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05 在命运中迷途的孩子

  他做了一个孤儿院的梦。

  大家正以大桌子为中心准备着晚餐。雷冯等人排着餐盘,背后的厨房那边传来露夏的声音。年纪尚幼的托比他们拿了很多盘子过来,所以雷冯接过了那些盘子。厨房飘来美味的香气,没有帮忙而在附近玩耍的孩子们,受到香气吸引纷纷来到桌边。

  透过缝隙可以窥见厨房里莉琳按昭i露夏的指示将料理盛盘的身影。

  罗咪娜发出呼叫,要人去找养父过来吃饭,数名小孩听从她的指示一边发出欢呼,一边跑了开来。露夏见状生气地大骂:「灰尘会飞进菜里的!」

  被小孩子们牵来的养父,脸上挂着笑容。

  他立刻发现这是一场梦。

  因为,这是他已经失去了的过去。就算已经跟托比他们和好,雷冯也无法再回到古连丹。即使毕业后回到那边,当时的氛围也已经不存在了,说不定连托比他们都离开了孤儿院。更重要的是,已经独立的雷冯是不会回孤儿院生活的。

  既然如此,如果以武艺家的身分回去呢?这个想法也不见得可以实现。莉琳在王宫那边,以三王家一员之姿站在女王身旁。这样的她拒绝了雷冯。在这种情况下,或许连用武艺家的身分回归古连丹都不可能了。

  雷冯还不晓得除了武艺家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这样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古连丹的容身之处。

  他在梦中排着餐盘,一边想着这种事。

  养父过来坐到桌边,其他人也跟着入座。莉琳坐在雷冯旁边,脸上露出微笑。

  莉琳年纪尚幼的笑脸让雷冯无比心痛,却又让他感到些微的安全感。就在此时,周围突然暗了下来。

  一切都变安静了。

  「…………咦?」

  在梦里,雷冯初次发出声音,声音在耳中回响之大连他自己也吓一跳。

  他在这时醒了过来。

  一切都被黑暗掩去,这里只剩下雷冯一人。

  「…………这里是?」

  雷冯的头还昏昏沉沉的。梦境的碎片残留在胸中,变成强烈的寂寥与痛楚刻划在心上。

  这片黑暗是梦,抑或现实呢……

  「……队长呢?」

  笼罩着脑袋的浓雾立刻散去。受到某人的攻击,雷冯才会晕了过去。

  「可恶,我究竟昏了多久?」

  从很小的时候起,自己就没这么丢脸过了吧?雷冯一边用内力系活刭治疗盾上的痛楚,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从脚感判断,底下应该是刚才这座都市上那些裸露在外的有机隔离板。既然如此,就表示自己还在那座都市上罗?

  可是,无处不是平地的那座都市上,哪来的这种地方呢……

  「在地底?」

  雷冯找不到任何论点可以否定这个结论。既然这座都市没有建筑物,四周又照不到阳光,这里就只能是地底了。

  雷冯摸向剑带,那里只剩下复合链金钢。雷冯伸手四下摸索,发现呈现复原状态的青石与简易型复合链金钢就在附近,这让他先松了一口气。

  「可是,队长呢?」

  就算搜索周围的气息,这个空间里似乎没有自己以外的人。雷冯压抑焦躁的心情,用青石链金钢朝四周放出钢丝。

  钢丝的触感告诉了雷冯四周的状况,这里是一处略宽的球状空间。

  「我被抓了?」

  现在的情况就像被关进监牢一样。

  「队长也是吗?」

  从刚才那种出乎意料的攻击方式判断,就算对方利用了自己所不知道的都市特性,仍然不是个普通角色。那么,妮娜现在也面临一样的处境吗?

  「可恶!」

  昏过去的没出息表现让雷冯忍不住咬紧牙根。在这种地方犯下这种失误的自己,有什么脸插手妮娜可能隐瞒的事情呢?

  无人都市。

  雷冯从未听过这种都市。这不是鬼故事里常出现的幽灵都市。那是被污染兽袭击而灭亡,却还是流浪在这个世界上的都市。如今回想起来,或许那指的就是废贵族吧。

  然而,这座都市不同。

  这里怎么想,都是一座一开始就没人居住的都市。不管怎么想,它都是因为某种目的才会在无人居住的状况下四处流浪。而这座都市的居民应该只有那个谜样的袭击者吧?

  这种东西为何会接近学园都市?妮娜现在又怎么了?

  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而这件事绝对跟古连丹的那场战役有关。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亲眼确认发生的事情,以及看穿它的真相。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菲丽在的话……雷冯忍不住这样想。菲丽是一名念威操作者,雷冯不认为这里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好地方,不过菲丽能帮上忙的除了念威能力外,或许也能看到雷冯看不到的蹊跷。雷冯总是错失很多事物,而菲丽或许可以发现某种光靠雷冯无法找到的重要关键。

  然而,菲丽现在不在这里。在不明白现况的情势下,菲丽他们返回这里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雷冯无法做出这个判断。

  重点是,就算做出判断,菲丽不在这里的状况也不会改变。

  这里只有雷冯与妮娜。

  「只能靠自己了。」

  雷冯比刚才更专心地使用着钢丝。周围都被有机隔离板覆盖着。然而,雷冯并未因此感到呼吸困难,这就表示某个地方一定有可以当做通气孔的东西。

  雷冯将钢丝的灵敏度与五感提升至极限,找寻着风的流向。

  用钢丝进行搜索时,动作愈是精密,所需的集中力也愈高。就在雷冯觉得脑袋快爆炸时,他总算找到了那个地方。

  那真的是一个很小的洞穴。这种小洞有无数个,而且到处都有,所以空气会流进这个空间之中。既然有机隔离板是由藤蔓植物组成,就表示它自己也会呼吸。这个空间应该是收集它们呼吸时所产生的些微压力差,再利用这股力量让空气循环的吧。

  「好!」

  人虽然无法进入,却可以让钢丝通过。如果不先让钢丝伸出都市地表,藉此掌握外界状况与自己的位置的话……

  灼烧着神经的作业持续着,终于,钢丝感受到了强风的流动。

  钢丝来到了外面,这里是……?

  「都市的外围地带?是底层那边吗?既然如此……」

  雷冯将钢丝伸向上方。

  在这段过程中,钢丝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波。

  「怎么了?在战斗吗?跟什么战斗?」

  感受到的冲击波并不是普通武艺家有办法发出的能量。雷冯加快钢丝的动作,将神经集中在触觉上。

  地面传来巨大质量所引起的剧烈摇动。

  「不是武艺家之间的战斗?」

  就算妮娜正在跟那名袭击者战斗,雷冯也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么剧烈的振动。刭流的触感与振动发生的时机,存在着明显的时间差。

  感觉起来就像某个巨物正在大闹似地。

  「难道这上面有污染兽?」

  然而,待在这里的雷冯却感受不到半点振动。这是有机隔离板吸去所有冲击的证据。

  「这是怎么一回事?」

  雷冯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战斗是何时开始的?按照那名袭击者的实力判断,只要敌人是普通的雄性体,不管是哪一期他应该都能轻松击倒才对。

  然而,感受到强烈的刭流波动后,巨物快速移动时的振动又会跟着传向钢丝。

  那么,在上面的就是老性体。

  为何这种地方会有老性体?意思是这里有污染兽的情报并不是假情报吗?假设自己来到这座都市的时间未满一日,在这种近距离下,难道菲丽的念威无法找出老性体吗?

  然而,那里的反应只有可能是老性体所发出的。

  「……冷静下来。」

  也许是在钢丝中灌注太多集中力吧,雷冯对状况的变化产生了过度反应。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先不管这件事,我得找出队长才行。」

  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不救出妮娜,一切都不用提了。

  在战斗的人是妮娜吗?

  「不是。」

  在都市上方肆虐的刭流触感,不是妮娜发出来的。

  那么,妮娜在哪里呢?

  为了找寻妮娜,雷冯的钢丝在都市中奔驰着。

  *

  相较于完全摸不着头绪,只能在这种状况下找寻妮娜的雷冯,妮娜自己也渐渐没时间观看曾祖父与巨人的战斗了。

  「居然有这种事。」

  她只能呆呆地如此低喃。

  将雷冯交给这座都市的电子精灵后,妮娜奔向曾祖父的战场。可是,她立刻察觉到了异变。不是战场的另一个地方传来了某种声响。

  「怎么了……?」

  新的异声让妮娜产生不祥的预感。或许这也是因为妮娜悲观地认为这里不可能发生对自己有利的事吧。

  总之,她的预感成真了。

  传出声音,而且声音仍然持续着的方向是外围地带。望向那边后,妮娜一阵愕然。

  巨大的手正抓着外围地带。

  那不是一只,或是一双手。

  三只巨人正准备攀上外围地带。

  三只巨人的攀登,让都市脚部发出尖锐的金属声。然而,都市并未倾斜。尖锐金属声是都市的脚撞到巨人所引起的。已经对巨人的袭击做好准备的都市,并未因重量增加而晃动。

  更何况它本来就是载着人类居住的无数建筑物四处步行的自律型移动都市,这种程度的重量或许根本算不了什么。

  即使如此,对妮娜而言,威胁增加的情况仍然没有改变。

  「难道……」

  娃媞又派了巨人来这里。吉尔托雷知道娃媞的真面目,所以娃媞一定在思考不能让吉尔托雷接近洁尔妮。

  她的确有杀掉吉尔托雷的意思。对娃媞来说,曾祖父是百分之百的敌人,而且也以行动表示了他的敌意。

  「想连我一起杀掉吗?」

  她没理由让妮娜活着。既然如此,就算趁这个机会杀掉知道秘密的妮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都市内死掉的话,或许会引起他人的疑心,可是在都市外战死的话,不管是谁都不会起疑吧?

  妮娜心里并没有自己获救就行的想法,却也无法否认推测出娃媞的企图后,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面对这些突然增加的巨人,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只要打倒它们一切结束了」的想法。

  敌人的战力无限。

  不知为何,她有了这种感觉。

  妮娜有一种感觉,除了战斗与巨人移动的声音……还有周围的吵杂声外,空气正在其他更深沉的部分中骚动着。这难道不是因为娃媞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采取某种行动的关系吗?

  「可恶,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吗!」

  新的巨人登场,让妮娜叱责了表现出懦弱心态的自己。

  手中握的是什么?是洁尔妮托付给自己的希望。寄宿在自己体内的是什么?是拯救自己性命的电子精灵,以及相信自己这种人的废贵族。

  「我哪有时间迷惘啊!」

  链金钢就在手中。它已经复原,在她的双腕中主张着存在感。

  「梅尔尼斯,要上罗!」

  (喔喔!)

  妮娜将废贵族的雄壮吼声抛向后方,朝已经爬上都市的巨人们冲了过去。

  *

  妮娜振奋精神冲向新出现的巨人时,雷冯的钢丝也感受到了这股异变。

  「敌人增加了?」

  然而,雷冯只能依靠钢丝传来的振动探索外界状况,所以他不晓得这个判断是否正确。

  拥有巨大质量的移动物又增加了三个,这一点他晓得。

  然后,他也感受到一股新的刭流波动冲向大质量物体。

  「队长太乱来了!」

  雷冯已做出那些移动物体就是老性体的判断。老性体又出现了三只,在现在的状况下,这个事实只能说是绝望。

  然而,妮娜似乎不感到绝望。

  或许她自暴自弃了。雷冯想要相信她并未如此,不过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

  「要想办法才行……」

  已经充分确认过周围的状况,接下来该行动了。

  雷冯用钢丝探索四周。虽然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被放进来的,不过这里既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然而,让钢丝伸出外面后,雷冯已明白自己目前的位置,也大致掌握了与地面之间的距离。

  「应该没厚到砍不断才对……」

  这里的空间很足够。雷冯让钢丝保持原状,将简易型链金钢换成复合链金钢。将武器换成最能承受自身刭流的链金钢后,雷冯握紧手中的大刀。

  他使出刭流。

  雷冯一边确认复合链金钢的手感,一边判读它的临界值,将能量变换为刭技。他放出招式,贮存下来。

  「唔!」

  罩在全身的重压令雷冯咬紧牙根。

  这是与库拉丽贝战斗时也用过的新的刭流技巧,雷冯将它命名为「连弹」。不管是谁,都没有留下类似的技巧,因为能抵达链金钢无法承受自身刭流这种境界的人实在太少了。无法用的技巧会渐渐失传。因此就算有前人跟雷冯一样创造出类似的技巧,这种技巧也不可能残存或是流传下来。至于都市外面,要将武技流传出去的方法实在太少,而这种武艺家如果在古连丹的话,肯定会成为天剑继承者。一旦成为天剑,这种技巧就会变成废招。

  然而,对现在的雷冯而言,这是不可或缺的技巧。

  放出招式,贮存下来。

  放出招式,贮存下来。

  他不断重复。

  重复这个行为使笼罩在全身的重压也跟着倍增。就像奇利克也说过的一样,让已经爆炸的能量在无法爆发的情况下不断累积的行为,本身就已经很不合理了。

  然而,雷冯仍然重复着这种行为,不断进行着。对雷冯而言,这只是自己还不熟练的技巧罢了,他相信自己不久后就能灵活运用它。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必须用这一招,所以他要用。

  放出招式,贮存下来。

  不断重复这种行为,令刀身周围提升亮度的到光失去了色彩,发出强烈的白光。

  「!」

  雷冯挥去渗出的汗水,以复合链金钢摆出下段架势,朝自己头顶的空间横向挥出刀身。

  外力系冲刭连弹变化——叠闪断。

  将连弹到灌注在刀锋后,雷冯有如要将它们混合似地释放了能量。

  到技化为白光,变成一道照亮四周的巨大斩线冲向前方。叠闪断割裂着天花板的有机隔离板,以它的热能融化、燃烧着藤蔓,不断突破阻碍朝前方飞驰。雷冯以肉眼确认着高速产生的结果。如果钢丝传来的手感无误,这一招就应该能在地面上开出一个洞。

  去吧!

  雷冯在心中发出吼叫,一边跃向叠闪断生成的裂缝。雷冯以跳跃产生的劲风吹开焦臭味,朝地面不断前进。

  叠闪断的白光就在遥远的前方,它虽然还在破坏隔离板,速度却比想像中慢。为了不让雷冯出去,有机隔离板也增加强度做出抵抗。

  「可恶!」

  快追上叠闪断时,雷冯用保持复原状态的复合链金钢重新摆出架势。连弹。不过,情况相当紧急。他无法把能量累积到刚才那种地步。

  「即使如此,我还是可以追加威力!」

  外力系冲刭连弹变化——追击。

  在不断训练的过程中,雷冯明白了一件事。当刭技因使出连弹而产生变化时,将刭技能量贮存下来的刭膜也会出现黏性。根据不同刭技,也有可能在已经击出的招式中加上连弹追加威力。

  为追加威力而击出的闪断追上跑在前面的闪断,互相叠合。追加威力后,闪断破坏隔离板的速度也跟着提升。

  雷冯追着闪断。

  只要速度下降,雷冯就用追击叠上闪断,持续跃向上方。

  雷冯把被割裂、被刭流烧焦的有机隔离板当成立足点不断跳跃,但有机隔离板却也以惊人的速度解开隔离板的固体形态,并以藤蔓植物之姿扭曲着身躯,再次互相纠结,重新形成隔离板。

  再次形成的隔离板从后面追了上来。

  如果叠闪断在抵达地面前就用尽力量的话,雷冯就会在那个地方再次变成阶下囚。或者,如果闪断的破坏速度被有机隔离板的修复速度追上的话,雷冯也会因为被绊住而面临相同的命运。

  「我怎么能允许……」

  这种事发生呢!雷冯再次叠上闪断,同时跳跃。过程中也出现雷冯用来当立足点的坚固部位松开,害他差点被绊住的危险场面,但雷冯还是追上闪断,并且追加着它的威力。

  然后,他突破了。

  闪断的光芒渐渐被阳光吸收。失去阻力提升速度的闪断,化为一条光柱冲向都市上空。

  追着闪断的雷冯也飞身跃出外面。

  「现在的状况是?」

  雷冯一边回收钢丝,一边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四周的状况。左侧的外围地带有三只巨人,还有妮娜冲向那边的身影。

  「队长!」

  雷冯大叫,试图追上妮娜。

  「!」

  可是,他却必须立刻停下脚步。

  感到异变的同时,雷冯朝身后扫出复合链金钢。产生的冲击波朝四周扩散之际,雷冯放开至今仍无法完全收回钢丝的青石链金钢,复原简易型复合链金钢,朝上空放出闪断。

  挥出的白色斩光立刻朝四周飞散。

  在这同时,雷冯也跃向后方拉开距离。

  「亏你躲的掉。」

  声音中有着打铁般的压迫感。

  「同一招我怎么可能中两次!」

  是老人,那名谜样的袭击者。雷冯慎重地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握在老人双手中的两根铁鞭虽然垂向下方,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却没有消失。

  「你使用刭流的方式很有趣呢。」

  老人兴致勃勃地望着雷冯。

  「用这种方式就不会弄坏链金钢吗?不对吧,只是那把刀又变得更坚固而已吗?」

  雷冯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又用了何种刭流,老人似乎早就有所察觉了。

  然而,对雷冯而言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为何他会在这个时间点袭击雷冯呢?

  「那只老性体是你的爪牙?」

  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打倒那只老性体才对吧?从钢丝传来的触感判断,这个老人应该跟第一只巨人战斗过。那只巨人去哪里了?被眼前的老人打倒了吗?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不去另外三只巨人那边呢?

  面对雷冯的质问,老人冷哼了一声:

  「如果在老夫过去之前,她都无法压制住这种程度的敌人的话,那就不能对她抱持更高的期望了。」

  「期望?」

  为何这个老人对妮娜抱持着期望?

  这个老人与妮娜有某种关系吗?他认识妮娜?

  「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就行了。」

  「你说什么?」

  「谁叫你需要那种技巧……呢!」

  老人动了。

  老人冲向这边,雷冯高高跃起试图避开。使用钢丝进行探测时,雷冯也得知了老人身上有多少破坏力。随便进行接近战相当危险。

  更何况如果双方以武器互击,自己的链金钢会撑不住。

  「手中没有能发挥实力的武器,就表示你被逐出命运了,小鬼!」

  老人的行动从令眼睛为之一亮的突进变成了急刹车。老人改变突进方向再次逼近雷冯。

  雷冯利用牵制的冲刭改变降落轨道,老人却完全不把那种冲刭放在眼里,冲向这边。

  「唔!」

  雷冯再次放出冲刭牵制,勉强制造出着地的空间与时间。着地的同时,他解放自己刚才不断凝聚的刭流。

  活刭冲刭混合变化——千斩闪。

  在那瞬间,雷冯幻化出无数身影,各自冲向不同的地方。这是雷冯把自己从萨瓦利斯那边偷学的千人冲自行变化而成的招式。

  「唔!」

  不熟悉的招式让老人应对的速度慢了半拍。不过,面对没冲向自己的无数个雷冯,老人朝意想不到的方位射出冲刭。

  黄金刭流发出灿烂光彩,接着爆炸。爆炸消失后,只剩下变回一人的雷冯站在原地。

  他本来要直接前往妮娜身边,却被老人识破了。

  雷冯不得不停下脚步,再次与老人对峙。这种程度的战斗时间就差点让呼吸变乱令雷冯焦躁,但他立刻冷静了下来。

  把情况限定在对人战斗的话,雷冯几乎没遇过自身力量被敌人正面压制住的经验。他与生俱来的强大刭力不会让对手有这个机会。而且,就算对方试图强行出招,雷冯也会将攻击弹回去。能做到这种事,就是因为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到了这种地步。

  然而现在,雷冯与老人之间,占上风的是老人。他拥有能在短时间内杀死老性体的破坏力,手中也有足以承受强大刭流的链金钢。

  总之,现在只能尽可能闪躲老人的攻击,等待一击逆转的好时机。

  可是,当自己做着这种事时,如果妮娜发生什么事的话……

  「在老夫面前还有时间迷惘,你胆子挺大的嘛。」

  这句话令雷冯倏地一惊,但老人并未趁机攻击,脸上甚至还浮现出善意的笑容。

  「从至今为止的表现看来,你真的没有背负命运呢。」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老头子的疯话罢了,给老夫注意听。」

  「…………」

  是拖时间吗?雷冯一边观察老人的样子,一边移动到可以看见妮娜那边的位置。

  「没必要在意那边。对那家伙来说,这是必要的试炼。」

  雷冯的视线仍放在老人身上,但他的企图却被对方看穿了。

  「所谓的命运呐,小鬼,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东西。什么啊,老夫并不是在说你连半个命运也没有。不过,你并没有与我们纠缠在一起的命运。你与我们不会成为战友,应该也不会成为敌人吧。」

  「这种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雷冯想这样说,不过,老人似乎明白妮娜面临的状况。他的口气也证明妮娜确实隐瞒了什么。

  「队长她……与那个命运有关吗?」

  「没错。不过,那家伙不会说出真相。不是因为她没必要说,而是因为没必要把你拖下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无法从她口中听到一切,而老夫也不会说明这件事。」

  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吗?老人说出的并不是雷冯想要的答案。

  「小鬼,置身事外是一件好事,你不必硬要插手这件事。你身负不必要的高强武艺,所以才会不小心来到这里。不过,一切到此为止了。前方的道路,不是你这种连使出全力都得费尽精神的人可以去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

  雷冯如此说道。可是,他的语气软弱得连自己也吓一跳。

  「老夫手上有你的情报。雷冯·阿尔塞夫,曾经在古连丹拿过天剑。可是,命运却宣布你并非注定之人,所以天剑才会离开你的手中。」

  「!」

  「你没必要战斗,你应该活在自己的命运之中,你只要乖乖离开这个战场就行了。」

  「离开是指……」

  「这座都市的地底很安全。在事情结束前,你就乖乖躲在那边吧。」

  被老人这么说的瞬间,雷冯感受到一股强烈无比的屈辱。在这同时,他也想起自己刚来洁尔妮时发生的第一起污染兽袭击事件。当时的自己要妮娜逃跑,要她去避难所避难。

  雷冯现在感受到的,就是当时妮娜感受到的怒火吗?

  不,她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使命感,所以应该不完全相同吧。

  即使如此……

  「……少开玩笑了。」

  雷冯的嘴说出了这句话。

  「你要我逃跑,要我乖乖躲在地底?」

  他无法阻止说出这些话的自己,他极端渴望编织出更激烈的话语。然而,不管如何卖弄唇舌,他都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完全表达现在的感觉。

  「少开玩笑了!」

  所以,他用这一句话结束一切。

  「哼,的确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会说的话。」

  老人没有动摇。雷冯一边告诫因愤怒快要抓狂的自己,一边使出刭流。

  「太遗憾了。如果你这种强者出生在老夫的都市就好了。不过,你没有出生在修奈帕尔。你在古连丹成长,又被古连丹所放弃。这表示古连丹拥有太多用来对抗命运的力量,或是你太无可救药,无法渡过这个命运呢?」

  「你说修奈帕尔…………?」

  雷冯虽然下定决心不再听老人的任何一句话,但他还是没有漏听这个名字。

  这是妮娜出生故乡的名字。

  「你以前就认识队长吗?」

  「哼,老夫好像有点说太多了。不过,这也无所谓。老夫当然认识她,因为老夫的名字是吉尔托雷·安多克。」

  「安多克………」

  跟妮娜一样的家族姓氏。

  「妮娜是老夫这一族的人。」

  「既然如此就不要做这种事,快去帮助队长……」

  两人对峙的这段时间内,妮娜与巨人们的战斗已经开始了。雷冯感受到激烈的到之奔流。这股能量中,寄宿着平常的她怎样也不可能拥有的强大波动。

  雷冯只有听妮娜说过,这就是废贵族之力吧。

  即使如此,要与三只老性体战斗还是太吃力了。

  「不要让老夫一直重复!」

  吉尔托雷应该也有看到战况,但老人一点也没动摇。

  「无法克服那种程度的敌人,就表示将她推进这股命运洪流的存在没有识人的眼光。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宿愿也会在命定之刻来临前罩上乌云。她需要的不是温柔,而是严苛的试炼。」

  「怎么会……」

  这是对自己家人说的话吗?

  不,或许就是吧?雷冯想起自己在古连丹与养父战斗时的事,想起露夏将自己已离开部市的现实狠狠摆在眼前的言行。

  想起自己被莉琳拒绝时的情形。

  就算彼此之间没有血缘,他们仍是自己的家人。不过,现在或许已经不是了,或许还是没变。托比他们写了信给自己。然而,即使彼此之间仍有联系,自己也已经是无法回到古连丹的人了,是被露夏指出的冷酷现实所放逐的人。

  写在纸张上的温柔、安慰,还有鼓励是否属实,雷冯已无法确认。或许也没必要确认吧。托比他们相信雷冯,所以雷冯没理由怀疑那封信。

  那么,这个老人心中有温柔的存在吗?

  对妮娜的温柔。

  就算有,雷冯也无法理解。

  如果有的话……如果现在不去帮助妮娜才是为她好的话。

  即使如此……

  「那么,我要做的事还是没有改变。」

  没错,要做的事没有改变。雷冯在内心重复这句话,对到脉发出喝叱。

  「我要打倒你,然后过去帮助队长。」

  「听不懂话的小鬼。」

  老人增加了到压。这种触感与他刚才跟雷冯战斗时截然不同。

  不,没错,就是这个。

  这就是老人与老性体战斗时的到压。

  那么,刚才他一直在放水吗?

  不对,对方觉得这种程度的力量就够了。

  雷冯虽然对这件事感到愤怒,却没有气到失去冷静的地步。这种小事根本无所谓,眼前猛然爆升的到压让雷冯举起复合链金钢,摆出连弹的架势。

  「擅长技巧的小鬼,要用力量打败老夫吗?」

  「…………」

  雷冯已不再回应对方的话语。

  答案就在刀锋上。

  也许是猜到雷冯的想法吧,吉尔托雷露出无畏的笑容。

  「那好吧,老夫就奉陪吧。」

  吉尔托雷身上释出的黄金刭光,从他的身上褪去了色彩。老人的身躯染上了黑,就像自身散发出来的光芒让自己变成黑影似地。

  黑影举起两根铁鞭。

  「小鬼的意气用事,就该用蛮力击碎。」

  影子撂下这句话后,朝雷冯直冲而来。

  好快,而且时间好短。雷冯压抑住焦躁情绪,将瞬间分割成无数个片段,专心一致地凝聚着连弹到。

  在吉尔托雷冲进攻击范围前,刭压就强烈到快将雷冯刮飞的地步。

  雷冯忍耐着。然而,这股压力却在现实层面上不断将雷冯推向后方。绝不能被这股压力吞噬。不过,如果一直忍耐下去,姿势也会因此变得僵硬。

  不,就算变僵硬也无所谓。雷冯将身体往前倾,违逆着这股趋势,聚集着连弹刭。

  放出能量,储存下来。

  直到临界点为止。

  直到吉尔托雷的铁鞭接触身体的那一个瞬间为止。为了发出这一击,雷冯没浪费半点时间地凝聚着连弹刭。

  然后,吉尔托雷的身影来到了眼前。他将铁鞭高高举在头上,两根铁鞭有如要交叉般地挥落了。

  交叉点是雷冯的左肩。这个举动让雷冯感受到吉尔托雷心中那一丁点天真。因为自己认识妮娜,所以老人觉得不能杀掉自己,还是直到这个瞬间为止他都在手下留情呢?

  怎样都无所谓!

  雷冯在内心大吼,同时解放刀刃。

  外力系冲刭连弹变化——叠焰切。

  雷冯一口气将复合链金钢变成的巨刀向上一挥。刀刃绘出一道将铁鞭交叉的中心点撕裂的斩线。不过,它并未完成使命,只有与两根铁鞭互相晈合。

  在短暂的时间内,两者的力量互相抗衡着。

  可是,这段时间真的很短暂。力量的均衡无法维持下去,吉尔托雷的刭力获胜了。在冲突点互相碰撞的刭流原地爆炸。它们失去刭技的外形,以纯粹的能量将爆风撒向四周。爆压没有全部袭向雷冯,表示雷冯的刭流已逼近吉尔托雷的水准。

  即使如此,雷冯仍旧在力量的较劲中败阵了。

  爆压如雨般撒落,一股有如将全身狠狠甩向地面的冲击袭向雷冯,他的身躯也因为反作用力而飞了出去。

  被击飞至半空的雷冯,拚了命地维持住自己的意识。在他这么做时,仍紧握在右手的复合链金钢忽然传来虚无的手感。由于无法负荷连弹之故,它自我毁灭了。

  雷冯一边在空中飞舞,一边感到内疚。链金钢因无法承受雷冯的刭力而坏掉的情况,在过去曾发生过许多次。不过,雷冯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是以弄坏链金钢为前提使用着招式。

  这表示发生在雷冯身边的事态相当紧急,也十分危险。

  (对不起。)

  链金钢坏掉手感的另一端浮现了哈雷与奇利克的脸,雷冯向两人道歉。然而,雷冯也相信着。他相信如果是那两个人,有朝一日必定能制造出足以承受雷冯全部刭力的链金钢。

  「所以,我现在……!」

  雷冯完全维持住差点丧失的意识,缓缓放开握在手中的复合链金钢刀柄。

  雷冯一边假装昏倒,一边确认吉尔托雷的行动。对方并未朝这边追击。他认为自己晕过去了吗?

  不……

  雷冯相信自己的斩击至少有擦过对方的身躯,他相信即使刀锋前端没有碰到对方,连弹到应该也会贯穿爆压击打老人的身躯。

  如果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根本就没办法战斗。

  而为了知道妮娜藏在心中的秘密,必须让自己相信自己身为一介武艺家的才能。

  然后,雷冯开始坠落。

  在落下的瞬间前,雷冯让刻意放松的身体充满刭流。

  他再次复原简易型复合链金钢,然后……

  「你想干什么?」

  吉尔托雷的身影就在旁边。

  是自己假装昏倒的技俩被看穿,或是老人为了追击而追上来呢,面对挥洒着黄金威压的身影,雷冯举起简易型复合链金钢挡住朝自己挥落的铁鞭。

  挡下来了。

  定睛一看,老人在黄金刭流另一侧的身躯染上了赤红脏污。跟雷冯相信的一样,一部分刭流击中了老人。

  「输给自己的灵巧,所以就便出小把戏吗?愚蠢之徒!」

  「就算是小把戏我也要用!」

  老人虽然负伤,加在铁鞭上的力量仍然相当沉重,雷冯跪了下来。

  「我会不择手段!」

  雷冯使出刭流。

  刚刚放开的青石链金钢刀柄就在雷冯脚边,在他跪着的那个地方。被林戴斯训练出来的钢丝武技,让雷冯不管使用身体的哪个部位,都有办法灌入刭流操纵钢丝。

  「我已经因为什么都不晓得而被赶走太多次了!」

  在这个瞬间,散落在都市各处的钢丝一起动了起来。

  「唔!」

  吉尔托雷试图从原地退开。

  可是,他慢了一步。

  外力系冲刭变化——缲弦曲·魔弹。

  就算强悍如吉尔托雷,也无法在这个时间点避开从四面八方发动的钢丝突刺。趁虚而入的攻击也让他来不及用完整的刭流防御。

  即使如此,几乎所有钢丝的突刺路线都因黄金刭流而扭曲,空虚地穿过空气。

  但是,还是有几根钢丝贯穿了吉尔托雷,雷冯在老人体内炸开灌入钢丝内的刭流。

  「唔!」

  这招是由内而外破坏污染兽的刭技,但老人的躯体并没有变成那样。这也是因为极限状态下的雷冯无法充分灌入刭流之故。更重要的是,就算吉尔托雷被钢丝贯穿,他身上的防御刭流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吉尔托雷跪了下来。

  黄金刭流在雷冯眼前失去色彩,接着变回普通武艺家的刭流,渐渐失去光辉。

  「就算是小把戏,还是干得很漂亮呐。」

  「……你该不会?」

  老人力量快速流失的模样反而让雷冯吓了一跳。只要拥有那种程度的刭力,就算无法瞬间治好伤口,至少也能止血,让被撕裂的筋脉组织愈合,将身体治疗到可以行动的程度。钢丝没有刺穿刭脉,也没有破坏它。

  要说哪一方在最初的互击中受伤较重的话,也应该是雷冯才对。

  「哼,这件事别告诉妮娜。」

  「怎么会……身体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因为这是命运。小鬼,你不会懂的。自己守护的一族之子变成这样,这种悲哀你不会明白。即使如此还是非做不可的穷途末路,你也无法理解。」

  「这种事……」

  雷冯试图反驳,但他却闭上了嘴。

  不光是语言,不管是行动的理由或是道理,都不可能赢过这个老人。

  「……或许,你是对的。」

  可是,雷冯不想承认自己的无力。或许任性,或许自私。如果事情因为这样而往坏的地方发展呢……?只要这么一想,雷冯就会感到害怕。

  「可是,就算因为这样而叫我什么都不要做,我还是无法同意。即使是我,应该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雷冯不想再被身边的人拒绝了。

  「任性的家伙。」

  老人如此低喃。他看起来没有要站起来的样子。

  「不过,唉,算了。就让老夫看看你能做些什么吧。可是你一旦碍事,老夫就会杀掉你。」

  灌注在话语中的是货真价实的杀气。要动手的话就趁现在,雷冯虽然浮现这个想法,但身体并没有动。或许是因为老人是妮娜的血亲吧。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老人虽然满身疮痍,连刭流都发不出来,却还是在精神层面上压迫着雷冯。其中,雷冯似乎看到了自己所没有的强悍意志力。

  更何况连雷冯自己也满身疮痍,他也有自己动作变迟钝的自知之明。

  老人对没采取行动的雷冯有何想法呢,只见他动也不动地望着自己。

  可是,四周出现了动静。

  吉尔托雷脚下的地面崩塌了。构成有机隔离板的藤蔓开始松开,有如要守护老人似地包围着他。

  「无论发生什么事,命运都会继续转动。或许你只能品尝着自己的无力喔。」

  「…………」

  老人一边被收进藤蔓形成的圆盖内,一边如此说道。

  雷冯什么也没回答。他只是一边用活刭治愈创伤,一边旁观老人完全消失的景象。

  既然吉尔托雷撤退,就没必要拘泥在这件事上面。

  现在必须过去帮助妮娜才行。

  *

  妮娜也发现背后有两道刭流引发了激烈的冲突。

  然而,她没时间确认这件事。

  眼前有三只巨人,有着与庞大体型极不相称的灵敏动作。为了不被它们包围,妮娜光是来回窜逃就已经很吃力了。

  能抛飞这种东西,在转眼间击溃它,曾耝父的实力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唔!」

  其中一只巨人举起拳头,妮娜抓住拳头挥落的瞬间高高跃起。拳头打进地面,在都市摇动之际,妮娜在这只巨人的肘关节附近着地,一口气沿着手臂冲向上方。

  目标是巨人的肩膀。

  妮娜闪避着其他巨人伸过来的手臂,这只巨人也同时举起手臂。这个动作差点让她因为身体摇晃而失去平衡,但她最后还是抵达了肩膀,接着再次跳跃。

  「喝啊啊啊!」

  在废贵族之力助威下,妮娜以冲刭产生的反作用力提升下降速度。她飞向巨人圆滑的头部,将刭流灌入铁鞭。

  外力系冲刭变化——雷帝槌。

  妮娜用其中一根铁鞭让刭流爆发,藉此再次加快速度,然后将另一根铁鞭朝巨人的头部狠狠击落。

  蕴藏着强力刭流的振动波穿过巨人体内,它的身躯也随之倾斜。

  妮娜高高跃起,从姿势失去平衡的巨人身上跳至其他巨人那边。

  预测的着地点在头部附近。那只巨人迅速掌握妮娜的位置后,朝她挥出刺拳。拳头的正中心捕捉到了妮娜,她来不及利用冲刭的反作用力改变自己的轨道。

  既然如此!

  「呜喔喔喔喔喔喔!」

  妮娜向后仰起全身,高举铁鞭,接着把两根铁鞭同时击向拳头。巨拳与铁鞭的冲突在大气中扩散出波纹。就在波纹产生的强风拉扯发丝之际,妮娜以前滚翻的要领回转身体,在巨拳上落地。

  接着她开始奔跑。

  妮娜跟刚才一样,在巨人的头部加上一击,然后脱离,飞向其他巨人。

  为了不被包围,也为了不让自己只是来回逃窜,妮娜觉得这是最好的作战方式。

  然而,巨人的体力像是源源不绝似地,而且非常坚固。就算在它身上打个一、两下,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更何况考量到污染兽特有的超强再生能力,妮娜忍不住觉得自己只是断断绩绩击发无意义的攻击。

  「可恶!」

  妮一边在空中飞舞,一边心急如焚。

  背后感受到的那股刭流冲突是什么情况?

  还有在那之前,从地底喷向上空的那股到压又是?

  「有必要思考吗!」

  那是雷冯。从昏迷中清醒的雷冯,一定来到了地面。

  然后他怎么了?跟吉尔托雷发生冲突了吗?

  妮娜相信雷冯的实力。可是,她怎样也不觉得雷冯赢得过吉尔托雷那种压倒性的力量。

  那么,他究竟怎么了?

  该不会被…………

  「现在没时间想…………!」

  可是,妮娜还是忍不住想了这件事。

  如果说这个念头让她产生了破绽,是可以这样说没错。

  然而,事实不只如此。

  或许是巨人们在等待势均力敌的战况崩溃吧。妮娜的空中战、抓不到她的巨人们以及无法彻底击倒巨人的妮娜。判断这会是一场持久战的那一刻起,巨人们就一直在等待着这种变化吗?已决定好先后顺序的行为无法让神经一直维持紧张感,应付突发状况的反应速度也会略微变慢。

  而妮娜已经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去注意背后的状况。

  就在这个瞬间。

  「什!」

  妮娜先发出了这种声音。

  接着,她一边想着自己非做出反应不可,却又因为不确定自己应该使用金刚刭,或是以冲刭改变跳跃轨道而略微犹豫了一下。

  巨人在妮娜眼前变形,不,是崩碎了。

  它们崩碎,然后变形。巨人的身影转眼间变成类似沙子的东西,接着又啪啦啪啦地集结在一起。

  它们变化成无数长枪。

  不只是眼前的巨人,连试图包围妮娜的另外两名巨人也是。

  「糟了!」

  丢下这句话的同时,妮娜选择了金刚刭。她无法完全避开这些长枪。然而,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否能撑过这波攻势。自己有办法挡住拥有三只巨人质量的枪雨吗?

  不,自己要挡下它们。

  妮娜在空中有如抱住自己似地将手臂绕向后方,身躯也跟着缩成一团。

  一定要撑过去。

  不,不对。

  为了找出线索,妮娜在极限状态下挖掘着记忆。

  快想起来,雷冯最初展示这个技巧时,自己怎么了?妮娜在极限状态下挖掘着记忆,试着找出线索。手腕很痛。这当然是因为妮娜的武技尚未纯熟之故,不过这里面有一件事让妮娜感到在意。

  击打硬物时,狠狠击出的力量会反射回来。

  不能将这种效果更加极限化吗?

  妮娜思考着。不过,妮娜不是雷冯。在这个瞬间,她想不到该怎么做才能把刭技变化成这种形式。

  「哎呀!」

  来不及了。妮娜以全力使出刭流,让金刚刭缠上身。

  然后,长枪之雨从天而降。

  每支长枪都是普通武艺家会使用的那种人类尺寸的武器。

  然而,它们有数百,或是数千,甚至是数不清的数量朝妮娜猛袭而来。枪柄末端喷着火焰,以猛烈的威势冲来试图刺穿妮娜,枪柄的其他部位甚至喷出了修正轨道用的细小火焰。

  妮娜的金刚刭阻止了它们。长枪要不是被金刚刭弹开改变路线,就是在火焰的推进力消失前都无法贯穿妮娜。

  妮娜的身影转眼间就被无数长枪形成的针球所掩埋。部分变成针球前端的枪柄火焰互相接触、结合,变成覆盖针球的炎膜。

  针球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球。

  「唔,呜呜……」

  被困在中央的妮娜,只能不断忍耐。

  金刚刭就是这种技巧。相信自己的刭力,相信自己的磨练,鼓起勇气将身体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

  撑过去。

  撑给你看。

  妮娜将自己的意志灌注在布满体表的金刚刭膜上,让刭流在体内奔驰。眼前是无数枪尖。不能害怕被它们贯穿。恐惧会引来胆怯,而胆怯则会引来逃跑的想法。一旦浮现逃跑的念头,金刚刭就会失去它的本质自我崩溃。

  等在前面的是,死亡。

  不害怕这些事物的心。最初教自己金刚刭时,雷冯曾谈过这招的原使用者利法斯。这个人物就是拥有妮娜目前努力维持着的心态。

  以不曾见过的利法斯为目标,妮娜维持着刚硬的心。

  终于,灌入长枪的推力中断了。火焰消失,针球的面貌再次出现,然后再次顺应着重力开始坠向下方。

  因长枪推力被抬至半空中的妮娜也跟着坠落。

  在坠落的前一瞬,为了尽可能远离长枪群,妮娜释出冲刭改变坠落地点。

  然而,她击出的冲刭却相当微弱,改变轨道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呼……呼……可恶!」

  承受三只巨人这种巨大质量的后果出现了。连尼尔梅斯也不再吭声,妮娜无法停止体内力量的流失。

  因为腿软的关系,妮娜着地失败了。她在地上翻滚,脸庞也撞到地面。

  「可恶!喂,梅尔尼斯!」

  (唔,吾明白。)

  废贵族的声音里没有阴霾。然而,回到体内的力量已不像先前那样劲力十足。就算是废贵族也没有无止尽的力量吗?任何事物都有其极限。察觉到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后,妮娜只感到愕然。

  然而,这个极限却偏偏在此刻降临。

  不管是废贵族,还是自己的身体都一样。

  「可恶,快动啊!」

  妮娜唤回从膝盖流失的力量。然而,她还是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身体。

  她感到焦躁。

  自己撑遇了枪雨,就只是撑过枪雨而已。

  它们并没有被破坏。

  「唔!」

  就在妮娜如此思考之际,敌人开始有了动作。枪柄部分喷出火焰,四处散落的长枪纷纷立起枪尖站了起来。

  也许是补充完推力吧,一起站起的长枪再次喷出火焰冲向上空。

  然而,并不是所有长枪都这样做。有一部分长枪留了下来,朝妮娜直线前进。

  妮娜挥舞铁鞭击落它们。来袭的虽然只有一部分长枪,数量仍然相当庞大。它们并不是同时从全方位进攻,所以妮娜有办法持续击落它们。可是,这反而让妮娜体会到自己又掉入了另一个陷阱。

  妮娜能持续击落长枪,但她发现这么做之后,长枪抵达这边的速度似乎会配合自己拉回或是收回铁鞭的速度。

  也就是说,敌人是故意让妮娜击落这些长枪的,目的是为了将她拖在这边。

  真正的攻击是……

  「从上方吗……」

  然而,妮娜无法逃离险境。长枪配合她的动作不断射出,只要试着远离现场,防御动作就会被打乱,妮娜也会因此被拖住她脚步的长枪贯穿。

  妮娜亲身感受到了娃媞的杀意。待在洁尔妮的她试图杀掉妮娜,试图抹消知道她真实身分的人。

  可是,她为何这么想隐瞒自己的真面目呢?

  娃媞利用古连丹的那场激斗来到这个世界,又隐藏了真实身分。这样的她,究竟有何企图?

  「唔喔喔…………」

  妮娜不晓得答案,只能眼睁睁仰望着从头顶朝这边逼近的长枪奔流。

  然后,那景象映入眼帘。

  她看见这股奔流忽然被扰乱的景象。

  *

  外力系冲刭变化——缲弦曲·薙蜘蛛。

  当时无法完全收回的钢丝成了不幸中的大幸,要利用已经散布在整座都市的钢丝,编织阵型时也会轻松许多,如此一来就能使用林戴斯高难度的武技,缫弦曲。

  雷冯释出的钢丝挥开正要降临在妮娜头顶的长枪之雨,或是绑住它们改变飞行轨道。

  「队长!」

  雷冯奔向因情况突然发生改变,整个人呆住的妮娜。被钢丝改变飞行轨道的长枪也纷纷落向雷冯四周,不过控制它们落点的人就是雷冯。他毫无恐惧地冲向妮娜。

  「雷冯,你没事吗?」

  「没时间悠哉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对心中同时交织着安心与茫然的妮娜如此说道后,雷冯抓住她的手臂让她站起,然后将她背上肩膀。雷冯一眼就能看出,妮娜因为刭流使用得太急促造成了刭脉极度疲劳。

  「抱歉。」

  雷冯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与吉尔托雷战斗时所受到的伤,雷冯只用活刭塞住,事实上他也只是刚刚脱离满身疮痍的惨状罢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背着妮娜奔跑着。

  「雷冯,曾祖父大人呢?」

  妮娜如此问道。此话一出,也确定了吉尔托雷没有说谎。

  「…………」

  与雷冯视线交会的瞬间,妮娜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表情也跟着扭曲。

  (啊啊,果然如此。)

  雷冯与菲丽做了许多推测。刚开始,只不过是菲丽的第六感。古连丹的那场战斗仍未结束,妮娜与这件事有着某种形式上的关联,这只是推测而已。然而,雷冯他们很确定妮娜有事瞒着大家,所以他们试着查出真相。

  在这座都市上发生的事情,可以证明雷冯他们相信的是真的。

  然而此时此刻,雷冯却有一种真正确认到这个想法是现实的感觉。

  妮娜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他躲进了这座都市某个地方,我想应该没事吧。」

  可是,雷冯现在只说了这些话。

  眼前的难关不让他继续深思。

  「总之,我们现在得想办法对付它们才行。」

  雷冯也有看到巨人变化成无数长枪的样子。在第一波攻势中,雷冯来不及支援妮娜。不过,多亏妮娜撑了过去,雷冯才有时间恢复到可以行动的地步,并且编织出缲弦曲的阵型。

  阵型一旦完成,从现在起雷冯就能随时发动薙蜘蛛。

  我方的战斗准备已经完成。

  雷冯已失去复合链金钢,他与妮娜的身体也都无法全力战斗。

  此刻,雷冯将妮娜隐藏的秘密和吉尔托雷的话语都赶出了脑中。

  此时此刻,这里只有生命面临的危机。

  不能撑过这场战斗,等于失去了将来的一切。

  「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嗯,我明白。」

  妮娜的声音回应了自己。

  雷冯一边听着她的声音,同时也看到插在地上的长枪解体,变成大量有如白沙般的物质,接着分别朝三个场所集结。

  它们变成固体,再次取回巨人的姿态。

  每只老性体的形状都不一样,雷冯知道它们得到了千变万化的成长状态。

  然而,他从未想过世上居然有能将形态变化到如此境界的污染兽。至少雷冯目前见过的老性体之中,还没有一只能从一个形态变成另一种形态。

  能自由变化外形的老性体,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三只。如果吉尔托雷战斗过的那只也是这种类型的话,那就是四只了。

  雷冯想起袭击洁尔妮的那群异常污染兽,那是一群有着统一外形的污染兽。

  这些巨人果然也是这样吗?

  现在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雷冯虽然这样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思考了起来。

  不打赢它们就没有将来。现在思考的事,等活下来后再思考就行了。

  雷冯在巨人变形的途中试着释出钢丝,但它们却直接穿过了巨人的身躯。或许在形状尚未固定好的状态下,无法对它们使出有效的攻击吧。

  而没有形状,对方应该也没办法对这边做出任何攻击。不然,以这种白沙状态进行的攻击要棘手太多了。

  要如何击溃对方?

  雷冯一边思考这件事,一边等待巨人完成变形。

  然而,巨人并没有完成变形。

  「……怎么了?」

  巨人渐渐成形。自沙就像山一样高高隆起,从那里有如捏制人形或是泥偶似地渐渐变出巨人之姿。

  可是,它变形的速度很慢。雷冯与妮娜都看过巨人变成长枪时的速度,所以这种迟缓的变化让两人感到事情很不对劲。

  更重要的是,白沙堆变成泥偶造型后,甚至看起来像呈现了停顿状态。雷冯明白沙子在泥偶表面上下起伏、蠢动着。可是,这种运动方式看起来却不像是要让巨人成形的动作。

  「很奇怪呢。」

  「对啊,怎么搞的?简直像在等待什么似地……」

  就在妮娜如此低喃时……

  「啊……!」

  雷冯不由自主叫出来。

  泥偶有了动作。不过,这并不表示它准备继续变身成巨人。

  「开始崩溃了。」

  泥偶在两人面前逐渐崩溃。失去维持形态的力量后,沙子开始崩塌,变回山的形状。然后,它们有如被风吹动般开始流向都市外面。才一转眼,刚才的巨大质量就从现场消失了。

  「……是陷阱吗?」

  紧张的气氛尚未解除,雷冯无法否定妮娜的低喃。

  两人背对背,警戒着四周。

  然而,包裹两人的只有白紧张一场的感觉,住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敌人的气息。

  「它们该不会真的……?」

  妮娜如此低喃,但雷冯仍然没有丝毫大意地环视四周。就在此时,他看到某个闪闪发光的物体朝自己与妮娜这边接近。

  (队长、雷冯。)

  这道声音让两人松了一口气。即使知道还不能大意,他们脸上还是浮现了开心的表情。

  是菲丽的念威端子。

  (刚才有原因不明的念威干扰,不过现在已经停止了。)

  「你们现在在哪里?不,敌人呢?菲丽你有办法确认吗?」

  (如果队长指的是刚才在你们面前的谜样物体,它已经散开了。虽然还有一部分可以进行追踪,不过它现在仍持续朝都市外面扩散,所以有八成以上呈现无法追踪的状态。)

  「也就是说……」

  (是的。现阶段我无法确认这座无人都市是否有危险。)

  「……是吗。」

  深深吐了一口气后,妮娜如此说道。

  (……我们需要三小时左右才能抵达无人都市。队长的都市外装备似乎有破损的情况,所以我们打算先把装备送去你们那边。)

  「嗯,我明白了,抱歉。既然菲丽无法确认到敌人,这里就应该没有危险才对。不过,我们还是会再确认一次。」

  (麻烦队长了。)

  (别让我们担心,混蛋。)

  就在妮娜以为菲丽切断通讯时,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是夏尼德。

  「……对不起。」

  (真是的。我这个好男人要去接你们了,别爱上我喔。)

  (不要在那边妄想了,快加速吧。)

  妲尔洁娜冷冷无视了夏尼德的玩笑。

  「哈哈哈。」

  妮娜笑了出来。

  是自己多心吗?她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哀凄。

  她也在痛苦着。

  或者,大概是那样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