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不适可而止,可是会让人笑不出来的喔。」
弓子的说词让身着西装的男人苦笑地回应:
「我并没有开玩笑,不过……也罢,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说明,就长话短说吧。把那根手杖交给我。」
「这是我的东西。」
「我不需要双蛇魔杖,我要的是克里斯特伯尔特封印在手杖内的魔女图书馆。」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把手杖给你的。」
灰色的天空飘着灰色的云,十二月的空气让晃动的裙襬直接触碰到弓子的肌肤,停在西式建筑屋顶上的乌鸦正嘎嘎地发出恼人的叫声。
西装男人形成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弓子的身体。
「了解敌人的实力也算是能力之一喔,女士。」
「你……是什么人?」
「妳的家族没教妳问人名字前,应该要先自报姓名吗?」
「……一之濑-弓子-克里斯廷娜。」
「我叫尚杰克-吉尔伯特斯,妳是要带着我的名字进入坟墓,还是要将手杖交给我,这两条路让妳选一条。」
弓子将双蛇魔杖藏在身后,那是曾祖父卡罗尔-克里斯特伯尔特所留下的银色手杖,是把魔法师的手杖,那是继承了银发紫眼的弓子用来证明自己是弓子的重要手杖,因此她自然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
「做出决定吧。」
男人伸出手,他的手上戴着丝质的手套,在手套的手背部分则是有着五芒星的刺绣,这代表他是名继承了古老力量的魔法师。
弓子后退半步,她握住手杖的手不断颤抖,可是她仍然咬紧牙根。一点都不可怕,手指会颤抖一定是因为寒冷的关系。弓子虽然努力这么告诉自己,然而她的脚却不听使唤地开始后退。
正当吉尔伯特斯向前踏出一大步的同时,西式建筑的门随着声响开启,那开门声听起来像是小提琴遭到破坏时会发出的声音。
从门后出现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年,他的年纪看起来和弓子同年,或许还比弓子大上一、两岁,另外还有一只黑猫不安分地在他脚边打转,少年双手拿着像是白色手枪的东西,他大步走到门口的铁栏杆旁,露出愤慨兼兴味索然的表情说:
「你们两个,在人家门口做什么?」
少年挺起胸膛。
在他脚边的黑猫则是跳上门柱,摆出威吓的姿势。
吉尔伯特斯见状哼了一声。
「我应该已经将程序代码封锁了,但是……对了,原来还有使魔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为了你好,小孩还是少管闲事,你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就行了。」
「你态度很差喔,大叔,少在别人家门前擅自作主,况且在你前面的那个女的,她不也是小孩吗?」
「这可是会受伤的喔。」
「你脑袋该不会有问题吧?」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男人用戴着丝质手套的手,缓缓朝少年的方向伸去。
弓子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确实看见在那个穿着西装的身体内部,浮现出剑状的物体,从剑中喷出的光粒形成漩涡,在身体内侧一边画着螺旋,一边从肩部移到手臂。
如果双蛇魔杖是一柄魔杖、如果那自称是吉尔伯特斯的男人是魔法师、克里斯特伯尔特的血统之说是事实,那么,那名少年真的会受伤,或许还不只是受伤而已。
但是,弓子却没有采取行动。
男人的手臂之所以在中途停止动作,原因是从房子内又跑出了另一名少女。
那是个年纪看来应该是小学生的女孩,剪成短发的脑袋高度和弓子一样,身穿制服的少女步伐慌乱地跑到少年身边,接着开始微微颤抖。
「哇!好冷!」
「妳跟着出来做什么?现在可是十二月唷,穿那么少当然会冷。」
「我不知道会这么冷嘛!况且我现在也只有这套衣服。」
哈啾。
女孩打了喷嚏。
而吉尔伯特斯一直维持手伸到一半的姿势,就像是一条在犹豫该攻击那个猎物的毒蛇,那张像是蜡像般的面孔仍旧保持冷静。
隔着长着红色铁锈的铁门,在道路上的是弓子以及吉尔伯特斯,在房屋围墙内的是穿着制服的少女与少年,门上则有一只黑猫,四人一猫就这样站在寒空之下。
「妳没带外衣来吗?」
「嗯,对不起。」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妳就先穿这个吧。」
少年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并且将外套递给少女。
「可以吗?你这样会冷吧?」
「我的身体比较强壮,不用在意。」
「谢谢。」
少女脸上浮现出足以化解寒意的笑容,接着少女在有些尴尬的状态下,穿上了借来的外套,随后凝视了吉尔伯特斯与弓子两人好一阵子。
「啊,你们好。」
鞠躬。
少女甚至还打了招呼。
弓子没有回应,吉尔伯特斯当然也没有。
「对了,那个男人就是银座三丁目的魔王先生吗?」
「妳一定是弄错什么了吧?」
「可是、可是,如果是那个女孩的话,那就不会是魔王,而是叫皇后或公主之类的吧……啊!该该该、该不会,那女孩是弓子吗?好可爱喔!」
「那家伙也是妳的朋友吗?」
「……我可不认识妳。」
「是啊,弓子还不认识我嘛。」
「咦?嗯……」
「妳从这个时候头发就很漂亮了。真好~弓子果然从小时候起就是银发了,虽然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真好,」
「无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那位不知名的少女自己独自露出满意的微笑,少年看见这幅景象,口里开始嘟囔起到底是谁决定让基督生日变成受难日之类的抱怨。
「话说完了吗,女士?」
默默看着这一切发展的吉尔伯特斯,也在这时插口说道。
「怎么,你还在呀?大叔,你可以回去啦。」
「不可以喔,聪史郎。怎么可以那样说话呢。」
「没关系,偶尔就是会碰到这种人。」
「我没闲工夫陪小孩玩了。」
「啊……呃……不好意思。虽然看起来可能不像,不过我不是小孩。」
男人瞬间讶异地睁大眼睛,只见他维持原本的姿势注视眼前的少女。
「东洋人看起来会比较年轻吗……原来如此。」
「就是这样,我常常会被误认成小学生呢,虽然我的身高和这些孩子们没有两样,甚至还比这个男生矮,但其实我和他们相比算是大姊姊了唷。」
「我还在想为什么程序代码瞬间动摇了一下,原来是转移到屋内了。有一套,姉原美锁。」
「咦?咦?」
「既然如此妳应该听过这些话吧。若汝为刻划时间之物,吾即为追溯时间之人。若汝为抵抗时间之物,吾即为刻划时间之人……」
「那个记得是弓子的……」
「旋转、旋转、直到无常之数完全消逝。吾不断旋转,汝为钟……」
吉尔伯特斯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次他手臂对准的是弓子的身体。
「等、等一下!」
「吾之程序代码!化为剑吧!」
那是剎那间的事。
在吉尔伯特斯最后一句话出口的同时,在他体内浮现的剑闪耀光辉,形成透明的复制品,凭空出现的剑旋转成圆锥状,顺着吉尔伯特斯手臂的方向朝弓子射去,就像笔记中写的一样,魔法师为了让精神亢奋而咏唱咒文。
黑猫发出了低沉的叫声,弓子握紧双蛇魔杖,她除了能感觉到自己呼吸灼热、空气冰冷之外,完全无计可施。那名少年则是什么都没注意到,只是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仰望眼前那名高声念着咒文的外国男性,闪耀锋芒的剑刀无声无息地朝弓子逼近。
插图041
而少女……
行动了。
那绝对算不上是快速的动作,一定要说的话,还算是比较慢的,但是从外套袖口中伸出的娇小手掌仍然穿过了铁栏杆,正确地抓住男人的手臂。
空中的剑在剎那间消灭,吉尔伯特斯的身子就像日光灯一样闪烁,剑被分解成光的粒子,接着被吸入少女手中,然后以螺旋状的轨道窜过手臂,在少女的身体中心像烟火一样扩散。最后,那个东西突然出现。
在伸直手臂的吉尔伯特斯头上约一公尺的位置,「那个东西」伴随着一阵烟雾出现在应该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然后开始随着重力落下。
一开始的落下相当缓慢,随后却一口气开始加速。
是水盆。
那是一个尺寸空前巨大的金属水盆,直径几乎有弓子双臂展开那么大,那个颜色、形状都无可挑剔的水盆,如果陈列在五金行的店头,想必会相当引人注目吧。
只见闪耀红铜色光泽的金属水盆以正确的等加速度运动落下。
镰!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水盆掉落地面,就落在吉尔伯特斯的身边,而掉落地面的水盆,有好一段时间仍然发出声响在地上打转。
「你……你在做什么!」
「瞬间重组我的程序代码吗?真不愧是继承了研十郎血统的人。」
「我不是要问这个!你竟然对着人使用剑的程序代码!」
「喂、你们几个,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吗?」
吉尔伯特斯脸上露出笑容,接着他甩开少女的手摆出备战的架势,此时金属与水泥地碰撞的回响尚未消失。
「不过,下次可就不管用了。」
「弓子,妳到我身后去……」
穿着外套的少女穿过铁栏杆的缝隙,站在弓子与吉尔伯特斯之间,但是两名女孩的身高几乎没一模一样,少女根本无法成为弓子的防波堤,魔法师从高处落下的蓝色视线越过少女的头上,直接对准弓子。
「妳以为能和我对抗吗?」
「我不是很聪明,所以不是很懂,但我认为你做的事是不对的。」
「所以妳要为无关的女孩搏命吗?」
少女没有因此动摇,她努力展开娇小的双臂,承受着吉尔伯特斯的话语。
双方的实力差距十分明显,一边是大人,另一边是身材和弓子相差无几的少女,而且流窜在两者体内的光之粒子,完成度也是吉尔伯特斯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以看透魔力的紫眼不由分说地让弓子领悟到这个事实。
面对如此紧迫的气氛,就连少年也顿时哑口无言。
「妳以为妳是什么人?自以为是也该适可而止吧。」
「不到最后我总是不会明白,现在这一刻有多么重要。因为我老是失败,常常在实行前就放弃,每次都是到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如果那样做就好了,如果这样做就不会后悔,我总是在重复这种事。可是,现在有一件我可以引以为傲的事,就是在这个时候,就算我害怕、就算我想要逃跑,我仍然站在这里,虽然我的腿目前仍然在发抖,不过没关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喔?」
「虽然我不是很懂、我不是很懂,呃……怎么说……我无论何时都是很认真了……不对,阿格要到八点四十五分才会拿出葵纹盒……不对!对了!就算一开始真的只是偶然,只要藉由自己的选择,偶然也能够变成命运。」
「这是很好的想法。那么,妳就和妳的意志一起在这里结束吧。」
吉尔伯特斯缓缓伸出手。
喵。
黑猫发出叫声。
冷风吹过,那是让冻结的此刻显得更加冰冷的冬风,屋上的几只乌鸦发出吵杂的振翅声纷纷离去,铁栏杆像是临时想到要主张自己的存在般地开始摇晃,并且发出刺耳的声响,黑猫在这时转过头。
在黑猫的视线中站着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名戴着眼镜的女圣诞老人。
「唉呀,客人好多,一只火鸡不知道够不够呢。」
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女性彷佛完全不了解状况一样,以轻松的语气发言。
「……妳真的把一整只火鸡买回来了。」
「太好了,终于见到妳了。」
「又有人来碍事了吗?」
喵~
「客人一多,展现手艺就更有成就感呢。」
「我不是一直跟妳说别穿这样到街上晃吗?」
「今天是圣诞节,没有关系啦。」
一串总让人感觉没有交集的对话。
那是一名让人不知道她在装傻,还是真的糊里胡涂的女性,黑色的长发、白晰的肌肤、带有锁链的银色眼镜,最后,是那鲜红色的圣诞老人服装。那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在天然色的世界里,只有她是从两色印刷的杂志中跑出来的,不只是弓子他们那些小孩,就连吉尔伯特斯都被她身上的气氛笼罩,被她请入两色印刷的世界中。
只见那名女性伸手抓了抓从红色迷你裙中露出的修长大腿,接着开口说:
「我从刚刚就一直有个疑问,可以问吗?」
「有什么问题?有问题就问呀,不过我不知道这些人在我们家前面大集合的理由,也不要问我为什么地上会有水盆。」
「不是那些事啦……是那边那个男人,你是人类吗?」
「变成这样会寡不敌众吧,我们改天再做个了断,姉原美锁。」
「你是谁啊?」
「不干妳的事。」
「唉呀,我明明听到你在跟『姉原美锁』说话。」
「妳运气不错,女士,我很期待下次再和妳见面。」
听他这么一说,弓子紧握住手杖;吉尔伯特斯随即转过身悠然地离开。
看着吉尔伯特斯的背影,两色印刷的女性小声说:
「运算初次见面就产生奇妙因缘的桥段吗?真让人伤脑筋。」
「妳在胡说什么?有怪人跑来不是常有的事吗?」
「不可以说人家是怪人啦,聪史郎。」
「啧。」
「算了,也罢。」
那名女性把手放在自己纤细的腰上这么说道,她接着弯下自己以女性来说颇为高挑的身躯,来回看了看弓子与制服上加了外套的少女。
「那么方便的话,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那个那个……对不起。」
少女低下头道歉。
「妳其实不需要向我道歉,那边那个拿手杖的女孩又是哪位?」
「不好意思,我跟突然冒出来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唉呀,这样喔?真遗憾。」
「妳自己不也是突然冒出来的吗?」
「聪史郎,那样说不太好吧。」
喵~
「什么嘛,好像只有我是坏人一样,真是莫名其妙。」
「弓子她肯定也有弓子自己的理由才对,而且人家还是小学生,不好好听人家说话是不行的喔。」
「妳似乎是最了解状况的人呢,也好,既然人都来了,我就请你们吃一顿吧,各位都没意见吧?」
女圣诞老人说完后,将视线扫过所有人的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弓子跑开了。
「啊,弓子!」
连弓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逃走,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
快速逃离的弓子并没有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喊。
*
十二月的银座街头到处充斥着圣诞乐声与无数的男男女女,街上的笑声不分老幼,其中甚至有牵着手逛街的男女,这都是因为今天是在繁忙的年末当中,也显得格外特别的圣夜。
无视人群一直笔直奔跑的弓子,很快就来到了一处T字路口。
往道路尽头的下方一看,可以看见位于下方的车道上有车辆行驶,那是首都高速道路的环状公路,弓子倚靠在道路旁设立的镜子立柱上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脏清楚的跳动声让弓子十分烦躁,从她身后则是不断传来车辆快速行驶时产生的公路噪音。
当弓子仰望天空、看着天空逐渐转变成和自己双眼一样的淡紫色时,她想到一件事,在自己背后流动的东西或许是一条河,那是一条用车辆与噪音取代河水的都市之河。
弓子沿着钢铁的河流行走。
她看见了一座桥。
宽广的桥面与公园邻接,那是座覆盖在车河之上的空中庭园,在钢筋与水泥组成的土台上有着黑土与群树,只剩下枝干的樱花树似乎正以羡慕的目光看着在道路另一端、挂有灯饰的枞树。
或许对自称是魔法师的人来说,银座是个与他们十分相称的城市,弓子突然涌现出这样的想法,无论是古老的西式建筑、略显老旧的街道、还是雕刻在双蛇魔杖上的古典蛇像,全部都带着奇幻的色彩,并且覆盖着尘埃。
弓子步入公园当中,公园内空无一人,她看见了一条有藤蔓缠绕的荫廊,决定坐在其中的木制长椅上。
下降到和气温相同温度的冰冷长椅让弓子感觉臀部十分冰冷,木板上的凹凸木痕比平常更具攻击性,一想到自己就连这时候还要被迫意识到没穿内裤的事实,实在是很难堪。
这种状况令弓子哭笑不得。
喵。
弓子顺着叫声将视线移到脚边。
那是在姉原家看见的黑猫,前脚并拢的黑猫坐在地上,歪着头仰望弓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这只黑猫似乎是追着自己过来的。
「和我在一起可不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喔。」
喵~
黑猫发出回应的叫声。
弓子不明白黑猫到底在主张什么,不过,或许就是因为不明白,所以人和猫才能和乐相处,如果意思相通、能够清楚传达好恶,有时反而会不好相处。
弓子叹了一口气。
然而黑猫完全不在乎弓子的心情,开始使用前脚喀哩喀哩地在双蛇魔杖上磨起爪子。
吉尔伯特斯称那名穿着外套的少女为「姉原美锁」,既然那样,那名个子矮小的女魔法师应该就是姉原的后裔吧,她似乎也认识自己的样子。
比起「姉原美锁」,吉尔伯特斯更加接近弓子对魔法师抱持的印象,学习了魔法那种异质的技能,肯定会因此变得和世间难以兼容,弓子是这么认为的。为了打倒邪恶的魔女,只身一人来到东洋岛国的孤高除魔师——卡罗尔-克里斯特伯尔特,他所尝到的孤独肯定是弓子无法相比的。
自己之所以能看见少年无法察觉的剑之程序代码,是因为自己继承了紫色的双眼、继承了银色的头发,弓子就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使命而来到这个世上。
无论是任何人,小时候都会有梦想,成为飞行员、棒球选手、足球选手,但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梦想被现实取代,等到察觉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原本意想不到的地方,就仿佛是沿着一开始就已经铺好的轨道一样,任凭命运摆布。
以弓子的情况来说,她的结果是魔法师。
想到这里,弓子才察觉一件事。
——只要藉由自己的选择,偶然也能够变成命运。
弓子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接受「姉原美锁」的这句话。
她对自己是否背负着魔法师宿命这件事抱有疑问,相对的,弓子却感觉吉尔伯特斯背负着和自己相同的宿命,与想要从自己手中抢夺魔杖的人产生共鸣,却和自己登门想要求教的人感觉格格不入,说起来确实是件怪事。
但是,那也是唯一的答案。
弓子握住银色的手杖,将手杖立在长椅前的地砖上,黑猫发现自己的玩具被人擅自移动,于是露出不满的表情仰望着弓子。
所谓的魔法就是靠精神力显现异世界力量的技术,为此,在精神上、肉体上都必须不断训练,使用自古决定好的物品、依照自古决定好的步骤进行仪式,那并不是根据确定的法则以及科学实验决定出来的东西,有多少流派就存在着多少不同的修习方式,自行学会魔法的魔法师留下的也是自己独特修习方式,在中世纪之后的欧洲,那些被称为魔术书的书籍其实就是同样的东西。
弓子从出生之后便能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这让她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受到诅咒,紫色的双眼是能看穿魔性的双眼,弓子看见的是被称为程序代码的东西,无论是吉尔伯特斯的剑魔法,还是「姉原美锁」的召唤魔法,她都能看见。
魔法师使用身体编组程序代码。
弓子记得吉尔伯特斯在使用魔法时,手杖也微微颤动,这代表双蛇魔杖与他编组的程序代码互相呼应,她也感受到像电流似的东西窜过自己的身体。
如果那种东西就是制造魔法的根源……
弓子将全数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指尖。
魔杖并不是在身体外侧的东西,自己先前就是抱着那种错误的想法,所以才无法使用魔法,身体是手杖的延伸,肉体不过是用来行使魔法的装置,无论是过去曾祖父在手杖中注入的力量、法术、坚强、伤痛、怨恨、悲伤,弓子现在打算让自己的身体承受那一切,弓子期望的不只是力量,无论是春天、秋天,还是温暖的阳光,在此时都没有必要,既然银色手杖在冬风吹拂下而冻结,那就要让身体也随之冰冷;如果手杖因为夏天的灼热而燃烧,那就要让自己的肉、自己的骨也跟着烧尽。呼应我的呼唤,双蛇魔杖,让程序代码流入我的体内。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电流窜入弓子的右手。
窜入体内的电气粒子在身体中央打转,没有色彩、形状、声音的「某物」,在不断复杂变形的同时,也不断在体内反射,手臂的肌肉不断颤动,在肌肉纤维内流通的电流使弓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晃动,弓子对着手杖呼唤。克里斯特伯尔特的程序代码,来到我的体内。
「吾之程序代码!化为剑!」
剎那间,一柄半透明的剑出现在眼前。
短暂停留在半空的剑突然爆炸性地加速,剑掠过荫廊一角,并且画出弧线冲上高空,最后变成光点消失。
被剑擦过的藤蔓发出寒宁声响。
藤蔓的细枝落在弓子的膝上,接着无声地断裂。
弓子瘫软在长椅上,彷佛全力冲刺一百公尺后的疲劳感笼罩弓子全身。
黑猫彷佛感觉到不可思议的事物一样,注视着那样的弓子。
终于明白了。
只要明白,就会发现那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这种感觉确实只能用编组程序代码形容。
弓子想要的只是一个契机,只要有双蛇魔杖,就算靠着有样学样的方式,弓子也能使用魔法,就算那是其它人办不到的事,对于继承卡罗尔-克里斯特伯尔特之血的自己来说肯定能办到,这是一定的,期望靠他人帮助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弓子抱起黑猫,迅速站了起来。
弓子决定要找出吉尔伯特斯和他做个了断,不只是那样,就连多管闲事的「姉原美锁」也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绝不允许任何人阻挠,这正是继承克里斯特伯尔特之血的弓子决定的生存方式,如果对方不打算把丢出去的内裤还回来,那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朝对方再丢更多内裤。
弓子咬紧嘴唇这么思考。
如果自己这个受诅咒的命运是神选择的,那么自己就算要追到世界尽头、追到地狱,也要和那个神做出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