声喊道。

  她似乎对一击将发光的魔物赶跑的结果不甚满意。

  「请、请问……」

  「我的程序代码应该是完美无缺的!」

  「那、那个……」

  银发少女激动地瞪着历美等人，历美不禁缩起娇小的身体，害怕地躲在嘉穗的肩膀后面。

  「妳们两个!」

  「哇!是、是的!」

  「无法判断危险程度的外行人根本不应该插手管这件事!虽然这次我刚好经过，让妳们能平安脱险，但是妳们原本就算送命也不奇怪的!」

  她的语气中散发出愤怒的微粒。

  校务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木屑，历美感觉到地板冰凉的感触，房间内一片漆黑，街灯从窗外以微弱的光线照亮三名少女。

  历美跌坐在变成碎片的木门前，向少女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

  「在还没有碰到更大的麻烦前，妳们赶快回家吧。」

  「对不起……呃……可是，我其实不算是外行人，虽然……只是刚开始学习而已。」

  少女不禁瞪大紫色的眼睛。

  接着，她的口中说出令历美意想不到的话。

  「难道……姉原美锁的头号弟子就是妳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头号，大概……啊……妳认识美锁小姐吗?」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不认识姉原美锁的。」

  她应该不是指计算机界，而是指魔法师的圈子吧。

  历美完全没想过美锁是个如此有名的魔法师，毕竟她在大白天只会穿一件衬衫出门，而且说话都会带着一副快睡着的语气，不过，正是美锁那种迷糊的感觉才让历美有种亲切感。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才不会呢，谢谢妳帮助我们。」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根本不可能放任这种大规模的网络魔术不管，因为两种程序代码共鸣而发生异常运作……我真是太大意了……」

  少女似乎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解释状况了，不过看来对事实产生极大的误解。

  「妳今年贵庚?」

  「十五岁。」

  「真是看不出来呢。」

  「对不起。」

  「不用道歉，用不着道歉的时候就不需要道歉。」

  「对不……嗯……」

  少女微微地绽放和外表不相符的成熟微笑。

  「我叫做一之濑弓子克里斯汀娜。」

  「啊……我叫森下历美，这位是我的同学坂崎嘉穗，嗯……妳的魔法好厉害喔。」

  「吹捧过头是会变成讽刺的喔。」

  「这不是吹捧喔，因为妳只用一下就把那个恶魔赶走了……对不起。」

  「我想妳应该知道，大罗斯比的作用并不是赶走恶魔，而是用来消灭恶魔的，说来惭愧，这间房间外还留有许多程序代码。」

  「咦?还有吗?」

  历美开始东张西望，完全感觉不到先前的麻痹感，根本没有感应到弓子所说的程序代码。

  「请问，妳指的是……」

  弓子并没有回答历美的问题，只见她挥动魔杖说道：

  「虽然不至于造成生命危险，建议妳还是让妳的朋友接受治疗比较好。」

  「咦?啊……那个～～」

  「我还有要做的事情，请恕我先告辞了。如果有缘的话，我们或许还会再见面，请代我向妳的师傅问好。」

  「好、好的。」

  「请多保重。」

  话一说完，魔杖前端的亮光立刻消失，少女银色的头发也融入黑暗当中，最后只剩下完全敞开的窗户以及随风摆荡的窗帘，留下历美和嘉穗两人待在失去光亮的寒冷校务室内。

  在银发少女先前所站的空间，还留有既非香水也非香料的难以形容香气。

  经过十秒左右的沉默后，嘉穗平静地说道：

  「那个人是森下的朋友吗?」

  「完全不认识，只是今天早上在校门口见过面而已。」

  「原来如此。」

  「嘉穗，妳的伤还好吗?」

  「还不至于死掉。」

  「虽然保健室应该已经关起来了，还是去一趟吧?」

  「好吧。」

  记得首次见面的时候，银发少女——弓子就是紧盯着视听教室，虽然历美不敢确定，但是当时她好像说过看到程序代码，不论是突然破掉的罐子、让皮肤感到麻痹的光点或是不明原因发动攻击的发光魔物，这些在视听教室发生的事看来的确都和魔法有关。

  只要建构适当的程序代码，就一定会发动魔法；只要某个人写好程序，就算是计算机也能使用咒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这里确实发生事情了。

  历美让脚受伤的嘉穗扶着自己的肩膀站起身。

  「对不起，我没有帮上忙。」

  「不用在意，我们根本对那个东西无计可施。」

  「虽然没错，可是……」

  嘉穗的话并无法安慰历美，因为那个叫弓子的女孩才是赶走恶魔的功臣。

  银发少女毫无预兆地现身，自行编组程序代码发动魔法，并且赶跑魔物，毫无失误地完成历美真正想做的事后立刻离开，而那时候的自己却完全没有动作。话说回来，或许就是因为历美多事，那个发光的魔物才会出现，最后历美却只能在破旧的木头门前发抖，那个发光的魔物就这样带着历美画的粗陋漩涡涂鸦消失在窗户外。

  历美没有任何长处、在没有东西的地方会摔跤、不管做什么都会立刻失败、运动神经和头脑的反应都比一般人还差，历美原本希望能在想学的魔法领域上表现得比其它人还好，却感觉不到弓子所说的程序代码，两者的差距实在太过明显了。

  朋友的体重沉重地压在历美的肩膀上．

  「森下……我觉得自己也慢慢开始相信魔法了。」

  历美却只是紧闭着嘴点头响应。

  第6章

  病毒

  ——————————

  [>irus]

  1.病原菌

  2.在电脑间不断传染的程式。

  一只濒死的昆虫正在耳边不停跳动。

  那是一只绿色的蟋蟀，硅基板取代原本应该覆盖全身的几丁质外骨骼，记忆芯片则是取代半透明的翅膀，拥有喇叭功能的晶片正在鸣唱六十四和弦的电子音乐!此种昆虫正在桌上不断震动，并且不停发出刺耳的噪音。

  黄盖瑞从睡袋中伸出手捉起蟋蟀，当他按下手中不停挣扎的蟋蟀身体上的某个按钮后，蟋蟀就发出一声不甚悦耳的电子声而停止吵闹。

  黄盖瑞睁开眼睛。

  数道彷佛利刀般的阳光从格子花纹的窗帘缝隙照进房间，吸收汗水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伴随着CPU风扇发出的噪音，窗外同时传来城市逐渐从睡梦中清醒的唁一嚣。

  他抓起在梦中原本是蟋蟀的手机，贴到自己耳边。

  「……喂，晚安。」

  「已经早上啰，快起来工作吧～～」

  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道佣懒的日语，黄盖瑞将脑袋回路切换成日语，以不快的声音回应道：

  「妳以为现在几点了?」

  「起床气很大喔～～」

  「妳应该知道我选择自由业的原因……咦?这个声音，难道是……是姉原小姐吗?」

  「猜对啰!」

  黄盖瑞拉下睡袋的拉炼，撑起自己的身体。

  D>D-RW的数字屏幕上显示出八点五分。

  「请别开这种玩笑，现在才八点耶。」

  「那还用说，现在是早上嘛!」

  「明明是个在中午前都不会收邮件和接电话的人，现在一大早跑来叫人起床，小心会不得好死喔。」

  「没关系啦，因为那早就在预定计划里啰。」

  「我可是刚刚才正要睡觉呢……」

  「把烫手山芋推给别人的人，不要再说这种梦话啦～～」

  「我才没有。」正当黄盖瑞打算这么说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所谓的烫手山芋，应该就是那件推不掉而转给她的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的工作吧?那件工作确实足以称为烫手山芋。

  「虽然期限十分紧迫，但是也有对应的报酬吧?况且那是只有您才能处理的工作，不算是吃亏的差事吧。」

  「一个礼拜耶～～期限只有一个礼拜而已，这种死亡行军（注：deathmarch，日本信息业中泛指加班过度的通称。）根本搞得我不得安宁呢!」

  「我现在也是这种状况。」

  「包含开发环境在内，要我在一个礼拜内检查完相当于十片D>D-ROM的系统，简直是胡闹嘛!」

  「没有人叫妳把原始码全部看过，都已经指出需要确认的原始码了，田所部长应该有把我的报告书转交给妳吧?」

  「我看过啦～～但是根本没有写到重要的东西嘛～～」

  「妳到底想知道什么?」

  「用电话讲不清楚啦。」

  她的声音带有不容对方多做辩解的语气，黄盖瑞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和手上的手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起来了，妳要我到哪里都悉听尊便。」

  「你不用出门，因为我已经到你家门口啰。」

  「妳……妳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不重要啦，快把大门打开。」

  「别开玩笑啰!」

  黄盖瑞不禁脱口说出母语，他跨过影音柜冲到窗边，一把拉开不太好开的窗户。黄盖瑞的房间在公寓五楼，壁面上的褐色瓷砖在东方的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上午八点的强风在刚起床沾有汗水的皮肤上留下近似发麻的感触。

  黄盖瑞以打开窗户的姿势在原地僵硬不动，在朝阳照耀下的二十公尺下方，一千六百万色的世界中只有一名女性似乎是用灰阶描绘而成的，她戴着银色锁链的眼镜，胸前挂着黑色的项链，拿着手机贴在耳旁，视线则是直盯着这名刚起床的迈遢男子。

  见到对方从眼镜下射出宛如光束般的目光后，黄盖瑞不禁缩起身子。

  好像有点不对。根据自己的记忆，姉原美锁应该不是个目光像光束般锐利的人，硬要说的话，她的眼神应该像窝在阳台晒着春暖阳光的猫一样，总是带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黄盖瑞用力捏下自己的脸颊。

  好痛。

  黄盖瑞以为自己还在做恶梦，看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拖回现实世界了，于是他伸出食指与拇指抓了抓睡卷的头发。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在睡觉的时候，手机电源应该是关着的……怎么还能打电话到没开电源的手机呢?」

  「讨厌，当然是用魔法啰。」

  美锁的脸上绽放微笑，光束般的视线也瞬间消失而变成阳光下的猫眼。

  「也对，我都忘记妳就是这种人了。」

  黄盖瑞有种脑袋上浮现乱七八糟黑线的感觉。

  *

  「和房子的外观相比，里面还真小。」

  站在房间入口的姉原美锁一边打量着屋内，一边如此说道。

  这是一间约十个塌塌米大的套房，房间的外围几乎都被书柜包围，摆满影音机械的架子在书柜内侧又占掉一圈的空间，怎么看都不适合人住的狭窄空间内摆着三台大型的塔型PC，还有外壳被拆掉的游戏机、正在外露的状态下运作的成堆硬盘、焊接工具等等物品散落在房屋各处。

  在九成被东西埋住的地板上，可以看见沿着男性步伐距离露出的地板，能走的地方只有这些地方，想要在这间房间出入的人，似乎得像攀岩般沿着正确的路径，通过极少数的立足点才能够移动。

  黄盖瑞摆出一副臭脸，把坐垫放在看来最坚固的塔型机壳上，圆形的坐垫上则是用黑圈和黑线描绘出状似骷髅的设计。

  「这里只有一张椅子，我如果坐在机壳上，计算机会被我弄坏，请妳将就一下吧。」

  「不用那么客气啦。」

  「咖啡和茶都喝完了，可乐也都没气啰，象样的饮料只有冰水而已。」

  黄盖瑞摇了摇还剩半瓶水的150公升装保特瓶。

  「那么，我就喝杯冰水吧。」

  美锁坐在塔型机壳上如此说道，随着视线的高度改变，房间的样子似乎也会变得截然不同。

  乍看之下，黄盖瑞的房间就像是随兴的邋遢单身男性居住的房间，但是坐下来一看，房内的景色却一改先前的感觉，为了让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的人能够以最低限度的动作拿到需要的东西，房间内的东西部经过细心的计算，在美锁脚边的睡袋八成也有一定要放在这里的理由。

  「原来如此。」

  美锁佩服地说道。

  「妳有什么事想问我?」

  「你平常都用睡袋睡觉吗?」

  「没错。」

  「好睡吗?」

  「这会牵扯到空间效率的问题，真的要比的话，当然是棉被比较好睡。」

  「是喔，因为我的睡相不太好，如果那样比较好睡的话，我也想要试试看呢。」

  「妳不是住在万分之一的地图上都能看见的大豪宅里吗?」

  「房子大小和睡相没有关系喔～～」

  「……请用冰水。」

  黄盖瑞挂着将千言万语的抱怨都忍在肚里的表情，将杯子放在空出来的机壳上，他则是弯腰坐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翘着脚，他的腿与其说是修长，还比较接近细瘦这个形容词。

  「妳跑进单身男性的脏乱房间，应该不是只为了问睡袋好不好睡吧?有什么事吗?」

  「你的口气很冲耶，小心我捏你喔。」

  「别、别闹啰……妳还真的动手……妳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当然有啰～～」

  「反正原本就是不讲理的工作，只要交出能让对方接受的成果就好了吧?」

  「不要把我说的好像诈骗集团一样。」

  美锁嘟起嘴巴。

  「对方也只给我一个礼拜而已，妳那里都已经有报告书，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应该就能抓到重点了吧?」

  「对方交给我的报告书根本不重要，我想问的是，软件的主要部分到底是谁写的?」

  「调查建构系统的人员背景可不是件闹着玩的事。」

  「可是，日本网络系统公司应该是家大公司吧?」

  「在扫毒软件产业的业绩上算是相当出色的公司，每年业绩应该都会超过一千亿。」

  「这种大企业的部长会只身提出委托的工作吗?」

  「田所部长亲自跑到妳家了吗?」

  「因为我回信告诉对方我的工作很忙，有工作的话就直接到我家来，结果他就真的跑过来了。」

  「也对，如果背后没有隐情的话，应该就不会找我们处理了，那里原本就是采用企划制的公司，自己的屁股……抱歉，如果自己不能处理自己的失态的话，可是会在经历上留下一污点的，互相扯后腿的人应该也很多，那个部长应该是衡量过企业体面和自保而选择后者吧。」

  黄盖瑞面带好笑地如此说道。

  「重点呢?」

  「制作关键部分的人据说已经逃回乡下了。」

  「失踪了吗?」

  「程序设计师在程序即将完成前消失踪影并不罕见，应该是没办法解决那个让妳烦恼的臭虫，所以才跑掉的吧。」

  「真是的，别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啦。」

  黄盖瑞所说的并非是随口瞎掰的事。

  只要每个月超过三百个小时盯着屏幕的画面，充满绿意的大地的确会让人感受到无穷的魅力，修正程序错误的除错作业对肉体或精神都会造成相当大的负荷。虽然在乡间找到的工作不能保证比设计程序来得轻松，与程序是否完成毫无关系，程序设计师还是会因此躲到乡下，不过，如果有妻儿毫无预警地被当成人质就另当别论了。话虽如此，肉体经历严重负荷、号称会在三十五岁退休的程序设计师，据说大多都是年轻的单身男女。

  美锁将身子趋前问道：

  「那个程序设计师叫什么名宇?」

  「名字?这个嘛……我已经偷偷把员工资料带出来了，只要稍微调查应该就会知道……」

  「那就快查吧。」

  说完话的美锁便喝起自己手中的冰水。

  黄盖瑞只好不甘愿地面向保持开机的桌上型计算机，开始操作键盘。

  「还真是会使唤人呢，这样没办法成为出色的大人喔……有了，就是他，神西九十九……好耳熟的名字。」

  黄盖瑞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我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说不定在网络上检索都能找到，大概是免费软件的作者，或是某篇技术文献的作者吧。」

  「我记得他，他是以前那起事件的关系人。」

  「以前的事件……妳是说那个事件吗?」

  「没错，就是让我们认识的那个事件。」

  「我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你的记性还真差。」

  「我在那个事件里完全是被拖累的，如果是我自己故意惹的麻烦，就算我变成僵尸都不会忘记。」

  「时间也过很久啰～～」

  姉原美锁和黄盖瑞是在距离现在五年前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有种震惊世界的虫型计算机病毒。

  所谓的计算机病毒，意指会侵入他人计算机的记忆装置、擅自窜改OS或数据的程序，名称源自于病菌的一种。

  散播病毒的行为被视为犯罪，破坏他人的资料等同于触犯名为『毁损电磁类纪录』的罪状，擅自操作别人的计算机亦等同于触犯名为『毁损电子计算器』等业务妨碍的罪状，随着电脑网络逐渐融入社会，警方在防止高科技犯罪上费了不少功夫，而当时某种名为『圣诞购物者』的虫型病毒便是触及法网的案例。

  圣诞购物者与普通的计算机病毒有点不同，一般的计算机病毒会窃取数据或破坏数据或是藉由侵入的计算机攻击其它计算机，但是这种新型病毒却不会做这些事，它只会在圣诞节的深夜趁办公室大楼夜深人静时擅自启动计算机，并且在数十秒的时间内发出『黛西、黛西』的音乐。

  那个病毒并不会在有人操作的计算机上运作，只会偷偷启动没有任何人操作的计算机，当音乐结束后，这个病毒设计成会消除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并且关闭计算机电源，因此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计算机被感染过。

  据说在日本，被这个病毒感染而演奏『黛西、黛西』的计算机总数有四百万台，甚至号称高达五百万台，没有人知道正确的数字。这位『圣诞购物者』的不知名作者，只是想在不造成其它人困扰的情况下向全世界展现己身卓越的技术而已。

  虽然只是个没有造成任何实际损失的病毒，却让在防范高科技犯罪上不断增加人手的警察厅（注：在日本相当于最高级的警察单位。）颜面扫地，当时警方为了这件事破例动员大量的警力，拼命地想要揪出犯人。

  黄盖瑞正是搜查中找到的重要关系人。

  而姉原美锁也是重要关系人之一。

  结果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美锁和黄盖瑞都获得释放，但是在事件经过五年后的现在，仍然会有一些眼神凶恶的刑警在美锁的身边徘徊。美锁为求自保，便向相同处境的黄盖瑞送出交换情报的电子邮件，于是这也成为两人相识的契机。

  另外还有一个重点，就是黄盖瑞取得的重要关系人名单中也出现神西九十九的名字。

  「事情好像有点诡异。」

  黄盖瑞冷静地说道，美锁则是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是啊。」

  「虽然我没有看过圣诞购物者的原始码，但是这个程序的诡异程度和那个病毒不相上下，而且还出现神西的名字，妳觉得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认为是巧合的人，想必人生会过得很幸福吧。」

  黄盖瑞并不相信能发动魔法的程序代码，无论是人类还是计算机使用的魔法，黄盖瑞认为世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但是神西或许发现了带有魔法的神奇程序，只要程序代码正确就一定能发动魔法，使用发动魔法的程序代码并非是姉原美锁的专利。

  「你能查到他的住址吗?」

  「他已经离开员工宿舍了，可惜老家的地址并没有在数据里，想知道进一步的数据，就请妳自己入侵住基网络（注：住民数据基本网络系统，日本统一管理国民基本数据而建构的系统。）调查吧。」

  「小气，帮我查啦～～」

  「我和妳不一样，我这个外国人的联机IP受到严格控管，如果从这里入侵的话，马上就会被逮到的。」

  「好吧，相关的数据可以帮我烧到R里面吗?」

  「这没问题……妳打算亲自去盘问对方吗?」

  「如果要解析程序代码，了解对方在程序方面的习惯很重要喔。」

  「习惯并不会改变程序运作，虽然有好坏的差别，但是程序是遵照指令做出动作的东西，硬要说的话，这个搞不好就是某种咒文呢。」

  「原来你终于想通啦?」

  「我才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在调查原始码的时候，发现里面有某些无意义的计算，就像魔法师念出莫名其妙的咒文一样……如此而已。」

  「喔，我还以为你打算改变原则，准备加入魔法师的行列呢!」

  「第一次接触计算机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计算机里有戴着绿色帽子的小精灵，但是梦想好像随着年龄越来越少啰。」

  「箱子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喔，如果真的有小精灵的话，那也是人自己放进去的。」

  「就好比是『箱子里的神（DeusinMachina）』吧。」

  「就连放进天神的人都是程序设计师喔．」

  「不过，如果计算机里原本就有天神的话呢?」

  「老是想些奇怪的东西，小心脑袋里会长出臭虫喔。」

  「说得也是。」

  黄盖瑞带着无趣的表情，伸手抓了抓鼻子。

  「对了，这个软件的开发代号好像叫做『所罗门』。」

  「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据说是几个程序设计师使用这个称呼后自然定名的……」

  「是喔。」

  所罗门在魔术领域上是个相当重要的名词。

  所罗门是古代希伯来王国的第三代国王，他从公历开始的千年前就统治着一个王国，传说中所罗门能够操控异世界的魔物，任意使用魔物的魔力，之所以会有许多魔术书中使用所罗门的名字命名，就是希望能借用这个伟大国王的威名完全掌握异世界的魔物。

  替这款软件命名为『所罗门』的人如果了解这个典故的话，那么这个名字肯定拥有寓意深远的涵义。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得先走啰，抱歉把你吵醒了。」

  美锁起身如此说道，仍旧坐在椅子上的黄盖瑞则是向美锁投以锐利的视线。

  「妳已经掌握到线索了吧?」

  「那是某种魔法，还是种莫名其妙的魔法，所以你才会把这个工作推给我吧。」

  「话是没错……」

  「谢谢，冰水很好喝。」

  「听起来好像很讽刺，妳这个人还真难搞。」

  「啊，对了，这是礼物。」

  黄盖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美锁交给他的方形物体，他试着用手指戳了戳那个东西。

  「这坦是什么?」

  「含咖啡因的巧克力蛋糕，这个应该能让你清醒一点。」

  「回去的时候才拿出来应该就失去意义了吧?」

  「抱歉啰。」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算是正常人，但是妳比我还要严重。」

  「怎么有种不是赞美的感觉呢?」

  「我根本没有赞美妳的意思。」

  黄盖瑞叹了口气。

  「我想妳应该注意到那个程序的倒数越来越快了，再过四天就会到零。」

  「我知道。」

  「已经有个分析程序的工程师被送进医院了。」

  「我也知道。」

  美锁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黄盖瑞则是使劲地揉了揉鼻梁。

  「妳该不会……其实很享受这种状况吧?」

  「看起来像吗?」

  「我认识妳有段时间啰，还是第一次看到妳不是一副想睡的样子。」

  *

  姉原美锁在国立大学内设有学籍，身为现役大学生的她正在从事函数型语言的研究，因为她同时兼顾兴趣与实质利益的程序设计工作，因此几乎没有在大学中露脸过。

  她与神西九十九曾经在情报处理学会的研习会上见过面，她想知道这位与『圣诞购物者』有重要关系的人的情报，所以早就特别费心观察这号人物。

  神西是个拥有学者风格的人，或许可以说是不黯世事，也可以说是对自己研究以外的事物不感兴趣，这个人的个性很纤细，不禁让人认为是用玻璃制成的实验用小刀。

  记得在那个时候，他发表的议题是运用专门程序进行暗号处理的算法，虽然他的研究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研究中实行程序的程序代码却相当洗炼。

  美锁离开黄盖瑞的住处，在返回家中的路上开始思考。

  为什么日本网络系统公司委托的工作中会出现神西的名字呢?美锁推测出两个可能性。

  ⑴神西碰巧成为圣诞购物者重要关系人，碰巧到日本网络系统公司任职，又碰巧参与设计发生问题的软件，最后碰巧对工作感到厌烦而逃走。

  ⑵神西弄懂发动魔法的程序代码，擅长解析暗号的他，利用日本网络系统公司中累积的资料解析圣诞购物者，然后将发动魔法的程序代码放进自己所写的程序内。

  发动魔法的程序代码需要完美的同步处理，如果主机的CPU不同，那么还必须连同CPU内的程序代码一起改写，若要使用大规模的魔法，就必须要长期使用计算机的CPU。

  要检查是否同步，只要连上网络，用实时更新时间的时钟确认即可，为了更新病毒用资料库而需要频繁连上网络的防毒软件刚好满足所有条件。比起只要找出对策就无法执行程序码的计算机病毒，魔法更加有效，他的举动怎么看都不像碰巧发现魔法。

  神西九十九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个程序——暂时叫它所罗门吧!这个程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罗门能够改变机率，随着机率变动逐渐侵蚀世界的法则，就像历美在学校遭到袭击一样，异世界的魔物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机率也会相对提高。

  对手并不是满身灰尘的古典魔法师，而是和美锁拥有同等实力的系统工程师，和自古以来便不断学习传统技术的魔法师相比，专精程序设计的系统工程师其实更加接近现代魔法。

  回到家的美锁并没有立刻走进屋子，而是沿着西洋式建筑的周围漫步。

  熟悉的西洋式建筑西侧受到夕阳照射，在浓密的植物掩蔽下，墙上有块和其它地方不同颜色的部分。

  在这面建造经过百年以上且拥有浓厚色泽的砖墙当中，只有这块地方砌上新的砖块，因为当初修理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和明治时代一模一样的砖块了。如果被知道二十世纪末发生过泡沫经济狂乱时代的人看见，八成会以为是银座的土地业者用卡车撞出来的痕迹。

  但是，撞上墙壁的并非卡车。

  那是小时候还不太懂魔法的美锁弄出来的洞，正确的说，其实是美锁召唤的异世界魔物打穿的洞。

  美锁直到长大才认为自己弄坏墙壁没关系，在自家墙壁上开洞的行为虽然不值得鼓励，但是魔法只不过是达成目标的手段，和伦理与道德完全无关，可是当时的美锁根本不打算在自家的墙壁上开洞，刚学习魔法不久的美锁靠着有样学样的方式，不小心呼叫出强大的异世界魔物。

  为了和美锁不小心召唤出的异世界魔物交战，当时怀孕的母亲在体力上受到相当大的负担，虽然可能不是直接的原因，但是美锁轻率的行动显然让母亲的寿命减短不少。

  美锁并不打算全力阻止所罗门程序代码，但是，她认为需要在事前先做过确认。

  如果真的有人打算使用无法控制的魔法，就不只是在墙上打出一个洞而已，所罗门的程式码召唤出的强大魔物与八岁的美锁召唤的东西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可能会把东京、香港甚至纽约……就算把世界某处变成巨大坑洞都很正常。

  在自家墙壁上的大洞。

  姉原美锁对着那片颜色鲜明的砖墙发誓，她一定要查明真相。

  第7章

  臭虫

  ——————————

  [bug]

  1.小虫。

  2.藏在程式中的错误。蛾的成虫。

  身边吹拂着阵阵刺痛肌肤的冬季寒风。

  即将西沉的太阳散发出刺眼的阳光，并且在街角映照出轮廓模糊的阴影，使得在街道上走动的零星人群就像是油画中的景物般模糊不清。

  在人群中，有个格外显眼的少女站在一栋设计洗炼的公寓前，暮色并未将少女的长发染红，而是染成橙色。她拥有修长的手脚、娇小脸蛋以及十分丰满的胸部，披在身上的长发就像是丝丝分明的光线组成的闪亮窗帘。

  这名少女名叫一之濑弓子克里斯汀娜。

  她用紫色的双眼盯着某个房间内运作的程序代码，这是她谨慎追踪在白华女子学院脱逃的魔物所留下的痕迹，花费三天的时间才找到的地方。

  和那所学校计算机室内相同的程序代码正在在她锁定的房间内运作。

  弓子带着略显紧张的表情仰望眼前的公寓，使力握紧以两条蛇互相缠绕为造型的魔杖。

  最近一个月以来，日本各地的计算机设备都接连传出类似的事件。在没有人的房间内，不是窗户或日光灯上出现裂缝，就是天花板或墙壁上出现焦痕，全都是不特别留意就会忽略的小地方，也是连报纸的社会版都不会报导的微小事件。

  当弓子看到提供情报的网页角落的某个标题时，她突然发现一件事，所有事件都是集中发生在学校或公共设施的计算机教室，也就是不常使用却配备有最新联机设备的场所。

  讲到没有人的学校教室，不少人会立刻联想到灵异现象或鬼故事，就连弓子所阅读的网页都是视为学校的怪谈而草草带过。

  但是，就算房间内没有人，里面仍然有打开电源的计算机，有计算机就能实行程序代码，如果是实行能够发动魔法的程序代码，就有可能在无人的房间内弄破玻璃。

  魔法虽然已经被绝大多数的现代人遗忘，却仍旧以肉眼看不见的形式存在于世上，魔法变成大家称为程序的东西，不分白昼、黎明或黄昏，无时无刻都在没有人的办公室、工厂的管制室以及学校的计算机教室内默默地执行程序代码。

  为了调查程序代码的异常现象，弓子早在一个月前就不断在都内四处奔波，白华女子学院也是她在调查中发现的异常场所之一，现在眼前的公寓也让她感觉到同样的异常程序代码，那天没有除掉的异世界魔物很可能就躲在这栋建筑物当中。

  弓子不禁摒住呼吸。

  房间的门牌上写着「神西」两个字。

  那是用油性奇异笔写在塑料门牌上的手写文字，而且是异常纤细的字体。

  设置在门边的电表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转动，室内完全没有传出任何声音，紧张的气氛甚至让弓子有种银发快要竖起来的错觉，里面充满由计算机运算产生的程序代码，弓子完全感觉不到活生生人类的程序代码。

  弓子慢慢地将手伸向门把。

  转开。

  隔壁房间的门在这时怱然敞开。

  「辛苦啦……呃～～应该是一千五百六十……嗯?」

  一名男子从门缝间探出头张望，他保持握着门把的姿势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女。

  「我不是送披萨的。」

  「看来也是……」

  男子仍然紧盯着弓子，最初集中在头发上的视线通过弓子丰满的胸部而移到魔杖上，弓子则是哼了一声。

  「有事吗?我打算找隔壁这家的人。」

  「隔壁……隔壁吗?」

  「不是楼上或楼下喔。」

  「妳是来找那个男的吗?」

  「有不妥的地方吗?」

  「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最近都没看到隔壁的人露脸，虽然感觉有人在，而且电表也有转动，偶尔还会听到一些声音。」

  「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

  弓子在说话的时候开始编组体内的程序代码，并且在出声的同时发动程序代码，发挥出和语句内容完全不同的效果。程序代码在弓子体内建立起电流的网络，从口中发出的声音只是为了调整发动魔法时的身体状况。

  男子的房间内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水壶的水好像烧开了。」

  「啊……糟糕。」

  只见那名男子急急忙忙地走回房内。

  弓子立刻编组下一个程序代码。

  「吾之程序代码，化为指引道路的钥匙。」

  啪锵。

  刺耳的声音让弓子不禁皱起眉头，开锁的声音应该不是「啪锵」而是「喀」。

  弓子随着合叶的摩擦声缓缓打开房门。

  内侧的把手被破坏得相当严重，门把部分就像是被大象踹了一脚似地完全凹陷。

  弓子似乎因为被邻居目击而有点慌张，导致开锁的程序代码产生异常，毕竟魔法原本就是扭曲物理法则的玩意儿，因此不算是适合用来开锁的手段，真的想要开锁的话，不如当锁匠的学徒还比较有效。

  弓子伸手关上身后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室内。

  这是一间套房。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霉味，地板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简易床架旁的桌子上摆着数台不停运作的计算机，室内并没有半个人影。

  弓子挑选其中一个键盘，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处于省电模式下的屏幕渐渐发出光亮。

  画面中是随处可见的窗口系统，画面的角落显示出一个以动画描绘的少女。

  >呼啊!因为你放着不管太久，所以人家就睡了一下下啰～～我睡多久了?原来是四个月又十天……四个月才不是一下下呢!

  画面中显示的少女正在对话框中自问自答，弓子记得这叫做桌面动态人物，是某种能和使用者对话并且启动程序的接口，和魔法没有关系。

  弓子紫色的眼睛移开屏幕，开始打量着房间内的环境。

  房内有闹钟、面纸盒以及从四个月前就没有动过的日历，在计算机杂志及音乐CD旁边陈列着几个游戏的盒子，虽然房间内看不见任何游戏机，却仅有游戏的软件。

  弓子曾经看过其中一个游戏盒的包装。

  那是姉原美锁经手的游戏，虽然她在个性上有些问题，但是她的确是现代魔法的第一把交椅，她可说是把计算机当做道具使用魔法的开山始祖。弓子不知道对方的情报来自何处，但是这个叫做神西的男人似乎正在用最好的教科书学习现代魔法。

  在白华遭遇的异世界魔物潜伏的气息已经消失，留在这里的仅有默默编组程序代码的计算机而已。

  「扑空了吗?」

  弓子叹了一口气，再度将视线移回屏幕的画面上。

  桌面人物的对话框内显示出新的文字。

  >看来已经被发现了。

  弓子不禁倒抽了一匣泺气。

  >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在一切结束前都不被发现，不过面对专家好像没那么简单。

  桌面动态人物的少女脸上还是挂着先前悠哉的表情，仅有在对话框内显示出类似对弓子提问的文章，有可能只是定型的聊天程序，也有可能是有人透过网络输入的文字。

  弓子毫不犹豫地拔掉主机上的网络线。

  >放弃吧，那只是白费功夫。

  画面上立即出现新的文字。

  >你是黛西-黛西吗?

  画面上出现yes/no的提示选项，弓子则是操作鼠标选择no。

  >原来如此，看来称为魔法师的人比神西想象中还要多。

  「你是谁?」

  桌面动态人物对弓子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弓子操作键盘输入文字。

  >你是谁?

  >如果能够凭借自身意志实行事物的东西被定义为人的话，那我就是人。

  >这间房间的主人在哪里?

  >建立这个程序的神西已经不在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能告诉妳。

  >那么，你的敌人是谁?

  >阻止计划的人就是敌人。

  >计划是什么?

  >不能告诉妳。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因为我有话想对妳说。

  >对我说?

  >如果妳还能活下来的话，希望妳能转达黛西-黛西：神西发现箱中之神了。

  「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弓子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

  对方并没有响应。

  异世界的魔物突然出现在眼前。

  锐利的一击打中弓子的手臂，丝质的衬衫瞬间染上鲜血，弓子则是跌坐在地上。

  魔杖对窜过弓子背脊的微弱电流产生反应，自动执行事先准备好的程序代码，以弓子右手为中心半径一公尺的球状范围内突然出现一面负七十二度的屏障，碰触到结界的键盘立刻发出清脆的声音应声冻结，异世界的魔物也跟着被弹开。

  眼前的对手比之前逃走的魔物还要强大，也可能是受到程序代码的影响而让实体经过强化，魔物不断晃动的身体上有条尾巴和一对利爪，在尾巴的中央部分则是有个像是小孩涂鸦般的漩涡状图案。

  异世界的魔物并不会以自身意志袭击人类，它们会根据未知的原理而采取行动，那些被召唤出来的魔物甚至无法确定是否为生物，其中有类似动物需要呼吸而袭击人类的魔物，也有完全对人类不感兴趣的魔物。

  眼前的异世界魔物明显对弓子有攻击的意图，某个人现在正以程序代码操作它。

  被割伤的左手臂与脉搏同时传出疼痛感。

  弓子不禁咬紧嘴唇。

  一之濑弓子是个从小把魔术书当成图画书阅读的孩子，当班上的朋友们努力记下偶像团体的出生年月日时，弓子则是背诵所罗门王召唤出的恶魔名——统御地狱的七十二王、效忠七十二王的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军团以及七百四十万五千九百二十六只魔物。随着年龄增长，即使弓子明白那些知识几乎派不上用场，但是她仍然清楚地记得其中的内容。

  弓子没有什么朋友……这种说法其实有些奇怪，应该说是几乎没有朋友。由于弓子的发色与眼瞳色与其它人差异过大，因此成为让同龄朋友避而远之的理由。

  据说是隔代遗传，也就是父母没有显现的基因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听说曾祖父克里斯特伯尔特确实拥有银发紫眼，弓子的父亲仅有四分之一的异国血统，虽然轮廓有点深，但是怎么看都是日本人，混有意大利血统的母亲则是褐发的女性，所以弓子算是拥有八分之五的日本血统。

  但是，就只有这名独生女带着银发紫眼来到世上。

  弓子的父母拥有不虞匮乏的金钱，所以弓子并非是基于金钱或是营利目的追踪这次的事件，由于弓子身为世上少有的除魔师——卡罗尔-克里斯特伯尔特的继承人，因此拥有必须解决魔法相关事件的使命，所以弓子才会继承能够看见肉眼无法捕捉物体的紫眼，并且得到能够像天线般接收微弱程序代码变化的白银头发。

  弓子的目的是猎杀异世界的魔物，并不因为任何人的命令。她不顾任何危险，只因那是自己选择的生存之道。

  冰之屏障渐渐消失，带着利爪的魔物像是跳水般跳进地板内，地板上冒出违反物理法则的波纹，根据异世界法则的东西并无法用常识预测接下来的行动。

  魔物再度从墙壁出现，迅速冲向弓子。

  弓子的眼前有张鼠标垫，于是弓子利用拍打手掌的冲击力道建构程序代码，强化鼠标垫的构造当作盾牌。

  利爪瞬间撞上鼠标垫。

  两次、三次，室内响起阵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就像是用金属刮过玻璃的声音，泡棉的边缘已经被利爪扯坏，靠这种材质是撑不久的。

  赶走异世界魔物的方法共有三种——在掌管世界的物理法则自动修复世界的扭曲前不断逃跑；或是使用魔法将魔物送回原来的世界；不然就是使用更强大的程序代码让对手屈服，但是临时编组的魔法程序代码并无法打倒异世界魔物，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才能完成一击将目标击倒的复杂程序代码。

  魔物用力拨开鼠标垫。

  弓子立刻躲到椅子后面，根本没有编组程序代码的时间，所以魔物仅用一击便将椅子打飞。

  弓子赶紧从门口逃到室外。

  魔物穿过墙壁紧追在后，并且在广阔的空间内绕着圈子，就像是肉食性的鸟类瞄准猎物似地。

  弓子的呼吸相当急促。

  她的身体无法负荷激烈的运动，不管她多么擅长魔法，在体力方面还是仅有一般女高中生的水平。

  程序代码需要将全身的肌肉组织发挥到最大限度，对体力的负荷远比想象中还要剧烈，与童话世界中念出咒文就能用神奇力量实现愿望的场景完全不同，现实的魔法师需要使用自己的身体完成具体的程序代码。

  魔物来到较为广阔的场所，因此移动速度也比之前更快，弓子并没有把握闪过下次的攻击，所以决定正面面对在空中盘旋的敌人，并且举起手中的双蛇之杖。

  在程序代码完成前，或许还会挨下一两次攻击，弓子决定忍住疼痛，编组一击必杀的程序码。对弓子来说，这并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而是非做不可的生死抉择，于是弓子开始集中精神。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男子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

  「啊，妳还在这里呀?那个人应该不在家吧?虽然这么说有点突然，妳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傻瓜!快躲进去!」

  门被魔物应声撞开。

  从空中急坠的利爪魔物穿过塑料制的遮雨棚，从铁制的栏杆上反弹并且撞上男子的身体，弓子听到一道肉被撕裂的声音，只见男子瘫倒在地，连发出哀号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也因此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弓子开始编组对抗的咒文。

  「吾之程序代码，化为剑吧!」

  魔杖的尖端射出一道程序代码。

  魔物被吸入只有魔法师才能看见的漩涡中，魔物一边旋转，一边受到挤压而改变形状，随后发出像漩涡状的水流流入排水管的声音逐渐被吸入空间中，魔物已经被传送到自己原本所属的世界了。当最后留下的爪尖消失后，黄昏干燥的空气便吹拂过一无所有的空间。

  弓子用双手握着双蛇之杖，无力地趴在走道的栏杆上。

  弓子的指尖传来阵阵的疼痛感，她将位于肩胛骨附近的肩膀靠在涂上油漆的铁栏杆上，虽然金属缓缓吸走自己的体温，但是现在的弓子觉得相当舒服。

  虽然必须立刻治疗受到魔物一击的男人，不过现在的弓子就连头发都觉得相当沉重，因为微血管破裂，因此指尖感到相当疼痛，让微弱电流在肌肉里流窜编组程序代码，就等同于让肉体陷入极度紧张的状态。

  弓子勉强撑起发出哀号的肉体站起身。

  接着，她感觉到某个强大的程序代码物体正朝着自己接近。

  那个拥有完整程序代码的物体和刚才弓子辛苦打倒的魔物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如果刚才的魔物是小猫，这个魔物所拥有的力量就相当于身高两公尺的熊。

  不只如此，在这个拥有强大程序代码的物体周围，还有个较弱的程序代码物体不停在它的身边打转，创造出强大魔物的扭曲法则同时会吸引较弱小的魔物。对方是弓子在最佳状态下都不一定能够应付的对手，更不用说现在连动根手指都有困难的状态了，就算是那个比较小的程序代码物体，弓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应付……

  看来设计陷阱的对手比弓子技高一筹，弓子的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

  弓子以无法施力的手指握住双蛇之杖，赌上克里斯特伯尔特制作的双蛇之杖；赌上经过百年后在一之濑家苏醒的魔法师血统：赌上小时候十分厌恶的克里斯汀娜之名，弓子绝对不会在面对魔物时退缩。

  强大的程序代码物体以人类步行般的低速缓慢前进。

  爬上楼梯。

  穿过走廊。

  那个程序代码物体走到弓子身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看来我错过精彩的时候啰。」

  原来是姉原美锁，在她身旁的森下历美满脸担心地说道：

  「血、血、流血了!从鼻子!好多血!糟糕了啦!」

  「魔法用过头的话，微血管会破掉不少喔。」

  「是这样的吗?」

  「魔法也是需要材料和道具的喔，材料是身体，道具就是程序代码，使用过度会很伤身体的。」

  「妳……」

  「哎呀，弓子，怎么了吗?」

  「妳……。妳这个人总是那么晚到!」

  「抱歉，我已经尽快赶过来啰。」

  虽然想抱怨的事情多得数不清，但是由于程序代码使用过度而全身无力，因此弓子连想大声说话都相当辛苦。见到弓子靠在栏杆上，历美立刻从裙子的口袋里取出绘有猫咪图样的手帕，轻轻擦拭弓子的脸。

  「妳还好吧?」

  粉红色的手帕染上血的颜色，听见历美问题的弓子则是逞强地说道：

  「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姉原美锁是现代最强的魔法师之一。

  弓子曾经看过几个会使用魔法的人，大多是自谢为灵能者靠谎言和演技诈财的骗子，仅有极少数是会使用祖先传承技艺的正牌魔法师。其中有会起风的人、能呼唤火焰的人、能自由使用未知力量操纵魔兽的人，但是，真正了解魔法被称为程序代码的人，只有姉原美锁一个人而已。

  就算找遍全世界，拥有此种本事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得清。

  「既然连妳都出动的话，看来事情真的很棘手呢～～」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说的!」

  听见美锁一如往常地发出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弓子显得有些不耐烦，弓子追踪处理和魔法有关的事件其实是司空见惯的事，美锁则是只会在特别棘手的问题发生时现身。

  「这次妳是站在哪一边?」

  「真讨厌，我什么时候和弓子为敌过呢!」

  「亏妳说的出口!」

  「这个程序代码的异常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三个月前。」

  「真伤脑筋，我在上礼拜接到别人委托工作前都没有发现呢，直到和魔法应该没有关系的历美说学校出现魔物的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妙打算认真调查的……」

  美锁一边说，一边抓了抓头发。

  不知是否听懂美锁说话的内容，历美露出佩服的表情在一旁「嗯嗯」地出声附和。

  「妳整天戴着效果强大的首饰，当然会漏掉原本可以注意到的东西。」

  「可是，我不戴着这个，就会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喔。」

  「话说回来，真佩服妳发现异状就能马上找到这里呢。」

  「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啦～～」

  弓子花费一个月才找到这个房间，但是美锁只用极少的时间就找到同样的地方。

  「我刚刚才跟他留下的程序说过话，神西好像发现箱中之神了，虽然他本人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

  「事情好像挺复杂的。」

  美锁边擅自伸手卷起弓子的头发，边露出思考的表情说道：

  「弓子，妳应该不怕吃辣吧?」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呢?」

  「怕吗?」

  「只要不是特别辣就好。」

  「历美呢?」

  「啊……我不怕辣，应该没问题。」

  「既然这样，妳们两个过来我家吃晚餐吧。明天我有事，后天怎么样?」

  「后天是圣诞夜喔。」

  「哎呀，好像是耶，妳和人有约了吗?」

  「我的行程都为了这个事件空出来了。」

  「历美，妳可以吗?」

  「我没有行程，没问题的。」

  「妳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在购物频道买了一把新菜刀喔，听说不管是熟蕃茄或南瓜都能轻松切开，所以我一直好想做菜呢～～」

  「妳还是老样子，根本没有紧张感。」

  「没有啦～～就一边吃晚餐，一边顺便开个作战会议吧。」

  「话先说在前面，重点是作战会议，晚餐才是顺便的。」

  「那就决定啰!后天等着看我大显身手吧!」

  美锁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玩弄弓子的头发。

  「话说回来，妳的头发好漂亮喔～～摸起来这么细，是角质跟别人不一样吗?」

  「就是说啊，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用银线做出来的。」

  「这只是普通的头发，也就是一堆蛋白质而已。」

  「妳真不浪漫。」

  美锁接着补充说道：「难得妳有像护发霜广告里一样漂亮的头发呢……」

  虽然弓子不喜欢别人碰到自己的头发，但是不知为何，她并不排斥美锁这么做，或许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美锁就像现在一样称赞自己头发很漂亮的关系。美锁并非带着惊讶的表情，也没有露出看见奇特事物的眼神，只是纯粹称赞自己的头发漂亮。

  弓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仔细想想，与在美锁身旁的森下历美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历美也说过自己的头发很漂亮。

  *

  「现在好像不是适合拜访别人家的时间……」

  说出口的话在寒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风势并没有特别强劲，但是吹过青白色雪花点缀空间中的空气就像是暴风雪般既坚硬又冰冷。

  「这位客人，你打算怎么办?附近又没有旅馆，穿成这样到天亮会冻死喔。」

  「会死吗?」

  「当然会死啰，这里不是东京，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吧?」

  「不……附近有我认识的人，多谢您的费心。」

  黄盖瑞支付车钱并且走出出租车，抬头看了看天色完全转暗的天空，并且重新把中山装的钮扣扣好。

  虽然太阳才刚降到地平线下，只有在网络上才看过的众多星光却已经笼罩整片夜空，乡村的夜空似乎比东京的夜空增添许多耀眼的星星。

  在香港长大而来到东京的黄盖瑞只看过在大楼环绕下的天空，他完全不知道日本还有如此广阔的空间。

  他从上野搭乘三个小时的新干线抵达山形，又花费两个小时换乘旧铁路与出租车，此刻的黄盖瑞正身处在连街灯都没有的乡村夜色中。

  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的软件解析工作已经丢给姉原美锁处理，也已经收到报酬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早已无关紧要，黄盖瑞身为自由业者，现在应该是开始寻找下件工作的时候。

  但是，他的心中总是有个放不下的石头。

  那款软件内藏着某种东西，就像卡在喉咙的鱼刺般，不停刺激着他身为程序专家的坚持与骄傲，因为黄盖瑞亲眼看见骰子非巧合的变化，也可能因为姉原美锁如同光束般的罕见视线，因此点燃黄盖瑞的程序专家之魂。

  事情的起因是学术用计算机的计算结果出现微妙的误差，而黄盖瑞所发现的异常随机函数正是导致计算机计算结果出现误差、让公司招致使用者抱怨的原因。日本网络系统公司所贩卖的商品是扫毒软件，换句话说，就像是计算机使用的药物。一旦传出在药物里含有病毒的消息，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如果是靠更新就能修正的问题也罢，但是如果闹到需要诉讼或回收软件就会非常麻烦，所以田所才会私底下找人解决问题。

  而造成问题的「所罗门」非常类似黄盖瑞以前见过的计算机病毒「圣诞购物者」，两者都只会执行对人类而言毫无意义的演算。

  大部分的世人都不知道计算机中装有什么东西，就算在里面装进一团绿色黏答答的东西，或是有小精灵住在里面操作开关，大概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在美国南部甚至有人为了修理故障的计算机而对计算机喷杀虫剂。

  神西九十九到底对计算机下了什么指令呢?他到底把什么样的天神装进计算机当中?又或者只是个单纯的计算机臭虫呢?为了确认这件事，黄盖瑞便只身来到山形。

  主程序设计师回到老家的酒窖——如果没有从田所身上打听到这个情报，黄盖瑞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整个山形里只有一座叫做神西的酒窖，虽然不能保证神西九十九真的回到故乡，但是黄盖瑞还是决定赌上一把。

  黄盖瑞寻找的酒窖正静静地伫立在寒冷的黑暗中，盖满墙壁的材质并非水泥，而是石灰，从门缝间流泄出的微弱光线微微地照出半开铁卷门上的锈斑。

  黄盖瑞从铁卷门的缝隙朝屋内探头张望，他看见有个人影在屋内。

  「晚安。」

  片刻后，他又说了一次。

  「晚安!」

  只见一名穿着工作服的瘦弱男人走出屋外，手上拿着一根前端有杓子的长棍。

  黄盖瑞的推测并没有错，他比员工识别证上的照片看来还要健康。

  「有什么事吗?」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什么?」

  「这意思就是『有朋友从远方来见自己，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你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吗?」

  「你到底在做……这里是个酒窖喔。」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意思是『别人不了解自己的才学，却不因此心怀怨恨，这才是君子的风范』，这是孔子说过的话喔。」

  「喔……」

  「神西九十九先生，虽然我们交换过电子邮件，但是这算是初次见面吧，我叫黄盖瑞。」

  穿着工作服的人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是怎么……」

  「搬家的时候，记得要连户籍登记一起更改，我还白跑到你在东京的藏身处一趟喔。」

  神西不禁握紧手中的棒子。

  「对了，请不要使用暴力，我只是有话想问你而已，我没有动粗的意思。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学过中国拳法的。」

  「和……和我无关，请你回去吧!」

  「我还没说呢，听你的口气，我可以当做是你刻意设计机关在里面吗?」

  「不对!」

  「我并不是前来揭露犯罪的，毕竟我和警察的关系不太好……」

  「虽然程序的确是我写的，但是我根本不打算做出那种东西!」

  「你是指你放进去的箱中之神吗?」

  「……没错。」

  神西握着杓子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看来并不是因为寒冷的关系。黄盖瑞紧盯着神西带着恐惧的双眼，缓缓地抱起胳臂。

  「同样身为程序设计师，我其实相当尊敬你。」

  「那个东西……所罗门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你把它当成什么……」

  「五年前，当我第一次看见圣诞购物者的时候，我就希望能写出一样的程序，我希望自己能把精灵放进箱子里，于是我靠着反组译实行码的手法研究好几个月……可是，我最后还是办不到。」

  「我也是碰巧发现的，你误会了。」

  「谦虚过头是会变成讽刺的，老实说，我很嫉妒你拥有的才能。」

  「这一定是误会。」

  「请听我说，我认为以后计算机还会继续发展，以后也一定会出现箱中之神，既然如此，我们并没有必勉强自己思考神的意义，只要知道哪里有神，我们只要研究能让神听我们的话就好。人类就是这样知道火的用法，才进一步得知火药的用法，而发现电的用法。」

  「神并不是道具，而是能靠自我意识行动的个体，和火或炸弹完全不同。」

  「没想到写出圣诞购物者和所罗门的人会说这种话。」

  「你搞错了，所罗门的确是我写的，但是黛西-黛西不一样，我模仿圣诞购物者写出所罗门，所罗门则是我用来重现圣诞购物者的程序。」

  「什么意思?」

  「你还没发现吗?能在程序里放进其它非程序东西的技术，这个世界上只有几个人办得到吧?」

  「……怎么会……原来是那个人……」

  「没错，你应该认识那个人。」

  那个人拥有「传说中的程序专家」的名号，无论多么困难的工作都能完美达成，却会要求超越行情的酬劳，在业界的部分同业当中恶名昭彰。

  那个人因为某款家用游戏软件而一举成名，而且那是即将破产的游戏公司花费少许预算所完成的游戏。

  即使如此，明明是个没有大肆宣传的软件，销售量却不断攀升。一般公认游戏软件在店面摆一个礼拜就能决定成败，这款游戏发售超过一个月后，却仍然稳稳留在销售排行前十名的位置，据说那间游戏公司因此重建，甚至还开始趁势制作电影。

  其中就是有那个人参与开发。

  看过那个人工作的人，都会异口同声认为有如魔法一般，就算没有采取具体的行动，只要经过那个人的手，软件的销售成绩就绝对不会低于目标销售量。

  乍看之下，计算机和魔法的关系就像是水和油一样，但是在安装操作系统或组装主机时，实际上常常有系统工程师会边祈祷边进行这些工作。

  如果把神灵当成一种系统，把祈祷或咒文当成是接触对象物的登入方法，那么魔法和编写程序的概念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只要知道方法，就能创造出有如天神般的程序，就像所罗门和圣诞购物者一样……

  黄盖瑞的脑中浮现出所罗门的程序代码，那是他花费数十小时持续观察的程序代码，只要他闭上眼睛，成列的记号就会在他的眼睑内侧浮现，原本在他的眼中部是毫无意义的记号排列，但是，栖息在黄盖瑞头颅内的字母型昆虫因为神西的话而开始逐渐成形，用比喻的说法，就像是眼前不知所措的两千片拼图瞬间拼凑起来的感觉。

  或许应该说，名为所罗门的程序透过名为黄盖瑞这个操作系统开始运作了。

  「既然这样的话……」

  黄盖瑞就像是个梦游患者般，边走路边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我要马上把所罗门弄到手。」

  「别说傻话，今天你先住在这里，明天就赶快回去，然后把一切都忘掉。」

  「你不在乎吗?」

  「在乎什么?」

  「你要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所罗门吗?你明明是比任何人都更早到达那个境界的人。」

  「我并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反倒是我们都成为那个程序的一分子了。」

  「既然已经发明能让计算机外部产生异常的程序，那么根本不可能阻止它扩散，就像其它软体一样，就算能阻止所罗门，以后还是会出现许多相同的东西。到达新领域的人必须接受变革，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黄盖瑞终于了解所罗门的程序代码了。

  在距离圣诞购物者事件正好五年的圣诞夜，黄盖瑞总算得到所罗门了。

  *

  那个东西正在缓缓地移动。

  那个东西的尾巴就像蛇的头，但并不是蛇，只是外型在人类的眼里就像蛇一样。

  那个东西有八条腿、两条手臂、十片翅膀、一根尾巴和三对履带，虽然拥有手臂，却不是用来抓取东西的；虽然有腿，却也不是用来走路的，只是在人类的眼中就像是手脚一般，内部的构造和人类完全不同。

  那个东西在灼热的岩浆底部不悦地摇了摇尾巴，看起来像是蛇嘴的部分流出黏稠的液体，滴落地面的液体腐蚀坚硬的岩盘，并且冒出细小的泡沫。

  那个东西听见从远方传来的声音。

  耳语。

  呢喃。

  呻吟。

  起初微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正在刺激着听觉。

  那个东西讨厌声音。

  只要听到声音，不论自己是否愿意，身体都会被拉到某个地方；就算心里不愿意，构成身体的物质也会违背自己的意识擅自产生反应，逐渐变强的声音拥有强制召唤那个东西的力量。

  那个东西讨厌传出声音的次元，那是个到处部是氧气的世界，那里充满没有和碳结合的二氧，是个像地狱般的世界。那个东西的敏锐触觉在碰到氧的瞬间就会开始溃烂，光是待在那个世界就会痛得难以忍受。

  那个东西的部分身体已经被拖进异世界了，不管那个东西如何抵抗，都无法取回盖上支配者刻印的身体。

  那个东西想起以前被召唤的记忆，以那个东西的体内周期计算，大约是小睡三次的时间；以发出召唤的世界计算，大约等同于那个世界三百次的公转周期。当时是某个红发的魔法师召唤出那个东西，那时也是听见无法抵抗的呼唤声。

  所以，那个东西决定这次一定要全力胡闹，把感觉器官感觉到的一切——温暖的东西、冰冷的东西、坚硬的东西、柔软的东西、耀眼的东西、灰暗的东西。

  把所有东西都破坏掉。

  因为只要尽情破坏一番，让召唤者知道那个东西无法随意使用，召唤者应该就会立刻将那个东西释放了吧!

  第8章

  程式语言

  ——————————

  [programminglanguage]

  将电脑进行的处理，以浅显易懂的方式记述的形式语言。

  隔天。

  历美才刚到姉原家，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

  天上布满遮住强烈阳光的大片乌云，空气中充满湿气的风在皮肤上留下讨厌的触感，在阴暗的天空下，位于银座小巷里的西洋式建筑和以往一样显露出诡异的气氛。

  抱着小包裹的男人带着「半夜碰到长满利齿且流着口水的狼人而大呼糟糕」的表情，仰望着眼前的西洋式建筑。

  历美完全能够体会这名男人的心情，历美首次看到这栋屋子时，也是不禁涌现「还是回去吧」的念头，由于没有电铃和对讲机，如果不走进诡异的庭院敲门，就没有办法让屋主知道外面有人，历美刚开始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进到里面。

  一看见历美出现，男人的脸就像是见到救世主般绽放光芒。

  「您的挂号。」

  「咦?那个……」

  「请您盖章。」

  「可是……」

  「没有印章的话，签名也可以。」

  这名男人不由分说地滔滔说道。

  「那个……你弄错了，我姓森下……」

  「请在这里签名。」

  「……好的。」

  男人离开后，只留下皱着眉头的历美看着散发恐怖怪异电波的房舍。

  「我怎么这么笨呢……」

  嘎!

  铁门上的乌鸦跟着发出叫声。

  「来，你们家的包裹。」

  「妳什么时候开始帮送货公司送包裹了?」

  聪史郎和之前一样穿着围裙，满脸讶异地看着历美抱着的包裹。

  「才不是呢!」

  「但是，这是快递包裹吧?」

  「因为……」

  「我知道，多半是负责这个地区的人又换掉了，每个人都做不久，只要送两、三次东西到我们家就会立刻辞职。」

  那些送货员一定都碰到过很恐怖的经验。

  聪史郎仔细地打量包裹上标签标示的内容。

  「这是……风水菜刀?」

  聪史郎翻过标签，念出上面的说明文。

  「我看看……把手内设有方便的方位磁针，只要配合适当的方位，就能吸取天地精华大幅增加材料的滋味以及新鲜度，不仅对肥胖、贫血、骨质疏松很有效果，就连难切的熟蕃茄也能轻松切开!」

  「好棒喔!」

  「一点都不棒，不要那么容易上当。」

  「咦!……这是骗人的吗?我在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喔!而且是直接从美国进口的呢!」

  「不要把美国进口的东西部当成好货，而且风水应该是中国的东西吧?真是的，怪不得老姊突然说想要下厨，她想用这玩意儿弄什么东西啊……」

  「看起来很方便耶，我也好想要……」

  「什么?妳跟老姊真是物以类聚……」

  聪史郎不禁发出听起来十分不悦的叹息声。

  「不管是白菜、萝卜、胡萝卜，就连熟蕃茄都能轻松切开呢!」

  「只要好好保养菜刀就都能切开，不管是萝卜、熟蕃茄还是会让人哭出来的洋葱，都只要一把菜刀就好。」

  「骗人。」

  「不然呢?难道在只有菜刀的时代，大家都只能把熟蕃茄整颗拿起来啃吗?况且蕃茄这种东西，只要趁整个熟透前用掉就好了吧?」

  「唔……你的话好毒喔。」

  「真是的，最近被风潮牵着鼻子走的人实在太多啰。」

  聪史郎不禁说出非常像老人家会说的话。

  聪史郎抱起胳臂说道：

  「今天妳来做什么?恐怖的餐会应该是明天吧?」

  「嗯……我有些事想问清楚，还有想过来帮点忙。」

  「妳想帮老姊的忙……」

  「我说的话很奇怪吗?那个……对不起!」

  历美赶紧鞠躬。

  历美被聪史郎的魄力压迫，不自觉地低下头道歉。

  「没什么啦……妳不用道歉，妳知道老姊是做什么的吗?」

  「她正在写魔法的程序代码吧!」

  「先把魔法摆一边吧，妳会写程序吗?」

  「不会，可是我可以揉揉肩膀、倒茶或打扫，也可以在旁边听她发牢骚……这样不行吗?」

  聪史郎瞪大眼睛看着历美，简直就像看到「传说的海龟蛋在眼前孵化的珍贵画面，周三探险队紧急出动!」似的视线，历美努力地瞪回去，不过还是尽可能保持不和对方四目相接。

  「有什么事嘛……」

  「……随便妳吧。」

  当两人的对话结束后，和平常一样穿着单色调衣服的美锁打开房门定了出来。

  「啊，打扰了。」

  「哎呀，历美，欢迎妳过来，原本说昨天要上课的，但是临时要妳陪我，不好意思啰。」

  「我不会在意的，真的，我一点都不怕喔。」

  「我没想到会有这件事，不好意思啰……啊，风水菜刀送来啦。」

  聪史郎一言不发地把包裹交给姊姊。

  「怎么摆着一张臭脸呢?」

  「没什么。」

  「历美，风水菜刀很棒吧?」

  「嗯!」

  「看吧，这样就是二票对一票，连风水菜刀都受到民主程序的支持喔。」

  「吵死了!虽然我有很多意见，但是把所有类似的东西搬出来讲，就算累死都讲不完!总之，快把那东西收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男人的歇斯底里真讨厌呢～～你还在气之前我烧焦砂锅的事吗?你真是个会记仇的孩子呢～～」

  美锁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瞇成一条线，从眼镜深处盯着聪史郎。

  「才没有!」

  「我不是道歉很多次了吗?」

  「我已经不气妳把保固十年的锅子一次就弄坏的事了!问题是里面的东西!」

  「你不是很喜欢吃咖哩吗?」

  「平常人根本不会把白萝卜加进咖哩里面!」

  「当然会啰，网络上说尼泊尔的人都会放喔，历美也会放吧?」

  「咦……我?那个……我还没有吃过那种咖哩啦……对不起。」

  历美低着头，将手指在胸前互相点呀点的。

  聪史郎则是像刚跑完四十二-一九五公里的马拉松跑者似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尼泊尔的是汤咖哩，妳做的是用小麦粉勾芡的英国式咖哩吧?两个根本是不同的料理。」

  「反正都是咖哩啦!」

  「完全不一样，而且不只是白萝卜而已，妳连水饺都放进去了吧!」

  「因为没有肉嘛～～」

  「只因为没有肉，所以就把吃剩的水饺放进去吗?那是咖哩吧?」

  「反正都是大陆传过来的食物嘛～～」

  「咖哩是印度，水饺是中国的，根本不一样。」

  「什么嘛……你还不是会在日本人吃的关东煮里放饺子。」

  「本来就有那种关东煮，那不是一般的水饺啦!」

  「你不用那么激动吧?」

  「这很严重!妳根本不尊重世界的饮食文化!」

  「太在意这种小事，会被女生讨厌喔。」

  美锁鼓起脸颊如此说道。聪史郎交互看了看装成小女生模样生气的姊姊和风水菜刀的包装盒，只能无力地垂下肩膀。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东西，那不是黑暗火锅而是咖哩，食物可是有正确煮法的……」

  「没关系啦，反正进到胃里面部一样。」

  美锁嘻嘻地笑了起来，聪史郎的表情就像背负人类广大睿智的无奈似地，再度无力地垂下肩膀。

  美锁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转头看向历美说道：

  「对了，历美，妳有什么事吗?」

  「嗯，那个……关于明天的事，我想问明天可以叫嘉穗一起过来吗……」

  「嘉穗……就是跟妳一起调查视听教室的那个女孩吗?」

  「是的，其实应该是我跟着她去的。」

  「好啊，用餐要人多才有趣嘛。」

  「太好了，谢谢。还有……那个……」

  「什么事?」

  「看到昨天的事之后，我想要帮点忙……对不起。」

  美锁用手指托着纤细的下巴思考片刻。

  「说到帮忙……如果是编组对抗程序代码的阶段还可以帮忙，但是初期的解析完全是个人作业，最多只能让妳在我伤脑筋的时候在旁边听我发牢骚喔。」

  「啊……没问题的，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

  「原来是这样，谢啦!」

  「嘿嘿嘿嘿。」

  「够啦啦啦啦!」

  在旁边默默听着她们对话的聪史郎突然发出大叫，接着就像是被恶灵附身一样，不耐烦地猛抓着自己的头发。

  「聪史郎，你怎么啦?就算你大叫，我也不会让你加入喔。」

  「什么在旁边听妳发牢骚啊!别闹了!那种事算帮忙吗?」

  「当然算啰。」

  「算呀。」

  「少开玩笑，老是说出那种有病的对话，脑袋迟早会坏掉。总面言之，不准听人发牢骚，我刚好要去买东西，妳过来负责提东西。」

  聪史郎不由分说地指着历美这么说道。

  「咦～～我比较想听大姊姊发牢骚啦～～」

  「少来!我要去买明天妳和老姊要吃的东西，帮忙提个菜不会少块肉吧?」

  「聪史郎……先生要去买菜吗?那么说来，你明天也会在家啰?」

  「开什么玩笑!」

  聪史郎不悦地说道：

  「我可是善良的一般市民，为什么要悲惨到参加魔女集会啊?」

  「咦?咦?魔女集会?」

  「所谓的魔女集会呢……」

  「不知道就算了，老姊也不要说明，妳带来的东西就先摆着吧。」

  「等、等等啦……」

  聪史郎抓住历美的手，随即迈开大步。

  「姊姊我想吃滑溜溜的布丁喔～～」

  聪史郎挥了挥手表示了解，历美和聪史郎就这样走出一般常识完全不适用的鬼屋。

  *

  即将迎接圣人生日的百货公司地下食品卖场挤满穿着形形色色服装的人、购买晚餐材料的人、以及寻找新颖食材的人——各种宏亮的吆喝声在人群间此起彼落。

  聪史郎跨着相当于历美手臂全力伸开的步伐在人群间穿梭，对历美来说，那大约是她两步的距离。平常动作迟钝的历美和高大的聪史郎对照起来，简直就像看着巨大机器人在自己眼前阔步一样。

  「妳刚才在想很失礼的事吧?」

  历美连忙摇头。

  「从家里到这边才两百公尺左右，妳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面纸的?妳有某种特殊能力吗?」

  「才没有呢。」

  聪史郎完全没有收下面纸，然而和他并肩而行的历美却拿到五包面纸，所有面纸小弟的攻击全被聪史郎挡掉了。

  「你好厉害喔，连一包面纸都没拿。」

  「一点都不厉害，是妳太奇怪了。」

  「可是……里面还有穿圣诞老人衣服的人耶!」

  「只要扮成圣诞老人，就都是送礼物的吗?别闹了……啊，请给我四只带壳虾。」

  「一千九百二十圆。」

  「嗯，刚好。」

  「唔～～可是……」

  「别说了，接着要到那里。」

  聪史郎紧抓着历美的手迈开步伐，历美觉得他的手既大又温暖，听说心脏应该和握住的拳头一样大，但是历美的心脏却像是要冲出制服似地激烈跳动。

  虽然走道上到处都是人，聪史郎的步伐仍然十分轻盈，简直就像是在人潮中游泳的海豚，一下子就从摊位的大婶处买到想要的东西。在数间摊位往来的途中，聪史郎完全没有浪费任何多余的时间，说不定他可以从高高的头顶上，像蝙蝠一样发出超音波找到空出来的空间。

  目光一闪。

  聪史郎突然瞪着历美。

  「没有，我没有想失礼的事喔。」

  「喂。」

  「什、什么事?」

  聪史郎突然用力把历美拉开。

  水蜜桃罐头闪耀绿色、粉红色与银色的外包装倏然从距离历美眼前三公分的位置掠过，历美的视线就像打上马赛克一样模糊不清，那是比小时候坐上云霄飞车时更加恐怖的光景。

  「啊……」

  在历美大叫前，聪史郎便伸手捂住历美的嘴巴。

  「我总算知道妳为什么经常撞到东西了。」

  「对、对不起。」

  「我认为和人说话时会看着对方是很好的习惯，但是不管怎么说，走路的时候不要看着旁边。」

  「嗯……」

  「知道就好。」

  「那个……我需要帮忙拿东西吗?」

  「不用。」

  虽然历美有点搞不懂自己跟来的原因，但是她很怕又被瞪，因此历美不打算提出反驳。聪史郎虽然身材纤细，却相当有力气。

  「不过，妳竟然会想吃姊姊做的料理，妳的好奇心还满强的嘛。」

  「咦?美锁小姐……的厨艺很差吗?」

  「已经脱离不会或不好的问题，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已经到达人类无法抵达的境界了吧。」

  人类无法抵达的境界令历美有点难以想象。

  听完聪史郎的说明，据说美锁的料理好像并不难吃，如果只论味道的话，似乎还可以归类为好吃到令人惊叹的程度，但是她在选择材料的品味上有个致命的缺点——如果让她放手去做，她会理所当然地拿莴苣去做芝麻拌菜、把烧卖放进意式蔬菜汤里；想做蕃茄色拉而冰箱里没有蕃茄时，她还会把奇异果的果肉挖出来塞进红青椒里，特地做成蕃茄的样子。聪史郎一直搞不懂，明明她有那么聪明的脑袋，为什么会不懂食材该怎么组合呢?

  「虽然老姊的脑袋里好像只有计算机程序语言，但是她其实很喜欢下厨，她好像希望能和老妈一样。」

  「伯母很会做菜吗?」

  「不知道，我又没吃过。」

  「对不起……」

  「妳不用道歉，与其发现错误后道歉，不如在说话前多想想。」

  总觉得他说话的感觉和某个人很像，历美一边定着，一边小声应和聪史郎说的话。

  「可是，为什么是聪史郎先生负责买东西呢?」

  「如果妳想喝漂着几片蕃茄的味噌汤或是加进莲藕的罗宋汤的话，那就让老姊来买也没关

  系。」

  「……真的吗?」

  历美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不过，老姊做的东西味道都很正常，我不得不承认，那个的确可以叫做魔法。」

  「你不是很讨厌魔法吗?」

  「不存在的东西根本谈不上喜欢或讨厌。」

  「真的有魔法喔!一定有的，只是现在刚好消失不见而已……」

  「又不是嘟嘟鸟（注：类似鸽子而翅膀退化的巨大鸟类，已于18世纪绝种。），现代没有的东西以前就会有吗?」

  「真的有嘛!」

  看见历美的眉间浮起和老姊相似的皱纹时，聪史郎不禁小声地啧了一声，看来这个话题会令他感到相当不悦。

  可是，历美的心情却很愉快。

  俗话说：「天不与二物。」正如这句话所说，是美女又是天才魔法师的美锁似乎也有不擅长的东西，虽然历美没有任何才能，虽然这个世界绝对不是公平的，但是历美忽然觉得，只要肯努力的话应该就会有出路。

  「妳在笑什么?」

  「没有，没什么。」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我还以为妳有点沮丧，居然可以这么快就打起精神，看来是我白操心了。」

  「难道……你很担心我吗?」

  「别说傻话。」

  「我总有一天一定要学会既厉害又华丽的召唤魔法，好好表现一番!」

  「妳顶多会努力闹笑话而已，还是省省吧。」

  「哼！」

  虽然脸颊微微发热，但是装作不知道的历美稍微使劲回握聪史郎的大手。

  *

  历美回到家中，便将手上的东西往自己房间的地上一丢，立刻倒在床铺上。

  历美在亮粉红色的床单上翻了个身，接着保持躺着的姿势解开衣服的钮扣，并且用脚趾脱掉袜子，以穿着内衣的模样躺在床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四组日光灯管照亮四张半杨榻米大小的狭窄室内，在历美正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新得发亮的传单，在传单旁有根木棒，那是历美初次到姉原家时美锁拿给她的东西，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简单易懂的组译程序』和一个还没喝完饮料的马克杯。

  历美躺在床上，伸直手臂抓住那根棒子。

  自从自己拿这根棒子归还却还是带回来的那天开始，这根漆黑的棒子就一直摆在历美的房间内。

  这是根长六十公分、直径四公分且涂上消光涂料的普通木棒。

  只要让体内的电流网络完成程序代码，召唤截然不同的物理法则，应该就能让这根没有任何机关的木棒发光，可是就算程序代码已经准备就绪，历美完成的却是召唤水盆的魔法。

  「棒子先生，你讨厌我吗?」

  木棒没有答话。

  「魔法好难喔。」

  历美如此自言自语说道。

  「有那么难吗?」

  「对啊。」

  「那么，是哪里难呢?」

  「应该是程序代码的编组方法比较难，我完全搞不懂那个……」

  历美说到一半，才发现有人正在和自己说话，历美连忙抓起手边的熊布偶遮住只穿着内衣的身体，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怎么啦?」

  穿着睡衣的父亲一脸讶异地看着历美。

  「真是的!不要随便跑到人家的房间里啦!」

  「因为妳的门没关嘛。」

  「真的吗?」

  「虽然是在家里，但是年轻女孩只穿着内衣不关房门，这并不是值得鼓励的行为喔。」

  「对不起。」

  「知道就好。」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

  森下历美的父亲是个在电机制造商工作的上班族，历美并不太清楚父亲的工作内容，但是父亲通常都是一大早出门，在播放棒球的时间回家，虽然他不像聪史郎那么高大，不过也不算矮，历美的小个子是遗传自母亲的基因。

  只见父亲从胸口的口袋掏出香烟，四处张望寻找烟灰缸。

  「爸爸，我的房间禁烟。」

  「对喔。」

  父亲露出苦笑，嘴里还衔着从香烟盒里掏出的烟，只好把打火机收回口袋里。

  「话说回来，妳最近都跑到哪里去了?」

  「咦?」

  「昨天有个女生打电话找妳吧?」

  「妈妈跟你说的吗?」

  「嗯。」

  父亲说话的动作让嘴里的香烟上下晃动。

  历美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请别人免费教我魔法。」

  「魔法?」

  「这是教科书。」

  历美披上较大的T恤跳下床，接着将摆在桌上的书交给父亲。

  父亲看著书名，脸上浮现出讶异的表情。

  「组译程序不是魔法，而是程序语言喔。」

  「嗯，也有人这么说过。」

  「也有……」

  父亲听见历美这么说后，喃喃自语地说着：「对外行人来说，魔法和程序也没两样」之类的话，便将书还给历美，虽然不知道是基于什么理由，但是父亲似乎接受历美的选择了。

  「嗯，多尝试一些东西也不错。」

  「你不反对吗?」

  「在现在这个时代，女生也得要会写程序啰，如果妳有兴趣就更好了。」

  「可是，我学得很不顺利耶……」

  「不用太在意。」

  「可是……」

  「如果妳需要花费平常人好几倍的功夫，那只要活得比别人长寿好几倍就好。好啰，晚安。」

  「……爸爸晚安。」

  只见父亲一边点燃衔在嘴里的香烟，一边走向隔壁的寝室。

  这次历美确定关紧房门，并且再度躺回床上。

  历美看着床单上的熊布偶与黑木棒。

  随后闭上眼睛。

  历美在脑中想起那名银发少女。

  一之濑弓子克里斯汀娜——就是那名拥有银线般头发与紫水晶般双眼的少女，听美锁说，她好像是某间大企业老板的千金，不但拥有姣好的身材，想必也会一口流利的外文，既有钱而且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魔法师。

  坂崎嘉穗虽然不会使用发动魔法的程序代码，但是擅长使用计算机，头脑又好，组译程序的魔法对嘉穗而言和国文的作文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历美则是个连最简单的魔法都会失败的蹩脚初学者，一跑步就会摔跤，成绩也不算优秀，虽然不算很差，但是并没有特别擅长的科目，不管是身高、胸部、鼻子，从三年前就一直发展中的身材完全没有变化的征兆。

  历美与两人之间有道万丈深渊的鸿沟，就连仅剩的魔法，弓子也都远远凌驾在自己之上。

  「只要努力的话，就会像她一样吗?」

  抱着熊布偶的历美自言自语说道。

  熊布偶不发一语，只用黑色钮扣制成的眼睛看着前方，布偶脸上一条横线的嘴巴就像说着「妳办不到的」似地。

  历美看了看自己的房间。

  历美的房间内摆着一支曲棍网球的球棍。

  还摆着手工艺的道具。

  另外还有裂开的长笛和变成深褐色的乐谱。

  学任何东西都是半途而废，只能让道具布满灰尘并且悲伤地沉睡在房间内。

  历美认为半途而废并不是自己的问题，虽然历美学东西比其它人笨拙，但是她相信自己因此比其它人更有毅力，不管是曲棍网球、手工艺、长笛，如果能一直坚持下去，或许现在历美也会有一般人的程度，前提是在「如果」的情况下。

  可是，森下历美总是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不论是练长笛的时候，给一起发表演奏会的社团同学添麻烦；曲棍网球因为自己技术太差，给邀请自己加入的山本同学添麻烦；手工艺则是给请自己帮忙制作文化祭发表作品的佐佐木社长添麻烦。

  原本没有历美就会很顺利的事情，却因为历美而变得一团混乱；原本只要自己出糗就能了事的失败，却变成许多人的失败。只因为一个人的关系，让许多人的努力付诸流水，那实在会令人相当难过，因此历美总是在中途放弃，她在伤害变得更深前选择逃避。

  如果眼前有个带有红线与蓝线的定时炸弹，选择剪断其中一根就会停止定时器而让炸弹爆炸，电视影集里的刑警总是能剪断停止计时的线，但是历美认为那绝对是骗人的，如果有一百个炸弹，就算不是全部，历美相信自己一定会让九十八个炸弹爆炸，所谓冷酷的现实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下去的话，或许历美也无法学好魔法。

  就像以前一样。

  就像爆炸的九十八个定时炸弹一样。

  「不行～～!我要练习魔法!」

  历美紧紧握住黑色的木棒集中精神，木棒留有手掌上的余温，不知为何，这也让历美回想起聪史郎大手的感触。

  历美使劲握紧木棒……没错，聪史郎就是假想敌，我一定要学会既厉害又神奇的召唤魔法，让那个瞧不起魔法的高个男大吃一惊。

  「牛角面包。」

  历美试着回想起召唤出水盆时体内流窜的程序代码，记得那个时候，历美的确正在想吃的东西。

  放松心情寻找自己的方法——听美锁说，这是完成程序代码的唯一方法。

  「奶油卷巧克力粉红奶油面包夹心甜甜圈……那个用油炸过洒糖的叫什么……不是小甜面包，记得名字有点像跳高的那招……啊，我想到哪里去了啦!」

  直到半夜，历美仍然不断地练习魔法。

  第9章

  转储表单

  ——————————

  [dumplist]

  把电脑记忆装置的内容列印出来的表单。

  姉原美锁将转储窗体贴在厨房墙壁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开始做菜吧!」

  听见美锁这么说的聪史郎从门口探头说道：

  「老姊，做菜的时候……」

  「我知道啦，要把头发绑起来。」

  美锁说完便打开餐具柜的抽屉，她发现一条相当漂亮的缎带，于是兴高采烈地用缎带将头发绑起来，由于美锁的头发原本就长及腰部，因此就算绑上缎带，头发仍旧垂在背上，于是美锁在闪闪发亮的不锈钢壁面上打量着自己的身影。

  看起来还不错。

  「那是用来绑蛋糕盒的带子喔，是那个叫历美的小鬼拿来的。」

  「不可以用小鬼称呼年轻的女孩喔，她只跟你差一岁而已呢。」

  「叫那个成天把魔法挂在嘴边的人小鬼算很客气了，我要出门啰。」

  「留下来一起吃嘛。」

  「别开玩笑了。」

  「你那么讨厌姊姊充满爱心的料理吗?」

  「我混在女人堆里面根本吃不下饭。」

  「以你这个年纪，这应该是会高兴到不行的状况吧，姊姊好担心你的未来喔。」

  聪史郎露出少管闲事的表情将脸撇开。聪史郎转过头，发现墙壁上贴着印有整齐数字和英文字母的纸片。

  「这是什么东西?」

  「所罗门的转储表单。」

  「我当然知道，我是问妳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贴在厨房里!」

  「就像背景音乐一样嘛～～只要看见这个，心情就会很平静喔。」

  「有人会看这种东西会保持平静的吗!真是的，妳应该不是想做出会爆炸的料理吧?」

  「才不会爆炸呢～～」

  「难说喔。」

  聪史郎伸手指着无法让他放心的姊姊。

  「不要乱丢奇怪的东西进去喔，要做泰式酸辣汤，记得就照着泰式酸辣汤的方法。」

  「好啦～～」

  「冷冻库里的火鸡记得要用烤箱烤，不要放到汤里面去喔。」

  「好啦～～」

  「蔬果库里面有秋葵，那个也不准放到汤里。」

  「我知道啦～～」

  聪史郎便一边嘀咕一边走出家门。

  留在家的美锁立刻扫视聪史郎买回来的食材——巨大的虾子、泰国辣椒、看起来像蘑菇的东西、像生姜的东西、柠檬草、鱼露，还有一堆不知名的叶子。聪史郎做泰式酸辣汤的时候，大概都会用到摆在这里的食材吧。

  虽然聪史郎辛苦帮自己准备好正式的材料，但是美锁的料理和材料并没有关系。

  人类的味觉其实是相当随便的，原本认为难吃的东西，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好吃，像纳豆、优格、奶酪等等食物都是这样，就连咖啡也是，只要给予舌头上的感觉器官会传出好吃感觉的刺激，人就会觉得正在吃的东西好吃。

  美锁的母亲是个擅长料理的女性，在魔法方面也相当高明，极端公平的DNA之神则是将母亲的才能正确地分给这对姊弟。

  聪史郎拥有料理的才能。

  美锁则是分配到魔法的才能，即使她真的很喜欢下厨，美锁还是和父亲一样非常不擅长料理。

  小时候的美锁并不喜欢这栋像鬼屋一样的房子，每当美锁哭泣的时候，美锁的母亲就会做出好吃的料理，例如香料调配得宜的汤和烤得恰到好处的苹果派。只要母亲站在厨房里，屋里就会充满香草的味道和调味料的香味，只有那个时候，这栋彷佛会有鬼怪出没的房子内才会有种比较明亮的感觉。

  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母亲特别使用的魔法，所以美锁也很喜欢下厨。

  母亲却在生下聪史郎的不久后辞世，负责照顾聪史郎的人就是大他八岁的姊姊美锁，聪史郎从小就相当怕生，根本不肯接近家里雇用的女佣，而他们的父亲又是个完全不懂如何做家事的男人，在各种因素之下，厨房便成为美锁负责的地方。

  小学时代的美锁并不像现在懂的这么多，也不像现在会看汉字，虽然相当顾家的母亲留下足以开间书店的众多食谱，却完全帮不上美锁的忙。

  看着完全不知道内容的书，还是幼小少女的美锁某天忽然发现一件事。

  吃砂糖会觉得甜，是因为叫做砂糖的物质，用让人觉得甜的方式刺激感觉甜味的味觉。

  辣的东西、苦的东西、咸的东西部是同样的道理，因此如果要让人觉得料理好吃，只要适当地刺激感觉好吃的味觉就好。

  而且，没有半本书提到刺激的方法需要使用一定的材料或调味料，不过，倒是写着「爱情是最好的调味料」这类美锁完全看不懂的话。

  虽然不太了解料理，但是自己很了解魔法；虽然无法靠料理做出书上写的味道，但是美锁可以用程序代码做出来。

  努力钻研的美锁拼命回想尊敬的母亲所做的料理是什么味道，并且成功地做出外表与味道皆相似的东西，美锁并没有拘泥于食谱上那些营养不均衡的材料，因为营养方面无法靠魔法调整，所以美锁尽可能地挑选营养均衡的材料，继承天才魔法师才能的少女彻底发挥出自己的才能，成功创造出好吃的料理。

  不过，辛苦创造出的料理技术却被弟弟嫌弃，让美锁感到有些难过。

  「不怎么利嘛。」

  美锁挥了挥风水菜刀，并且如此自言自语说道。

  虽然听说是从日本刀杀手的蒟蒻到钢索都能够一刀两断的菜刀，但是锋利度实在不怎么样。

  美锁只好无可奈何地在菜刀上使用程序代码。

  菜刀立刻变得锐利不少。

  这是美锁和南瓜缠斗而菜刀无法发挥作用时学会的魔法。

  美锁轻轻地上下晃动菜刀，碰到金属的蔬菜便轻松地裂开，不过只要稍微推深一点，就会连砧板都一刀两断而挨骂，所以必须要格外小心。

  美锁用聪史郎看到会立刻气昏的杂乱方式切好蔬菜，接着将蔬菜一股脑丢进锅里，随便加点油，炒菜的手法很随便，调味料也是随便放放。只见美锁用杓子慢慢搅拌大锅的料理，遵循加入爱情的要诀，并且开始编组程序代码。

  下厨～～下厨～～

  美锁一边哼着歌，一边编组程序代码。

  美锁的视线忽然停留在墙壁的转储窗体上，上面是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的扫毒软件——通称所罗门的程序代码。

  边编组程序代码边唱歌的美锁开始思考。

  神西九十九为什么要将程序代码散播到全世界呢?弓子说过神西说不定已经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为什么没有看过结果就死掉了呢?

  应该不会是基于相信来世的理由，美锁认为如果神或灵魂真的存在，那只不过是一种程式而已。如果以现代魔法的角度思考，由于灵魂是装在名为人类的特别订制容器内，因此灵魂相当难以转移到其它容器中，而天神的程序也是难以取代的庞大尺寸。

  当然，有可能是神西自己犯下错误，或许是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虽然他是计算机的专家，毕竟还是个魔法的初学者，不管在什么时候，程序代码失控都是相当危险的事。

  提到出乎意料的程序代码，森下历美也是一个例子。

  即使在美锁的防御性程序代码影响下，她走在秋叶原街上还是会撞到人；应该会发光的圣艾摩程序代码却召唤出水盆。虽然本人表示天生就有会触动防盗器的体质，但是那真的是归咎到体质上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历美曾经说过在视听教室被飞行的金色狐狸追赶，那其实是用魔法发动程序代码召唤的异世界魔物。历美在运作所罗门程序代码的计算机附近过着校园生活，因此受到在全世界活动的所罗门影响而扭曲美锁的程序代码，这样也是说得通的。

  另一个可能，就是那个叫做历美的少女在魔法方面拥有特殊的体质，就像美锁的弟弟聪史郎拥有不易受程序代码影响的体质一样，历美可能是比较容易受到程序代码影响的体质，记得过世的母亲好像把这种体质称为「与程序代码共鸣」。

  问题真是堆积如山。

  这次的事件还有尚未解开的秘密，所罗门的程序代码应该不只是单纯的机率变动魔法。

  美锁用手拭去额头上浮出的汗珠。

  并且开始集中精神编组程序代码。

  *

  森下历美的心情相当好。

  今天发生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历美完全没有摔跤，而且也没有撞到别人，真是神圣之日带来的奇迹。

  历美学习魔法已经将近一个礼拜，虽然她还是对组译程序的魔法一窍不通，但是已经多少会使用网络了，这对她来说是个大进步。照这样看来，能够预约录像电视节目的日子应该指日可待。

  历美甚王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得到扎实的魔法力量，也不会在意平常觉得很可怕的姉原家了，不过，有可能只是嘉穗在旁边牵着自己的手才不会害怕而已……

  嘉穗好像不怕这间房子所散发出的诡异气氛，虽然她是首次受邀来到这里，而且这还是一到半夜就绝对会在窗边看见诡异人影的鬼屋，但是嘉穗单眼皮下的眼神就和她看屏幕画面时的眼神没有两样。

  「可以自己进去吗?」

  「就算叫门，里面好像也听不见，而且大姊姊说我们可以自己进去。」

  「喔。」

  两人便自行推开铁门走进屋内。

  美锁的房间里已经有个访客。

  她坐在钢制的椅子上，视线注视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拿着咖啡杯的手还伸出细长的小指，她的发色则是带紫的银色。

  「欢迎。」

  一之濑弓子克里斯汀娜侧眼瞥向呆站在入口的历美，优雅地转过头说道：

  「请这边坐，美锁再过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打、打扰了。」

  于是历美听从弓子的建议，紧张地走进房内。历美以分速五公尺的速度穿过房间，挑张靠近桌子的椅子坐下，嘉穗则是不发一语地坐在历美旁边。

  「这是哥雅山咖啡，要喝吗?」

  「那个……嘉穗，妳要喝吗?」

  「我不要。」

  「我也不用……谢谢。」

  「好吧。」

  弓子喝起自己的咖啡。

  历美在椅子上再度全身僵硬。

  「对了……」

  弓子突然开口说道，虽然语气没什么特别，但是历美仍然像是碰到一百伏特的插座般立刻挺直背脊。

  「是、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听美锁说，听说妳在魔法方面和外行人没两样。」

  「啊……是的，大姊姊说得没错。」

  听到历美吞吞吐吐地承认，弓子便把紫色的眼睛瞇到极限。

  「真没想到妳连我都敢骗呢。」

  「咦?那个……对不起!」

  一鞠躬。

  历美坐在椅子上低下头，虽然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听历美说话而擅自弄错的弓子不对，但是历美还是怕得什么都不敢说。

  「妳不用道歉，我自己也有过失，只是希望妳以后能注意一点而已。」

  「……好的。」

  历美彷佛整个人都缩小到被桌子遮住的程度了。

  原本这场餐会就是为了让弓子和美锁讨论事情而举办的，因此历美身为和外行人没两样的美锁头号弟子，虽然明白自己必须要摆出果决的态度，但是历美还是无法承受实际面对面的压力。

  对历美来说，就连弓子坐的铁椅子看起来都很名贵，和彷佛在小巷里成堆贩卖的历美简直有天壤之别。

  「那个……」

  「这退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不……没有……」

  弓子坐在椅子上，摆出不在乎时间经过多久的表情，而嘉穗原本就是一直保持事不关己的沉默态度。

  在长时间的沉默下，正当历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救世主总算现身了。

  「欢迎，历美……这位是嘉穗吧?伤都好了吗?」

  嘉穗微微点头。

  站在门口的美锁穿着和弟弟同种类的围裙，尺寸刚刚好，不过和聪史郎穿的时候相比，胸部附近明显脏了许多。

  美锁用脚跟关上门，在木头地板上跨步而行。

  「我喝掉啰。」

  美锁毫不客气地拿起弓子的杯子，将里面的咖啡一饮而尽，只见美锁咕嘟咕嘟地让咖啡穿过白皙的喉咙，银发少女倒是没有显露出特别厌恶的表情。

  「我刚才分析过了，虽然用餐前谈事情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请妳们听一下吧。」

  表情略显疲惫的美锁开始说明。

  神西九十九编组的程序代码是一种召唤魔法，那种魔法似乎能利用在大量计算机上运作的机率变动程序代码召唤出栖息在遥远世界的魔物。

  根据程序本身的名字，美锁称呼被召唤出来的魔物为「所罗门的魔物」，原本魔物就没有名字，就算有也都是人类取的，对魔物而言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根据计算，那个魔物被召唤出来的时间应该就是今晚。

  「妳真是太欠缺紧张感了。」

  弓子哼了一声。

  「会吗?」

  「时间就快到了吧?」

  「大概还剩四小时吧。」

  「妳居然还能在这种状况下这么悠哉，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那个程序会召唤出魔物，不过并不会怎么样嘛。」

  美锁如此说道。

  由于差异太过显著的关系，在遥远世界的魔物就算被召唤出来，也无法稳定地存在于这个世界。随着时间经过，支配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会自动修复，同时将魔物送回原来的世界。

  两个世界的法则差异越大，魔物的力量就会越强大，相对地，魔物在这个世界能够维持己身法则的时间也会变得越少。被召唤出来的魔物在这个世界上不一定是以物理方式存在，「那东西」可能是一阵风，也可能是电子讯号，在差异越大的法则下存在的魔物越有可能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为了让这类莫名其妙的东西稳定地存在于这个世界，古典魔法师会使用被称为『凭代』（注：神灵降临在世上所需的寄宿品。)的道具，被当做凭代的东西需要能编组程序代码，并且要有一定程度的记忆容量。在计算机问世前，只有生物能符合需要，因此在一些故事中登场的黑猫等使役魔，便是让异世界魔物依附在猫的肉体上而诞生的产物。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容量足以容纳所罗门魔物的凭代。」

  美锁带着微笑如此说道，并且走向摆在墙边的书柜，只见她在书柜前找寻书籍，接着抽出一本拥有红色封皮的厚书，在书背上的字迹已经褪色到无法判断的程度了。

  美锁朝书上用力吹了一口气。

  呼的一声，大量的灰尘从书上飘散而出。

  「过去曾经有召唤过所罗门魔物的纪录，是在十八世纪的法国，大魔法师迪吉塔里斯曾经尝试过召唤。」

  美锁翻动书页继续说道。

  「嗯……当时是使用九具拥有相同程序代码的人工生命体做为凭代……根本不可能有人工生命体那种东西，实际上应该是用同卵的九胞胎吧……造成天崩地裂，许多勇猛的骑士掉入裂缝中，但是……人工生命体瞬间衰老而吐血倒地，魔物失去容身处后立刻消失……话说回来，还真是一篇充满修饰用法的难读文章呢。」

  历美从旁边瞄了一下书本的内容。

  她至少知道内容不是用日语书写的。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历美，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魔法师为什么要召唤所罗门魔物呢?」

  「因为他足坏人嘛～～在他被教会派遣的骑士团逮捕而处以火刑前，据说他已经杀过十万人啰，不过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一天杀十个人，要花三十年……」

  旁边有人小声说道，原来是嘉穗。

  十万人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在没有战争或传染病的情况下夺走那么多的人命，历美认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事。

  「那个所罗门的魔法是邪恶的魔法吗?」

  「魔法没有分成善良或邪恶的。」

  美锁原本就很细的眼睛更加瞇得像线一样，盯着历美的双眼说道。

  「魔法是道具，所罗门的程序代码也是道具，一旦弄错用法，太过强大的魔法的确会发生严重的后果，但是魔法本身是不分善恶的。」

  「可是……那是破坏的魔法吧?」

  「诺贝尔发明炸药原本并不打算用在战争上，强大的力量必然伴随着破坏。一定要说的话，所罗门的魔物应该比较接近神吧。」

  「神?」

  「对，就是能扭曲物理法则，并且实现任何希望的神，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事，在没有凭代的情况下召唤出所罗门，它大概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停留零点一秒左右吧，顶多只是挤碎一栋建筑物就能解决了。」

  美锁毫不在乎地说出恐怖的话。

  「人类被当成凭代的可能性呢?」

  「不可能啦，容量差太多了。」

  「那么，神西原本打算使用计算机当做凭代吧?」

  「如果用诺伊曼型的计算机（注：将程序存人内存内，依序读取档案批处理的计算机。)当做凭代，就算维持现在的速度不断强化CPU速度与记忆体容量，大概还得花三十年才有可能办到，生物的神经网络可是相当优秀的喔。」

  「网络呢?虽然那是世界绝无仅有的东西，但是因特网难道不能代替生物的神经网络吗?」

  「的确可以代替，可是网络其实是靠家庭或企业的计算机用条条电线或光纤缆线连结而成的，各个计算机都有自己的使用者和密码，考虑到破解需要花费的时问，就现实来说是不可能办到的。」

  「这么说来，我们只要能够确定可能被挤碎的建筑物，让那里的人进行避难就好，妳对地点有头绪吗?」

  「我已经知道地点了，我拼命地反组译实行码才终于镇定地点啰，地点确定是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的机房。」

  「和我推测的一样，程序代码的异常现象也是在设立总公司的有明发生的。」

  「弓子，妳打算到现场阻止所罗门吧?」

  「那还用说，妳打算怎么办呢?」

  「毕竟这是工作，因此我好歹要先提出警告，不过，不论他们相信我开始避难，或是不相信我等着被炸飞，要怎么选择都是他们的自由。」

  「我就知道妳会这么说。」

  「晚餐要怎么办?」

  「解决所罗门为优先吧。」

  「我好不容易做好的晚餐……」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帮妳解决所罗门的，如果妳不介意晚餐晚一点吃的话，我绝对会赶回来的。」

  「好吧，那么我就留在这里编组对抗程序代码吧!虽然没办法阻止召唤，但是多少还有高中棒球应援团（注：日本传统中由男性以刚毅精神加油吶喊的拉拉队。）的效果喔!」

  「如果是没有副作用的程序代码的话，还要麻烦妳了。」

  「妳还是老样子，不会坦率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只见弓子甩动银色的头发撇过头，美锁则是转头对着历美等人说道：

  「两位小妹妹，因为这样，所以先说声抱歉啰～～可以请妳们等一下再用晚餐吗?妳们有回家时间的门禁问题吗?」

  「没、没有问题的……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吧?」

  「局部来说很严重。」

  嘉穗微微举手说道：

  「……我会C和Prel的程序语言。」

  「妳看过转储窗体吗?」

  「如果是分析游戏光盘的程度的话……」

  「太好啰～～如果睡眠不足编组程序代码的话，出问题的机率也会提高呢～～我需要请妳帮很多忙喔!」

  历美朝每个人看了看。

  美锁负责编组程序，嘉穗负责帮美锁的忙，弓子负责前往目标所在地，只有历美没有事情可做。历美没有任何长处、不管在哪里都会摔跤、脑袋不好、运动神经很差，好不容易开始学习的魔法也无法让她派上任何用场，这让历美不禁冒出相当寂寞的感觉。

  当历美的嘴巴开成「我」的形状时，只见美锁的眼镜发出光芒。

  「历美，我不准妳跟弓子到那里去。」

  「啊……那个……」

  「妳的确也会使用召唤魔法，可是妳的能力大概只有按下全自动洗衣机按钮的程度，怎么用水洗衣服，该怎么洗才能除掉污垢，妳还不懂这类使用魔法时必须知道的知识呢。」

  「嗯……说得也是。」

  「如果是以前的魔法师，学会程序代码可是要花上十年以上的时间喔!要到那个时候，他们才能自由地运用在体内流动的程序代码，弓子不是一朝一夕就学会魔法的，嘉穗也不是最近才开始接触程序的。妳现在只是刚踏出第一步而已，千万不能太过相信自己的实力喔!」

  历美失望地垂下头。

  「虽然我很想请妳帮忙，不过只能对妳说声抱歉，弓子绝对不是跑去玩玩而已，她都已经对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关系的，事实就是这样嘛……」

  这就是现实，就算开始学习魔法，自己并不会因此变成拥有非凡能力的超级女主角，必须具备相当程度的资质，才能够运用魔法这个锐利且难以控制的利刃。

  在垂头丧气的历美旁边，弓子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弓子瞪着历美，用比平常高半音阶的声音说道：

  「我想告诉妳一件事……历美，妳实在太不象样了，光想到妳和我还是同学年，我就快看不下去了。」

  「弓子和我同年纪吗?」

  「这并不重要，为什么妳会想学魔法这种跟不上时代的东西呢?」

  「那个……因为……」

  「连小学生都会附和老师说的话，如果不实际使用的话，妳是没办法学会魔法的。」

  弓子说完后，便挺起丰满的胸膛，她和美锁交错的视线中仿佛正散发出火花。

  「至少我还有多保护一个人的能耐。」

  「弓子！」

  「美锁，过度呵护也是要看时间和场合的喔。」

  即使面对年长的美锁，弓子仍然毫不退缩，这多半就是弓子这名少女的长处，也是她花费长年岁月学习魔法所获得的自信。

  可是，森下历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因为随便乱碰视听教室的魔物而导致朋友受伤，自己只能对惹出的麻烦四处逃跑，直到目前为止，历美都是不断失败增添他人的麻烦而已。

  「谢谢妳，弓子，可是……我没关系的。」

  「要做过才后悔，还是不做而后悔，选择权在妳的身上，我并不想多加千涉，可是妳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嗯。」

  历美努力地挤出笑容。

  「好吧，那我出发了。」

  「弓子，妳要小心喔。」

  「不用妳说，我也会小心的。」

  美锁和弓子一边交谈，一边走向大门。

  于是，银发的魔女便只身前往夜晚的有明。

  第10章

  ——————————

  [Christmasshoppers]

  1.在圣诞节争夺停车位的购物者。

  2.在资源有限时，以先抢先赢的方式借用作业资源，作业结束后再归还资源的处理手法。

  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第一开发部部长——田所航一不悦地哼了一声，并且用力地挂上电话，因为他刚才接到姉原美锁的联络。

  那个女人竟然提出关闭全公司电源的要求。

  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既然对方身为职业的程序专家，难道会不知道关闭服务器的严重性吗?就算真的有必要那么做，那也不是一个部长就能决定的事，光是要求系统工程师配合倒数归零的时间待命就需要花费庞大的费用了。

  为了一个还没有任何动作的程序，根本不可能只因为「说不定会发生事情」的理由而让企业活动就此停摆，只有在特摄电影（注：以特殊的手法拍摄出超乎现实场景的电影，大多以英雄式作品居多。)中登场的军人，才会因为一个少年的通报而将电脑的电源关闭。

  田所从首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要是只靠魔法就能提升销售量，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如果能提升市占率，田所不惜和恶魔进行交易，反正商人就是信奉资本主义的恶魔。

  关于这次的事件，田所必须在下次的会议中提出报告，基于田所的立场来看，报告的内容只能是「毫无异常」或是「虽然发现异状，已经毫无问题地处理完毕」，因为他过去都完美地达成要求，才能于三字头的年纪在日本网络系统公司获得开发部部长的光荣头衔。

  当田所想到这里时，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虽说这里是部长室，却只是个将广大楼层的一角用玻璃区隔出的空间，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仍然有职员在这层楼内以备不时之需。平常员工出入并没有敲门的必要，但因为田所将玻璃上的百叶窗拉下，因此入内需要敲门以示礼貌。

  「进来。」

  敲门的人沉默地打开玻璃门。

  原来是负责检查随机函数的臭虫、结果脑部出问题而住院的系统工程师，田所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做竹村。

  「你已经康复了吗?」

  田所从椅子上站起身。

  「我们已经没问题了。」

  「我们?」

  「是的，多谢您的关心，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竹村的眼神就像观赏稀奇的东西般，四处打量这间用玻璃隔出的房间，他的视线似乎比住院前还要锐利许多。

  「您有打高尔夫球的习惯吧?」

  他的视线停在装高尔夫球具的袋子上。

  「嗯……不过最近忙得没办法打了，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这不是您的嗜好吗?」

  「至少对我来说，这不是喜欢或讨厌的问题。你也有打高尔夫球吗?」

  「不，我只是不清楚办公室与高尔夫球杆的关连性，所以才提出这个疑问，既然这是工作的一部分，那么有高尔夫球杆也是很合理的。」

  「已经超过八点了……你有什么事吗?」

  「因为我有事要做，所以特地前来拜访。」

  「你找到线索了吗?」

  「我发现自己该做的事，但是还不知道密码。很遗憾地，这台本地机器（localmachine）并没有记忆需要的密码。」

  「你说什么机器?」

  「这台机器。」

  房间的照明设备开始不规则地闪烁。

  「电源被……」

  闪烁的方式相当诡异。明明只是单纯的日光灯，却仿佛带有压力似地，随着光线明暗的时间，眼睛似乎也感受到被人用手指压迫的感觉。

  那股压力透过视神经直接传达到脑部，自律神经好像受到一阵干扰，田所突然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这是怎么搞的?」

  「因为所罗门的程序代码开始运作了，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所罗门也在你的身上开始运作。」

  竹村如此说道。

  田所便突然失去意识。

  *

  姉原美锁看着电话被挂断的话筒，不禁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这样。」

  听见美锁这么说，在旁边进行作业的嘉穗抬起头看着美锁。

  「只是我在自言自语而已，不好意思。」

  嘉穗正在试着找出藏在所罗门内的魔法发动程序代码。

  由于计算机用的魔法发动程序代码采用特别的形式编组，因此得以在不影响原本程序动作的情况下发动魔法，虽然美锁拥有从执行档中自动找出这类程序代码的程序，但是这也只是比较可疑的部分，是否为真正的魔法发动程序代码或是偶然产生的异常现象，还是要人查看才能够看得出来。

  因此，必须要人检查该部分的原始码，调查程序是否正在进行无意义的演算，如果能在原始码中发现发动魔法而伪装成程序语言的不必要演算，就很有可能是魔法发动程序代码，只要能一一找出魔法发动程序代码，就能够使用作用完全相反的程序代码组成对抗魔法。

  美锁根据嘉穗发现的程序代码，开始编组发动对抗魔法的程序代码，当编组完成后，就要尽可能打散在许多计算机中执行完成的程序。

  美锁的职业是软件的外包程序业者，由于美锁会向雇主索取不亚于恶魔要求的报酬，因此经手的软件都是销售量维持一定数量的软件，她甚至为发售首周便卖出五十万套的网络RPG写过程序。

  美锁在这些软件中偷偷留下自己专用的安全漏洞，她只要向游戏专用的服务器送出特定讯号，就能够在短时间内同时控制使用那款游戏软件连上网络的游戏主机。这是不折不扣的犯罪行为，好孩子千万不能模仿喔!

  只要一到夜晚，就会有万名以上连上网络的疯狂玩家，最近的游戏主机都是高性能产品，如果有这么多主机一起念起咒文，想必能让对抗所罗门的魔法发挥效果。

  其实更好的方式就是让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的计算机全部停摆，但是，身为正经上班族的田所并不可能关闭电源。好不容易接通电话，对方只是将牢骚都发过后就擅自挂断，只因为有人打算召唤拥有强大魔力的异世界魔物，因此请将公司内的计算机全部关闭，就连美锁都不认为有人会相信这种鬼话。

  弓子应该就快到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的总公司了，根据田所的状况，没耐性的弓子很可能会采取蛮横的手段。

  「森下刚刚说要泡茶，好像泡太久了。」

  嘉穗如此喃喃说道。

  美锁看着天花板回答道：

  「对啊。」

  「森下好像跑去有明了。」

  「我也这么认为。」

  「不用阻止她吗?」

  「因为我已经告诉她很危险了，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必须自己负责。」

  「这样好吗?」

  「我其实很佩服她拥有外表看不出来的骨气喔，反正弓子刚才都那么说了，应该不会有事吧，毕竟那孩子在古典魔法方面可是比我还厉害呢!」

  嘉穗瞇起单眼皮的眼睛笑着说道：

  「美锁小姐，妳真体贴。」

  「被人当面这么说会很不好意思呢。」

  两人并没有在说话时停下操作键盘的动作。

  「啊，发现一个。」

  「我看看。」

  美锁拉近椅子，看着屏幕的内容。

  「干得好，这也是魔法发动程序代码。」

  「靠这种单纯的程序，真的能发动大规模魔法吗?」

  「这是比数量的东西，只要让庞大数量的计算机同步运算，就能够将相同的程序代码重复运作几亿次。如果说以前的魔法师使用的魔法是专家的技巧，那么现代魔法就是在工厂大量生产的东西。」

  「真的能那样吗?」

  「那是现代魔法的基本，虽然不像人类的身体能编组实行复杂的程序代码，但是只要数量足够，与单一魔法师所能吟唱的咒文相比，的确有可能发动大规模的魔法。」

  「这么说来，我以前好像看过类似的东西。」

  「喔?什么时候?」

  「在小学的时候。妳知道有个叫做圣诞购物者的病毒吗?」

  「讨厌，那个那么有名吗?」

  美锁就像恶作剧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一样，吐着舌头说道：

  「那个事件的犯人就是我喔。」

  「……」

  「这件事要保密喔。」

  *

  虽然是圣诞夜，天空却看不见星光，黑色的云朵飘过天际，被都心灯光照耀的西北方天空则是发出紫色的光芒。在灯光照耀下的枞树上挂满灯条及圣诞钟，光亮在来自遥远海岸的冷风中逐渐淡去，空气中还有股潮水的味道。

  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的总公司位于有明，借故泡茶而离座的历美瞒着美锁和嘉穗，偷偷溜出姉原家并且搭上电车来到有明。

  历美明白自己的举动非常有勇无谋，有相当高的机率会惹美锁生气，况且自己没有听师傅的话，就算被扫地出门也无话可说，历美或许已经将圣诞老人送给自己这份名为魔法的礼物亲手丢掉了。

  但是，如果将这里交给弓子处理，会让历美有种重蹈覆辙的感觉。森下历美是个既笨拙又迟钝、不管做什么都会失败而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因为讨厌自己一直失败，因此过去的历美不管做什么事情，最后都会决定在半途放弃。

  一之濑弓子不仅拥有高超的魔法技术，她坐在叫做神西的人的家门前时全身遍体鳞伤，还像是被狠狠修理一顿的拳击手一样流着鼻血，但是她那紫色的双眼还是像野兽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弓子明知连续使用魔法会导致肉体承担疲惫不堪的风险，却还能够拥有编组程序码的强韧意志力。

  或许不管怎么做，历美在魔法上都比不过弓子，她没有紫色的眼睛与银色的头发，就算跑到所罗门程序代码运作的地点也没事可做，光是躲避可能遭遇的危险就是一大难题。

  但是，历美认为自己想学习魔法的心意不输任何人，就算既迟钝又笨拙或是召唤出水盆也没关系，历美都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学会魔法，如果只是让弓子牵着自己过来这里，那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历美只身来到这个地方。

  她踏着狭小的步幅在街上快步行走。

  由于弓子说过会坐车，因此应该会比搭电车的历美早一步抵达现场。

  在周围百公尺内并没有其它高耸的建筑物，眼前仅有所罗门程序代码四处环绕以及不欢迎历美的人在里面的高层大楼，即使在这个西洋圣人给予的特别夜晚中，位于有明郊外的这栋商业大楼也显得一片昏暗。

  历美用力拍了拍脸颊，打散想回家钻进棉被里的想法。

  「好!」

  「一点都不好!」

  「……咦?」

  「妳来得太慢了!」

  历美打起精神打算继续迈出步伐，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历美回头一看，发现银发紫眼的少女就站在自己身后。

  「咦……弓子?」

  「我已经在妳搭电车的时候探过路了，我们走吧。」

  弓子把要说的话说完后，便快步向前走去。

  历美用小跑步追上银发的少女。

  「嗯……可是，为什么妳会……?」

  「这是美锁交给我的东西。」

  弓子一边走，一边从裙子口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物体，那是个仿佛用三角尺拉线画出的完美正方形板，上面还连着银色的锁链，原来是美锁平常挂在脖子上的首饰。

  「美锁有话要我转达给妳——编组在这个首饰里的是她专用的程序代码，希望妳小心使用，还有，不要忘记首饰只不过是情报的记忆装置，实际使用的人是妳。」

  「……」

  「记得在别人帮忙的时候道谢!」

  「啊，是的!谢谢妳!」

  鞠躬。

  历美立刻低下头。

  「那个……可是……」

  「真是的，为什么我必须当这对沟通不良师徒的桥梁呢?耍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对、对不起。」

  「没错，这种时候就该道歉，无论是师傅还是徒弟都很让人心烦……如果让我气得掉头发的话，我一定诅咒妳们。」

  「对不起。」

  「既然来到这里，就算妳是个外行人，我也会当成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懂吗?」

  「嗯!」

  弓子先前拿在手中的漆黑正方体还带有余温。

  弓子用魔法解开侧面出入门的锁，两人便走进眼前的建筑物当中。

  大楼内没有任何照明，四处都是极端接近黑暗的灰色，铺有地毯的地板上将脚步声完全吸收，两人简直就像走在没有尽头的迷宫中。

  「好可怕喔～～」

  「……」

  「好暗喔～～」

  「……」

  「呜～～弓子～～」

  「安静一点!」

  弓子对历美严厉地说道。

  「可是～～弓子，妳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

  「像是鬼啊、还有鬼啊、例如鬼啊……」

  「所谓的幽灵只是显示在表面的现象之一，妳该注意的不是幽灵，而是引发幽灵这种现象的程序代码。」

  「幽灵的程序代码?」

  「如果妳想当魔法师的话，就应该学习不靠五感而利用程序代码掌握事物的习惯，况且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幽灵呢?」

  这么一说，迷宫的确和幽灵感觉不太搭调，迷宫里会出现的东西应该是像狼人、黏答答的史莱姆或是拥有很多眼睛的怪物等等，历美当然很怕有很多眼睛的怪物，虽然过去从来没见过……

  历美紧紧抓着弓子的袖子。

  「话说回来，这里的魔法气息未免太重了。」

  「是、是这样的吗?」

  「没有见到任何人这点也很奇怪，这个时间应该还有人留在这里才对。」

  「我觉得不要碰到人比较好……」

  弓子和历美等于是擅自侵入这栋大楼，要是被人看见的话，一定会被警察带走，而且一头银发的弓子走在黑暗中其实相当显眼。

  历美探头采脑地四处张望。

  「这种消极的态度就是妳的缺点。」

  「可是……如果能在被人发现前，把电源线弄坏赶快逃出去的话……」

  「妳以为我在进来这里前没有试过吗?这栋大楼周围的缆线已经全被程序代码污染了，就算用一百头大象都拉不断的。」

  「真的啊……」

  「而且，早点解决掉非打倒不可的敌人才是上策。」

  「弓子，说敌人好像有点……」

  「拐弯抹角不合我的个性。」

  弓子挺起胸膛如此说道。

  「嗯，我知道。」

  咚。

  历美好像踢到了某个东西。

  「妳在做什么呀!」

  历美不禁手忙脚乱地开始乱叫。

  「呀～～～～～～!」

  「妳实在是……」

  「我踢到东西了啦!妳看那里!有只脚!」

  「妳给我安静一点!」

  「可是有好多脚!好多脚耶!」

  历美忍不住慌张地挥动手脚。

  「振作一点，只有两只脚而已，那是个人。」

  历美踢到的是个人。

  那个人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腰上还挂着警棍，手臂上也绣有老鹰的标志，那是「擅自侵入公司时最不想遇到的人排行榜」第一名的警卫，但是那个人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只见历美战战兢兢地伸出食指，试着朝警卫身上戳了一下。

  戳。

  还是没有动静。

  「他怎么了?」

  「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呼吸很微弱。」

  「他、他、他会死掉吗!」

  「还没死，至少现在还没。这样看来，在这栋大楼内的所有人很可能几乎都动弹不得了。」

  弓子的紫色眼睛开始打量四周。

  「附近的物理法则好像渐渐开始产生变化，在这里的我们也一样危险。历美，不要放开美锁给妳的首饰喔。」

  历美听到弓子这么说，便紧紧握住衣服底下的首饰，这个和皮肤拥有相同温度的首饰似乎正在微微地跳动。

  「问题不止这样而已。」

  「什、什么?还有问题吗?」

  历美又重新抓住弓子衣服的边缘。

  「吾之程序代码，化为剑吧!」

  弓子忽然念起咒文，她从魔杖中读取程序代码，并且瞬间喷出编组完成的程序代码，昏暗的走廊上闪出无声的电光。

  异世界魔物立刻失去实体，同时穿过历美的身体。

  「什、什、什……」

  「由于物理法则改变，让这个地方与其它世界变近了。我们越难在这里生存，异世界的魔物就会反比例地越容易活在这个地方。」

  仔细一看，在昏暗的走廊远处也有白色的半透明物体正在活泼地四处晃荡，以前历美和嘉穗只是被一只异世界魔物追着跑就搞得焦头烂额，要是到处都有这种东西晃来晃去，历美实在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弓子～～」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

  「真的不行吗?真的不行了吗?」

  「对付异世界的魔物还不成问题，但是重复编组程序代码的话，很可能没办法保留足够的体力到关键时刻。」

  「怎么办……」

  弓子只能紧咬着淡红色的嘴唇。

  就在这个时候，历美口袋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明明已经关掉电源了，不过还是突然发出响声。

  「喂……我是森下，但是我现在正在忙，真的很抱歉。」

  「讨厌，是我啦～～我是美、锁～～」

  「美、美锁小姐?」

  历美抬头看了看弓子。

  「那个……我擅自跑出来了，对不起!」

  「没关系啦，毕竟是妳自己做出的决定嘛……话说回来，因为没时间了，所以我长话短说。我已经搞清楚所罗门的程序代码，我也大致猜得到那边的状况，应该到处都是异世界的魔物吧?我早就料到可能会变成这样，所以妳们把我编组的对抗魔法拿去用吧。」

  「可是，要怎么……」

  「我已经写好妳的手机能用的魔法啰。」

  「咦～～……这种东西能用魔法吗?」

  「手机也是一种计算机喔，只不过CPU比较慢，所以大概只有防虫液的效果吧。」

  「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我告诉妳网址，妳去下载吧。」

  「那个……我不太清楚手机的用法耶……」

  「弓子会用，妳把手机拿给她。」

  弓子接过电话，与美锁梢做对话后，便开始操作手机上的数个按钮。

  「原理就像用超音波赶走蚊子吧。」

  「原来是这样啊～～好厉害喔～～」

  「真不愧是世界最顶端的魔法师之一。」

  弓子似乎显得有些不甘心。

  「弓子……妳还好吧?」

  「不用担心我，出发啰。」

  历美和弓子再度朝名为大楼的迷宫最深处前进。

  第11章

  箱中之神

  ——————————

  [DeusinMachina]

  1.机械降神(DeusExMAchine)的错误用法，在古代剧中难以收场时，机械降神就会登场解决戏剧中的难题。

  2.李-费尔森斯坦(LeeFelsenstein)自创的语句，意指骇客之神。

  对抗魔法的程序代码顺利地编组完成。

  只要知道原理，编组对抗魔法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身为程序天才的神西九十九在魔法方面也只是初学者，只要结束编译作业，就只剩按下执行钮而已。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距离所罗门倒数归零还有些许时间。

  超过上万台的游戏主机连上网络，从病毒启动到玩家发现异常并关掉电源，中间有数秒到数十秒的时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已经足以完成对抗魔法的程序代码。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妳留在这里，辛苦啰。」

  美锁对瘫在屏幕前椅子上的嘉穗说道。

  在宽敞的室内中央有四台十七吋屏幕与四组键盘，美锁和嘉穗是以面对面对坐的方式进行作业，由于中间隔着屏幕，所以彼此看不到脸。

  「我去泡杯咖啡吧。」

  嘉穗没有任何反应。

  「嘉德?」

  「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先让她小睡一下，因为我不希望她碍事。」

  美锁转头看向那道熟悉的声音，看见黄盖瑞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妳的房子还真大，我差点就迷路了呢。」

  美锁的背脊流过一阵带有紧张感的电流。姉原美锁是个魔法师，虽然她不擅长古典魔法，但是魔法方面的感觉远在常人之上，如果有入侵者进入自己支配的程序代码圈内，她一定会注意到!除非入侵者拥有对魔法的防御能力。

  「请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要不是这栋房子没有电钤，我也不用擅自闯进来吧。」

  「也对。」

  美锁从椅子上挺直身子如此说道。

  黄盖瑞接着说道：

  「没想到黛西-黛西就是姉原小姐。」

  「你在胡说什么?」

  「我都这样称呼圣诞购物者的作者名。都认识五年了，居然还没有发现作者就是妳，看来我还满蠢的呢。」

  「你到底在……」

  「不用隐瞒了，因为我已经知道所罗门、圣诞购物者还有神西为什么会写出这个程序的原因啰。」

  「你被感染了。」

  他不同于身为魔法师的美锁，一般的程序设计师身上并没有抵抗魔法的程序代码。就像电脑会受到所罗门这个魔法发动程序代码影响，程序设计师拥有将一连串的0与1当成有意义的命令群组加以解释的头脑，因此有可能会受到程序代码的影响，当进行解析作业的系统工程师傅出病倒消息的时候，就应该要注意到这件事的。

  黄盖瑞也是能够理解0与1的程序设计师之一，他一定花费过相当多的精力钻研所罗门的转储窗体。

  「我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计算机。」

  黄盖瑞慢慢地逼近美锁。

  美锁站起身，并且转头确认屏幕，组译还没有完成。

  「那时候，我真的认为箱子里面有神存在，当时我热衷地把玩计算机，还曾经把父亲工作用的档案弄坏而被狠狠修理一顿。」

  黄盖瑞与美锁以房间中央的主机为中心，彼此绕着主机保持距离。

  数字时钟的时间跳了一分钟，组译仍在持续进行。

  「进入二十一世纪虽然已经有段时间，车子却仍旧无法在天上飞翔，人类还是会病死。程式设计师也和过去一样，不断地将程序代码塞进毫无智能的计算机内，不过所罗门会解决这个问题。」

  「箱子里面只有机械而已，如果真的发生不可思议的事，那也是人类写出的程序造成的现象。」

  黄盖瑞的脸上浮现出苦笑，或许因为美锁说的话完全如他所料。

  「妳知道所罗门的程序会扩散得如此迅速的原因吗?」

  「因为所罗门含有魅惑的程序代码，长时间接触的人就会无视于自己的意志想要使用它。」

  「日本网络系统公司的市场占有率并没有那么高，如果只靠单纯的魅惑程序代码，效果应该不会扩散得这么宽广，因为在日本以及世界各地都有人和所罗门的意志产生共鸣，网络上成千上万的程序高手们（wizard)都在呼唤所罗门。」

  「如果说那种话，你的下场就会跟神西九十九一样喔。」

  「姉原小姐的坏习惯就是太过依赖IT了。」

  「什么意思?」

  「我已经去过他位在山形的老家，他还活得好好的，可惜他不愿意跟我合作，反正只要知道所罗门的用法，他就没有用了。」

  「你杀掉他了吗?」

  「您的话还真是骇人听闻，我并没有那么做，我只是复制他的知识而已。妳认为人类和电脑的差别在哪里呢?人类的意志和程序的差别又是什么?所谓人类，其实就是个被割伤就会流血的生化计算机，再加载靴带式程序（注：电脑开机或重新开始时最初执行的程式)运作的东西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序就是某种意志，如果能依照意志执行某些事物的东西称为人类的话……那么，名为所罗门的程序现在就活在黄盖瑞当中。」

  又过了一分钟，编译作业已经结束，即将进入链接程序。

  美锁的身上没有首饰，比起用肉体这种难以掌握的东西编组程序代码，编组「程序」此种眼睛看得到的程序代码还比较符合美锁的个性，由于美锁完成那个首饰后就一直依赖它，因此真正从头开始编组程序代码的经验屈指可数。

  如果要逃出黄盖瑞的手中，一定需要魔法，但是没有首饰的美锁无法编组出象样的程序码，目前能够立刻编组的魔法大概只有光之魔法而已。

  「必须让人类无限制、而且全方位地连上提供世界机能运转机制的资料库，人类了解计算机真正用法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你说的和实际使用是两回事，只有在错误当中用自己的手一一挑出错误，才有可能驾驭程序代码，所罗门召唤的魔物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东西。」

  「看来我们的见解完全不一样，我第一次看见圣诞购物者的时候，我就希望能自由地使用那种力量，这点我绝不会让步。」

  「即使会带来无心的破坏吗？」

  「的确，黄盖瑞或许无法控制吧，但是姉原美锁就有机会办到，黛西-黛西在圣诞购物者中编组的程序代码和所罗门没什么两样，妳应该也认为自己能办得到吧。」

  「你错了。」

  「神西会选择进入那家公司并不是偶然，因为他发现计算机或人类并无法成为所罗门魔物的凭代，所以他选择用网络当作凭代，为了能自由连接散布于全世界的计算机，他需要日本网络系统公司拥有的病毒资料库。」

  美锁之所以不担心召唤所罗门的程序代码，正是因为没有凭代，即使是力量强大的异世界魔物，如果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维持实体也就无法发挥力量；反过来说，只要能找到凭代，所罗门就能为所欲为，不论是破坏、创造或是其它任何举动。它可以把碍事的红灯立刻变成绿灯，也能让对向车道的车子全部抛锚，以十字路口为中心让半径三十公里以内的所有人车全部消失都不成问题，箱中之神能够实现任何愿望。

  美锁原本以为神西从日本网络系统公司消失的那刻起，让网络成为所罗门凭代的方法也会同时消失，看来对手似乎比自己技高一筹，如果滥用公司的系统，确实能够连上世界各处众多的计算机。

  「所以说，最大的敌人不是程序，而是人类吧。」

  「我希望能获得妳的协助。」

  「我郑重地拒绝。」

  只见黄盖瑞摇了摇头。

  「其实妳的意志并不重要，我已经成功复制神西九十九体内的程序，所以复制姉原美锁体内的程序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你说什么……」

  「我要用妳这个程式箱中之神。」

  美锁开始编组程序代码。

  美锁扶着靠背的椅子毫无预警地发出强光，她使用的是光之魔法。

  黄盖瑞伸手遮住眼睛，他的动作瞬间出现破绽。

  美锁跑过黄盖瑞的身边，冲向房间的出口，黄盖瑞挥动右手抓住美锁的肩头，美锁身上单薄的罩衫瞬间应声破裂而露出纯白的胸罩，上衣的钮扣也一一被扯飞。

  美锁喜欢的罩衫有一半留在黄盖瑞的手中，只见美锁回转一圈便继续跑向出口。

  「逃跑是没有用的!」

  美锁仍然不顾对方的威胁逃出房间。

  虽然黄盖瑞的目的是抓住美锁，但是对美锁来说，现在重要的并不是自己，让编组完成的对抗魔法程序代码确实执行才是最重要的事。

  美锁立刻跑上楼梯。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将黄盖瑞引出摆放计算机的房间，因为执行档案完成后，仍然必须有人按下计算机的执行钮。

  上到二楼的美锁立刻前往寝室，并且将枕头边的老旧闹钟设定在三分钟后。

  黄盖瑞虽然在力量上占有优势，但是美锁拥有地利，毕竟这是她居住好几年的房子。美锁知道这栋西洋式建筑还是学校时有个当做垃圾滑道的通道，就连聪史郎都不知道这个秘密通道。

  只要趁黄盖瑞被声音吸引而走上二楼的时候，再利用那个通道回到一楼就好，从垃圾滑道回到计算机室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问。

  美锁关掉手机的电源，要是黄盖瑞让手机发出声音而得知美锁的位置，那么计划就泡汤了。

  虽然历美有可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但是现在美锁已经自顾不暇，现在与其对历美提供建议，还不如努力完成对抗魔法的程序代码，美锁认为这样对她们才比较有帮助。

  美锁钻进充满霉味的垃圾滑道，小时候能轻易通过这个洞口，现在却感到十分狭窄。

  美锁听见有人走上楼梯的声音，于是她在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迅速滑到一楼。

  美锁来到一楼后摒住气息，同时用简单的程序代码覆盖全身，虽然骗不过弓子之类的魔法高手，但是黄盖瑞应该找不到自己才对。为了压抑传遍全身的焦躁感，美锁只好缓缓地数着时间。

  再过不久就三分钟了，一百五十八、一百五十九、一百六十……时间快到了!

  美锁的手机忽然发出响声。

  电源应该已经关掉了吧!

  而且还是最大音量，电子铃声响彻整个简状垃圾滑道，慢了数秒后，闹钟才响起二重奏的响声。

  「……怎么会……」

  男人的脚步声立刻从楼梯上传到耳中。

  黄盖瑞正好看见好不容易从垃圾滑道中爬出的美锁。

  黄盖瑞的脸上不禁露出好笑。

  「让没开电源的手机自行启动的程序代码，看来并不会很难嘛。」

  美锁甩开手机，手机则是在墙壁上撞个稀烂。

  没有编组程序代码的时间了。

  美锁决定转身逃跑。

  可是，这个决定是个败笔，因为美锁跑往计算机室的反方向，而这个方向是条死路。

  美锁情急之下只好逃进厨房，厨房充满香味四溢的香料味，那是原本要让三名少女好好品尝的料理味道。

  美锁迅速察看四周。

  她看见自己用邮购购买的健康器材，那把风水菜刀沉在水槽底，凭这点程度的武器，身为女性的美锁是无法与男性对抗的，用来辅助魔法的首饰也不在身边，早知会碰到这种事，当初就该多花点时间练习古典魔法才对。

  黄盖瑞冒出身影。

  「我不想动粗，请妳乖乖把程序交出来吧。」

  美锁慢慢地后退。

  退到厨房深处。

  退到摆放瓦斯炉和微波炉的地方。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黄盖瑞吗?还是神西九十九?还是说，你是我以前写的程序?」

  「我也不知道……」

  只见黄盖瑞缓慢地摇了摇头。

  「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

  美锁缓缓退后，身体已经碰到瓦斯炉了。

  黄盖瑞伸出手，用力掐住美锁纤细的下巴，美锁用力甩动脖子，银色的锁链飞了出去，眼镜也掉落在地。

  黄盖瑞立刻踩住掉落的眼镜，并且将身体压在上面，眼镜的厚镜片随即发出碎裂的声音。

  「姉原小姐，妳好像是没戴眼镜就什么都看不见的大近视吧。」

  美锁眼中的东西成为模糊的双重影像，视线严重扭曲变形，黄盖瑞的身影也歪歪斜斜地看不清楚。美锁感觉到黄盖瑞抓着自己下巴的手中，正有程序代码点滴地侵蚀到皮肤当中，就像是爬行的蛞蝓一样，程序代码缓慢而确实地侵蚀肉体。

  鼻子闻到一股强烈的香料味，美锁发现视觉无法传达情报的状况下，其它感觉会因此变得特别敏感。据说人类八成的感觉是依赖视觉，因此听说以前的魔法师为了感受自己体内的程序代码，甚至必须蒙着眼睛进行修行。

  刺激食欲的鱼露正在努力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还有味道清爽的柠檬草，美锁编组的程序码在带有各种香味的分子中复杂交错。

  辛辣的刺激感其实与疼痛相近，游离的离子会对味蕾产生反应而刺激人体，因此人体会有辣的感觉，美锁所制作的泰式酸辣汤并不是靠离子，而是靠程序代码刺激人类感觉辣的味觉。这种技巧除了味觉以外，也能够应用在其它感觉器官上。

  为了不让爬上颈部的程序代码分散注意力，美锁开始在脑袋里计算数学公式。

  无论是在编组程序代码的时候、打扫房子的时候、甚至做料理的时候，姉原美锁总是会在脑中计算公式，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做出奇怪的料理。

  美锁不禁笑出声来。

  黄盖瑞也跟着笑了起来。

  「请尝尝美味的汤吧。」

  只见超辣的泰式酸辣汤变成一道漩涡卷向黄盖瑞。

  美锁无力地坐在地板上，不习惯的激烈运动还有强行修改的程序代码都让美锁陷入双腿发软的状态，黄盖瑞则是脸部沉在泰式酸辣汤形成的湖底一动也不动。

  虽然美锁现在很想冲个澡，并且好好睡个觉，但是现况并不允许她这么做，美锁拨掉黏在头发上的红辣椒，伸手摸索附近的地面。

  她找到锁链断裂且镜片上满是裂痕的眼镜，眼镜似乎勉强还能使用，美锁用衬衫的衣角擦了擦镜片，接着轻轻戴上眼镜。

  厨房变得面目全非，墙壁上沾满五颜六色的食材，地板则是湿答答的，整个狭窄的室内充满调味料有如三温暖般的空气，聪史郎肯定不会接受「招待不请自来的客人喝汤才弄成这副德行」的理由吧。

  「是因为我把秋葵放进去的关系吗……」

  美锁舔了一下沾在食指上的汤，口中立刻传出刺激的辣味和酸味合而为一的绝妙口感。

  真好喝。

  即使努力将一切做到最好，也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即使是投注精力煮好的汤，有时也会发生最后只有地板和抹布享用的情形。

  事情正朝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等到对抗程序代码开始运作后，美锁也必须赶到有明，因为所罗门的钥匙还沉睡在日本网络系统公司里面。

  姉原美锁露出难过的眼神，看向费心完成并且变成残骸的泰式酸辣汤，接着，她扶着水阶努力地站了想来。

  *

  昏暗的走廊彷佛永无止尽似地。

  唯一的光源只有弓子手中魔杖发出的亮光，光线划破黑暗照亮墙壁，外观看似白影的异世界魔物有时还会从圆形的光亮中飞过。

  「别动。」

  弓子在历美耳边小声说道。

  眼前是间办公室，里面和走廊一样一片漆黑，只能勉强听见里面传出计算机风扇的声音。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下以及桌子下方的阴影中，都可以看见表示计算机运作的指示灯正在发出光芒。

  「真是浓密到令人作呕的程序代码。」

  弓子边说，边瞇起紫色的眼睛，历美也跟着瞇起眼睛。

  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是、是这里吗?这里就是必须切断根源的地方吗?」

  「很接近。」

  弓子用力握紧魔杖。

  「弓子，只要在这里成功阻止所罗门，一切就结束了吧?那些飘来飘去的东西也会消失吧?」

  「没错。历美，麻烦妳打电话给美锁。」

  「咦……又要打电话吗?」

  「驱魔的程序代码已经没有用了，比起那个，现在她的建议比较有用。」

  「我、我知道了。」

  于是历美赶紧拿起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从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

  「妳们在那里做什么?」

  有个人站在没有光线的房间中央，那是个约三十岁左右、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还好因为黑暗而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要是看见对方生气的可怕表情的话，历美八成会吓得发出尖叫。

  「咦?咦?」

  「妳们不是公司的人吧?」

  「那个……这个……我们是……不是可疑的……虽然也是啦……那个……」

  历美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弓子挺身站到历美面前。

  「历美，快退下。」

  「不行啦!不可以使用暴力!」

  「那个人的程序代码和人类不一样，妳快点打电话联络美锁。」

  弓子的表情相当严肃，她的视线始终盯着眼前的男人，完全没看历美一眼，只见弓子慢慢举起双蛇之杖，调整成双手捧杖的姿势，躲在弓子背后的历美则是努力寻找重拨键。因为紧张的关系，历美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

  男人说道：

  「妳看得见程序代码吗?」

  「看来你也看得到呢。」

  「妳和我们不一样，妳的体内没有所罗门，为什么妳能感觉到程序代码?」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你自己才对，我是人类花费长年时间才到达的真正魔法师。」

  男人在胸前抱起胳臂。

  「希望你可以自动让开，我们必须关闭你眼前的那台计算机。」

  「我无法答应妳的要求，必须召唤出所罗门的魔物，箱中之神会让不会用火的野兽知道使用火的方法。」

  「那么，我只能用蛮力解决了，可以吗?」

  只见弓子嫣然一笑。

  男人则是以挥动手臂代替回答。

  眼花撩乱的程序代码正在男人的手臂上流动，不同于弓子蕾丝图样的程序代码、也不同于美锁温暖的程序代码，那是种没有任何误差且彷佛金属制艺术品般的程序代码。

  「吾之程序代码，化为剑吧!」

  肉眼看不见的力量在弓子与男人间互相冲撞。

  双方的距离有五公尺，无声扩散的暴风吹散办公室桌上的纸堆，并且形成漩涡让天花板产生龟裂。

  弓子的裙襬随着风快速飘动，历美则是握紧手机。

  「……弓子!」

  「没问题的。」

  弓子维持将手杖指向前方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电话打不通!已经打好几次了!」

  「看来事情没那么顺利呢。」

  「怎么办?」

  历美朝弓子的身体伸出手。

  「不可以碰我!」

  「咦?」

  「集中妳的感觉，这样妳就能看见程序代码了。」

  弓子所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从中空的身体里努力挤出来的。

  历美开始努力观看。

  办公室中一片昏暗，站在办公室中央的灰衣男也融入灰色的黑暗中，只论视觉的话，除了一阵强风将桌上较轻的东西吹走外，并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历美感觉到房间内充满毁灭性的程序代码，弓子身上伸出蕾丝状的程序代码，男人身上则是伸出钢铁般的程序代码，双方的程序代码在两人之间的直线中心互相纠缠，形成看不见的漩涡，在空中飘荡的半透明魔物就像是被捕蚊灯吸引的虫子般飞向漩涡，并且发出干硬的碎裂声应声消灭。

  就算历美将手指伸进那个看不见的力场当中，外观多半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纠缠不清的毁灭性程序代码一定会化为闪电通过历美的肉体，让历美遭到和物理打击相同的致命伤。

  历美突然有种全身寒毛直竖的感觉。

  在与弓子距离不到五公分的历美右手臂附近就有个程序代码形成的漩涡，漩涡中的程序代码一边发出火花爆裂的声响，一边沿着手指、手臂、肩膀跳着毁灭的舞蹈，历美试着让身体与程序代码共鸣才勉强支撑下来。

  「这就是……」

  魔法与魔法的战斗。

  弓子始终维持同样的姿势，男人也没有任何动静，双方举着手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木雕人偶，两名魔法师此刻正在倾注全部的精力生成程序代码。

  「历美，妳看得见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吗?」

  历美照弓子的话努力察看。

  她看见男人身边有个小型的单色屏幕，画面中央显示出一排数字，那排以小数点以下三位表示的数字正以令人眼花撩乱的速度不断减少。

  「程序代码好像比我们预期中更早完成了，多半都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在数字变成零以前，我们一定要停下那台计算机。」

  「可是……该怎么办!」

  「我负责防御，妳负责攻击，那个男人的作用只是拖延时问而已，重要的是要让程序停上。可以吗?」

  「弓子负责防御……我负责攻击?咦?我?」

  「我连现在都必须编组防御程序代码，如果停下动作的话，我们不用一秒就会变成焦炭。」

  「我办不到啦!」

  「妳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跟在我后面，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闹吗?」

  「可是……我根本没有好好使用过魔法……」

  「既然这样，妳赶快回去，我会和往常一样自己想办法解决，我不需要拖拖拉拉找借口的人。」

  弓子仍旧以双手举着魔杖，纤细雪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坚硬的银色魔杖，弓子的手指前端正在冒出鲜血。

  「弓子!妳的指甲流血了!」

  「不用担心，这是常有的事。」

  用体内的肌肉组织编组程序代码，就代表需要控制肌肉组织让微弱的电流通过其中，如果不断编组程序代码让肌肉组织过度负荷，脆弱的微血管便会破裂，魔法并不是只靠一段咒文就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奇技艺。

  「就算只是偶然，妳也曾经用过召唤程序代码吧?赶快回想起来吧!那个首饰里装有两干零四十八种程序代码，那是姉原美锁制作的可变程序代码，妳身为她的徒弟应该能够使用那些程序码。就算形状不同，但不论是魔杖、首饰还是魔法阵都只不过是道具而已，使用魔法的是人，道具根本不会使用魔法，只有人类才会使用。」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我数三十下，如果妳还是什么都没做的话，我就用最后的魔法发动攻击。我没办法保证妳能安全不受波及，如果妳只是来看戏的话，就趁现在快逃吧。」

  银发的发线边缘渗出豆大的汗珠，并且沿着弓子轮廓分明的脸颊缓缓滑落。男人与弓子中间的漩涡完全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还逐渐变大，空气漩涡形成类似触手的东西，紧紧地缠住弓子暴露在外的双腿。

  屏幕画面上的数字正在不断减少。

  「请问……」

  「还有二十，我维持防护盾的时间也是有界限的。」

  历美隔着衣服紧紧握住首饰。

  「只要切断这间房间的电源就好吧?」

  「还剩十下……妳的脑袋还不错嘛。」

  弓子稍微扬起嘴角。

  历美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首饰上，不再注意身体外侧的混乱以及男人与弓子的程序代码，各式各样的情报穿过历美的脑中——空气十分干燥、手掌湿湿黏黏的、听见弓子的喘息声。不知为何，她甚至听得见计算机上时间流动的声音。

  编组程序代码的时候必须让心情放松，美锁的做法是解数学公式，弓子则是念着太古传承的咒文，历美肯定也有自己的方法。就像初次成功使出召唤魔法的时候一样，森下历美当时想着食物的事，虽然有点……或许该说非常逊，但是那就是适合自己的做法，就算抱怨也不会有所改变。

  历美只知道一种让运作中的机械断电的方法，只有一种，她能使用的程序代码也只有一种，如果能够将那些东西顺利组合起来的话，历美或许就能帮上弓子的忙。

  程序代码总算完成，微弱的电流从首饰流向右手，接着穿过胸部奔向左手。

  「某个物体」突然从天花板落下，让一之濑弓子克里斯汀娜紫色的双眼圆滚滚地睁开。

  那是块被踩烂的香蕉皮。

  *

  弓子像是被风摆布的树叶般弹了出去。

  两名魔法师彼此对抗的平衡力量瞬间崩坏。

  相互缠绕的程序代码力量一口气爆发，历美和弓子就这样被震到走廊上，如同暴风雪般的文件在房间的中央形成一道纸柱，插入墙壁的原子笔正在不停晃动，像子弹般的订书机则是射破窗户玻璃、随着玻璃碎裂的巨响消失在夜色中，圣诞夜的晚风也因此吹入室内。被震到走廊的两人在地板上不断翻滚，直到撞上水泥墙壁才停下动作。

  倒数归零的声音在此时响彻整栋楼层。

  男子站在房间中央，身边的地面开始扭曲溶解。

  「那个东西」的尾巴就像蛇的头，拥有八条腿、两条手臂、十片翅膀、一根尾巴还有三对履带，在尾巴中央还有个像是小孩涂鸦般的漩涡标记，那就是历美那天在视听教室画在手掌上的标记。

  每当那个东西晃动自己的身体时，布满全身的黏液就会冒出白色的蒸气，使得整栋楼层充满燃烧头发时的臭味。那个东西不停打滚蠕动，一边发出难以形容的叫声，一边从世界与世界间的裂缝间现身。

  当魔法师召唤异世界的魔物时，并不代表他能够了解魔物的想法，魔法师和魔物间的交谈并不是沟通，双方都只是在各说各话而已。

  两者都各自在不同世界的法则下思考及行动，由于双方都是依据非己身世界的法则行动，所以根本不可能了解对方的想法。

  使用无法了解的力量是相当危险的行为，但是并不会因为剑会思考，战争就不使用剑；即使枪械会思考，人们还是会使用枪械，现状是无法回头的。

  所罗门的魔物渐渐冒出身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管做什么都会失败……」

  「看来妳没有受伤呢。」

  「难道是弓子妳……用魔法……?」

  弓子露出虚弱的微笑，漆黑混浊的血液从银色的发线边缘流下，彷佛陶艺品般的纤细手臂也染上鲜血的斑纹，弓子的心跳声从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传到历美身上。

  「我真是个笨蛋……我以为只要挥挥棒子、念念咒文就能办到任何事情，但是我什么都不懂，就连那个魔物的身上都有我画的标志……全部都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不过，不管是好的方向或坏的方向，偶然都不是用来找出意义的东西。」

  弓子伸出白皙的手指拭去历美的眼泪。

  「偶然只是个机会，意义是要自己创造的。」

  「可是……」

  「妳已经努力过了，这次换我努力给妳看，我会把眼前的魔物赶回异世界，继承克里斯特伯尔特之血的魔法师是绝对不会败北的。」

  弓子扶着历美和墙壁勉强站起来，虽然语气依旧强悍，不过任谁都能看出她已经到达极限了。

  所罗门的魔物一边将周围的东西和自己同化，一边缓慢地靠近两人。穿西装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或许已经被魔物吞进去了。

  她们的双腿完全动弹不得。

  「历美，不要离开我身后。」

  「我……可以握着妳的手吗?」

  弓子银色的眉毛跳了一下。

  「啊……程序代码会受到影响吗……」

  「我的程序代码并不会被一个学魔法不到一星期的人影响的。」

  弓子把魔杖插进瓷砖的缺口，正面盯着对手。

  森下历美紧紧地握着克里斯特伯尔特之杖、能将所罗门魔物送回原本世界的起死回生程式码以及同龄少女的手。

  弓子既白皙又修长的手指十分温暖，而且还微微颤抖，就像历美会害怕一样，弓子也会害怕，所以历美也非得拿出勇气才行。

  「遥远的过去，遥远的彼方，灼热的火焰，将风焚烧……」

  泛紫的银发微微扬起。

  弓子的身体传来程序代码流过的麻痹感，那是历美从未经历过的强大奔流，光是碰触弓子的身体就足以明白，如果历美所使用的召唤魔法是六十瓦特的电灯泡，那么弓子现在使用的程序代码就相当于一整座发电厂。

  「在恶魔的颈项套上枷锁，永不再吹起自由之风……」

  如果编组如此强力的程序代码，即使成功，弓子也可能会丧命。

  「……神啊!」

  弓子集中全副精神。

  所罗门正在缓缓地逼近两人。

  构成世界的物理法则逐渐确实地产生变化，历美的五感开始产生混乱，视觉感受到气味、触觉感受到声音、甚至连光都传出味道，紧握在手中的手掌散发出烫手的热量，历美已经无法判断这是噪音还是身体发出的热能。所罗门只是让部分身体进入这个世界，似乎就足以让世界是世界、弓子是弓子、历美是历美的现实崩溃。

  弓子从上方握着历美，手指正在不断颤抖，再一下……程序代码只要再一下就能完成，于是历美深深吸进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所罗门发出咆哮。

  实际上，历美并不觉得那是声音。

  但是历美的耳朵的确听到巨响，历美的胸口也感受到正在震荡的空气，如铁块般的咆哮突破弓子构筑的防御性程序代码，毫不留情地打中弓子的身体、脸部、手臂以及支撑魔杖的手指。

  然后……

  「旋转吧，混沌……唔!」

  弓子的口中突然喷出一片血雾。

  「弓子！」

  编组到一半的魔法四处飞散，用体内的肌肉组织编组到途中的蕾丝图样变回毫无意义的涟漪，在弓子体内穿梭的电流也改变方向，失去目标的电流在双蛇之杖中不停打转，接着选择历美握着魔杖的手当做逃脱路线，只见电流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爬上历美的手臂，又从历美的右肩飞到空中，窜入附近断裂的网络线内。

  银发魔法师编组的最强程序代码在转眼间消失殆尽。

  「竟然……在这种地方……」

  历美听见弓子沙哑的声音，弓子的身体沿着魔杖缓缓滑落，当她的膝盖碰到地板的瞬间，弓子同时闭上紫色的双眼。

  「怎么会这样!弓子!弓子～～!」

  弓子的呼吸很微弱，无论历美怎么摇晃她的身体，弓子都没有任何反应，脱手的双蛇之杖掉落在地板上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罗门仍然缓慢地朝两人接近。

  一切都完了。

  历美收起脚，颓丧地坐在地板上。

  历美根本不会自己编组程序代码，就算借用首饰的力量也只能变出香蕉皮，怎么想都不可能只靠香蕉皮对抗连弓子这么高明的魔法师都无法战胜的对手。

  历美的脑中浮现出「还是不行吗?」的想法，就像过去做过的每件事一样，就连魔法都无法逃离九十八个爆炸炸弹的命运。虽然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但是想到往后如果还是任何事都做不好的话，就觉得这样或许也不错，虽然对遭到波及的弓子有点过意不去……

  历美靠近倒在墙壁边的银发少女，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历美的手掌感受到湿滑的触感。

  那是从指尖渗出的血液，那些血液是弓子尽全力战斗的证明。

  被血沾湿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不，历美知道那不是颤抖，而是弓子仍然想移动她的手。她为了取回双蛇之杖，仍然试图移动自己遍体鳞伤的身躯，即使在意识混浊且无法站立的情况下，弓子仍然没有放弃。

  历美的手指上并没有伤，历美小小的指甲还透着淡红色的色泽，森下历美还没有用尽全力。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也许现在早就放弃了，也可能会放声大哭等待其它人的帮助。历美在学习魔法前，大概会认为自己来到这里只会让状况恶化，而不管那个拥有螺旋状标志的怪物，赶紧逃回家躲在棉被里面。

  但是，现在不一样，因为她决定要像弓子一样坚强。

  历美捡起地上的双蛇之杖，将魔杖紧握在手中，并且像足保护弓子般挡在怪物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黑白色调的身影从破掉的玻璃窗跃入房间，并且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着地。

  「……看来这次我赶上高潮啰～～」

  是道女性的声音，那是与场景毫不搭调、就像缩成一团晒着太阳的猫咪会发出的声音。

  历美惊讶地张大眼睛。

  一名女性站在寒风不断吹入的窗户旁。

  那名女性穿着黑色的夹克、皮制的短裙以及黑色的裤袜，黑色直发随着从屋外吹入的冷风摇曳。脸上有一对黑色的双眸，容貌在昏暗的光线下端整到令人背脊发凉，并且映照出黑色的阴影，虽然所罗门的魔物所创造出的世界中充满许多难以判别的色彩，但是似乎只有那名女性所站立的地方是黑白单色，就像是故障的打印软件拒绝在某个地方上色一般。

  原来是姉原美锁。

  「美美美……美锁小姐!」

  「在十二月的夜晚用这种方法过来，可是会出人命的呢。」

  美锁的腋下夹着一根扫帚，不知道是巫女打扫神社境内时使用的、还是在童话中会出现的扫帚，总之那是根现在不常看见的扫帚。

  「美锁小姐……那根扫帚是……」

  「我已经十年没有用过扫帚啰，居然还飞得起来，连我自己都吓一跳呢。」

  「妳是……飞过来的吗?」

  「对啊!真是的，外面又暗又冷又可怕，手冷得要死，鼻涕流出来也不能擦，真是糟透啰～～莱特兄弟真是太伟大了!」

  美锁的语气中毫无紧张感，边说边走到历美身边，她张开还十分冰冷的手指，轻轻地伸手在历美有点凌乱的短发上摸了几下。

  「历美，妳做得很好。」

  「美锁小姐，我……」

  「没关系，比起被力量牵着走，尽力做好能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

  「现在道歉还嫌太早啰～～先把这家伙处理掉再说吧!」

  「嗯，说得也是。」

  历美简短地对美锁说明事情经过，包括倒数归零的事、弓子必杀的程序代码跑到其它地方的事、弓子昏迷不醒的事，以及只剩下自己而十分害怕的事。

  在这段时间内，所罗门仍在不断地侵蚀世界，姉原美锁这个强大的程序代码物体虽然多少能遏止异世界的力量，但再这样下去，连美锁的力量也会被压过去的。

  「魔杖能借我一下吗?」

  「妳要做什么呢?」

  「弓子的程序代码力量很强大，应该还没有消失，理论上会撞到防火墙四处反射，我要抓出在网络缆线中游荡的程序代码再度利用。」

  「可、可以那样吗?」

  「在网络缆线里流动的电流和在人类肌肉里流动的微弱电流，两者以程序代码的观点来看是一样的吗?」

  「嗯!是一样的东西!」

  「回答得很好，问题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程序代码……」

  「对不起，我没有问是什么程序代码，好像是弓子能使用的最强魔法。」

  「那孩子的攻击性程序代码还满恐怖的呢……算了，重新编组应该不成问题吧……嗯，一定可以的，赶快把所罗门收拾掉吧。」

  「那会让人很困扰呢。」

  「不会困扰啦～～」

  「那不是我!美锁小姐，小心后面!」

  一名男子站在美锁身后，原来是那个不见踪影的西装男子，原本以为被所罗门吞没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两人的身后，美锁完全没有注意到。

  男人伸出鼠皮色服装包覆的手臂，用力抓住美锁纤细的下颚。

  纠缠。

  拉倒。

  男人跨坐到美锁身上。

  「美锁小姐!」

  「历美，不要过来!」

  「可是……」

  美锁似乎看过那个男人，虽然被对方压倒，美锁却没有露出任何焦躁的样子，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慎选措辞说道：

  「田所先生，仔细听我说，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候，也许你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但是这栋办公大楼现在发生很严重的事。」

  男人却没有回答。

  「这栋办公大楼对公司也很重要喔。」

  跨坐在美锁身上的男人露出笑容。

  「幸亏姉原小姐家和这里的网络频宽都很大，其实采取行动的意志所需的资料量并没有很多呢。」

  「你是……黄盖瑞!」

  「没错……妳猜对了。」

  「放开我!」

  「恕难从命。」

  美锁使劲挥动魔杖。

  但是，几乎无法给予男子显著的伤害，姉原美锁并不是擅长运动的女性，双蛇之杖也不是武器而是魔法杖。在电玩世界中保护柔弱魔法师的强壮战士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男子扭开美锁的手夺定双蛇之杖。

  此时的历美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能做。弓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所罗门的魔物正在不断膨胀，就快占满整间房间了，已经看不到原本插在墙上的原子笔，天花板、地板、墙壁以及裸露的钢筋也都笼罩着一层鲜艳的颜色，挤压声形成阵阵诡异的旋律而让历美不禁全身发抖。历美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房子受挤压的声音，还是物理法则正在变化的声音，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与这些声音产生共鸣而不停颤抖，因此历美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太固执的男人会被女生讨厌喔。」

  「认命吧，我要用妳的数据支配所罗门，这样总比在毫无限制的情况下解放它还要好吧?」

  美锁紧咬着牙。

  她忽然放声喊道：

  「历美!交给妳做了!」

  「给我住嘴!」

  男人挥下拳头，美锁的眼镜被硬生生地打飞。

  「快点找出弓子的程序代码!」

  「妳还听不懂吗!」

  历美不禁开始后退。

  背后立刻传来一道碰到东西的感触，她已经退到墙边，应该是用水泥建造的墙壁却在所罗门的影响下不停震动，历美已经无路可退了。

  历美只有两个选择——在这里无能为力地看着美锁挨揍，或是从网络缆线中找出弓子的程序代码；换句话说，就是选择什么都不做而放弃一切，或是尽自己的能力全力以赴。

  当然，历美早已得到答案了。

  历美用舌头沾湿颤抖的手指。

  伸手紧紧握住断裂的网络缆线，并且轻轻捏住前端的铜线。

  想到自己要寻找失踪的程序代码时，历美不禁觉得有点滑稽。从程序代码的观点来看，历美的身体、网络缆线还是首次使用魔法的体重计都是一样的东西，弓子的程序代码几乎已经完成，历美只要发挥点火装置的作用就好。

  男人用右手一把抓着美锁的脸，历美看见金属般的程序代码正在不断流进美锁体内，美锁发出惨叫声，一股战栗感瞬间窜过历美的背脊。

  历美赶紧闭上眼睛。

  现在要做的事并非看着美锁，而是编组自己的程序代码。别在意外界发生什么事，忘记美锁的声音、男人的身影、倒地的弓子以及所罗门所产生的世界变化吧!因为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只需要想程序代码的事就好。

  历美将全部的神经集中到双眼间，并且缓缓移动集中在一点上的知觉沿着颈部而下、经过锁骨、从右肩移到手臂、从手掌移到指尖，接着继续朝前方移动。历美的知觉进入黄色的网络线后开始以电子的速度疾速奔驰，知觉冲向房间的角落，经由墙壁上的集线器迅速地四处流窜，并且穿过地板下，集中、分散、再集中，最后在服务器的内存中原地打转，发光的电子渐渐和历美融为一体。

  然后……

  找到了!

  出声呼唤，伸手拉近身边，抓住，到这边来!别怕!

  一阵电流从历美的右手臂爬上肩膀。

  体内涌起一阵冷热并存的涟漪，并且在数瞬后消失，感觉就像无数个气球在胃里同时破裂一般，历美以前碰过和这一模一样的感觉。

  森下历美知道这就是称为程序代码的东西，这是产生魔法的程序，也是由一之濑弓子克莉丝汀娜编组的起死回生程序代码。

  弓子说过，这是用来驱除魔物的最强程序代码。

  她编组的程序代码还缺少最后一片拼图，只差一片拼图，这个程序代码正是缺少最后一片拼图就能完成的拼图画，历美需要使用自己的身体拼上那片空白的拼图。

  历美总算了解弓子说过的可变程序代码的意义了，不属于言语、形状、颜色、味道的感觉不断在自己的体内扭曲变形舞动。

  历美大概可以想象最后一片拼图是什么程序代码，在美锁的首饰当中，正好有形状相同的东西，这个首饰真不愧是美锁制作的魔术道具，可以确实地和弓子的程序代码互相呼应。

  只要有美锁借给她的首饰，就算是学习魔法不久的历美，应该也能拼上最后一片拼图而完成这个魔法。

  可是……

  历美并不知道这个魔法的作用。

  历美完全不知道这个完成程序代码的用途与用法。

  听说箱中之神是个能够解决任何问题的魔法程序，但是，事情如果自己没有亲身经历，并且是在理解的情况下经历的话，就会没有任何意义。

  森下历美偶然发现魔法的传单，偶然见到美锁，偶然被卷入所罗门事件中，如果所罗门的尾巴上有历美画的漩涡标志是个不幸的偶然，那么弓子的程序代码遭到妨碍而流进网络缆线也是偶然。

  但是，历美来到有明并不是偶然，这才不是偶然!

  历美终于明白，魔法并非万能的东西，那其实是个非常难以驾驭的道具。改变自己软弱心态的人就是自己，并不是魔法，魔法只是用来帮助自己的道具。

  历美知道的程序代码只有一种。

  她没有思考的时间。

  于是，从右手爬上身体的电流传到左手。

  接着，「那个东西」突然出现了。

  就在骑在美锁身上的男子头上约一公尺的地方，「那个东西」在理应空无一物的空间中随着一阵烟雾出现，并且开始随着重力落下。

  起初速度还算缓慢，不久后便一口气开始加速。

  是个水盆。

  那是个大尺寸的金属水盆，而且无论在颜色或形状上都无可挑剔，不管多长的牛蒡好像都能放进去刷洗。

  这个散发出红铜色光泽的金属水盆，以准确的等加速运动不偏不倚地砸中男人的脑袋。

  并且发出「锵」的清脆撞击声。

  男人的头顶被水盆打中，身体瞬间变得相当僵硬。

  但是他并不像姉原聪史郎那么幸运。

  因为水盆里面装满了水。

  撞到男人头部弹飞的水盆一边转动，一边在室内洒出水花。

  历美听见火花飞溅的声音。

  空中闪出电光。

  计算机运作的程序代码混在飞溅的水花中四处飞散。

  计算机坏掉了。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名男子倒在房间中央，所罗门的魔物已经不见踪影。

  历美在房间内东张西望。

  美锁则是蹲在地上用手摸索掉落的眼镜，弓子也微微睁开眼睛。

  「……历美。」

  「啊……弓子!」

  「都结束了吧。」

  「嗯，美锁小姐赶过来了。」

  「虽然我的意识有点朦胧，但是我都看到过程了。另外，我有话要对妳说。」

  只见弓子板起脸瞪着历美，紧急照明灯的绿色光线在弓子端正的脸上映照出浓密的阴影，由于弓子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怕，历美只好低着头避开弓子的视线。

  弓子拍了拍满是灰尘的头发，发出高半个音阶的声音。

  「妳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对、对不起……我又召唤出奇怪的东西，真的很对不起。」

  「妳不用道歉。」

  「都是我打乱弓子的魔法……对不起。」

  「那不是重点!」

  「可是……因为我完全搞不懂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程序代码，我只知道水盆，所以……」

  「别说了!我说的是，妳竟然挑在我编组程序代码的时候求神!」

  「对不起……我知道水盆……妳不是生水盆的气吗?」

  「水盆的事根本不重要，我是对妳在关键时刻那种求神的态度很不高兴!妳总是这样!就算神真的存在，神最多也只能帮人准备机会而已，不管什么时候，开拓道路靠的都是自己的力量!」

  「可是……难得美锁小姐把首饰借给我，我却只能变出香蕉皮，刚才也是水盆……」

  历美吞吞吐吐地解释，脸上忽然被一团轻柔的东西拂过，鼻子闻到一阵不同于香草与香料的奇特香味，原来是弓子细柔的长发抚过她的脸颊。

  「睁开眼睛，仔细看清楚。」

  弓子的手紧紧搭着历美的肩，历美则是拾起头仔细地观看四周。

  她看见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不知是否因为水而跳电的关系，屏幕的画面上已经没有任何亮光，从计算机中也飘出不知是烟还是水蒸气的气体。

  虽然窗户玻璃已经全部破碎，地板上也留下裂痕，就像是废墟一样，但是这里仍旧是日本国内随处可见的办公室。

  「请问……这是……」

  「已经没有任何正在运作的程序代码，妳已经成功阻止召唤了。」

  「可是，这是偶然……」

  「我编组的是马克斯韦尔的程序代码，并不是召唤装水水盆的程序代码喔。」

  「因为我只知道那个……所以才……」

  「没关系啦～～」

  只见美锁槌了槌自己的腰，走向两人的身边。

  「只要是妳自己选择的程序代码，那就不用在意，这并不是需要感到羞愧的事喔。」

  空气中的麻痹感已经消失。所罗门的魔物和其它无数的魔物也都消失无踪，这里已经没有丝毫魔法的气息了。

  一之濑弓子克里斯汀娜看着一脸茫然的历美，并且对她投以最佳的笑容。

  「欢迎妳加入魔法师的世界。」

  第12章

  水盆

  ——————————

  [tub]

  1.洗衣或洗澡时用来装水的容器

  2.在现代小说中，替无法收拾的故事收尾而会掉下来的东西。

  数日后。

  姉原聪史郎的心情相当愉快。

  因为在费尽辛苦后，他总算将厨房整理干净了。

  他把最后剩下的汤杓擦得闪闪发光，环顾厨房四周顺便闻了几下，厨房里终于没有鱼露的味道了。

  聪史郎不禁心想：为什么连这种地方都会弄得那么脏呢?连瓦斯炉里面都留有汤汁，让他花了不少功夫打扫。

  聪史郎总是负责帮姊姊收拾善后，身为考古学家的父亲已经离家一年，如果聪史郎先结婚的话，实在令人担心姉原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姊姊就是那副德性，就算做出像漫画里会爆炸的料理也不奇怪，虽然美锁辩称是请客人用餐，但是哪个国家的礼仪是把整锅料理当头洒在别人身上，对方又不是脑袋后面长出嘴巴的妖怪，真是受够她了。

  话说回来，打扫并不是坏事，因为聪史郎在橱柜深处找到许久未曾使用的伊万里茶具组。

  毕竟在这种老房子里，没有人知道会翻出什么东西，例如只用过一次的切水果器具、用来剥熟蕃茄的弯曲水果刀、或是只把水煮蛋蛋白切成两半的刀具，如果能把美锁那些透过邮购购买的成堆调理器具稍做整理，或许还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下次做个大扫除吧!只要想到每整理一次就能改善这栋房子走样的状态，其实打扫并不是坏事。

  聪史郎乐观地这么想道。

  「有人在家吗?我自己进来啰～～」

  正当聪史郎开心地擦着茶杯的时候，听见屋外传来一道悠哉的声音，那道声音悠哉到彷佛一进入耳朵、还没抵达鼓膜前就会先在耳朵里睡起午觉似地。

  聪史郎在围裙上擦干双手。

  刚好找到新茶具，我顺便帮她们泡个茶吧!

  「高兴吧，我帮妳们泡茶啰。」

  聪史郎打开计算机室的门，并且如此说道。

  只见四名魔女围在一台计算机旁边，讨论着前些日子失败的魔女集会。她们聊到虽然阻止召唤，但是程序依然在世界各地运作，还提到这种状态就像是充满电力的蓄电器一样，所以必须用对抗魔法除掉程序代码等等，总之都是莫名其妙的内容。

  美锁似乎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大剌刺地在脸上贴着一块贴布。

  想到老姊结婚的日子还有得等的时候，聪史郎不禁叹了一口气。

  「啊，聪史郎先生!」

  一看见聪史郎，历美立刻跳了起来。

  历美用小到令人怀疑究竟该怎么站起来的小脚，踏着急促的脚步来到聪史郎面前。

  「我已经懂了。」

  「懂什么?」

  「剪刀是剪刀，菜刀是菜刀。」

  「这很理所当然吧。」

  「懂不懂这个道理有很大的差别喔～～虽然我不会像弓子一样使用魔法，但是我知道我有自己的做法，而且我还学会新的魔法喔!」

  「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到魔法。」

  「别这么说嘛!你看我用嘛!」

  历美就像是首次看到雪的小狗似地，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聦史郎是个对小狗小猫完全没辙的人，只要猫狗摇摇尾巴发出可爱的叫声，就算是刚买来的晚餐材料，聪史郎都会不知不觉地喂给小动物吃。

  这次聪史郎当然无法抵抗。

  「什么啦……那妳就用看看吧。」

  「好，要开始啰……」

  历美闭上眼睛，小手交互握在没有存在感的胸部前，似乎正在专注地思考，正当聪史郎开始担心难得泡好的伯爵茶快要凉掉的时候，历美突然睁大眼睛。

  「嘿！。」

  历美瞬间发出非比寻常的杀气。

  聪史郎立刻从原地跳开。

  匡当!一个巨大的水盆重重地落在地上，水盆似乎刻意瞄准聪史郎刚才站的地方。

  只见水盆在地板不停旋转，还不断发出「空隆隆」的声音。

  装满茶壶的液体泛起阵阵涟漪，如果脑袋被眼前的玩意儿敲到，刚拿出来的茶具肯定会通通摔在地上。

  「这就是妳们提到的水盆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嘉穗在一旁小声说道。

  「才不是呢～～你们看～～」

  是个金属水盆，水盆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出金属的光泽，那是个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不管多大的萝卜好像都能整个摆进去的大水盆。话说回来，应该没有人会想用水盆洗萝卜吧?历美的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聪史郎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水盆。

  「真是的!」

  历美插腰说道：

  「这是铁的水盆，我之前都只能召唤出铜水盆，现在能成功召唤铁做的啰!」

  美锁和弓子互相看了看。

  「原来如此。」

  「的确不一样。」

  两人便露出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喂……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金属水盆，妳们想说的话就只有这些吗?」

  「可是，铜和铁真的不一样，就像历美说的，她进步很多。」

  「妳是认真的吗?」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很认真的。」

  「认清现实吧，聪史郎。」

  两名魔女一起在胸前抱起胳臂，语气就像是教训耍赖的小孩一样。

  柔和的光线从高处的窗户照进室内，细小的灰尘在伸手彷佛可及的光线中四处飘散，这是个不适合发生非合乎常理现象的和平午后。

  金属水盆闪耀着暗色的光芒，完全没有融化变成液体或是随着烟雾消失的征兆，仿佛像是三十年前就在那里似地，安静且沉重地在铺木地板上强调自己的存在戚。

  说不定在铁水盆之后，还会跑出钢制的水盆。

  聪史郎很自然地冒出这个想法。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妳们这些人……」

  真是疯了，聪史郎却把快要出口的话吞回肚里。

  因为他看见叫出铁水盆的少女真的很高兴。

  姉原聪史郎用力吸进伯爵茶从茶壶中飘出的清香，那是种带着些微甘甜又深入心灵的味道。至少，聪史郎确定这个味道和魔法没有任何关系。

  后记

  「我想杀人。」

  听见我说的话后，隔壁某对感情融洽地谈笑的情侣不禁瞪大双眼。

  女性露出「打算报警却被犯人发现，不得已只好逃到小巷里时，发现高跟鞋的脚跟太高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男人则是露出「虽然准备随时起身离开，但是理性上还是要保护女友，因此无力地伸出手臂，不过视线还是尽可能不看向对方，盘算离出口大约还有七公尺」的表情。

  地点是市内北部、位于北干住车站内的某间咖啡店。

  我与工作结束的Ｉ先生讨论游玩的行程、抱怨生活，以及说着两人都认识朋友的坏话，而在聊天的途中突然冒出这句话。

  过着平稳生活的市民们，很抱歉让你们的生活出现裂痕。

  说出这句话的原因如下。

  本作足第2届Superdash小说新人奖的参赛作品，当我听说只有我的作品在三部作品的最终选拔中落选时，虽然抱着「什么嘛!这是大规模的整人游戏吗?」的心情，差点带着附近的肯德基爷爷投荒川自尽，但是有失必有得，这时候编辑部帮我举办一场慰劳餐会，他们真是一群慷慨的好人，于是我就前往神保町集英社SB大楼了。

  一个老练的编辑在那里跟我说：

  「虽然有个大师把你的作品批得一文不值，但是只要把被指出的缺点改一改，你的作品还算可以用，所以重写吧（大意）。」

  所以我就决定重写了。

  毕竟是经过干锤百炼的编辑说的话，所以我的心里也有只要把稿子改好、作品就会变好的想法。

  但是，一直东修西改折腾一番后才划上句点的作品，要再次东修西改实在是相当辛苦的事。如果突然有恶魔出现在眼前，要我连续吃三个礼拜已经没有味道的鱿鱼干而帮我完成原稿的话，我说真的，我一定会很乐意和恶魔订下契约。

  也因为这个缘故，这个故事变得有如牧歌般既纯朴又和平，要是我一直回想这件事的话，累积在心里的压力肯定会在脑干里逐渐沸腾。

  这种煎熬的程度，大概就跟煮太多没吃完的关东煮高汤放到后天早上的样子差不多。

  我从小就是看着机器人动画长大，所以驾驶人型兵器在宇宙疾速奔驰、用光束武器射来射去的故事深植于我的心中。

  冲向敌军根据地的试作型战舰!

  壮志未酬战死沙场的历战流氓驾驶员!

  让主角心生点滴爱意的红发大姊姊（红发是重点喔）!

  在真空的宇宙中四处飘散的尸骸与铁屑!

  啊!令人热血沸腾的宇宙啊!

  ……我有点激动。

  对不起。

  但是，这也是最大的问题。

  虽然描写动乱很有意思，不过不论这是创作主题或是以防止发生更大的犯罪为目的，还是出现美女大姊姊、大胸部的女生、小女生或是眼镜女孩，看到以打或箩为单位杀人的家伙自谢为正义的样子，．我还是不禁有种「做出那些事应该不太对吧?」的想法。

  该怎么说呢……

  我身为一个人，绝对没办法认同这种事发生!

  所以我抱着此种烦恼，把话题拉回到开头的发言。

  「我想杀人，而且是痛快地杀一顿。」

  I先生啜饮一口咖啡，接着响应道：

  「那就杀吧。」

  当时是个留有难耐残暑的九月初句凉夏，我穿着鲜艳的夏威夷衬衫和牛仔裤，I先生也穿着极为鲜艳的衬衫，胡渣在他那有点睡眠不足而充满疲倦的脸上格外醒目。

  要是现在这副德行在新闻上播映，十个家庭主妇应该会有八个人冒出「这种人就算犯罪也不奇怪」的感想吧。

  「就是不能这么做嘛，毕竟身为一个人……」

  「又没关系，总比憋在心里而无精打采还好吧?」

  「可是杀死人也会烦恼耶……我是个会往阴暗面思考的人。」

  「那就保持开朗的心情杀人吧。」

  「保持开朗的心情杀人好像怪怪的。」

  「你就是这样才没办法杀人嘛。」

  「说得也是……」

  「说穿了，根本没有人杀死别人还会烦恼的，最多就是说句『抱歉』或是『不好意思』就好，反正没有人会在意的啦。」

  「是这样吗?」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嘛。」

  「是这样没错。」

  「总之你先杀杀看吧，杀过之后再说。」

  「那要怎么杀呢?」

  「你想杀很多人吧?」

  「当然，只杀一点点就没有意思了，要杀当然是大屠杀。」

  「那就用炸弹之类的武器吧，这种事就是要搞大一点。」

  「嗯……原来如此……炸弹要装在哪里比较好呢?」

  只见托盘上端着咖啡的阿姨刻意绕道，挑选一个离我们最远的位置就座。

  对不起。

  请容我向当天心中染上恐怖色彩的各位民众：总编辑及编辑部稻垣一先生的努力；在最后的最后仍然犀利地指出这本虽然名为「简单易懂的现代魔法」、却有很多艰涩计算机用语而要我重写的营销部K先生；接受我的不合理要求而画出许多可爱插画的宫下老师；有形无形中支持我的朋友；还有未曾谋面而从未来发出电波、让我得以完成这个故事的诸多读者们致谢。

  谢谢各位。

  樱坂洋

  大家好，我是宫下未纪。

  姉原姐弟很棒呢～我也好想要聪史郎先生帮我做饭喔～～～

  弓子的造型也很漂亮～我最喜欢淡色系的女生了。

  （↑明明就是自己画的角色）

  嘉穗虽然很冷淡，但是脸上的哭痣好可爱喔！

  我也很喜欢小个子的女主角历美喔！

  这次就先这样啰！

  很感谢这次机会，让我画出很棒的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