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九话 暗杀者破敌

  我一边让思绪运作一边窥伺周遭的状况。

  事前已经备有好几套方案。问题在于,要用哪一套。

  决定这一点的最大关键是观众的气氛。

  毕竟这是我在社会上能否继续存活的重要关头,容不得失手。

  要我拋弃卢各•图哈德的姓名,改以别人的身分活下去并非多么困难的事。为此我已有准备。从事暗杀者这种随时被切割也不奇怪的行业,就要预先买好保险。

  ……但是,我不想选那条路。我爱著以卢各•图哈德身分走来的这一段人生,爱著陪我一同走来的人们,也爱著图哈德领。

  因此,我非得在这里取胜,非得赢回卢各•图哈德的清白。

  「罪人,这话实在可笑。你说枷锁是靠女神之力解开的?哼,那正是你身为恶魔的证明!」

  不知为何,教主说话跟我用扩音魔法有同等的音量。假如他用了魔法,图哈德之眼应该能看出魔力的流向。

  细心观察以后,我总算看出端倪。

  对方单纯是扯开了嗓门而已。

  只不过,他解除了脑区限制并且自伤喉咙来反驳。应该是因为身为人偶,才能无视大脑保护身体的机制。

  这下不可能让观众只听我单方面的说词了,不过这倒也无妨。

  「不然,我问你。你口中的恶魔为何要一路打倒魔族!你口中的恶魔又为何要一路拯救人们?」

  「我没兴致听恶魔胡说八道!勇者艾波纳,斩了这个使用恶魔之力的家伙!」

  教主将视线转向伫立在处刑台旁边的艾波纳。

  这应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准备。

  假如我用了某种手段挣脱束缚,治得了我的人只有她。

  艾波纳若要认真动手,轻轻松松就能逮住我。

  不过……

  「我没有感受到恶魔之力耶……我想听卢各的说法。这并非处刑,而是审判吧?」

  艾波纳愿意相信我。教主,不,躲在教主背后的人偶师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不知道我跟艾波纳的友情。

  「我看得出来!身为雅兰教的教主,我看到了附在这名罪人身上的恶魔!因此非得将他处刑!」

  「在那之前,我倒是希望你先回答刚才的问题。我是恶魔的话,为何要打倒魔族?又为何要拯救敌人?人会说谎,可是,人的行为并不会说谎。」

  「不准你再用恶魔的甜言蜜语蛊惑大众!」

  无法构成讨论。他一点也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

  正常来想,观众会厌恶这种敷衍的说词才是……

  (不愧是雅兰教的大本营……说是信仰虔诚倒好听,但这群受到洗脑又放弃思考的人已经无条件把我视为敌人了。)

  相较于姑且说出一套道理的我,群众更相信单纯强加的罪名。

  理由只是那出自雅兰教教主之口。

  我早就料想过这种局面,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照现状看来,再多说什么都没用。

  (所以,我要先改变前提。为了让雅兰教信徒把我的话听进去,只能靠地位比教主更高的权威来对抗。)

  我朝观众打出事先讲好的暗号。

  打暗号的对象既不是蒂雅,也不是塔儿朵。她们已被发现是我的同伙,身旁都有人监视,因此不能轻举妄动。

  她们俩固然有能力甩开监视,可是甩掉以后将引起多余的戒心。

  所以,我向妮曼徵求了协助。

  妮曼接到我的暗号。

  在她旁边有个将兜帽深深戴到眼前的女子。

  妮曼牵著她的手,奋力冲向处刑台。

  当然,处刑台周围有众多卫兵,但他们根本挡不住身为人类最高杰作的妮曼。

  尽管身边带著一个包袱,她应付卫兵简直就跟应付小孩一样轻松。

  其动作犹如优美的舞蹈。每当妮曼碰触到那些卫兵,他们就好像轻盈得体重不存在一样飞了出去,然后重摔在地上,引发脑震荡当场昏厥。

  很灵巧的技俩。居然能在重重不利的条件下令敌人瘫痪,还避免伤到对方。

  更重要的是……

  (没想到公爵家的千金肯为我冒这种风险。)

  我只有拜托妮曼把人带到我身边。

  凭她的本事,即使不用这么醒目的手段也还有更精明的办法才对。

  然而她没有低调行事,是出于对我的信赖。而且用这种方式演出,更能加深群众对下一套方案的印象。

  坐在半圆形席位的高阶神官愣了半晌,回神后就气得满脸通红,对妮曼破口大骂。

  「你疯了吗!」

  「纵使你贵为亚尔班王国的四大公爵家千金,也别想善罢干休!」

  「违抗代传女神大人旨意的雅兰教,就等于对女神大人心存反意!」

  人们从小就被教导高阶神官是神的代言者。

  一旦遭受他们的抨击,只要是居住在这座大陆的人,任谁都要跪地求饶。

  然而,妮曼没有那么做。

  她优雅地拨起头发,露出微笑。

  「几位这么说可就怪喽。我对女神大人心存反意?误会大了呢。我是为了女神大人才来这里的。」

  「这哪叫为了女神大人!立刻退下,对你的处罚日后自会发落……不,慢著,只要你逮住那名罪人,这件事就不予追究,本著女神的慈悲!」

  嗯,虽然他们都摆著架子,似乎还是会怕解开戒具的我。

  唉,这也难怪。既然勇者艾波纳不肯行动,在场就没有人能拦我了。

  妮曼的能耐……不,洛马林家的作品有多优秀,早已是国内外皆知。

  神官会认为她有可能挡住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凭你也能自诩为女神大人的代言者呢?这可是对祂的不敬。」

  「我们雅兰教的高阶神官对女神大人的意念都有深刻理解,自可为祂代言。」

  观众赞同这些话,还给予声援。

  「那不过是你的想像。我不会听从那样的指示,毕竟,我是奉真正的女神大人之命才来到这里的……您说是吧,雅兰•嘉露菈大人?」

  妮曼身旁的女性将深戴在头上的兜帽掀开。

  头发纯白如雪,白皙肌肤宛如人造物,效法女神的打扮当场显露。

  「我是雅兰•嘉露菈,我……」

  我托妮曼送过来的,正是雅兰•嘉露菈本人。

  她被妮曼带出原本藏匿的避难所了。

  我说的话无法打动群众。

  因为教主的话是替女神代言,我的话就是恶魔呢喃。

  只要这项前提存在,说什么也没用。

  所以,我要打破这项前提。雅兰•嘉露菈身为女神的凭依体,讲话比挂著教主头衔的酒囊饭袋更有分量。

  由雅兰•嘉露菈洗刷我被安上的罪名,取得对等的立场,用逻辑战胜敌人。

  这便是我的制胜方案。

  当妮曼把雅兰•嘉露菈带上舞台时,几乎就分出胜负了。

  然而,我的第六感正敲响警钟。

  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潜入我体内。

  潜入的某物在我体内扎根,身体的感觉逐渐消失。

  「【精炼】、【加工】。」

  一回神,我已经用了土魔法。

  造出金属,将其塑为短刀外型,我所擅长的魔法。

  身体出现与我本身意志无关的动作。

  人偶师……这个字眼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不对劲,这不可能。

  我用图哈德之眼看见了连在教主身上的丝。

  而且,从我得知敌人是以丝进行操控时,对于自己受到操控,还有最强战力艾波纳受到操控的这两种状况,就一直保持最高警觉。

  可是,丝却在不知不觉中连到了我身上。

  被摆了一道……人偶师从最初就造出了隐形的丝,还刻意让我看见连在教主身上的丝,就是为了让我认定丝看得见。

  原来如此,难怪蛇魔族米娜会有戒心。看来剩下的魔族当真都属于另一个层次。

  脚停不下来。

  我没办法抵抗。

  我举起自己用魔法造出的短刀,还施展体内熟习的暗杀者招式,准备砍下雅兰•嘉露菈的头。

  (啊,我懂了。敌人察觉雅兰•嘉露菈被掳走,却没有采取什么像样的因应对策,原来就是为了使出这一手。)

  人偶师早猜到我会把雅兰•嘉露菈带到现场。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对方也察觉到我跟艾波纳之间的友谊了。

  好比说,蛇魔族米娜把人偶师的情报泄漏给我,如果她反过来也把我的情报泄漏给人偶师,那就大有可能被敌方察觉。毕竟我跟艾波纳关系亲近是连诺伊修都知道的。

  因此,人偶师才刻意让雅兰•嘉露菈逃掉,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操控我,让雅兰•嘉露菈死在我手上。

  如此一来,便可以杀掉不听话的女神代言者,进而安插便于操控的人偶。

  而且我必然会身败名裂。连带地,勇者艾波纳就不得不杀我,引我跟艾波纳一战,既可置我于死地,又能对勇者艾波纳造成消耗。

  一石三鸟。再过几秒,我的短刀就会划过雅兰•嘉露菈的脖子。

  我咬紧牙关,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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