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平成三十三(2018)年十一月下旬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光太。”

  早餐时,突然被景季叫到名字的光太,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啊,嗯。怎么了?”光太结结巴巴地答道。

  “把电视的哔哔给人家一下。”

  电视的哔哔?啊,这个啊。反应过来的光太将电视遥控器交给了景季。

  打开电视机,正在播放的是新闻节目内的料理角。

  景季用虹江教她的录制方法把她最喜欢的节目录了下来。这样她今后就能反复观看,认真研究了。

  光太一边喝着味增汤,一边绕过碗的边缘,偷偷看着正热衷于电视节目的景季的侧脸。

  早餐结束后,光太正洗着放在水槽里碗碟。

  “光太,人家也来帮忙。”

  景季麻利地用襷*将和服束了起来,卷起的袖子前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不,不,不用了。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脸迅速变得通红,光太别过了头。

  “话是这么说……”景季有些茫然。

  “好啦好啦,看,和服都脏了哦。”

  “知道了。”

  看着景季离开的身影,强烈的悔恨感瞬间袭来。乖乖接受她的好意不就好了,刚才那态度算什么啊,也太没礼貌了。怒涛般的反省会正在光太的脑中召开着。

  “怎么了,光太?拿着碗一动不动的。”

  正去往车间的虹江向他搭了话,停滞着的光太这才继续手上的工作。

  回到房间后,光太直接趴到了被子上,心中的慌乱仍无法平静。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想通过白薯胜雄的视频改变一下心情。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那么,就查查关于借时表的事吧。光太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借时表 京都”这几个关键词。

  果然没有任何线索。光太又改变了几个关键词。

  “大正时代借时表” “大正时代女学生表” “女学生的兴趣” “和女生约会” “如何邀请年长的女生去约会” “京都约会圣地”……

  直到浏览到下个月的岚山烟火特辑时,光太才终于回过神来,关上了电脑。

  最近的光太一直如此。体育祭碰到景季的手时,闻到景季脱下的围巾散发出的温热气味时,他的大脑都会突然短路,甚至完全忽略了眼前的事。

  郁闷之时,夕阳已经落下。光太打算出去走走,转换转换心情。

  光太去了岚电岚山站,站在售票机前的并没打算买乘车票。买了入浴票后的他走向了月台。

  罕见的是,月台的另一端居然是一个足浴场。

  光太一边近距离观赏着来往的岚电,一边泡着脚。感受着水中传来的温度,光太把从店里带来的京都观光杂志放在桌上展开。调查着大正时代建筑物的光太,不时瞟向空荡荡的邻座。

  如果景季在这里的话,自己怎么才能把话题炒热呢。

  “Hi。”

  光太吓得一哆嗦,回过头却看到一身黑色水手服的美波正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她将洁白纤细的光腿浸入热水中,甩了下散开的黑色长发,坐在了光太的旁边。

  “怎么样,生活的问题解决了吗。”

  运动会结束后,波留美就开始着手跟进与清浦的离婚手续。

  从那以后,清浦便开始隐瞒行踪,关于贪污事件的问话也全通过律师回答。以防万一,母子二人暂时搬到了附近的周租公寓。

  “多亏那个人大言不惭地公开发表了出轨言论,离婚这事上我们处于有利的位置。我担心是动物园大象,毕竟当时给大象和饲养员都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被美波偷走时间的大象,也差不多该到它出现的时候了。无从得知它的下落,只能向天祈福不要引发什么麻烦就好了。

  “话说回来,美波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下我有约哦。”美波看了眼电子表,确认了时间。

  “方便的话,光太也一起来吧?”

  被美波拉着出了车站,穿成车夫模样的正平正站在人力车前。

  “啊嘞,光太也来了吗?”

  光太被美波拉上了人力车后,正平便拉起车辕出发了。离开了大道,人力车驶进了竹林。穿过这片郁郁葱葱却不失整齐的竹林,这条林间小路也有着“竹林之道”的美称。说到岚山,大多数人的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都是此处的美景。

  人力车穿过专用道,混入了观光客中,一行人在寂静的竹林中前行着。

  “不用付钱真的好吗?”

  “其实,原价高的离谱呢,可是中学生的零花钱消费不起的价格啊。”

  “说着‘来陪我锻炼肌肉’的不就是正平你嘛。哎呀,快向前看。男子汉就要用背影说话对吧。下次参加业余棒球比赛的时候可要好好发挥一下锻炼的成果哦,我可是会去看的。

  “好嘞好嘞。”向前行进的正平起劲地回答着。

  这次的招待,可能是他对努力过的美波的特殊奖励吧。

  “光太,景季的借时表寻找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完全没有进展。可能是有点失落吧,这几天景季都一直待在家里。”

  “欸,昨天群通话的时候不是还挺精神嘛?”

  “什么,群通话?那个聊天app居然还有这种功能嘛。”

  “是啊。我和正平,景季一直聊到了深夜呢。”

  “话说回来,今早景季的起床气绝对是因为这个吧。”

  “我同班的女生也是,和景季交谈时也吓了一跳呢。”

  “啊,是那个叫小春的人吧。景季也只是在一开始被这些机器吓了一跳,之后很快就适应了。”可光太并不知道正平和美波建了聊天群组。他们都在聊些什么呢?光太原本也有手机,可从离家出走的时候放在了老家。

  “所以,为了让不开心的景季转换心情,你打算邀请她约会对吧。”“哈、哈啊?”。

  被美波点破的光太吓得跳起来。“喂,别乱动啊。”一脸不悦的正平说到。

  “刚才在浴场,你的脸都要贴到观光杂志里《女性向甜点特辑》那页上咯。”

  “那只是我刚好在看那页,又刚好被你看到而已。”

  “哎呀,这种纯情高中生的反应就算了啦,你的心思都写脸上咯。”

  被风摇动着的竹林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人力车的轮胎与正平安静的脚步声正合奏出和谐的旋律。“姑且,有想过邀请她出门什么的。”

  红叶的季节马上就要到来,翠绿的竹子却没有一丝变化的迹象。抬着头的光太小声嘟哝了一句。“如果突然把京都的各种变化展现给她,她可能会受不了吧。”

  “我觉得,那是景季必须自己面对的事情。严肃点说,如果真的找不到借时表的话,这就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呢。”

  在竹林绕了一圈后,回到了满是观光客的大道上。随后,在人力车前,一辆自行车停了下来。

  “啊,光太。”

  穿着和服袴的景季出现在面前。

  “景、景季?”

  “别突然站起来啊笨蛋。”对着吓到站起来的光太,正平骂道

  “景季,不是这样的,这是误会。”

  从人力车上下来的光太,就像出轨被抓的丈夫一样辩解着。

  “是这样的,我只是在陪光太练习约会而已哦。”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仍坐在车上的美波,摆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光太好像想和景季去约会哦。”

  “约会?是什么啊?”

  “光太,请你解释一下吧。我还要回趟店里,先告辞啦。”

  美波毫不留情地乘车离开了。 “……我们走吧。”被留在原地的光太和景季并排走了起来。为了让景季不走在靠车道的那边,光太主动推起自行车。

  “今天去了哪儿。”

  “诶,啊,嗯……在桂川边上转了转。”不知为何,她的回答中透露着犹豫。

  “啊,看啊光太!叶子开始变色了呢。”

  像是想要把话题岔开一样,景季指着她身旁的枫树。的确,正如同景季所说,枫叶上的红色和黄色正渐渐变深。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景季将脸颊上的头发拨向一旁。

  小小的耳朵有些发红,啊,对了,她是骑车来的啊。

  当天晚上,正上网看着视频的光太,听到了隔壁景季出门的声音。细小的微波炉的声音响了一声,景季好像没有回来的意思。正打算下楼看看情况的光太,眼前出现的是紧闭着的后门。

  她打算去哪?在运动衫外面套了一层外褂后,光太追出了家门。

  浴衣的外层正套着羽绒服,在夜色里行进的景季手里正提着水壶。在渡月桥前右转,沿着大堰川向保津峡前进的她,终于在一个坡上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那些小山,都被规划进了龟山公园。因为两人间的距离稍有些远,进入公园后光太就找不到景季的踪影了。

  满公园找着景季,最终,光太在瞭望台发现了坐在长椅上的景季,此时的她正呆呆地看着天空。由于视野良好,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清沿保津峡建起的旅馆和京都市内的光景。

  干燥的风吹动树木,周围昆虫的叫声正连绵起伏,颇有秋意的景象里,景季将随身携带的水壶提了起来。

  “啊,光太也来啦。”

  “你在干什么啊?大半夜一个人出门闲逛很危险的。”

  “光太也来了就没问题了嘛,来,坐吧。”

  景季把放在两人中间的水壶打开,从水壶里传来了凛冽的甜香。

  “这个,不是日本酒吗?”

  “是呀,人家还用微波炉加热过了。”

  摇晃着水壶的景季正咕哝着,心情好像很不错。

  “……找不到借时表所以在酗酒吗?”

  “嘿嘿,虹江告诉人家今晚能看到流星雨哦。”

  说起来,好像确实在网上瞟到过这个报道。

  为了看个流星雨就干等几小时的行为不符合光太的行事风格。但此时此刻,他正被某样别的东西吸引着。

  “啊,看到了。”

  景季指向天空,“欸,在哪?”不经意间,光太的眼睛看向星空。

  “像被锉刀尖到划到一样的,很细的线哦。”

  “真的吗,你没看错吧。”

  “看,又来啦。”

  再次慌张地看向天空。然而她口中所说的线并不存在。“看到过了就回家吧,不然明天又起不来了。”。

  “唉呀,再等一小会儿。”景季又喝了一口酒。

  小小叹了口气,光太把外套口袋里的暖宝宝放到景季的膝盖上。“拿着吧,打算坐这么长时间,怎么能连手套都不带。”

  夜晚的寒冷,在上次的庆功会时深刻的记住了。这种时候还外出闲逛简直就是自杀行为。“感激不尽!”微笑着的景季,将暖宝宝贴到自己的脸颊上。“话说回来,以前看到过更清晰的星空来着。”

  “那是只是街上的路灯太亮了。也就是光污染哦。”

  “真没想到地面上也能有星空啊。”抬头看着天空的景季,感叹着世界的变化。

  “人家第一次来现在的京都站时真的吓到了啊。去京都站顶层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坐上电梯。还以为能就这么飞到三越呢。现代真是方便啊。在顶层看到京都的街景时也很震惊。无论看向哪里都是铁和混凝土,还以为来到国外了呢。直到看到叡山和大文字后,才觉得果然这里还是京都啊。”

  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不知从何时起,她低下了头,双膝上的拳头正紧握着。

  “人家也怀疑过啊。但是石阶的灰色道路走上去就让人脚痛。明明之前京都的道路还是都是柔软的土地,人力车和市营电车也在路上奔走着,比教会和钟楼更高的建筑也不存在。一切都被这些理所当然般存在着的建筑和石街掩埋了啊。”颤抖着的景季脸上,泪珠正啪嗒啪嗒地掉落。

  “西堀川通的街道……人家的家……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意想不到的话语,揪住了光太的心。

  “难道,今天骑车是为了去堀川通吗?”

  “忍不住了……人家明白光太是担心人家,但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要是,没去就好了……”捂住眼睛的景季,正拼命地道着歉。

  “明明父亲患了流感却,无法去看望他。明明和同学约好了,要去西堀川逛逛的,小美一定很寂寞吧。住在附近教我料理的丰代先生,温柔的居民们,实夜先生,幸吉,重要的人,重要的事,都还留存在那里……”——

  被偷走时间,差点从京都车站大厦掉下去的时候,景季正坐在楼顶庭院的长凳上。那个时候的景季,竟然坐在那种毫无人气的地方。回程的电车上,看着眼眶泛红的景季,似乎有些明白了。

  突然被送到了没有熟人的未来世界,被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弄得不知所措,连故乡的痕迹都消失殆尽。除了找到那块表,想回到原本的时代是根本不可能的。

  面对这种情况还能逞强的人才奇怪吧。所以景季才会开始酗酒吧。

  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呢?光太抬起头,向星空寻求着答案。

  “回不去的话,人家就永远孤身一人了。”,

  “……来到未来的可不只有景季啊。”

  光太指向漫天星空。被眼泪湿润了面庞的景季也看向天空。

  “现在我们看到的星光,都来自几百年前。正是因为它们离地球太远了,即使以世上最快的光速,也需要耗费百年时间。记得就在那个方向,有个叫做海豚座的星座,其中的伽马星和地球有着约一百光年呢,所以它和景季一样,是从一百年前穿越到现在的光。”

  我也一直在景季身边啊。光太苦笑着。

  “在社团活动奔跑的时候,世界的时间流逝也逐渐加快,电饭煲和洗衣机都变成了陌生的东西。就像是日本的闭关锁国被蒸汽船打破一样。或许时间旅行这种东西,意外地,就像抬头眺望星空一样简单。”

  看着远方的星空,景季擦去了脸颊上的眼泪,看向了光太。

  “光太,竟然是个浪漫主义者呢。”

  看着景季突然变得柔软的笑容,害羞的光太背过身子。

  “总,总之,如今景季的周围有虹江、正平、美波在,而且……”

  “我、我也在,我也在你的身边。”握紧拳头的光太,正直勾勾地盯着景季的双眼。

  “所以,那个、即使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景季也不是孤独的……嗯”。

  结结巴巴的光太,让失落的景季忍俊不禁。

  “话说也是,人家也该适应下这个时代的京都了。不过,还是有点害怕就是了。”

  对话突然停止,公园也恢复了宁静。相反,光太的心脏却躁动不安。是不是因为飘在空中酒香吗,还是因为暖宝宝的温度呢。

  “可以和我,去约会吗?”

  满脸通红的光太,不经意间说出了这句话。

  胃的周围变得沉重,胆小的情绪充满全身。即便如此,也想踏出这一步。

  “和我去京都的街道逛逛吧?去神社、寺庙转一转,边吃美味的东西边散步。如果对现在的京都感到恐惧的话,就用快乐的回忆打败它吧。”

  有些犹豫的景季,将视线稍稍降低。光太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得响个不停。

  “和光太,两个人吗?”

  “嗯,两个人,这样才算约会。”

  坚定地看着景季的眼睛,光太的双眼不再逃避。时间缓慢地流逝着,既希望得到回复,又不希望得到回复,奇妙的情绪正在光太的脑中回响着。

  “好呀。”

  吐出了白色的雾气,景季对光太露出了柔美的笑容。

  “去约会吧。”

  愣了半天,光太才理解了景季的回复。膨胀的感情瞬间向四周发散开,喜悦已无法再被抑制,径直展现在光太的脸上。“嘿”带着奇怪声音的笑,光太正吐出白色的雾气。

  景季把水壶的酒一饮而尽,像小孩子一样摇着双腿。重复着“约会、约会”的她,似乎正尝试着记住这个新颖的英语单词。

  “你看,喝多了吧,差不多该回去了。”

  等光太注意到时,景季的笑脸已经贴到了面前。在酒精的作用下,景季丝毫不在意渐渐缩短的距离,脸颊上的温度正通过空气传到光太脸上。

  “光太,果然很温柔啊。”

  像突然用光电量的电池,景季倒在了光太的肩膀上。“等……景季?”光太轻轻地摇晃着她。

  完全醉倒了啊。真没办法。背着景季的光太站了起来。唔,还挺重的。

  正打算离开时,突然环上脖子的手臂,让光太的心差点跳出来。“人生苦短,天伦之乐啊。”

  醉倒的景季哼起了奇怪的音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景季是个实打实的音痴这事是错不了了。背着像念经和尚一样的景季,光太往坡下走去。

  光太真的很温柔啊。这句话在脑海里不断穿梭。寒冷的夜晚,背着景季的光太还是出了汗。脸的旁边是景季睡颜,缓缓垂下的短发正轻挠着光太的脸。

  好香的味道。明明使用的是相同的香皂,却散发出区别于自己和虹江的香味。酒的香味和被汗水浸湿的和服的味道混在一起,钻入了光太的鼻子里。

  背后传来了从未感受过的丰满触感。跳动着的脉搏,轻吐出的气息。双手正背着的,是柔软的大腿。后背上传来的,是景季微微湿润的温热。

  知不知道我正拼命忍受着某种不纯洁的冲动啊?不知道的话就不要随便说什么“温柔”啊。此刻既想哭又想喊,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光太,他再次抬头看着星空。永恒的星空的角落,一道痕迹闪了过去,就像是被尖锐刻刀划过的,一道痕迹。

  约会当天的早晨。光太和虹江说了出门的事。

  “可以啊,景季也要出门吗?”

  “嗯,和光太去约会。”

  光太把刚喝进嘴里的牛奶喷了出来。眯起眼睛怒视着他,虹江微微鼓起脸颊。

  “……好狡猾,明明从没和我出去过。”“不是陪你买过好几次东西吗。”

  “那是两码事啊。” 虹江微愠道,一旁的景季稍稍低下了头。

  已经准备好的光太,在玄关处等待着景季。稍晚出来的她,和服袴的外面正穿着之前那件栖凤羽织。

  “景季,这件羽织…”

  “就算被京都站那个追着我人家男人发现也无妨。他要是再追上来的话,人家就反过来追问他知不知道借时表的下落。”

  提着手工制作的荷包的景季,除了头发稍微变短,与初见时她的打扮如出一辙。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在她那件浅杏色和服的领子下,新增了花一样的图案。

  “这个吗?它叫时钟花(西番莲),在附近的特产店看到了这种衣料,就买来做成了衬领。”

  正如它的名字,花瓣构成的表盘上,雌雄蕊替代了各种指针。

  “诶,真的有时针,分针和秒针啊。大自然里竟然有这种花。”

  抬头一看,景季脸上稍稍泛红,嘴唇也紧闭着。

  “啊,对……对不起……! 我、我们出发吧。”察觉到自己刚才正一直盯着着景季的胸口后,光太开始不自然地走了起来.

  顺带一提,光太现在穿着的两层外套里面不是之前的那件连帽衫,而是一件深色的网球衫。是被美波和正平拉出去那次,受到安利后买下的东西。

  两个人从岚山站乘岚电出发。穿过住宅区,经过蚕之社站后,就进入了车道的中间。此时,电车正在三车道的正中间运行着,看着和电车并排行驶的车辆,景季的双眼亮了起来。

  “只有这个路段在车道中间。也被称为京都唯一的路面电车。”“就像坐在市内电车上一样……”

  景季着扭动身体,沉迷于透过后窗看到的景色。终于在驶过一座大工厂——公司的名称和徽章加着昔日掌管鹿儿岛的大人物的姓氏“萨摩”和家纹——之后,车道上的路段结束了,岚电回到了普通线路上。

  两人在终点站四条大宫站下了车,换成巴士向南而去,最后来到了位于梅小路的铁道博物馆。

  通过建筑平移保留下来的旧二条站的木制车站,还有使用了一部分当时的屋顶钢筋复原的二代京都站的月台屋顶。看到这些,高兴的景季直接把脸贴到了支撑屋顶的柱子上。“景季,周围的视线很不妙啊,快放开。”

  “才不要,好不容易相见了,人家绝不会再放手了。”

  “什么啊,这种浪漫电影的台词一样的话——”

  总算把像蝉一样粘柱子上的景季拽了出来,光太抓着她的脖子向馆内走去。博物馆里有大正时期保存到现在的扇形机械库,像要包围住转车台一样,明治到昭和年间的制作的蒸汽机车被摆放着。

  “啊,不得了啊。”

  在装有熟悉的机关车的车库前,景季兴奋的样子连狂热铁道爱好者都觉得相形见绌。光太则是冷静的观赏着车辆,突然,在某个机车前停下的光太招着手。

  “景季,来这边!是哈奇罗克!大正时期诞生的!”

  在8620型蒸汽机车前,光太露出了超越景季的兴奋表情。

  “这家伙的兄弟现在还在九州值勤呢。以前我和家人一起坐过。”

  “光太,像小孩子一样”看着沉浸在力量感厚重的机车里的光太,景季笑道。听到这句话,光太一下子把脸别向另一边。参观了一圈后,两人来到了博物馆楼顶的观光连廊。

  “光太,光太,快来!这里可以看到电车和东寺欸!”

  混在小孩子中的景季抬高了音量。真希望你对几分钟前说的那句话好好负责啊。因为博物馆在东海道本线的边上,从连廊上可以看到大部分的从京都站出发的电车,京都站以南的大部分街道也能尽收眼底。

  “光太,东寺的五层塔前跑着的那个白白长长的东西是什么?”

  “啊,那个是新干线。嗯……就是是速度非常快的电车啦。”

  “Xin gan xian?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马上就到京都站了。毕竟那是以两小时就能到东京的速度飞驰的电车啊。”

  “哈?”

  “啊,就是字面意思,乘坐那家伙的话到东京连三小时都不用哦。”

  景季现在的表情就如同被玩具枪击中的鸽子。那是一副不论真假,都想坐坐新干线试试的表情。呆在原地的她,目光正追随着新干线的身影。

  从铁路博物馆出来后,两人在梅小路公园乘上公交车,来到了四条河原町的岔口。这一带是京都最繁华的地段,大量的观光客和购物者让这里每天都显得特别热闹。

  “欸~四条通也有好多气派的建筑物啊!就像在银布拉一样呢。”。

  “银布拉是什么,类似‘天妇罗’的东西吗?”

  “‘在银座的街道上悠闲地散步’的意思。现在,我们不是正在悠闲地散步吗?”

  肚子也饿了,想去买点食物的时候,景季提到了鲭鱼寿司。

  “为什么选这种老掉牙的食物啊?”

  “这是人家的最爱哦。说到在晴天最想吃的食物的话,那一定是鲭鱼寿司了。”

  景季就像吃快餐一样,往嘴里送着在锦市场(位于京都市中央区的商店街)买到的袋装鲭鱼寿司。“要尝尝嘛?”注意到光太的视线后,歪着小小的脑袋的她拿出一块寿司问道。没等光太回答,景季就把寿司整个塞到他的嘴里。

  “这种时候,难道不想尝尝可丽饼或者冰激凌嘛。”

  就是啊,喂别人吃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让人心动啊。嚼着鲭鱼寿司的光太在心里对景季最爱的食物做出了评价,带着景季走出了锦市场。来到了新京极通的可丽饼店后,给景季买了个装满水果的可丽饼。

  两眼发光的景季大口大口地吃着可丽饼,脸上沾满了奶油。再次感受到了光太的视线,“吃吃看吗?”景季把可丽饼递到光太面前。这一次,畏畏缩缩的光太主动吃了一小口。

  吃完东西,逛完店铺后,景季提出了想看看洋服这种以外的要求。

  “人家不太了解洋服的种类,光太帮忙挑一件适合人家的吧。”

  随便地走进了一家的店铺,店内衬衫裤子,民族风服饰,针织衣物一应俱全。光太半开玩笑地拿出了角落里的一件明显不符合当季的无袖白色衬衫。

  “光太,不要闹啦。人家怎么可能穿这种露出肩膀的衣服。”景季一边笑着,一边郑重地准备将衣服放回原位。

  “客人,要试试吗?”一旁伸来的手阻止了她。

  被店员带走了几分钟后。等待着的光太面前,试衣间的帘子打开了。

  穿着露出手臂的衬衫,紫色长裙的景季,正拘谨地收着肩膀。看到这套比平时更显身材的打扮,光太的脸不禁热了起来。

  干净清爽的脖子周围染上了粉色,雪白的双臂正交叉在胸前。

  “好冷。”

  “也是呢。”

  “不过,超好看”看着正打算快点换回和服的景季,光太直率地说道。

  “流氓。”看了光太一眼后,景季吐着舌头,拉上了试衣间的帘子。

  逛完了新京极周边后,根据光太的意愿,两人打算去往隔壁的滋贺县。

  走进三条京坂站,搭上了地下铁东西线。

  “光太,这辆电车的窗外为什么都是黑的啊。”

  飞驰的电车里,坐在光太旁边的景季畏畏缩缩地看向窗外。

  “因为是在地下行驶的电车啊。没关系,马上就要到地面了。”

  在山科站前,电车从地下开了出来。从这一带开始就是属于京阪电车的范围内了。

  “我们要到哪里去啊?”

  看着不安的景季,光太扬起嘴角。“我们要去参拜一下‘时间之神’。希望他能帮助景季找到借时表。”

  进入滋贺县,在琵琶湖浜大津站换乘后,在琵琶湖西南边的近江神宫前站下车。从车站开始步行的两人面前,出现了赤红色的,气派的大门。

  “诶,这里叫做近江神宫啊。人家那个时侯还没有呢,这里侍奉的神明是哪位?”

  “是天智天皇。以前这里好像有天智天皇造的近江大津宫。”

  “天智天皇?不是大化改新时的大皇子吗?为什么会成为时间的神明呢?”

  光太把景季带到了院内的贮水池旁,池边的石制水槽呈阶梯式。“这是一种叫做刻漏的,用水流测量时间的时钟。天智天皇是首个引进了刻漏,并制定了时间制度,试图用‘时间’来治理国家的人。”

  说着这些事的光太,突然想起了景季的借时表的设计。

  “景季的借时表,盖子里刻有“1905イツシ”吧”

  “嗯。明治三十八年……用干支来表示的话1905年就是乙巳年。”

  “六四五年也是乙巳年,日本在这一年使用了第一个年号“大化”。我一直在好奇,为什么表里面刻上的不是制作年的年份呢?也许景季的借时表是为了纪念年号诞生或是时间之神的纪念品。”。

  “又或是。”光太把手抵在了下巴上。

  “一九〇五年也是爱因斯坦发表特殊相对论的那年,或许是在纪念这件事吗? 不对,也许正是知道了这个理论,才做出了借时表也说不定。景季使用的那个借时表,可能就是那个叫实夜的人做出来的。“

  “嗯。但是人家完全不知道实夜先生能制作借时表。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是她制作钟表的技术非常好,甚至有哭着跪在地上想要买实夜先生的做出来的表的人呢。”

  “说不定下跪的人想买的不是普通的表,而是借时表……”

  参拜结束后,光太从前殿眺望了院内。除了刻漏之外,还放置了日晷等古代的时钟。甚至还有钟表博物馆和钟表的专科学校。

  “这个神社,时钟太多了,人家头都疼了。”

  “其实我也不擅长应付时钟。现代的时钟太多了。智能手机,音乐播放器,游戏机,空调遥控器,电饭煲都附有时钟。总有一种无论身在何处都被时钟催促着的感觉呢。”

  “人家也是,总觉得被时间监视着,说着什么‘浪费时间无法原谅’之类的,真的烦死了。”

  “看起来你不怎么在意嘛,每天都睡懒觉。”

  “嘿嘿,话是这么说……但是来到这个时代后,看到钟表时反倒有点安心呢。周围的环境都被改变了,只有钟表还是百年前的那副熟悉的面孔呢。”景季卷起袖子,搓着空荡荡的左腕。

  “虽然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得承认钟表的确是人类的最高杰作呢,没有的话就麻烦啦。”

  走出近江神宫,再次乘上京坂电车。这次,在琵琶湖浜大津站下车后,两人来到了大津港。平时停靠在港口的观光汽船都出港了,所以在港口就可以将琵琶湖的风景一览无余。

  琵琶湖很宽广,初见就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湖上漂浮着小小的游艇和有着童话般的设计的观光船。对于习惯了大海的光太来说,没有潮水的味道的琵琶湖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琵琶湖的周遭零零星星立着几幢塔楼公寓,将视线延深到琵琶湖深处,会发现有一座“へ”字形状的山。

  “光太,那是三上山。 也被称作近江富士哦。”

  “区区富士山,我的家乡也有哦。”

  “就是之前说过的,名叫开闻岳的山吧。”

  “是的,也被称为萨摩富士。像九州一样气派……啊,对了,突然想起来,开闻岳也有和天智天皇有关的传说哦。”

  “欸,是什么样的故事? ”

  “开闻岳山脚下有一个石洞,喝过那里水的鹿突然怀孕,从口中生了一个女孩。女孩被和尚取名为瑞照姫,抚养长大后,不久便侍奉于宫中,成为了天智天皇的皇后,并改名为大宫姫。虽然是个美丽的人,但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的脚掌是鹿爪。” 光太指了指自己的鞋子。

  “为了隐藏这件事,她一直穿着步袜,但是受嫉妒和好奇心驱使的官女们让皇后在公众面前脱下了布袜。鹿爪的事暴露后,她只能回了故乡。然而,思念着她的天智天皇,把后事托付给大友皇子后,就此引退,去鹿儿岛与她相见了。两个人就在那片土地上一直快乐地生活了下去。可喜可贺”。

  “欸,可事实上,天智皇帝的陵墓在那座山上哦。”

  “所以说了是传说吧。请不要随意相信传播出去啊。”

  “为了见妻子而离开……明明这儿离鹿儿岛很远。”

  “现在坐新干线的话只要四小时来着。” “新干线,值得敬畏。”景季惊愕地说着到。“这样的话,光太的故乡也意外得近啊。”

  “离鹿儿岛市区还很远。铁路是单线,班次也很少。车辆也都是几十年前的蒸汽车,坐车的时候还经常会被弹起来。从车窗看出去的话,除了海和芋田什么都没有……”

  “一开始还被软座的电车吓到了呢。”光太拍了拍椅子说到。

  “说到底那边就是太破旧了。鹿儿岛市内现在还运行着市电,往熊本的肥萨线使用的还是百年以前建造的车站。到了人吉的话,就可以乘坐86式蒸汽车,沿着球磨川行驶。那里的景色,和保津峡很像呢。两个地方,都有着宝石般美丽的绿林。啊,说到宝石,我家附近有个能挖到名为奥利文的石头的沙滩。小时候,我还经常在那个沙滩上跑来着。”

  “呐,光太。”正说到一半时,露出温柔笑容的景季打断了光太。

  “回鹿儿岛吧。”

  “诶。”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光太愣住了。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通过小美的介绍,我能留在她家的店里工作了。人家决定安顿下来,然后仔细找找借时表的下落。”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让光太无法马上回复。

  “只是,那时的人家还没有接受这个时代的京都的觉悟。但那个时候,光太来邀请人家约会了。本来如此可怕的京都,在光太的介绍和领路下,变成了非常有趣的城市呢。”琵琶湖上吹来的风拨动着动着景季的短发和羽织,“不胜感激”景季笑着说道。

  “多亏了光太,人家有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的觉悟了。人家很感谢光太,所以不希望因为私事事情而影响了光太未来的生活。所以光太,回故乡去吧。”

  无法直视她的脸。究竟是从何时起,变成了这种话题呢。

  原本觉得最近的景季一直在消沉着。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正为将来做着准备。面对着困难,面向着前方。

  对于这样的景季,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呢?不,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吧。在这里撒娇的话,不适合小孩子一样吗。竭尽全力挤出了假笑,光太面向景季。

  “……明白了,我会回鹿儿岛的。”

  “啊,回去的时候说一声哦。 人家也想去鹿儿岛看看。”

  “好……诶,诶?”

  “光太真是坏心眼啊。和人家说什么骑车,市电,新干线什么的。有这些东西,鹿儿岛说什么都得去吧。即使借钱也要去玩呢。”

  看着眨着眼的光太,景季非常得意地笑了起来。

  “给人家介绍光太的家乡吧,就像今天做的这样。如果光太也对故乡感到不安的话,就和人家一起走走,用快乐的心情打败他们吧。”

  就像重新装填上煤炭的火车一样,失落的光太恢复了元气。

  “……这种事,这么轻松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我会当真的哦。“

  “人家也是认真的。现在就好好地预习一下吧。像今天一样。”

  暴露了吗,光太的脸上浮现出疑惑。“因为总感觉比起以前,光太知道的太过详细了嘛。”景季笑着说到。

  刚刚恢复的元气保持着温度,又转换成了从未有过的,无可比拟的活力。

  “那就请你做好被我带回去的觉悟哦。出发前的时候突然说什么‘果然还是算了’然后逃走可是不行的哦。”“不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搞得我更加不安了啊。”

  两人同时咯咯地笑了。琵琶湖上,夕阳正在落下,而三上山就立在那里。此时光太的心里,已将这片景色与伫立在海边的开闻岳重合在一起。

  自己感受到的东西,亲近的事物,甚至心脏的跳动,都能分享给景季。

  只是想到这件事,那种无法抑制的,源源不断的喜悦,就会从心中喷涌而出。

  啊,不行了。不知是不是熬夜做预习的缘故,光太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

  抢先飞向未来的思考,在这个瞬间,正在脑海中描绘着遥远的光景。

  走出大津港的两人,在大津站乘坐了新快速电车。

  电车开始加快速度,靠窗坐着的景季的脸也逐渐变得僵硬

  “呀!”从车站出发的电车冲入了隧道,突然剧增的气压冲撞着景季的耳朵。穿过了漫长而费时的隧道,山科的街道出现在眼前。

  大津站出发后约5分钟,电车已经接近了山科站,但此时景季铁青的脸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哈啊,这么快的速度,害怕也没办法的吧。”

  “现在就怕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新干线的速度可是这个的两倍以上哦。”

  景季的灵魂就要从口中出窍的时候,电车到达了山科站。距离京都站还有5分钟的路程。

  “又有刚才那样的隧道了吧。光太,说点什么让人家开心的话题吧。”

  “将手放在暖炉上一分钟。感觉就像是过了一小时对吧。而和喜欢的女孩子同坐一小时。就会感觉只过了一分钟。这种对一分钟的感知差异,就是相对性。”

  “诶,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时间的流逝并不是绝对的。两个例子就是用于简单易懂地说明相对论的例子。 ”“的确,刚才隧道里的一分钟,让人家觉得已经过了一百年呢。”

  “那太长啦。”

  关于时间的话题刚结束,电车就从山科站出发了。面对着右手方向的天智天皇陵,车内的景季正拼命地合十双手。电车进一步加快了速度,景季握紧的双拳正置于膝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向一旁看去的光太,注意到了景季颤抖的手。

  这种时候,握住她的手比较好吗?但如果被没在交往的男人握住手的话,肯定会引起反感的吧。此时,光太心中的欲望和伪善正缠斗着。

  面前出现了黑洞似的洞口,电车很快便被吸了进去。

  应该握上去吗?应该克制吗?那个选择能让自己不会后悔呢?将是个永远的迷题吧。

  “景季。”

  略显沙哑的声音中,他的右手伸到了景季面前。

  “手……要握住吗?”

  握握握什么啊,握寿司吗。果然,景季把眼睛缩成了点,那句“才不要”马上就要来了吧。“啊,没什么。”选中错误选项的光太猛烈地后悔着,正打算将手收回来。

  而本应缩回的手,被某种力量阻止了。

  雪白的,柔软的,颤抖着的手,此刻正叠在他的手上。

  稍稍用些力。景季就会用力回握。心脏的鼓动里有着半份恐惧和半份喜悦。就在他想着再加大点力度的时候。视野明亮了起来,不解的光太看向了窗外。回过神来,原来他们已经出了隧道。就这? 光太呆住了。这条隧道,明明有一分钟左右的路程才对。

  这才只过了十秒左右啊,难道?“景季,” 对着缓缓睁开眼睛的景季说道:“我的时间,又被偷走了。”

  面对一脸认真的光太,愣了几秒的景季笑喷了。

  “你在说什么啊,人家一直和你坐在一起呀。”

  看啊,景季抬起了正相连的手,将至今为止最温暖的笑颜,展现在光太面前。

  “紧紧的,握在一起呢。”

  京都塔闯进了视野内。电车的也速度正在减慢。

  ———不,请不要停下 请将这段路程 再延长一些吧。

  过去也好,未来也罢,请让我在这个瞬间里,多存在一会儿吧。

  请在给我,五分钟吧。

  拜托了,让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吧。

  电车停在了京都站内,和预定的时间一分不差。

  光太放开了紧握的手。既然还没有确定的关系,牵着手会惹人讨厌吧。

  “不胜感激。从山科站开始就没事了呢。”

  对于景季来说,那条隧道是长,还是短呢。

  现在的光太,还没有追寻答案的勇气。

  登上从京都站到岚山的巴士。天黑后,车内亮起了微弱的灯光,本就没有几个乘客,每到一个车站,人数就一个接一个的减少。

  在临近终点的某个车站,一个靠近车门的女孩下了车。景季无意中看向那儿的时候,发现座位上放着一个小立方体的箱子。

  “她忘记拿东西了吧?要提醒她才行。”

  “已经来不及了。”光太慌张地阻止了正要站起来的景季。

  “光太,追上去,把这个还给她吧。”

  “可是,这样的话景季就是一个人了.……”

  下车的人越来越少。巴士快要发车了。

  “人家没问题的,好啦,快去吧。”

  借着推动自己后背的力气站了起来,捡起失物的光太急忙下了公交车。

  已经开动的公共汽车上,景季正微笑着向光太挥着手。

  无法护送景季直到最后。光太带着不满,和对景季的歉意,向正在远处拐弯的女孩子追了过去。

  穿过胡同,进入了连接着嵯峨岚山站的道路。与面向游客开发的宽敞街区不同,这一带保留着很多古色古香的建筑。

  又过了一个拐角,看见女孩子走进了挂着“杂货近江屋”字样的,有着小门的店。调整好呼吸后光太跟着进去了。细长形的店内陈列着宝石、钱包、钥匙圈、打火机等物品。一部分的价格标签已经发黄,除了暖气炉的声音外,店内一片寂静。

  “欢迎光临。”

  刚才的女孩子从店里走出来。波波头的她戴着眼镜,穿着卫衣和牛仔裤,穿着猫花纹红袜子的脚踩着一双粉色凉鞋。“对不起,我不是客人。这个,是你忘在公交车上的东西。”女孩看到光太拿出的白色箱子,恍然大悟般地敲了下手。

  “嗯,是我的东西。抱歉了,让您特意送过来。”

  “很有重量的物品呢,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里面是时钟,我们虽然是杂货店,但也收这种东西。

  的确,商店的角落里有一个摆放钟表的架子,光太呆呆地凝视着陈列着的钟表。

  “客人正在寻找钟表么?”

  虽然没有那个想法,光太脑内突然浮现了在近江神宫时,景季摩挲着自己的手臂时,说出的那句“没有钟表会很麻烦的。”

  给景季送个手表当礼物也许不错。

  如果只是对让她独自回去表示赔罪可能有点过了,就把在大津港时,赋予自己新的目标这件事也算上吧。

  “那个……在这预算之内,能想买一个机械表吗。”

  光太将钱包内所有的现金拿出来给女孩看,女孩露出了困扰的笑容。

  “您的预算要买一支机械手表有点困难呢,考虑下相对便宜点的石英表怎么样?。”

  “也是呢。”光太叹了口气,继续瞟着展示柜。

  “您很喜欢钟表吗。”

  说着“不擅长应付钟表呢”的景季的笑颜又浮现在脑中。

  “以前很不习惯,但是现在喜欢上了。”

  原来如此,女孩子笑着,从里面的架子上拿出一个旧箱子。

  箱子里面,是一只闪耀着银色光芒的手表。此时还没有装上表带。

  “虽然是五十三年前的手表,现在依然可以使用。 客人的预算也能够支付哦。”

  “啊,真的可以吗?总感觉这原本是非卖品之类的东西。“

  这是不是借时表呢,不,怎么看着都是一个只有表盘的普通手表。

  “其实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卖掉呢。表带需要另外付款,您有喜欢的花纹样式吗?”

  “有紫菀花纹的吗。”

  “紫苑的话,没有呢。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在纯白色皮革的表带上设计一个。”

  “这种事也能做到吗?”

  “可以的。如果您放心的话 就请交给我吧。”看起来,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支付了定金后,光太打算之后来店里领取手表。

  “都几点了啊,你这个不良少年!什么啊,这副笑眯眯的样子,好下流——”

  在钟表店的餐厅里,光太不停向怒气冲冲的虹江低头道歉。

  “下次要和我去梅小路的水族馆哦,就!我!们!俩!”鼓着脸颊的虹江说着。

  “想看河豚的话,眼前就有一只了。”

  景季在沙发上睡得很香。今天一定很累吧。

  “虹江,麻烦你些事情可以吗?” 坐在椅子上的光太,正侧目看着景季。

  “怎么了,这么郑重。”

  “我……要回鹿儿岛去了。”

  瞬间,餐厅安静了下来。打破沉寂的,是虹江带着寂寞的笑容。

  “虽然这天迟早会来到,可没想到这么快啊。”

  “不如说是太晚了,打扰了虹江这么久。”

  “并没有哦。以前总是一个人,所以我很感激呢。”

  “很抱歉,不仅打扰了你,甚至还要你付我薪水。”

  “没事没事,钱我多得很。”

  “卖场的门口每天都只能听见烦人的鸟叫声来着。”

  “你好烦啊!我还有做钟表修理的啊。帮别人修高级的钟表,也能赚钱啊。对了,按照约定,我给你买了内存条。”

  “……内存条?”

  “不是答应过你,帮忙找借时表的话,我会给你买个内存条的嘛。”

  第一次见到景季那天,的确有这么个约定来着。原本那么想要的东西,忙起来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用啦,反正马上就要鹿儿岛了。”

  “哎呀,真的?这么不光太的做法总让人觉得有点恶心呢。”

  “你心里的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两人都笑了。卖场里的钟声响起,看来已经很晚了。光太从二楼拿来了毛毯,轻轻地盖在了景季的身上。

  深夜醒来的景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舒服的感觉,是沙发上吧。回来之后的事情不太记得了。总觉得今天像是做了场美梦一般快乐,翻来覆去的她,嘴角止不住地扬起。想到和光太定下的鹿儿岛旅行的约定,景季心中某种痒痒的东西正跃动着。

  漆黑的起居室里,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感到好奇的景季稍微起身,电视机正发出绿色的光。谁忘记关电视了呢?景季将伸向电视的哔哔。

  “——一百年前的八月,日本宣布出兵西伯利亚。”

  景季伸向遥控器的手停了下来。她坐了起来。随着动听的女性声音,日本军队和战场的照片依次呈现在她面前。

  “日军在西伯利亚各地遭到了地方游击队的抵抗,陷入了苦战。损失了大量的士兵,却没有得到显著的战果。那个时候,与各列强的冲突导致了日本在国际上被孤立了。但与此同时,也有例如救助了波兰难民的功绩——”关于某个人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里,电视机的声音正渐渐远去。

  “幸吉。”景季从沙发上站起来,覆盖着身体的温暖物品滑落到了地上。

  第二天,光太少见的睡过头了。看来景季一样相当疲惫。 “……早啊”光太坐上饭桌,一人份的早餐被放在他的面前。

  “早饭我做了哦。毕竟光太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被小景睡懒觉的习惯传染了吗?”

  “说起来,景季去哪儿了?已经起床了吗?”

  “刚才起来后,说着‘要去图书馆查一下东西’就出去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所以我也阻止了下她。”

  要去图书馆才能查的东西……?会是什么?

  不仅不赖床,还一大早就出门了。为了知道这件事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抱歉啦,没吃完的我回来再解决。” 光太心中涌起不安,回到房间,做好准备后,光太乘坐岚电赶往太秦天神川的图书馆。

  到了图书馆,光太直奔历史区的书架,在哪儿并没有景季的身影。刚松了口气,他注意到“近代”板块附近的书排列得十分散乱。

  光太走到阅览区,穿着和服的景季正埋头苦读关于西伯利亚战争的书,手边还堆放着很多关于大正时期的书。

  正要搭话时,光太僵住了。 手中拿着书本的景季,正在哭泣。

  “幸吉,在出兵时死掉了。”

  “幸吉……?”“穿越后的次年二月,幸吉所在的部队被敌人包围,全军覆没”周围的客人都看向泪流满面的景季。

  为了先让景季冷静下来,光太抓住景季的胳膊,把她带到了休息区。

  来到休息区后,景季甩开了光太的手,站在原地的她,止住了泪水。“现在可不是安逸的时候,不抓紧时间回去的话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你想回去救幸吉吗?”

  “拯救重要的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无法形容的痛苦,在光太心中奔走着。摇晃的视野中,景季正不停地说着什么。“回到原来的时代,只是写信可以吗,还是人家要直接到大陆去……”

  “请等一下!即使能够帮到他,让本来应该死去的人活了下来。往后的历史会有很大的改变的。现在存在的人有可能就会消失啊。”

  “‘现在’是什么? ” 景季皱起了眉,用冷淡的声音说道。“人家的‘现在’,是大正7年啊。”

  推开光太的景季逃回阅览室,晕乎乎的光太无力的靠着一旁的自动贩卖机。

  从一开始就明白的,对于景季来说,“当下”是有幸吉在的那个时代啊。”

  这个时代发生的一切,与大家的的相处,对她来说永远都只是暂时的。靠着自动贩卖机,愿意给予光太安慰的,只剩机械的声音和温度。

  自那天起,光太几乎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呆在被窝里消磨自己的时间。

  图书馆里,将“重要的人”这个词脱口而出的景季。一想到那双眼中从未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难受的他就想把自己的心脏撕碎。但是,知道即使撕碎了也无法改变现状的光太,只会变得更难过。

  就算打开电脑,观看白薯胜雄的视频,或是随便浏览网站,内心的痛苦也并未得到丝毫缓解。仰躺在床上,无力的双眼望着天花板。没有做任何事的欲望,而什么都不做也很痛苦。

  傍晚,景季回来了,抛下一句“之后再吃”的她再也没走出过房间。吃完饭,回到二楼的光太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景季的房间门。

  “……怎么了?”隔了几秒钟,景季疲惫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景季,去外面看月亮吧。”面对全力隐藏着自己的心情的光太,一脸莫名其妙的景季歪着头。

  “平安时代的藤原道长的和歌中有这样一首诗歌:‘如果这个世界属于我的话,满月将不会缺席任何一个夜晚’。咏出那首诗歌以来已经过去了千年。而今晚也有满月哦”

  “抱歉,还有很多书没调查完。”

  “你的脸很憔悴哦。可以的话,稍微转换一下心情怎么样?”

  “这点时间对我也很重要。拜托了,如果真的担心人家就不要再管了。”“但是……”

  “不把话说明白你就听不懂吗? 看月亮什么的,是浪费时间啊!”满载悲痛的叫声,淹没了正吞吞吐吐的光太。 隔着门都能听到景季声嘶力竭后的喘息,深深的后悔中,光太回到了房间。

  关上灯,光太打开了窗户。阴沉的天空中,微微发着光的满月就挂在那里。这是得到一切的道长口中,所吟唱的满月。而一无所有的自己,除了仰望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

  第二天早晨,咬着面包的景季脑中,似乎满是和借时表搜索有关的事。

  今天,她打算去看看图书馆里收藏的明治和大正的新闻报道的微型胶卷,将自己离开后所有的新闻都调查一便,看来无论多小的线索她都不愿意放过。

  “日本时间,今日凌晨举行的2025年世博会举办地选举,法国巴黎最终在与俄罗斯埃尔特林堡的竞争中获胜。”

  电视正播放着会场里的法国人喜悦的表情。好像在自己出生的明治三十三(一九零零)年,万博会也是在巴黎举行的来着。

  “哎呀,之前是在大阪呢。”撑着脸的虹江嘟囔着。

  瞥了一眼周围,没有看到光太的身影。虹江说光太一早就去跑步了。

  “到现在还没回来哎,跑哪里去了啊。又不是什么长跑运动员。”“记得光太参加过某个短跑比赛吧。”

  “对,今年夏天的高中生联赛,啊,对啦。”虹江起身,把比光太还大一圈的电脑拿了过来。

  “网上应该还有当时的照片呢。趁他不在,一起看看吧。”

  尽管给她做过“网络就是把书用数据从无限大的图书馆送到面前。”这样的简单比喻,景季至今还是没能理解网络这个东西。虹江咔咔咔地点击鼠标,用键盘输入文字后,屏幕的内容改变了。

  “今年的预选赛……嗯?”盯着屏幕的虹江皱起了眉头:“名单里面没有光太的名字……”“话说回来,光太的姓是?”

  “不知道啊,说起来从没听他说过呢,不行,找不到。”

  虹江用拳头托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找找中学的记录吧。记得光太以前进过县级前三来着……在哪在哪,啊,找到了,小小只的,比现在可爱多了。”

  虹江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看着虹江的表情,景季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景……你看这里。”

  红叶季即将来临,总算从游客的洪流中抽出了身子。和刚来到此地时相比,岚山已被染成了红色。

  在以岚山为背景,景季望向了渡月桥,在河的边缘,看见了光太的身影。他抱膝坐着,空虚的目光正望着河。察觉到景季的到来,光太露出了意料的表情。

  “景季,怎么了。今天不去图书馆了吗?”

  “光太,参加过联赛对吧。”

  “诶?……啊,是啊。”

  尽管对于突如其来的的提问感到困惑,光太的脸上没有露出说谎的神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怎么了?”边回答边站起的光太,稍稍移开了眼神。

  “那在电脑查看今年联赛的记录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光太的名字。”

  面对着明显狼狈起来的光太,景季拿出虹江给她的中学县级大赛的照片。在列队的领奖者里,害羞的光太的身影正在其中。“你,是什么人。”照片下面记录着得奖者的名字,而本应写着“光太”二字的地方却有些异常。

  光太好像想解释什么似的。不知是不是做好了觉悟,他坚定不移地看向了景季。“三田庆太。”

  光太无力地笑了笑。

  “庆太的‘庆’就像上面写的那样,和庆喜的庆是同一个字。”

  眼前的男人,似乎突然变成了不认识的另一个人。

  “因为我正在离家出走,觉得使用真名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我使用了假名。”

  “……我再问一遍,你什么时候参加的联赛?”“

  “今年夏天,对于我来说,第一次的。”

  “那么,光太曾经使用过借时表?”

  “……用……过”坦白一切的光太,腹腔内似乎正绞痛着。

  “我想回到过去,重新开始。想把自己因为社团活动浪费的人生,变回普通的高中生活……”

  “所以你就偷了人家的借时表,还用了它吗?”

  “不是的,虽然那时的我也在京都,但是还没景季相遇。”

  “不可能,这样的话时间是不可能倒流的。”

  “……我使用的,是一只金色的怀表。”光太痛苦地说道。

  “但是表盖里什么的都没有刻。和景季的借时表绝不是同一个。”

  脸上的温度已经褪去,只剩下平静的怒火。不管怎么找借口,光太还是说谎了,他向大家隐瞒了自己曾使用过借时表的事。这家伙真是个混蛋。

  “为了自己夺走别人的时间,对别人造成了那么严重的伤害,真亏你还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不……”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损人利己!”

  留下这句话后,景季转过身就离开了。

  在大街上快步走着,栖凤花纹的羽织也无法掩盖她的颤抖,不一会儿后她回到了钟表店。

  掀开珠帘,虹江走了出来,脸上是少有的失落表情。“光太竟然是时间小偷,真没想到。”

  看见拼死忍住流泪的景季,虹江上前抱住了她。

  “等光太回来后,我会好好和他聊聊的。”

  “嗯。”面对温柔的声音和香味,景季紧闭着嘴唇。 虹江抚摸着景季的头,说着“给你冲一杯可可吧”的她走进了厨房。

  借出找虹江借来的手机,打开了通讯app。

  把这件事也告诉正平和美波吧。在画面上犹豫不决的手指,点开了“新闻”选项。 画面改变,各种报道整齐的排列在眼前。景季的眼睛大概扫了一遍标题,发现今天早上的电视上的关于,二零二五年巴黎万博会的新闻。

  “历时55年,2025年万博会终于再次决定在大阪举行。”

  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总觉得有一种稍不留神就会忽略的违和感。嗯? 记得早上……。

  “怎么啦,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拿着两个杯子的虹江走了过来。 景季僵硬的脸朝向了她。

  “虹江……今早的新闻公布的,万博会的举办地是哪里?”

  “怎么啦突然?肯定是巴黎啊。花-之-都-巴-黎。”

  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面对开玩笑般哼着歌的虹江,景季愣住了。

  “现在,变成大阪了。”

  “欸?”

  “之前看到新闻的时候,你说了一句‘之前是在大阪呢’。之前是指什么时候?如果是55年前的话,不会用这种说法吧。”

  虹江仍笑着的脸,就这么僵住了。

  “还有之前人家看到的西伯利亚出兵的节目,是录像。究竟是谁特意放这个给人家看呢?光太?真是这样就奇怪了。为了不让这些事情伤害人家,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回避着。”

  “小景又能了解光太什么?”

  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她。景季都不敢相信这是虹江发出的声音。

  “小景是在是好无趣啊。接触现代机器时,也只是一开始吓了一跳而已。后来马上就习惯了呢。”“虹、江?”

  “答对了哦。”

  虹江露出了夸张的笑容。

  “我就是偷走小景的借时表的,时间小偷哟。”

  双脚像被钉在地面上一样,景季愣在原地完全无法行动。

  “吓到了啦?”

  虹江恶作剧暴露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笑着。无法直视她的景季,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手机上,漆黑的画面上倒映出自己惊愕的脸。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景季冷静下来,抬头看向虹江。“为什么?”虹江天真地侧了侧头。 “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景季就已经死了哦。”

  这是人的一生里,最难理解的一个词。

  “死……?”

  “就是说,景季刚来到现代的时候,曾经死了一次哦。因为交通事故。”

  虹江那略带顽皮的语调,就像是在平日里和别人闲聊一样。

  “那天我偶然去京都站购物。然后那里发生了骚乱,去了之后发现在车站的十字路口,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子倒在地上,满头是血。周围的人说是因为不看红绿灯就过马路。不过大概她不清楚红绿灯是什么吧。”

  死过一次什么的,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现在自己明明正好好的活着。

  *

  “然后,就是那时候找到的。那块掉在我脚边的,金色的怀表。发现这是可以夺取百年时间的借时表时,我吓了一跳呢。之后一个月的时间,我都一直在烦恼要不要使用它哦。”

  所以思考了一会儿,我来到公布万博会会场的今天,并且遇到了光太。

  “他就那么坐在岚电岚山站的长椅上。身体消瘦,皮肤黑黑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一副‘全世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的表情”

  和失去了父母的,一直孤身一人的我一样的,那种表情。

  上前搭话后就把他接回了家。啊,那时,这时候这里不是钟表店,而是伯父经营的咖啡店。我当时也没想继承什么钟表店,为了答谢养育之恩就把店转让给他了。

  然后,有一天我问了光太了,问他“如果有借时表的话,打算拿来干什么?”

  当光太说出“想要从新来过。”的时候,我决定要帮助他。

  表盖里刻着的图案也被我磨掉了哦。因为上面带有血迹和伤痕。如果因为这个被发现是从事故里得到的,就很麻烦了。

  然后,我就用了回溯,和光太一起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和光太见面那天的一年前,也就是母亲因为过劳死去前的一段时间。

  其实和光太商量的话倒是也可以回到更早以前,但我不想和母亲见面。因为我不擅长应付那个人。

  之前,我好像说过我没和父亲见面吧。时间倒流后,到了父亲来家的那天。那个晚上,我鼓起勇气,追上了离开的父亲。

  我想和父亲见面,如果可以的话,想和他一起生活。

  但是你知道吗,我的父亲是谁。不知道?那可是景季的认识的人喔。

  是津津见清浦哦。

  他可是,我的亲生父亲。

  和他说出“我是你的女儿”后,你猜这家伙怎么回答我的?

  “你,真的是我孩子吗?”

  就这一句话,还带着十分不快的语气。我一瞬间就明白了,原来,我们母女俩是被他抛弃的。看着清浦的离开背影,我明白世界上根本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决定靠自己生存下去。所以这一次。这间钟表店得以流传下来。

  顺便说一下,小景的表在我们回到2017年11月24日后就消失了。但是时间跳跃的效果还持续着。而小景第二次来到京都站,也就是2018年10月的时候,借时表早就消失了。但是你看,光太重新开始了他的青春。小景也能在那个事故中活了下来。一石二鸟啊。

  而且,最令人高兴的事情发生了,光太又一次找到了我。

  他再一次失败,并再一次来找我了哦。那种像可怜的小狗一样的表情,太让我心动了。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会拼尽一生珍视这个孩子的。”

  *

  “但是,小景出现的那天,我没想到光太会跟着我去京都站,小景也再次出现在那个十字路口里,真让人吃惊啊。蝴蝶效应值得畏惧。”景季的心中,愤怒、哀叹、恐惧和对光太的后悔像漩涡一般交织着。

  “既然这么为光太着想,为什么要把时间小偷这个身份嫁祸给他?”

  “当然是因为小景很碍眼啊,擅自强迫他,鼓舞他。我只希望他想小狗一样在家汪汪叫就可以了。”

  “光太并不是虹江想的那种脆弱的人!”

  “可是他必须要比我脆弱。”

  虹江的表情,就像是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一般。

  “我绝不允许他被除我以外的人拯救。”

  景季向门口跑去。至少,哪怕只有一句,一定要向光太道歉。打开大门的景季,在门口停住了。在她的面前,那个带着银框眼睛的年轻男人出现了。

  怎么可能忘记呢,在京都站时追逐他的,那个宽肩的男人。

  “紫苑景季小姐,对吧?”

  “怎么了?”

  “是我叫他来的。 这个人,我认识哦。”

  从后面追上来的虹江说道。

  “那么福原先生,穿着栖凤羽织的少女我替你抓住了哦。”

  “虹江,辛苦了。找到想要的东西真是让我松了口气。”。

  被称为福原的男人抓住了景季,想带她离开。

  “借时表才是你的目的吧!虹江才是使用表的人。人家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吧。”

  “关于这件事,我们会好好谈谈的。别紧张,少不了你的好处。”福原伶俐的双眼俯视着景季。

  “你不是很想回到实夜先生和幸吉存在的,那个时代吗?”

  注释:

  襷:和服上束衣袖的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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