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幽蝉满耳
校对:千之镜月
图源:UU
这份焦灼,就好比是在深夜中用舌尖尝试着将Cream Soda上的樱桃梗打结,背靠着背比着身高,却擦肩而过。
即便是片刻的白雪消融,露出了那颗赤色的真心,也无法将彼此视线交汇,只能用指尖在身后交缠,寻找着正确答案。
一个人偷偷地伸了一个懒腰,另一个人则不露声色地踮起脚尖,维系着两人之间的平衡。回首即可触及的双唇之间的距离,遥远得令人烦躁。
明明只要依靠过去,就会得到支撑。
明明只要蹲下身来,就能得到拥抱。
可固执的我们依然还是选择了单孑独立。
因为我们明了,“比一比身高”和“比一比忍耐力”之间的差别,
可我们却辨识不清,“探寻宝物”和“找不同”之间的界限。
只好在心灵的镜子前,不断向前一个人看齐。
就连在封闭的夜晚中都无法说出托词的男人和女人,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来渴求彼此呢?
跨越的理由数不胜数,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无法释手的生存方式却在抗拒着这一切。
渴求触碰,却不能触碰
渴求相拥,却无法相拥
渴求沉沦,却不得沉沦
这一定是名字当中拥有着月亮的缘故。
在交换枕边碎语之前,不知不觉中订下了二人的契约。
相似的两个人伸出手去,只为那唯一的愿望——
愿以那永恒的美丽,陪伴在无比美丽的你身旁。
*
和七濑一起度过那个夜晚的数日之后。
要是装傻充愣当作无事发生从而蒙混过关的话,那可多少有点自欺欺人了。
待她情绪平复之后,我送她回家。眼见她又彻底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我心中的忧虑也渐渐褪去。然而,即便如此,待到下周我们再度相见时,彼此之间仍旧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仿佛我们犯了“一夜情”过错一样。
不过,七濑果然不负其名,或者说,不愧是我们两人。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交汇,我们便仿佛回到了以往的二人模样,巧妙地笑脸迎人。
我想,对方也和我一样。对于夕湖或者对大家,我们都怀着一种近乎背叛的愧疚。不过我们两人都刻意地加以小心,以免引起大家的注意。
再加上学园祭近在眼前,学校里的气氛益发浮躁,所以我们之间这份细微的、或者说是不可逆的关系变化,可能就这样被当作了喧嚣的背景音,巧妙地得到了掩饰,未被察觉。
就这样,啦啦队和班级戏剧都平安无事地完成了最后的排练。
无论哪一场,我都觉得满足了可以正式登台表演的标准。
我们两人作为啦啦队的团长和副团长、优柔寡断的王子和暗云公主,以及千岁朔和七濑悠月,一直完美地扮演着赋予我们的角色。
只是在我们平顺的对白之间,却隐约带着一丝令人窒息的五月气息,仿佛是在忖度那远去而又近在咫尺的距离,好像是在揭开那个隐秘的、只属于我们两人夜晚的一角,确认那一天的呼吸。因此,我们会时不时地轻轻对视、眨眼。
稍有不慎,令人感怀的对话里就会显露些许苦涩。
『不过嘛,你不觉得我们的戏剧有那么一点玩心不足吗?一味地按照既定的剧本照本宣科,是不会产生戏剧张力的。』
『为了见识到与众不同的舞台效果,我必须念错台词。去做一个不那么完美的演员,就像是摘下面具一样。』
或许吧……
或许在那个封闭的夜晚里,七濑是故意说错台词给我听的吧?
摘下面具,做一个不完美的演员,像是为了扰乱照本宣科一般。
或许吧……
或许玩心不足的我,在拿腔作调的恶习之中,将原本已经产生的戏剧效果重新拉回了固定剧本?
戴上面具,做一个完美的演员,像是受制于照本宣科一般。
千岁朔和七濑悠月。
七濑悠月和千岁朔。
——朔与月,月与朔。
只有此刻,那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扮作一尘未染模样的白色黎明令人感到无比厌恶。
*
就这样,我们迎来了学园祭的第一天。
该说是“如期而至”吧。
翘首期待了这么久,正式演出却在悄无声息之间倏然而至。
还记得在筹备期里,自己就思考过相似的事情,确实和儿时的家庭旅游前很像。
计划期内总是满心期待,可一踏上旅程,心中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实感,唯有时间唰唰消逝,直到坐上回家的列车,恍恍荡荡之间才会感受到旅行是真的结束了。
胡思乱想之间信步前行,我走到「Phoenix Plaza(福井市民福祉会馆)」面前,这里已经有相当多藤志高中的学生聚集起来。
有人快速走入会馆,有人一边翻看手机一边东张西望地巡视四周,大概是和同学约好了吧。
我并不是其中一员,不过所有同学脸上的表情都很类似,都是那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正式演出的感觉,一脸茫然,毫无实感。
看着大家的模样,我不禁产生一丝共鸣,苦笑着走进了会馆的广场内,一群手持铜钹、小号等乐器的少男少女身影映入眼帘。
作为综合会馆,Phoenix Plaza内设有最多容纳两千名观众的大型演出厅以及一些可以容纳五百名观众的小型演出厅,另外配套设置了一些会议室。
这里有时会被借作学园祭的活动场地,我的脑海里残存着小时候跟着妈妈来看话剧还是音乐剧的记忆。
县外的艺人在这里举办音乐会也并不少见,所以大多数福井市民对这里还算熟悉。
萍踪泡影般的感伤浮现在眼前,我眯起双眼迈过正门,迎面就是一个宽阔的中庭。
虽然偶尔还会路过这里,但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迈步进入这里了。
玻璃观光电梯、通往二楼的踏步上铺满红色的地毯、从天井上悬挂下来的巨幅彩色幕布……
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眺望,脑海中暧昧不清的记忆轮廓渐渐变得鲜明起来。
每一次来Phoenix Plaza的时候往往都是在一些特别活动期间,所以这个大厅的景色和“接下来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等着我呢?”的那份期待下意识地联结到了一起。
醒悟到这一点之后,学园祭终于要开始了的那份实感终于像是将七星汽水倒入玻璃杯中一样,咕咕地从脚下涌了上来。
扑通!心脏就像儿时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兴奋直冲喉间,多少让我有些感到喘不上气来。
嗯,对了!当时和家人一起观看的演出是『绿野仙踪』
戴着尖帽的稻草人、银色机器人铁皮樵夫和用两条腿走路的毛茸茸的狮子。
故事的细节已经忘干净了,甚至我还记得,来这里之前我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可舞台上的那种氛围,仿佛让我从日常生活中走了出来,偷偷地窥探到了一个与往日不同的世界——这种感觉迄今仍然充盈在我的回忆之中。
就在我沉浸在云烟过眼的余韵之时——
「喂~朔!这边啦!这边!」
视野的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对我不停地招着手。
朝着声音的来向,我看了过去。是海人、和希,健太三人肩并肩地向我走来。
原本大家都约好了在大厅碰头,他们这是捷足先登了一步吧。
我也微微地抬起手来以作回应。
「喔!你们好早啊。」
听我这么一说,海人脸上露出一丝无法平静的神情,尴尬地挠着脸颊。
「嘿嘿,总觉得有些紧张。昨晚压根就没睡着,所以也就比平时醒得早了点……」
他身边的健太也难为情地缓缓举起手来。
「我、我也是……」
和希神色未变,一如既往地冷静说道:
「我也一样。」
看到他们三个人的模样,我忍不住乐出声来:
「我说,今天也不是轮到我们正式上台的日子吧?」
第一天的校外祭是以文艺社团的登台表演为主。
没有参加文艺社团或是隶属于运动社团的同学基本上只有坐在观众席上观看的份儿。
而我们的正式演出是在明天的体育祭上啦啦队的表演以及后天文化祭上的班级戏剧。
海人还是有些显得为难,耷拉着眉梢说道:
「说是这么说的,可是一想到我们的学园祭马上就开始了,就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我们的学园祭……」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突然就想起来不久前和夕湖在几久公园里的对话。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呢』
『最后……』
『嗯!我们的学园祭!』
我当然知道海人没有其他意思。
但是这无意之间的一句话,还是让我渐渐意识到了开始与结束。
——我们的学园祭。
或许这里只是我们未来需要通过的众多路口之一,抑或者,这里算是我们迄今为止所必须经过的岔路之一。
就像穿过了这个夏天却没发生什么改变一样,为期三天的漫长而短暂的节日结束时,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会决定这一切的存在方式。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有着一种近乎确信的预感。
我,或是我自己——
为了不在某个三岔路口停滞不前,我会选择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吧?
怀揣着在道路前方等待着我的人的内心,再一次为此起上一个名字吧?
大概是因为一想到这些,我的身上估计就散发出了不合时宜的伤感吧,海人用力搂住了我的肩膀
「干吗?!一脸苦样。朔,其实你小子也很紧张吧?」
我微微一笑,信口开了一句玩笑:
「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某同学会在正式演出时候脑海一片空白,连台词都忘得干干净净。」
「搞不好真有这可能啊!你别洗我脑啊!」
「真到那种时候,我们来做即兴发挥二人组!」
我一下想起来文化祭剧本的结尾是白纸一张,随后说道。
「即兴呀——」
和希脸上露出了莫名的微笑,问道:
「优柔寡断的王子大人,你构思了什么样的高潮呢?」
「要是提前决定好了那还叫什么即兴表演?」
为了让话题能轻松搪塞过去,我小声嘀咕了一句,随之向前迈了一步。
「你明明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意思是你能分清楚黑白吗?」
「荠说过让我看完她们正式的演技之后再做出判断的……」
大概是和希看到了我有那么一瞬间憋得词穷了吧,
他煞是满意地扬起了嘴角,轻哼一声之后眯起了眼。
站在他身边的健太急忙开口圆场:
「不过啊,夕湖和七濑同学之间究极二选一!这个任谁做主角都很难选的吧?」
「是吗?」
双手抱在脑后正四处打量的海人信誓旦旦地接话说道:
「反正我没有其他选项」
我吃了一惊,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了和希。
瞬间就能四目相对,他应该是也有一些想法的吧?
和希极为罕见地移开了视线,耸了耸肩,用毫无必要的冷静声音接了一句:
「我也一样」
「大概吧」为了不引起他们三个人的注意,我轻轻地垂下了眼角。
海人,当然还有和希也是——
刚才那句「我也一样」和希显然是在开玩笑,但重复性的话语压根藏不住其中的自嘲性质,不,应该是吐露出原本就藏不住的真心话。
不过这声音并不是肩并肩开反省会时候的那种互相指责,更像是一种共犯者的共鸣,如同将晚霞担负在身上,阒无声息而莫可奈何。
突然,就像是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沉默一样——
「朔!海人!和希!健太亲!」
仿佛是宣告祭典开始的筱笛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顺着声音我朝着入口看去,夕湖正迈着轻盈的脚步向我们跑来,齐肩短发飘拂摆动。
「大家好呀!」
「好。」
「早上好,夕湖」
海人和健太异口同声地回复着,和希则轻轻地抬起了手算是回应。
夕湖顺势加入了我们之间,喘了一口气之后抬起头望着我。
「朔,早!」
「早!昨晚睡得可好?」
「嗯!一边想着明天早点到来一边睡得很香很香。」
「是吗?到底是夕湖呢。」
「嘿嘿~」
就在我们无意义地对话期间,海人开口了。
「哦!阳和悠月也来了。」
我再次朝门口望去,看到她们两个人肩挎着平日里总是带着的社团活动包朝我们走来。
走在前面的阳满面春风地抬起手来。
「Hi!」
看到她的脖子上还系着蓝色的运动毛巾,我说道:
「搞什么?学园祭的当天还要晨练吗?」
「必须的!全国联赛预赛马上就到了嘛,没多少时间准备了。」
这么一说,在几久公园啦啦队训练的时候,她也会在休息时间里自己跑去单独练球来着。
现在她和七濑并肩走的时候,肩膀并不会在同一个高度上,这种微妙的距离感稍稍让我有些担心,可这么一看似乎又有些放心了。
「状态如何?」
听我这么一问,阳有些难为情地笑了几声。
「状态不错。不过也就这样了。」
「是吗?」
感觉话里有话,但事到如今,去追问也没什么必要了吧?
阳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聊下去了,轻轻地移开视线,和其他人打起了招呼。
或许感到时机正合适,原本稍稍走在后面的七濑突然向前迈出一步。
用左手指尖轻轻地将头发挂到了耳后,嘴角从容地挂上了自然的笑容。
调整到正确音调的七濑悠月,言谈举止之中丝毫感受不到那一晚的尴尬和内疚。
所以我也浅浅地喘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去做一个真正的千岁朔。
七濑朱唇轻启:
「嗨!」
「嗨!」
熟悉而清晰的问候语得到了我清晰的回应。
这是从站在五月入口那一天开始的,重复了无数次的问候。
这是我们依然是七濑悠月和千岁朔的确凿的证据。
只是在那一瞬间——
七濑的眼神如翦水,无助地晃动了一下。
「诶……?」
面对不曾预想过的反应,我不禁发出了呆呆的声音。
七濑因此也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流露出的情感。
但她并没有特意辩解,只是故意歪着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地问道:
「您的心情好吗?王子殿下。」
「我的心情很好,公主殿下。」
刚才的事当没注意到吧。
我抓到了话语后面的含义,暂时也开了个玩笑应付过去,但在我的心中却无法佯装不知。
也不用特意去反省,应该选择一如既往的表演方式,如同对台词一般。
那一瞬间,七濑的眼中浮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悲伤、不安、后悔,或者……是害怕?
似乎符合每一项感情,又似乎没有。
除去寥寥可数的几次例外,我和七濑之间还是第一次如此。
在我看来,我们是比任何人都要相似的同类。实际上我们之间无需逐一付诸言语,彼此都能通过一些细微的动作、面部表情以及语气读懂对方的想法。
无论如何去巧妙地亡羊补牢、蒙混过关,那已经跨过的明确界限,以及沉淀在彼此心间的类似于沉渣一样的东西,会突然一下子像这样涌现出来。
七濑也察觉到我是脸上装作一副无辜,心里诧异不已的吧。
七濑眯起了眼,就像是在说“好啦,看着我”,有些妩媚地开口说道:
「呐,千岁?」
这种宛若刻意旧事重提一般的,极具挑逗性的妖媚音色,似乎暗示着七濑已经找回了平时的状态。
虽然我们刻意不让大家感觉到,但装作一切从未发生又显得过于刻意了,完全就不像我们两人。
而且,我并不想将那个夜晚当作“仅仅是一个错误”。
所以,一定是像现在这样,可以戏谑调侃就刚刚好。
而且这一次我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在这里需要说的话语,就像事先商量好一样——
「我说过别这样吧!」
七濑并没有说出那句“答对了!”,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
然后就那样看着我,像是复述过往一样,继续说道:
「要开始了,我们的学园祭」
「最初也是最后的,我们的……」
「可还记得约定?」
「无毒的苹果糖,是吧?」
听到我流畅的答案之后,七濑终于不再掩饰,温柔地笑了起来。
「早上好,千岁。」
「早上好,七濑」
第二次的寒暄,又恢复了正确的、相似的同类模样。
给那个封闭的夜晚画上一个句号,再一次迎来新的早晨——这显然是属于七濑特有的暗示。
不要忘掉那个夜晚,去接受一个又一个的清晨——这是属于我们独有的默契。
所以,七濑的眼神已经不再晃动。
我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手伸出,就像是绅士一样,将手重叠到她不动声色间向我伸出的手之上。
不出所料,一声清响过后,七濑显得十分满意。
没有太多地矫揉造作,她迅速移开了指尖,从我身边擦过,留下半梦半醒般的洗发精清香余韵,朝着夕湖他们走去。
——击掌为誓,签字画押。
就这样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悄悄地许下约定。我突然微笑起来。
学园祭马上就要开始了,啦啦队的团长和副团长,或者说是戏剧中的王子大人和公主殿下,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的话,就没有办法在正式表演中展示练习成果了。
在光明正大的场所里,正是展示彼此约定的最好时机。
如果不是七濑主动提出的话,我应该早就会降温了吧?在这一方面,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节奏一致。
不管怎么说吧,
我觉得这样一来,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毫无芥蒂地享受学园祭了。
当大家在大厅里兴致盎然地闲聊时,
「早上好!让大家久等啦!」
优空慌慌忙忙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我再次看了一眼时间,校外祭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起来,像这种时候优空居然是最后一个到场的,这可真是有点稀罕了。
虽然也没有迟到,但她还是向我们道了歉,这大概是她本人的性格使然吧。
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优空正从二楼回廊探出身子。
夕湖朝她用力地挥舞着右手,打招呼道:
「小内!早啊!」
优空像是在回应她的招呼,温柔地歪着头。随后豁然省悟过来,朝着楼梯一路小跑过去。
「不用这么着急啦。没事的哦~」
听到夕湖这么一说,大家不禁对视一眼,苦笑起来。
也不知道优空有没有听到,急匆匆地沿着铺满红地毯的楼梯向下一路跑了下来,裙摆轻舞,脚步踉跄。
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招呼道:
「登台的节目又不是灰姑娘,留点神!别把平底鞋给跑丢了。」
看来这句话是真真切切地传到了优空耳中。
顺利跑下楼梯的优空顺势就向我跑了过来,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娴熟地朝着我的脖子伸出手来。
「掐!」
「优空酱,你是不是越来越暴力了啊?」
听到这熟悉的对白,大家不禁一下子笑出声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
优空调皮地笑了笑,身形微晃,有些抱歉地挠着脸颊:
「对不起大家啦,来晚了呢。真是没想到搬乐器要花这么多时间。」
「哦。原来如此。」
大家都接受了她的理由,夕湖在一旁兴奋地接口说道:
「这样呀!好期待小内的演奏呢~」
我以为属于我们的演出是从明天开始的,但听夕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管乐社的表演可是校外祭的重头戏。
像是要提前将乐器和设备搬到会场里面去。
三年级的学生面临考试,应该都已经退出社团了。今年应该是以二年级学生为核心进行排练和准备的。
对优空迟到的理由我并没有一下想清楚,即便是头脑里明白,也没有马上和记忆或是回忆直接联系到一起。
说起来十分抱歉,去年我一直都纠结在棒球里面,已经不记得管乐社演出节目是什么了。
不过嘛,说到学园祭的表演节目,流行歌曲或是J‐POP配上一些现代舞,这一类的节目要比严肃古典乐更显得活泼一些。
念及此处,我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
「独奏?你的吗?」
优空唰地一下抬起头来说道:
「嗯!今年选用了我的曲子!」
声调中罕见地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模样,看来她对登台表演充满了期待。
夕湖听到了这句话脸上一下子兴奋起来:
「是吗?!你要吹什么曲子?!」
优空的视线飘忽不定,像是有些烦恼,接着又有些难为情地垂下了眼角。
「那个……我很期待这次演出。」
「是吗?知道了。」
夕湖面带温暖的笑容,一下子转过身来说道:
「好啦!各位,我们差不多该走啦!」
眼见着海人、和希,健太相继走向了前方,七濑和阳也紧随其后。
不知为何被留在后面的优空和我面面相觑,互相点了点头。
一步,接着一步,等待已久的瞬间渐渐迫近。
一步,接着一步,焦急等待的日夜渐渐行远。
如同站在日常和非日常的分界线上略施一礼——
最初也是最后的,我们的学园祭开幕了。
*
肃穆的红色大门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些和红色地毯成套配色的红色座椅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两边,显得和非日常的舞台十分相衬。
舞台上的幕布尚未拉开,不过这样一来反倒给人一种即将有事发生的预期,整个会场里人声嘈杂,乱糟糟的。
大概看了一眼,已经有八成左右的上座率,全都是学生。
座位的分配是从靠近舞台的前方开始,按照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顺序依次排列。
除此之外,各班有一个大致的范围,至于想和谁坐在一起则交由个人决定。
难得举办一次学园祭,基本上会和平时关系亲近的朋友坐在一起吧。
我们也朝着预先通知过的二年级五班区域走去,突然,前方一个正在四处张望的梦幻般的短发身影映入眼帘。
我猜她是在寻找我们的身影吧?
她那东张西望的姿态,像极了儿时那个暑假里跟在我身后时的模样,我不禁笑出声来。明日姐也似乎发现了我们,抬头望向这边。
眼神瞬间相对之后,她开心地朝我们挥着手。
这是她进入高中后的第三次学园祭了,可是兴奋的心情还是没有变化。
不,我在心中做出了否认。
——比如我们两个人是同级生,比如可以一起平平常常地迎来学园祭。
曾经宛若童话般交谈中的假如,
曾经一直期盼着的,无法实现的,两个人的愿望。
我们的学园祭,也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
这种时候,我突然真切地感觉到这个人果然就是前辈。
明日姐一定比我更清楚吧?明白如果要像往常一样风轻云淡地度过这段时日,日后一定会感到后悔。
在我身边走着的优空极为罕见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出了明亮的声音。
「早上好,明日风前辈」
「早,优空同学。大家早上好!」
听见明日姐的招呼音量也不相上下,我不禁哭笑不得。
这两个平时都一向矜持拘谨,像这种时候往往也就是微笑着轻轻挥挥手。也正因为如此,两人或许才会如此投缘的吧。
我已经发现她们在夕湖加家合宿之后彼此的称谓发生变化,但亲眼看到优空和明日姐两个人关系如此融洽,我还是多少有些难为情的。
「简直就像是同级生一样呢!」我顺着她们的话说道:
「早啊。明日姐,演奏现场不要大张着嘴睡着哦。」
「掐!」
「悠着点啊!小心点啊!」
我们将刚才在大家面前熟稔的对话重新说了一遍,明日姐像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能不能Get到我的本意,夕湖她们也吃吃地笑了起来。
恐怕是远远地看到了我们这场打闹了吧。
「前辈~不要排挤我呀!」
从现役一年级学生座位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看,果然,红叶一个人站在那里正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哦,好,好。」
我苦笑着回应道。
从这边看来,红叶果然是一年级学生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五官端正,不,不止如此。
可以称得上是“绚丽”了。
就像是活在聚光灯下——这种说法有点太古早了,可只要红叶在那边说上几句话,坐在她身边的孩子们自然而然地就会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啦啦队的训练也是和我们一起,大部分时间里承担了教职。这么一说,自打第一次见面之后,我还真没什么机会看到她和同级生交谈。
再仔细想想,甚至连休息时间里,她都是远离同学的圈子,和我们混在一起。
必然地,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红叶只会以一个后辈来展示自己。
好奇心使然,我有些想看到她在平时学校里是怎样的表现。
不过嘛,我捂住嘴角忍住了笑意。
坐在她身边的啦啦队女孩看着红叶的视线是憧憬加上一些温暖的感觉,男生则无论哪一个都显得有些焦躁。
见面的时候就感觉她会在同级生中很有人气,果然没错。
那种可能成为同性之敌的亲近也好,强势也罢的距离感似乎得到了他人善意的接受,有一种类似亲情的奇妙安心感。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位不亚于七濑的美女,但现在看来班上所处的位置可能更接近夕湖。
红叶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想法,继续开心地打招呼:
「夕湖学~姐~」
「嗯!好好享受吧!红叶」
「遵~命~」
「你是在学我吗?」
「优空学~姐~」
「早,红叶酱。」
「期待您管乐社的演出呢!」
「嗯,我会加油的。」
「阳学~姐~」
「早。」
「不要因为是文化类表演就一副无趣的模样喔!」
「你丫……」
「明日风学姐~」
「早,稍稍有点远,听得清楚吗?」
「今天您也很美呢!」
「谢谢,望同学。」
「健太学长~」
「嗯。早上好,望同学、」
「明天正式登台的时候还请声音再大一点。」
「啊,哈哈……」
「海人学长~」
「哦!一早就这么精神。」
「……就这些了。」
「太过分了吧?!」
「哦,还有,那个,和、和希学长……」
「害羞装得太不自然了。」
「已经是少女心了~ 」
「好吧,好吧。」
「悠月学姐!」
「要开始了,红叶。」
「嗯!不管你是哪一个小七学姐,精彩部分我可不会让给你哦!」
「我就当一回七濑悠月,陪你玩一把咯。」
「最后就是前辈了,打个招呼就行了吧。」
「喂!」
红叶最后的梗抛得恰到好处,大家一起笑出声来。
乍看之下,我们只是内部在打打闹闹,但周围都一样在喧嚣吵闹,所以我们也不是那么显眼。
话说,我终于想起来,学园祭的氛围正该如此。
总的来说,去年我一脸郁郁寡欢,沉默不语的模样可能显得更加游离于众人之外吧?
红叶这样期待着各种各样祭典中乐趣模样,我是要学一下呢。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校外祭在五分钟之后就要开始的通知声,我们也结束了谈话朝着各自的座位走去。
突然,我感觉到有视线在看我,再一次扭过头去。
视线尽头红叶正独自站在那里,若有所思,或者说,脸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迷离地望着我们这边。
看到我脸上写满了「怎么了?」的神情,红叶吃了一惊,急忙换上了笑容,调皮地轻摆手臂。
有些介意她刚才那副失态的模样,但于时于景都不能去深究。
所以我也配合着她,做了一个鬼脸。
*
我们分成前后两排,每排四个人入座。
也没有那么多空位可容我们几个人排成一排,相较之下,这样反而更容易聊天。
经过一番猜拳之后,我们决定了座位顺序。前排从左往右依次是海人、夕湖、我和七濑,后排依次是健太、优空、阳,和希。
事先并没有商量,可好巧不巧的是七濑旁边坐着荠,和希的身边是亚十梦。
甚至连这种时候都不愿意并排坐到一起,果然是这俩人的风格。
就这样,连闲聊几句的时间都没有,灯光暗了下来。音响里传出了“咚”“咚”的检测声。
在一阵不太舒服的嗡鸣声过后——
『——让各位久等啦!』
伴随着一道故作镇静的欣喜声音响起,从幕布那里一直延伸到舞台边上的演员通道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出现了几名学生的身影,男女都有。
站在他们正中的是手持麦克风的学生会长,之前我们在学校大会上见过她。
今年的学生会长是三年级的一位女学姐担任的。
分列左右的人大概就是担任其他职务的人吧?
『为期三天的藤志高学园祭即将开幕!』
学生会长依次对参与准备工作的教职人员以及学生表示了感谢,接着介绍学园祭的大概情况。想必是早已铭记于心了吧,能将这些老套的话语说得无比流畅,条理分明。
校长和教务主任的致辞总是让人听起来哈欠连天,真是无聊透顶。我不禁苦笑不已。
为什么同样的客套话换做学生来说我就会下意识地认真听呢?
都是一些遵循礼法的发言或是八股文,毕业典礼上的送别词和答谢词都是如此,而作为学园祭的开场致辞更是如此。
也许仅仅是因为学生致辞的时候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出于义务,我必须正襟危坐,认真聆听。和不停重复相似话语的校长或是教导主任相比,学生的致辞里充满了她那仅有一次的真心。
这么一说,我们的入学典礼时站在讲台上的是优空吧,突然感到十分怀念。
当然,别说对话了,我其实连她讲话稿的名字都还记得。我还记得当时我静静地听着那个看上去非常认真的女孩子紧张兮兮地讲着话,心里猜想——她的那篇讲稿一定是在前一天的夜里反复推敲过的吧?
『……好!那些严肃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啦!』
学生会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带上了一丝戏谑的神情。
『对不起啦。其实从一开始就幽默一些该多好,可是上届学生会长说我标新立异过头了,搞砸了就麻烦了,所以我只好延续以往的严肃认真啦。』
她在谈笑之间就轻而易举地改变了语气。看到她如此心口不一,笑声响了起来,这恐怕正如她所期。
我也跟着笑出声来,全身心地沉浸在学园祭的气氛中。
从以往经验来看,能参与学生会长竞选的人大体分为两类。
一种就是千真万确的,如同样板一样的优等生。
校规必须遵守,上课时会一笔一画记笔记,当然,考试成绩也必然名列前茅。
而另外一种,简单来说,就是学年里面的超级人气王。
制服穿得随性但会恰如其分,在任何一个班里都相当吃得开,成绩如何无关紧要,老师都能记住他们。
当然,我没有说哪种好哪种不好,可今年的学生会长似乎属于后一种人。
能分得清楚场合,举止得体还可以公然搞怪,我从前方的三年级学生的反应就看得出来。
一眼掠过去,明日姐的短发发梢晃动着,像是觉得很好玩。
「好!」等到礼堂中再次平静下来之后,学生会长开口说道:
『各位同学,你们知道藤志高校园祭的口号吗?当然是知道的吧?劳烦三年级志愿者的帮忙,我们可是将口号贴得满校园都是!』
她刚说完这句话,前方座位上就有几个起哄的声音响起:
「才不是,压根就是强制工作吧?!」
「最后你到底印了多少张啊?」
「毫不掩饰地催眠洗脑啊!」
「托您福,迄今都在脑袋里挥之不去啊」
深有同感的同学们轰然而笑,我也在其中笑出声来。
虽说我觉得任何一所高中都差不多,可藤志高校园祭每年都会打出一个不同的口号,这成了惯例。
然而也不会这么夸张,更像是大体上立起一个旗帜,写上一个「我们就这样燥起来吧!」
对了,去年的口号是什么来着?我试着回忆了一下,一时间却没有任何想法。
诚然,当时的我也顾不上学园祭吧,这也是理由之一。
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就是,去年也没有机会能像今年这样到处能看到口号标语。
顶多也就是在教室后面贴上一张学园祭的海报,仅此而已。
与之相比,今年学生会长说的那句话一点都不夸张,真的是张贴满了所有空间。
海报的设计也刻意强调了口号内容,同学们应该在学园祭准备期间都被印到脑袋里了。
应该是看到观众席上的反应,学生会长确信了这一点吧,
于是她再次展露出调皮的笑容,开心地说道:
『往年的话,这时候应该是学生会长发布口号的时机,今年因为大家都记住了,我们就一齐高声喊出来吧!』
她这种号召搞不好就直接发生事故了,但可能是因为现场很温暖,观众席上的气氛很友善。
『等一会儿我说出「藤志高祭今年的口号是——」大家就一起举拳高声喊出来吧!听清楚咯,这个可不能因为害羞喊一半哦,所以现在赶紧和两边的人约好「一起喊出来吧!」和马拉松大会上的「我们一起跑吧!」不大一样,这次绝对不可以背叛!』
学生会长的话音未落,大厅再一次轰然而笑。
真是挺有意思的——就在我感慨的时候,坐在我左边的夕湖拍了拍我的肩膀。
「朔!一起喊出来吧!」
「哦呀,身为啦啦队队长要是害羞的话明天会不安的。」
七濑先行接过了话头,呵呵一笑。
「千岁在祭典上可是能抬神轿的男人呢。」
注:日本抬神轿的时候会高喊一些口号,如わっしょい!ソイヤ!等等。这里七濑应该是在嘲讽千岁是可以喊出来的。
「那太兴奋了,搞不好连学园祭都会禁止我来了吧?」
夕湖扭过头去和海人说道:
「海人也一起来吧!」
「哦!」
从我左后方传来了阳的声音。
「气运丹田发声!山崎!」
「知、知道了!」
「小内就当作是明天的练习,打起精神!」
「嗯!」
七濑也扭过身去,开口说道:
「荠,从品牌形象战略的角度来说,你是不是会说『懒得』呀?」
「哈?这种活动里我可是全力享受型!」
大概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了吧?
我右后方传来了和希挑衅般的笑声。
「在大家高举拳头大喊大叫的时候,亚十梦同学一定会是那个抱紧肩膀,气呼呼地低着头的害羞同学吧?」
「我宰了你!」
礼堂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学生会长正看在眼里,等了一会儿,她找准时机咳嗽了几声。
『好啦,各位!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声召唤,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有些性急的同学直接举起了右手。
「「「「噢——————! ! !」」」」
「「「「耶——————! ! !」」」」
学生会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藤志高祭今年的口号是——』
「「「「「『Shoot the blue moon! ~击落你那摇曳的心~』」」」」」」
砰!砰!
礼炮拉筒的声音响起,色彩斑斓的纸带和鲜艳的碎纸屑在舞台前漫天飞舞。
快节奏的BGM响起,蓝色的灯光照耀在幕布上,一轮满月的图像缓缓升起。
在四周交错的白色管线中,学生会长继续说道:
『英语中有个说法是「Once in a blue moon」,指的是一个月之中看到两次满月的机会,引申为「难得一见」的意思。另外,提及蓝色也会想到青春,而青春也是蓝色的。让我们一起击穿这一去不返的短暂时光吧!击落它!让它成为可以永恒挂在心间的三天吧!』
哇!礼堂中学生们的欢声雷动,像是要掀翻整座礼堂。
BGM的声音越来越强,像是在煽动气氛一样,光线交错飞掠过幕布上浮起的蓝色月亮,速度越来越快。
──Shoot the blue moon。
明明这句话我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可眼下却不由分说地想起了那个夜晚,我不禁将视线转向了坐在身边的女孩。
七濑宛如被周遭的喧嚷轻轻遗忘,独自披上了一袭静谧的羽衣。
她只是呆呆地,呆呆地凝望着那轮蓝色的月光。
那张侧脸过于美丽,难以触碰却令人想要触碰,像是诱拐,宛若囚困,我不禁轻轻地移开了视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红叶那副模样突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后辈女孩似乎也在同样痴望着蓝色的月亮。
『对了,虽说被明令禁止说出来,但这个口号的提议者或者说是原作者就是小美咲老师呢!』
听到学生会长这么一说,我身边的七濑猛然惊醒过来。
『学园祭的指导工作是由老师们轮流担任的,大家在开会讨论今年口号的时候,小美咲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笔记本。于是我就偷偷地从她身后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一句话「Shoot the blue moon!」哇哦,居然是一个浪漫的人儿呢!』
这以后一定会被骂的吧?我不禁苦笑起来。
说起来阳也和我提到过,女篮开场的圆阵口号也是美咲老师想出来的呢。
或许有人会说我想多了,但我觉得那个笔记本上随手写下的那些并不想给任何人展示的文字,或许是对某些学生想要说出的口讯吧。
突然有些在意她们的反应,于是我偷偷地打量着身边坐着的两名女篮队员的模样。
和想象中一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她们的共鸣。
七濑的唇边浮现出和周围喧嚣略显不同的,略有所悟的平静笑容。而阳的眼神中充满挑衅,嘴角扬了起来。
『好了,闲话就到此为止吧!』
学生会长说完这句话,缓缓地环视着会场,随后提肩,深吸了一口气——
『我宣布!本年度的藤志高祭正式开幕!!』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还没平息,色彩鲜明的探照灯光射向了幕布。
站在演员通道上的学生会长抬手指向舞台,像是完成最后的任务一样,高声说道:
『开幕式表演是由我们藤志高教师组成的舞队带来的「不要让他们穿制服!」』
全场爆发出阵阵欢笑,掌声如雷鸣般响彻,仿佛为了缓和这热烈的氛围,一曲激昂的舞曲适时地悠然响起。
播放的是EUROBEAT?
注:日本第一次“EUROBEAT”的黄金时期出现在八十年代中期。1986年10月25日第一张以EUROBEAT为主题的大碟《that's eurobeat》推出了,其后以此为名推出了数十个系列,并且还造成许多唱片公司争相推出同一类型的唱片。创造了不少脍炙人口的经典曲目,其中《BOOM BOOM DOLLAR》便是这时期最HITO的歌曲。这就是日本第一次EUROBEAT的黄金时期,不过它只维持了一小段时间便衰退了。很古老,有兴趣自行搜索去听。
是荻野目洋子的『Dancing Hero』和DA PUMP『U.S.A.』。总觉得这些歌都很相似。
藤志高学园祭每年都有现在这样教师表演的惯例。
最初的目的就是通过老师们自己登台表演来缓解一下学生们的紧张感,但我觉得,说不定这群大人也想趁机回忆一下自己青葱岁月,一起闹腾一番呢。想到这一点,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说起来去年似乎是一群年长的教师,短裤外搭白色polo衫,头戴红白帽,表演了一段迷之体操。
明明去年的学园祭几乎没什么印象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清晰地记得当时冷冷地盯着那节目看了半天,倒是有些汗颜了。
不知何故,今年的教师团队心思一变,改成了表演跳舞。
不过这个『不要让他们穿制服!』嘛,我不禁苦笑不已。
「这名字问都不问都知道是哪一位想出来的。」
脑袋里浮现出那位教师的模样,我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恰逢此时,幕布缓缓向上拉起。
就在教师们的腰部出现的同时——
「咦?」
坐在我身边的夕湖不由得率先发出了疑问。
我的内心之中有着相似反应,但尚未来得及开口,漫天交错的光线一下子聚焦在舞台上。
全身沐浴在聚光灯下,闪亮登场的是——
『──Night of fire』
穿着藤志高制服,乱七八糟地摆着杂志上明星POSE的老师们。
“啪”的一声,就在那一瞬间。
回想一下,学生们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持续受到煽动与挑动,但又屡屡遭遇延期,他们的期待与兴奋却如同逐渐充盈的气球,一点点地不断累积。直至此刻,这股积聚已久的情绪仿佛被一根细针轻轻刺破,瞬间爆炸。
紧闭着大门的会场内,吹过一阵只能用“热浪”来形容的热风,温度一下子攀升起来。
祭典上敲着太鼓的混球们的喊叫声以及银铃般的女孩子尖叫声,如同折纸链一般,缀满了整个大厅。
有些人在喝彩,为了老师们的制服装和决胜脸;有人在高喊,喊着班主任的名字;有人在尖叫,就像是看到了爱豆们的演唱会开始了一样……
幸亏学生会长事先做过暖场,四处飞散的声线中充满了善良的色彩。
我再次望向了前方,舞台上的老师们从前方起依次是二人,五人,十人方式扇形分布。
然后,最前方——
背靠背站在舞台正中的身影,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
坐在我身边的七濑难得欢腾起来,高声说道:
「小美咲好可爱啊!」
左后方的阳接着说道:
「小美咲很帅啊!!!」
许是听到了那声音了吧,或者是因为学生会长爆料的持续影响,再或者是因为忍耐着羞耻感吧,穿着比夕湖、七濑还要短的裙子的美咲老师面红耳赤地站在最前方,身体微微颤抖着。
身上穿着半袖夏装,腰间盘着米色开襟线衣。
脖子上系着和夕湖她们一样的绸带,带子似乎很长,相应的衬衫纽扣也大胆地解开了。
手腕上戴着鲜艳的蓝色荧光发圈,脚下蹬着松松垮垮的泡泡袜。
注:泡泡袜(日文:ルーズソックス,英文:loose socks)也译作松垮袜,是一种流行于日本高中及初中学生妹的袜子。因其穿在脚上松松垮垮、似脱落非脱落的样子得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脸上画的妆容也比平时要华丽许多。
冷静思考一下,完全没有穿制服外套,不让穿……这样也还行?
不管怎么说吧,与平时无懈可击的冰山美人形象的反差感,再结合上她欲拒还羞的神情,一言以蔽之,值得一推!
我不禁看向了左边。
「这是什么?」
夕湖将手指抵到下巴上,沉吟了一阵开口说道:
「唔——平成辣妹穿搭?」
「怎么感觉听过的样子,太妹吗?」
「对对对!小美咲她们我觉得就是比咱们稍稍年长一点点的那一个世代的人,2000年的时尚品位最近也有重新流行的趋势。我妈妈毕业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诶?琴音阿姨倒是蛮合适的。还有荠也是……」
「是的!」
应该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吧,荠在一旁高声叫着:
「藏老师也太好玩了!!」
这次似乎彻底传进他耳朵里了。
藏老师的脸上挂上了有些不快的笑容,即便从我们这里也能看清。随后他向我们二年五班方向使了一个眼色。
和美咲老师一对比,完全就是一个大叔。
藏老师身上穿着制服,领带系得相当松垮,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蓝色荧光内衬。
说真的,平时他穿衣服就邋里邋遢的,穿成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过仔细看一下的话,裤子也太肥了吧。
腰带系得很低,腰部向下,快到屁股了!腰带上有很多孔,分成两排有序排列,另外,他居然还戴着一条裤链。
或许时心理作用,他的头发显得比平时也要浓密一些,刘海不知道在搞什么,居然还用发卡别住了。
从刚才和夕湖聊那几句就能猜到,他这打扮,大概是2000年那会儿男高的制服流行穿搭吧?
我不禁苦笑了一句:「美咲老师能和夕湖她们一样的打扮我觉得还挺可爱的,可藏老师这个,我一点都不想学他那个模样。」
不过,我有点羡慕那个时代,那会儿的氛围要比现在更加自由,也没现在这么拘谨。
思绪纷飞之中,曲子的节奏开始加快,摆着决胜POSE的藏老师他们开始动了起来。
配合着节奏伸出手掌,像是敬礼一样,舞步缓慢地左右交替进行着。
看来美咲老师已经横下一条心了。
原本她的个子就高挑,身材也很出众,当她认真配合舞步风情万种地翩然起舞的时候,就像是一名真正的辣妹期刊模特一样。
说起来,她在学校里一直都是穿着长裤或是运动衫的。
我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到她穿着这么短的短裙在跳舞,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一不留神,我就陷入了男高中生的感喟之中。
「你看什么看入迷了呢?老爷?」
有人在身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去,阳正鄙夷地盯着我。
她的手臂支在了我的椅子靠背上,所以她的脸要比想象中离我近很多。
我急忙微微移动腰部位置,摆脱了两人鼻尖几近接触的距离。
阳像是吃了一惊,叹了一口气,直接抚摸着我的颈部,我不禁有些心旌摇曳。
似乎让她误解成了其他意思。
「真是的,要是换个美女,你就不会多想了是吧?」
随后阳“嘿”了一声,重新目视前方。
刚才我动就是因为某个大美女的缘故吧——我的内心苦笑不已,也跟着她看向了前方。
舞台上,不知道是为了响应「Shoot the blue moon」这个口号还是原本就设计好了,藏老师和美咲老师单手比作手枪状,朝着观众席做出开枪的动作。
随后双手握枪,高举过头顶,挑衅地扭腰旋转。
美咲老师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状态,撩人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朝着观众席抛了一个媚眼。
“哇哦!”男生们没出息的声音,“哇!”女生们尖叫的声音同时响起。
坐在我右侧的七濑再次高声叫道:
「小美咲好性感啊!」
左后方的阳接着她喊道:
「干脆平时就穿裙子吧!」
夕湖也在一旁高声喊:
「藏老师今天也超帅气~」
就像是在回应她们的声援一样,藏老师他们握拳开始敲打肚脐附近,就像是在敲太鼓一样,右手和左脚抬起,调动着观众气氛。
也许是久经训练的缘故吧,或者说是因为在不经意间产生了化学反应,前排的这两位明明没有对视一眼,却一直在跳着舞,默契十足。
美咲老师不用多说,藏老师居然也能完美地完成舞蹈动作,站到了C位上,舞步一点也不逊色他人,有点好玩。
那家伙是能说出喜欢班级T恤的人,骨子里来说就是一个祭典男吧?
「话说——」我看向了自己的左侧。
「这个,也是现在流行的舞蹈吗?」
夕湖和刚才一样,稍稍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
「不,大概……像是以前流行的Para para吧?和妈妈喝醉酒时跳的舞很像。」
「哦。我居然能想象出那幅光景。」
「对吧?」
舞台上,美咲老师和藏老师右手斜上,左手斜下,随后画着弧线变换成左手斜上,右手斜下,一连串动作交替重复不停,宛若绚丽的凤蝶一样翩翩起舞。
「哎,朔?」
夕湖面向前方,嘴里嘟囔着:
「这也是挺难以置信的吧?」
「你是指?」
「藏老师和美咲老师也有过像我们一样的时候啊……」
「啊,我懂。」
其实在屋顶和藏老师聊天的时候也想过相似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感伤尚且还有其他的意思在里面,多少有些像是难为情的感慨之情。
平常和藏老师与美咲老师说话的时候,我始终的认知都是「和我们生活在同一时间的大人」而已。
得以亲眼看到这种陌生却毋庸置疑曾属于高中生的文化,得以确认曾经的那个时代,确认那两个人也曾送走过那样的青春——真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一直都以为,流行只是在不负责任地物换星移,或许在我们某一天回眸的时候,它就像是一幅渐变色的图画,让我们想起那往昔之间的层层感伤。
回首再次望向舞台,我轻声失笑。
“曾经的那个时代”如果这么说的话,会被美咲老师打的吧。
「如果——」
夕湖在一旁开了口,就像是拿起铁质的喷壶,轻轻地将我那无法言明的心声填补完整。
「如果我是那个时代的高中生的话,也会像这样打扮的吧?」
「夕湖对潮流比较敏感,我觉得应该是的。」
「适合我?」
「适合你。」
「然后在某一天变成这个模样的大人?」
「然后在某一天变成了一名喝醉酒后会在女儿面前跳Para Para舞的妈妈」
「感觉有点好玩吧?朔。」
「是有点好玩的。夕湖。」
就在我们交谈期间,藏老师他们的Para Para舞迎来了高潮部分。
她们像是辣妹一样随手敬着礼,举枪,双手交叉在头顶,扭动着腰肢,就像是一片凤蝶翩翩起舞。
不知不觉间,最初还在欢闹起哄的学生们已经被完全吸引,配合着节拍,高举拳头大声欢呼着。
就在我反应过来是EUROBEAT的重低音在强烈地锤击着胸口的时候,自己的心跳已经跟着躁动起来。
蓝色、白色,交横绸缪的光线越来越快,就像是照进沉入水底的瓶中的光线,四处漫射。
突然,我像是困在了刹那错觉之中,漫天的喧嚣似是离我远去。
一阵令人耳鸣般的寂静到访,舞台之上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我的目光。
在那中心,原本有些固执不肯看对方脸的那两个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像是一个十七岁的早熟孩子一样在舞动不停。
脸上有些泛红的美咲老师妩媚地抛了个媚眼,藏老师就像是收到一封没有写收信人姓名的信件一样,困窘地垂下了视线。
身处镁光灯之下,只有两人。
就像是背着朋友在书桌下偷偷地踢着指尖,暧昧而半半拉拉的攻防。
突然,和造访联翩而至的寂静渐渐远去。
学生们的欢呼声、划破大厅的光线、窒息的热气,还有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共同起舞的夕湖、七濑,以及荠。
而在舞台上领舞的,则是明明不肯对视却莫名合拍的藏老师和美咲老师。
宛若自相矛盾的,梦境和现实之间的恋恋不舍。刹那间,越是想要抓住它就越是会从手掌之中溜走,渐渐模糊。
遽然回顾四周,身边的学生几乎都已站起身来。
女生配合美咲老师举起右手,男生配合藏老师左手跟上。
应该是为了配合学园祭的演出,镁光灯依次照耀着每一名观众,宛若每一个人都是主演一般。
也许看我茫然而坐耽搁了这一切,有人感到着急了吧?
「朔!」
「千岁!」
夕湖和七濑分别朝我伸出手掌。
就在这一瞬间,镁光灯照亮了我们所处的位置。
逆光中两个人的人影,如同剪下的黑白舞台纤细剪影,期望着我能到场。
应其所邀,我拉着她们的手站起身来。
礼堂里的光线飞来飞去,像是为表演做着最后的收尾。
在这片截取下来的,如夜一般的空间之中,每一个人都沐浴着人工的色彩,每一个人都委身于此刻的律动之中。
急急如促前行的拍点,像是在央求继续,一直回响。
藏老师和美咲老师煽动着观众,夕湖和七濑跟着他们跳动不停。
一翩,一跹,极彩色的蝴蝶在起舞。
一悠,一扬,青藤色的夜晚在放歌。
终结与开始,近在咫尺之间。
这边与那边的分界线上,她、他都在摇曳不停,焦灼,不宁。
始终不会终结该有多好,
始终未尝开始该有多好,
然而,反复播放的EUROBEAT迎来了变化,如同安抚一般,旋律告诉了我们划清界限的所在。
藏老师和美咲老师也像是在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深吸一口气,高举起手臂。
夕湖、七濑、荠、回过神来的我,以及大家都跟随着她们的动作。
舞台和观众席仿佛连接到了一起,化作阵阵涟漪。
彼此连结,身处辉光,接纳,被接纳,尽管如此所有人还在摇曳。
如同要拨开随波逐浪之中的恋恋不舍,
『──Night of fire』
众人肃然缓缓施礼,一曲终了,我们的学园祭就此开始。
*
「老师他们跳得舞还不错吧?!」
「是啊,我超想要一双泡泡袜呢。」
「美咲老师真是超理想的女性形象。」
「我啊,有点推藏老师哦。」
「我懂你!他闭上嘴居然长得还蛮好看呢」
时间已过12点,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从礼堂里走了出来。
藏老师他们首秀过后,舞台上依次表演了戏剧部和杂技部的节目,我们观看完毕之后迎来了午休时间。
四周传来的对话还带着按捺不住的亢奋,兴奋之情有增无减。
我和夕湖她们一起穿过大门,一下子松快了许多,喘了一口气。
一点一点慢慢吸入肺部的空气带着凉爽的秋意,这让我感到会场里果然是太热了。
托最先登场的藏老师和美咲老师的福,气氛才会热烈起来的吧?
杂耍社配合流行的J-POP音乐,轻巧地抛接球棒、球盒和棍子,博得了热烈的掌声与欢呼;戏剧社的表演让人看得开怀大笑,又觉得温馨,甚至到最后,四处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去年学园祭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心不在焉,今年我却如此热衷,现在看来就像假的一样。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特别是戏剧社的表演,因为后天我就要正式登台表演,所以看得十分投入。从好的意义上来说,他们在舞台上抑扬顿挫的念白以及夸张的动作都让我受益匪浅。
不过嘛,看到最后的谢幕时刻,我突然想起来我们的表演尚没有决定结局,感到稍稍有那么一点胃疼。
坐在我身边的夕湖和七濑似乎也是同样的,我们三个对视一眼,像是为了掩饰,一起笑出声来。
事到如今挣扎也无益。
我打定主意之后伸了一个懒腰。
因为久坐的缘故,我的肩胛骨嘎嘎地响个不停。
沿着短短的走廊,我们来到了大厅之中,夕湖开口说道:
「去哪里吃饭?」
休息时间有一个小时。
大多数学生就是在大厅的座位或大厅的长椅上吃午饭,这段时间内同学们可以离开Phoenix Plaza。
我望着天井中照射进来的阳光眯起了眼睛,说道:
「天气不错,好不容易出来,我想呼吸一些外面的空气」
夕湖举起手来回应道:
「赞成!天桥附近有长椅吧?」
「倒也行吧。」走在我们附近的七濑继续说:
「不过,我记得再往前走一点恰好有一条河,也可以在那边静下心来吃饭。那边的感觉比起河堤更像是河边一些。」
噗嗤,我不禁笑出声来。
七濑愤愤不平地瞪向了我。
「怎么了?就是念河边吧?」
她似乎误以为我对这个单词有了反应。
像是有些怕羞,她闷闷地抿住嘴。
确实,作为七濑说出来的话,这个词显得过于淳朴,别有一番韵味。
我逗她说道: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七濑悠月果然也是货真价实的福井高中生呢。」
「啊,你这人!」
果然是和我相似的同类。
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在说什么。
七濑像是接受了,刻意耸了耸肩。
到这个份儿上其实已经无需确认,原本福井就没有那么多可供朋友或是恋人在回家路上随便闲逛的咖啡店。
因此在成为高中生之后,出于需求,人们就会在自己的行动范围内配合对方寻觅一些中意的去处。
比如说社团活动结束后的回家路上,就去一些藏在停车场里面的便利店去买零食;再比如想要和发小发牢骚,就会去两人以前小学里的秋千架;有些恋人想要说些情意绵绵的悄悄话,就要去路灯氛围十分暧昧且人迹罕至的公园里。任何人都会有这么一、两个私密的地方。
放学后路过这个Phoenix Plaza周边的时候,总是能见到高中生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处所。
并没有事先商量好却能保持恰当距离,感觉就像是在新闻里看到的剪辑版鸭川风景片,相当有趣。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们在城里散步的时候,或是骑着自行车赶路的时候,如果看到一处感觉还不错的的地方,就会不自觉地收入脑海一角——这就是所谓的福井的高中生。
似乎要将我的心里话接了过去,七濑在一旁说道:
「嘛,我可不想被某个总是和西野学姐在河堤上腻在一起的人说三道四的呢。」
听起来,她的语气居然显得有些在闹别扭,挺难得。我实在忍不住了,再一次笑出声来,说道:
「抱歉。我不该取笑你。」
「还是说——」
七濑突然将身体凑了过来,伸手搭到我的肩膀上。
尚且还鲜明刻在我心尖的身体紧紧地贴到了我的手臂上,一股甜美的酥麻感条件反射般穿过我的后脊梁。
七濑刻意调细气息,撩拨地慢慢吹到我的耳垂上,“咻!”的一声之后,她的唇音在我耳边低低呢喃:
「你想把这里变~成~只有我们两人幽会的地方?」
「哇——」
我还没有来得及甩开她,七濑已经飘飘然先行离开了。
然后就若无其事地和夕湖开始闲聊起来,满脸不知就里的模样,我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明明大家离得都很近。
原本以为她会谨慎一些,果然是丝毫不能大意。
*
和七濑确定河边的位置之后,没带便当的我和大家暂时分开,跑去觅食。
Phoenix Plaza前的广场停着好几辆移动贩卖车,其中不乏sumu这些知名店家。
注:sumu,2015年在福井开的一家咖啡店。
从刚才开始,身边一直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仔细一看,原来秋吉也在场。
注:秋吉是烤串店。
说起来,小时候打少年棒球的时候,训练结束之后,家长们就会叫我们到操场上,高呼“Surprise !”之后,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吃烤串。
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像祭典上的摊位,原本我以为填不饱肚子的话就去附近的オレボ里,看来是多虑了。
注:オレボ,福井的便利店。
就在我闲庭逸步,在广场上物色食物的时候,一辆印有熊猫吉祥物,车上写着「コッペ亭」的红色餐车映入眼帘。
已经有十几个人在排队了。
コッペ亭是福井当地出名的纺锤面包专卖店。
这家店最为自傲的就是菜品种类繁多,将近几十种甚至近百种之多。可即便如此,每一次遇到这家店的时候都会感觉增加了新的口味。
总店就在县图书馆那边,我们在考试复习的期间,经常去那边搞定午饭。
男生们想要一些大分量的,女生们想吃蔬菜和甜品,这家店的菜单完全可以满足各自的需求。所以在同伴们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此地尤为合适。
想着想着,嘴里就剩下面包的味道了,于是我走到了队尾排队。
「前辈!」
就在这时,红叶远远地挥着手,开心地跑了过来。
「诶?和希学长他们呢?」
「不要这么快就说用不着我了呀!」
听我这么一吐槽,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最近已经完全习惯这样的交流方式了。
现在在啦啦队的训练中,她都会故意在和希面前装作害羞的模样,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和我搭话。我也知道她这是作为一个得体的后辈在坚持恪守的礼仪,所以也必然不会真的很在意。
倒不如说,一旦她不经意露出女性面貌的时候,就会着急忙慌地缩回去。像这种测量距离的方法和画线的方法,我与七濑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很擅长拿捏分寸。
这么一想,对红叶的印象在不知不觉间也改变了不少。
我看着逐渐变短的队伍,开口说道:
「红叶的午饭也吃移动餐车吗?」
「是的!本来往常我是自己做便当的,但是一想到要上台演出了,就紧张得睡不着。」
「诶?有点意外呢。」
她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和我们混熟的后辈,更重要的是她在全国大赛的短跑100米项目上都曾出场。
我还以为她的胆子会很大,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摇呢。
红叶似乎也发现了我在想什么,讪讪地挠了挠脸颊:
「要是在田径场上,根据平时的成绩,我多少都会有些自信。但这边是结果并不明朗的正式登台表演,还是挺可怕的。」
「大家都积极准备了两个月的时间了。没问题的。」
「可是只有两个月呀!」
我瞄了一眼垂下眼帘的后辈。
我觉得她要是真的感到不安的话,或许少言安慰几句也行。但她的神情却和嘴里说出的话语截然相反,淡定而平静。
像是在回首过去的时光,又像是在静静地暗下决心。
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她在期待我随口就能说出的那些肤浅的漂亮话。
「终于就要到明天了呢。」
听我这么一说,红叶故意装傻,歪头看了看我。
「对我们来说是后天吧?前辈?」
似乎她也提到过要在自己班上登台表演吧?
而我们班是戏剧表演。
「对我们来说也是如此吧,后辈。」
突然觉得我们能这样交谈也是挺可笑的。
作为一名一年级就从棒球部引退的人,在高中里面第一个用“前辈”来称呼我的人正是红叶。
当然,偶尔也会有些不知道名字的新生也会用前辈来称呼我,或者是我们在啦啦队公众场合露面的时候,也能听到这个称呼。
至少来说,能在相同的场地内出没并且知道对方名字的人,红叶应该是第一个人。
回想起来,虽然我们仅仅是相识两个月的时光,但可以说她已经完全融入我们的日常之中。
尤其最近,红叶仿佛就像是一起度过这个季节的众人之一。
又或者——
说不定染上色彩的其实是自己。
就像是我们一直都在搜集着夏日的尾巴,然后突然有一天,吹到脸上的空气变得冷冽一样。
就像是在不知不觉中,树叶枝头悄然换了装扮一般。
在那个没有色彩的九月之间到访的女孩,不知不觉地带来了秋天的缤纷。
总觉得,感伤渐渐缝合在这浮躁飞扬的缝隙之间,呈现在这样的非日常日子里。
「做红叶前辈的身份也就到明天了。」
我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红叶听后像是吓了一跳,眼神闪烁着。
随后突然聚焦,脸上再次露出后辈模样的天真笑容。
「对我来说,从春天开始也好,从这里开始也好,前辈一直都是前辈吧?」
「嗯,那倒也是。」
一年级和二年级之间的差异不必多说,不过红叶似乎以前就认识我们几个人。大概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说起来,合宿的时候夕湖曾经说过:
『呐,红叶?』
『想问的事情、想告诉我们的事情,要不要再多说一点?』
『我们了解你,而你也了解我们,即便是学园祭结束以后。』
『就算有一天会毕业,但我们成为能聚在一起的朋友吧?』
那个时候红叶给出了什么样的反应来着。
当然,我不会在正式表演结束,或是在学校擦身而过时,说出「我们变回学长和学妹的关系吧」这种冷淡的话。
话虽如此,和练习时每天见面的这两个月相比,我们的距离应该会变得疏远。
虽然同样是前辈和后辈,但这和主动寻找、接近我们的明日姐不大一样。
说不定她会和夕湖和七濑她们频繁联系,可以一起去逛街吃饭,维系着关系。
和优空一起做做料理,偶尔和阳玩传接球,或是和明日姐在河堤边偶遇。
应该会和我、和希、海人,健太这些原蓝队队员聚一聚,聊上一聊。
不过那些一定和我们可以将枕头排成一排,在房间里睡大通铺,然后清晨可以出门散步的时间完全不一样的吧?
虽然和明日姐之间已经聊了很多话题,但如果转过月来,我们去修学旅行的时候,那里一定不会有红叶。
如果初逢之时是在春天——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我不禁自嘲起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并没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只是不经意地想到,如果四月就和红叶相遇的话,现在的关系或许会有些不同。
一定,是在对缝合在这非日常缝隙间的色彩差异产生的感伤吧?
更重要的是——
我呼出了一口温暖的气息。
红叶的话,就算不去理她,她每每见到我们也会脚步轻盈地奔跑过来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期间,队伍不知不觉排到了我的位置上。
「前辈,您先请。」
说着,红叶伸出了手,我也就顺势从命了。
「那就手工汉堡和蛋炒面一份,还有……」
コッペ亭的餐车里纺锤面包和学校餐厅里的面包相比,要大上一两圈。
再加上筋道的口感,令一次性可以吃下蛸九巨无霸的我,吃下两个面包之后都会感到大为满足。
然后再点上half size的面包应该就差不多了。就在我看着菜单的时候,身边的红叶自信满满地扬声说道:
「前辈,再来一个油豆沙的吧!」
原本我一直在找素汉堡,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苦笑道:
「我午饭吃不惯那么甜的东西。」
「没事的啦。没有前辈想得那么甜。黄油口感是咸的很搭的,而且红豆沙还是黄豆沙随你挑啦!」
这么说来,红叶在吃鲷鱼烧时也选了红豆馅。
据她所说,她是奶奶带大的孩子。
她都如此推荐了,我也不好拒绝,只好对着店员说道:
「那就来一个油豆沙汉堡吧。黄豆沙馅」
胜利!红叶在一旁摆出了一个小小的胜利剪刀手。
「我会一点一点地将前辈染上红叶的色彩的!」
「就是一个面包而已」我一边结账一边苦笑着说道。
「红叶你要点什么?」
听我这么一问,红叶毫不迟疑地回答:
「油豆沙面包,黄豆沙馅,再加一个手工汉堡,再配蛋炒面。」
除了选了尺寸稍小的一号,其他完全和我一样。
「别学我呀。」
我忍不住吐槽道。红叶感到有些好玩,垂下了眼角,说道:
「我也要染上前辈的色彩。」
听到她这完全不带感情的嗓音,我不禁傻了眼,叹了一口气说道:
「别吃得太多了!和阳一样了!」
「我也是体育社团的女生。不用在意啦,摄入的卡路里就算不管也会散发出去啦。」
「七濑听到会生气的。」
等红叶结账完毕,我们离开了队伍。
接着去sumu的移动餐车边买了两杯咖啡。
和刚才一样,红叶将自己那份餐费稀里哗啦地塞进了我的口袋。
我将热咖啡递给她,举起画着红色小熊猫的袋子问:
「要和我们一起吃吗?」
「不要。」
红叶保持着和我一两步的距离,果断地说道。
「明天再和大家一起吃吧。今天我和班上朋友说好了一起过的,会给她们添麻烦的。」
后半句“添麻烦”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或许是指她太常露面会给我们添麻烦,也可能是她太专注于应援团的活动,会疏忽班上的表演。
如果是前者,我觉得最好先否定,不过看她若无其事的模样,似乎不是什么需要深究的话题。
于是我跟着她说道:
「是吗?那回见了。」
我轻轻举起手,正要迈开步伐时——
「前辈——」
红叶叫住了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哪里有些想不明白了。
我有些纳闷她在想什么,回头一看,发现她还是惯常的后辈模样,只是眼神要比平时成熟了很多。
红叶坦率地盯着我问道:
「约定,你还记得吗?」
什么嘛,这个话题呀。
我很快明白了,接着回复她说:
「文化祭的舞台企划对吧?不用担心,大家都会去看的。」
红叶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就像是在大雨之中迷失了方向。
「请不要忘记我。」
「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夸张!」
听我这么一答之后,红叶像是要彻底结束话题,嘿嘿地笑了几声,挥了挥手。
那笑容,就像是将秋日强行贴到了面孔之上,从雨中快速切换出来有些令人在意,但不凑巧,我并没有带伞,所以无法掀开查看。
因此我也挥了挥手,就像是眺望着那揣测不明的蓝天。
*
七濑发现的那条河正好从药店和附近中学之间流过,需要从PhoenixPlaza稍稍步行一段距离。
河宽大概在四、五米左右。
正如她所说,那里的风景比起河堤来,确实更像是河边。
有几个长楼梯可以下到水边。先行一步的夕湖、优空、七濑、阳、和希、海人,以及健太已经坐在了踏步上,吃着便当。
「这个地方确实很适合野餐」
我微微苦笑,走下楼梯,找了个空位。刚一坐下,夕湖就开口了:
「啊!是コッペ亭呢!」
坐在她旁边的七濑接着说道:
「诶?我刚才没细看,真有移动餐车来了呢!」
「sumu和秋吉都来了。」
「糟糕!早知道我也去买杯咖啡了。」
「回去的时候顺路买一杯不就得了。」
闲聊期间,我拿出了half size面包。
夕湖饶有兴致地探过头来,看着我手里的面包问道:
「什么口味的?」
「这个是油豆沙,另一个是手工汉堡和蛋炒面。」
七濑听到这句话,诧异地看着我说道:
「好稀奇,你居然是甜派!」
「是红叶推荐的。」
「诶?」
「一见面她就问和希学长在哪里!」
「那你邀请红叶过来不就得了。」
「我邀请了,可她拒绝了。说是会给各位添麻烦,所以今天和班上的朋友一起吃饭了。」
「……诶?」
我原本以为她第二次的帮腔里话里有话,结果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刚一打开油豆沙面包的包装,七濑就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你为什么不先吃甜的?」
「我这人喜欢最后在嘴里留一口咸味。」
「那是什么?奇怪。」
「吃完蛋糕之后,你不想再吃一口腌萝卜吗?」
「才、不、要。」
潺潺湲湲,沐浴在秋天柔和阳光下的河面波光粼粼,涓涓潺潺。
同处于正午时分,附近的中学里传来早已耳熟能详的桌椅移动声。
刚才封闭在一个大厅里的热情喧嚣就好像是一场谎言。
就像是在夏日的祭典之中,从灯笼的光亮里溜出来,躲到神社的暗面暂时休憩一下——名副其实的幕间休息。
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无比可爱,我想是因为飞速流逝的非日常突然在刹那间给予了我一瞬的凝滞间隙,令我可以迷醉在这余韵之中吧?
又或者说,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们还能回到过去的那种日常吗?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坐在我前面的优空回过头来,说道:
「给!朔君,给你这个!」
说着就把自己的便当盒递了过来。
里面还剩下一点小西红柿、金平牛蒡和芦笋培根卷。
「我还没动筷子,你要不先吃点蔬菜?」
她大概是听到夕湖、七濑和我的对话了吧?
似乎很在意几乎没有蔬菜的汉堡。
我要是推辞,优空估计会和我争起来,于是我只好苦笑着接过便当盒。
「不好意思了,那我的油豆沙汉堡分你点儿?」
「嗯!」
优空仔细用湿纸巾擦了擦筷子,递给了我,我则掰了一小块还没有咬过的油豆沙面包交换给她。
夕湖见状举起手来。
「我!我!那我给你竹轮卷黄瓜!」
「哦,3Q。夕湖也吃点油豆沙面包?」
「好!的!」
见我收下了竹轮卷黄瓜,坐在一旁的七濑开口了:
「那我也要分点。」
突然有东西放到了我的便当盒里面,是七濑之前替我做过的腌芹菜。
「大家分就成。七濑呢?」
说着我拿起油豆沙汉堡。
七濑苦笑着微微摇头,拒绝道:
「不,我不吃。」
「对了,红叶也和我点了一样份量的汉堡。」
「……疯了吧?」
这下换成阳从一旁伸过手来,说道:
「老爷,饭团分你一半,蛋炒面分我三口!」
「有必要碳水换碳水吗?你就是想吃蛋炒面吧?」
「谢谢款待——」
「喂!别自己就打开了呀!」
海人抓住了机会,猛地将手伸进了我的コッペ亭包装袋里。
「OK!那我就分手工汉堡了。」
「至少你要拿吃的来换吧!喂!」
吸溜,吸溜,我似乎听有人在说“很香啊”
「和、希、君,你是什么时候偷了我的咖啡啊?」
这时候,健太居然也一脸乖巧地说道:
「那个,神,我也用香菇……」
「喂!你不爱吃的东西我也不喜欢!」
就在我努力将他强行推过来的食物顶回去的时候,优空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
「朔君,山崎君,食物是不能拿来玩的!」
「「是!!」」
噗嗤,所有人都一起笑出声来。
我开始遐思纷纷。
即使这三天对于某人是一个分歧点。
就算这种关系对于某人是不愠不火的相熟相悉。
纵然在下一次樱花盛开前,必须给出答案。
然而我已发觉,唯有我们这日常的点点滴滴,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