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追忆录 地图上找不到的国家

  台版 转自 桜雾羽@轻之国度

  1 手拿水果糖

  事情发生在我七岁那年的夏天。

  哥哥的一句话,就是一切的起源。

  快醒醒!喂,札克,快起床!

  深夜时分,我被哥哥的叫声吵醒,于是睡眼惺忪地边揉着眼睛边问道:“哥,怎么了吗?”哥哥蹲在床边小声地说道:

  “札克,走吧!错过今晚就没机会了。”

  哥哥已经换好外出服。

  “走?要去哪里?”

  “去野餐。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野餐?”

  “我们要去索普隆(注1),快点起来换衣服。”

  我抬头看向时钟,发现已经深夜十二点半,根本不是适合孩童起床外出的时间,更别说是要去野餐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就在哥哥的催促下,换上他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听说该携带的东西哥哥都已经准备奸了,于是我背上了自己最爱用的土黄色背包。

  “叔叔呢?”

  “他喝得烂醉如泥,已经睡着了,没有睡到天亮是绝对不会醒来的,我们赶快出门吧。”

  哥哥牵起自己的手。当我正准备踏出房门的时候,心里突然感到不安,说了声“等一下”就放开哥哥的手跑回房间里,抱起到刚才为止一直在床上陪着自己睡觉的兔子绒毛玩偶。哥哥微微笑着说道:

  “对哦,也要带尼可拉一起去才对。”

  街上笼罩着一层薄雾。我还是出生以来头一次在这个时间跑到外面,因此总觉得自己奸像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徘徊,睡意逐渐消失,我也变得越来越兴奋。巍峨地耸立在马路另一边的那堵灰色高墙,也沉浸在薄雾之中。

  “札克,下次再看到那堵墙时,我们应该已经在墙的另一边了喔。” ——

  *注1:索普隆(Sopron),匈牙利城镇——

  “墙的另一边?亚道夫哥哥,你知道墙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吗?”

  “我也没见过。不过,我想那边应该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老师曾经说过,墙的另一边是一个乱七八糟的世界,还说那边是一个强壮的人欺负弱小的人也无所谓的世界,听说那边是一个很没有水准、到处乱糟糟、人们又随便乱花钱的。”

  “札克,事实上不是那样子,只是我们一直被灌输这样的想法。到了墙的另一边后,我们就不必再顾虑是否可以在别人面前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腐败的是墙的这一边,札克,去到那边我们就自由了,所以我们要去野餐。”

  比自己大上七岁的哥哥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眼睛注视着前方继续往前走着,他的语气是那么地热切,握着我的手也好温暖。我们一边闪避旁人的目光,一边脚步匆忙地在小巷里赶路。

  “铁栏打开了,只要穿越索普隆的‘绿色森林’,我们就可以逃出这里了,现在不赶快逃出去的话,我们说不定会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地方。艾札克,你一定要仔细看清楚自己生长的城市,看清楚这个名叫‘柏林’的城市,再想想看被墙壁封锁的到底是哪一边。”

  年仅七岁的我根本不明白哥哥的意思,不过

  我的左手被哥哥牵着,右手紧紧地抱着兔子玩偶尼可拉,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和对面邻居——马琳说奸要一起烤面包的事情,看来是没办法实现了。马琳是我的童年玩伴,从小就很爱发脾气。

  “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里呢?明天吗?还是后天呢?”

  “我们没有要回家,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咦?那学校呢?”

  “哥会想办法让你到那边的学校上学。”

  “马琳呢?我们再也没办法见面了吗?我才不要这样。”

  “明天还没办法。不过只要那堵墙倒塌的话,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

  哥哥紧盯着雾的尽头的侧脸,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我们担心有人跟在后面,所以边走边回头望,在夜深入静的街道上持续走了两个钟头,奸不容易才来到郊外的那座加油站,在那里等着我们的是一辆卫星牌汽车“特拉邦”,从中露出脸的是一对年轻男女。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对不起,好不容易才等到我叔叔睡着。”

  “那就马上出发吧。”

  后车厢塞满了行李,几乎无法阖上车盖。

  哥哥或许是担心我会害怕吧,直到坐进车子的后座,他都不曾松开我的手。事实上,哥哥自己应该比我还害怕才对,担心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担心是否能顺利到达目的

  地,然而哥哥的脸上并未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只是绷紧神经注视着前方。

  “到了八月十九日::”

  坐在驾驶座旁的金发女子说着。

  “位于索普隆郊外的国境大门会暂时打开喔。”

  “直(的会打开吗?”

  “是啊。这是一直呼吁并希望东、西德人民能自由往来的人们给的承诺,他们答应要让大家能在欧洲自由自在地野餐。”

  “可是,国境上的警备还是”

  “没问题的。他们奸像已经拢络匈牙利的内务省,只要锁定开门的时间,东德的我们也可以逃到奥地利那边去。”

  握着方向盘的胡子男回答。

  “逃往西方。”

  “逃到自由的国家。”

  我终于敌不过睡意的侵袭,手上抱着兔子玩偶尼可拉,不知不觉地趴在哥哥的膝盖上睡着了。

  我最引以为傲的哥哥——

  亚道夫.法恩。瓦尔德米拉。

  他拥有柔顺的金发和澄澈明亮的蓝色眼眸,以及被誉为小贵公子的面貌,还有优异的成绩和端正的品行。此外,因为做事认直《负责而经常在少年先锋队中担任队长。

  如同名字中的“法恩”这两个字,据说瓦尔德米拉家族原本为容克(东德地主贵族》家族,在德勒斯登郊外拥有广大的土地,但是战争结束后,地主被迫必须放弃土地,瓦尔德米拉家族因而成了虚有其名的贵族,富裕的生活仅在祖父说的古老故事中才会出现。不过,“良好的教养”这一点并不会轻易地消失,尤其是身为长男的哥哥,他一直是在祖父的严厉管

  教下长大。

  我是在双亲从德勒斯登回到柏林以后才出生的,所以几乎没有见过祖父几次面。

  父母亲只生下我们这对十四岁和七岁的兄弟。

  听说哥哥长得比较像母亲,即使我们同样都是金发,哥哥却和我的“暗沉金发”不同。

  我们的母亲似乎是典型的北欧美女,我曾经看过哥哥小时候的照片,真的很可爱,就像小天使一样。听说哥哥小时候经常在圣诞市集中装扮成小天使(在平安夜到处分送礼物的美丽金发小妖精)。

  父母在我两岁大的时候离婚了,我们归父亲抚养,父亲却在三年后的一次工厂事故中丧生,顿时失去双亲的我们原本应该住进孤儿院(我们的国家认定孩童是国家所有,并不属于孩童的双亲,所以父母亲因政治因素遭逮捕而把孩子送进孤儿院的情形非常普遍,在养育设施里长大的孩子并不稀奇),可是我很担心住进孤儿院后,就不能继续和哥哥在一起而强力抗拒,最后才决定由叔叔收养。没想到叔叔竟然是一个性情凶暴的人,一暍醉酒就乱发脾气打人,我们可说是在叔叔的咆哮怒骂声中战战兢兢地过生活。

  不过,哥哥却非常勇敢,被打的时候不仅一点也不退缩,有时候甚至会毫不客气地顶撞叔叔。

  当时,哥哥美丽的蓝眼被打肿了,却还高举双手摆出胜利姿势,对手上紧紧抱着尼可拉、吓得躲在墙角的我说:——

  已经没事了喔。札克,我已经帮你把他赶到外面去了。

  实际上,我知道第二天,哥哥一定会遭受到严重奸几倍的责罚。

  然而哥哥却一点也不示弱,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无论生活过得多么困苦,他都绝对不会说出丧气话,从来没有抛弃过自己的尊严。

  哥哥经常一面眺望着横越柏林街道的灰色墙壁,一面对年纪还小的我说:——

  札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像爸爸那样优秀又勤劳、总是拼命工作的人,和整天喝得醉醺醺、根本做不了任何事的人所过的生活,为什么没有什么不一样呢?还有,为什么只有一小部分伟大的人才能享受富裕的生活呢?哪像我们只要抱怨几句,就会被一些可怕的家伙带走。

  枯萎的野草随风摇曳,阻挡视野的是栅栏和灰色的高墙,眼前的是非常呆板单调的景色。自从我出生以来,绵延不绝地往街道尽头无人地带延伸的灰色高墙就一直存在,我也不曾有过特别的看法,只不过偶尔会想到一些事情。

  墙的另一头明明也有建筑物,街道看起来还非常宽敞::

  这堵墙到底想遮挡住什么呢?

  墙的那一边到底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墙的那边就连你最喜欢的水果糖都有各式各样的颜色和形状,口味还是你所知道的百倍之多喔——

  百倍?水果糖的口味是这里的一百倍吗?——

  是啊。你想不想吃吃看百倍的水果糖?——

  当然!我奸想吃百倍的水果糖!

  我随兴地胡乱哼起曲调来,原本看起来很开心的哥哥不久就将视线转移到远处。哥哥大概是在想,说起来虽然很轻松,但是要越过那一堵高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逃出这个国家就等于逃离现在的生活。十四岁的他,正想要试着逃离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不自由生活。

  逃向一个自由的国度。

  *

  “艾札克,快看!我们进入匈牙利了,再过一会儿就到啰。”

  伪装成来度假的车子一越过国界,哥哥紧张的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要通过检查哨时,原本屏住呼吸、表情僵硬的哥哥,在通过检查的那一刻突然从紧张的情绪中获得解放,睑上浮现出不像他的灿烂笑容。

  湖边已经有很多人在扎营,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从东德来这里“度假”的人,只不过在这里丝毫感受不到轻松度假的气氛,有些人已经在这里待上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奸像在等待什么似地在这里停留。

  为了迎接那个“约定之日”到来,我们也决定在这里扎营。

  夕阳已经从湖的对岸沉了下去。

  离开家就快要十天了。

  其实年纪还小的我已经累坏了,因为长途跋涉和紧张不安的心情而疲累不堪。

  “哥,我们回去啦!我好想躺在床上睡觉喔,没有吃到水果糖也没关系。”

  一听到我说出丧气的话,哥哥露出复杂的表情低下头。是的,就连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躺在床上睡觉,哥哥对于未来的生活,根本无法拟定具体的目标,也无法提供任何保证。

  “乖,札克,听哥的话。我们必须忍耐,为了过更幸福的日子,我们已经抛弃了一切,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忍耐。”

  “直的可以变得更幸福吗?明明现在连躺在床上睡觉都不行。”

  “现在不行,但总有一天,我们一定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幸福。札克,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承诺,所以绝对不能说丧气话,只要先忍耐一阵子,就会有更美好的将来在等着我们喔。”

  在水波荡漾的湖畔,哥哥搂着我的肩膀,用手电筒照着那张破破烂烂的地图。

  “你知道吗?我们住的欧洲现在分成东、西两部分,这里就是界线。我们住的东边是社会主义国家,西边采行的则是资本主义,东、西边的界线上设置了叫做‘铁栏乙的铁丝网,不过匈牙利这里是东边各国中最早拆掉铁丝网的国家,可以成为逃往西边的出口。”

  “‘社会主义’是坏东西吗?”

  “是好是坏,哥并不知道。不过,至少东德是失败的,人民都抱怨连连,继续待在这个国家绝对不可能过幸福的日子,所以我才决定要到外面去。”

  哥哥把脸靠了过来,满脸愧疚地对我说:

  “对不起::哥害你这么难过、害你再也见不到马琳和其他朋友、害你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家。所以哥答应你,到了自由的新城市,我一定会靠这双手让你获得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哥哥拼命地钻研政治,一点也不像十四岁的小孩,似乎也认识一些反体制派的大人。

  但是年仅七岁的我唯一能听懂的是,似乎只要逃到外面去,就会有好事发生,仅仅如此。我就像叔叔暍醉酒大吵大闹、而自己害怕地躲在墙角时一样,手上抱着兔子玩偶尼可拉,默默看着拍打着岸边的湖水。

  “奸冷”

  哥哥拥着我的右肩,紧紧地握着我的左手。这里既没有舒适的床,也没有暖和的房间,现在的我只有哥哥和尼可拉。

  夕阳落到湖的对岸去了。

  染红昏暗的西方天边之紫红色带状云彩,就如同我们现在焦虑不安的心情,不断地扩散开来。

  “绝对没问题,艾札克。西边的人一定会张开双手迎接从东边来的我们,我们一定可以到西德去,到了西柏林后,我们就去看看过去我们每天都会看到的高墙里面吧。札克,哥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去看的。”

  说着,哥哥拿给我的是罐装的水果糖。

  “来,剩最后一颗了,吃吧。”

  从罐口滚落到手掌心的是一颗橘色的水果糖。

  “刚好是你最喜欢的橘子口味。”

  我把水果糖放入嘴里。以后再也吃不到只有三种口味的水果糖了吧,这是最后一颗自己生长的国家才吃得到的水果糖,我是靠在哥哥那温暖的怀抱中,非常舍不得地将它含在嘴里的。那散发着药水味的甜味,我从小就再熟悉不过,它梢稍舒缓了我的不安,但是嘴里的水果糖越变越小,然后慢慢地溶化消失了,令我既难过又不舍。

  从云间洒落的夕阳余晖也形同口中的水果糖般渐渐淡去,不久就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Ⅱ 门扉开启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或许是所谓的“预感”吧。我看了看身旁,发现睡袋里空荡荡的,看不到哥哥的踪影::他大概是去上厕所了吧。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没想到哥哥却迟迟没有回来,我觉得很害怕,于是就抱着兔子玩偶尼可拉跑出帐棚外找哥哥。

  湖畔已经回归宁静,所有帐棚和车子里的人都已经睡得静悄悄,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夜空中闪烁着数不尽的星星,多到令我感到诡异。我突然害怕了起来,为了寻找哥哥的身影,在湖边彷徨地走着。

  能听到的只有浪花声。

  我终于发现哥哥站在距离自己梢远的湖岸边,他正对湖面站着,并且迎着风注视着远方。我看到哥哥的侧脸后并没有马上开口叫他,因为当时,我觉得哥哥的眼神令人恐惧。

  (好可怕。)

  即使是幼小的心灵,仍可感觉到状况有点不寻常,我吓得愣在那里,总觉得哥哥的样子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在往后退的时候似乎踢到了小石头,哥哥在听到声音之后,马上就回过神来。

  “艾札克,怎么了?”

  跟自己说话的哥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因为我觉得整个湖面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让我暂时忘了哥哥的反常。总觉得漆黑的湖底好像住着怪物,仿佛小时候所看的图画书上画的可怕怪物现在就要从湖底冒出来,让我的双脚没办法移动。

  “奸可怕喔。哥::我们快点回去啦。”

  “札克,你也发现了吗?”

  “好可怕好可怕喔”

  “好像有什么呼唤声,湖的那边似乎有人在呼唤着我。”

  眼看着哥哥就要往湖水里走去,我拼命地抱住他。

  “不行,哥,你不能过去!”

  “放开我,札克,我必须去确认一下。”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但是哥哥根本不理我,一脚踩进湖水中,我也被一起拉了过去,一下子就走到水深及膝的地方。

  哥哥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湖的那端。

  “要来了”

  波纹在湖面上扩散开来,仿佛有船只经过,接着形成波浪袭来,水转眼问就淹到我的胸部,湖中回响着哗啦哗啦的水声。

  我看到了。

  看到湖的中央发出亮光。

  紧接着湖面隆了起来,底下浮出巨大的不明物体。

  我本来还以为会浮出一座山,不过巨大的黑影从湖底冒了出来。那不是山,我认为这次直的是怪兽,这时我想到了劫后余生并栖息在湖底的恐龙故事,然而那个巨大的黑影却是人类的姿态。

  拥有人类的样貌。

  哥哥只是呆站在那里,嘴里喃喃低语着:

  “——奥丁?”

  轰的一声巨响,湖水在我们的面前形成一堵水墙,就像发生海啸般,狂涛骇浪从我和哥哥的头上袭卷而来。

  “哥!”

  水从头顶上将我们吞噬。

  不知为何,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一大圈,水的冲击力道实在太强,在我被波浪吞没的那一瞬间,根本分不出哪边是上、哪边是下。就在我被的强烈冲击折腾得晕头转向时,有某个东西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哥!哥!!!”我拼命地挣扎咕噜,这下就连仅存的空气也消耗怠尽,气泡顿时遮盖住整片视野,湖水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我再也无法呼吸,奸痛苦!

  救命!

  哥——!.

  “噗哇!”

  我忽然浮出水面,被水呛得几乎喘不过气。我们似乎倒在岸边,哥哥坐起身来拼命地咳嗽,手却依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被大水袭击的时候,哥哥的手依然没有放开我。

  太好了,得救了

  我暗自庆幸的同时,看着哥哥的侧脸想出声叫他,却发现哥哥表情怪异地盯着湖岸,我循着哥哥的视线望去,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咦?

  这是怎么一回事?

  并排架设在湖畔上的帐棚和车辆都不见了。

  被海啸吞噬了吗?看起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不,连湖畔的景色都不一样,这里既没有道路也没有建筑物,树木一直生长到湖岸,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森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帐棚、车辆、船库和栈桥都不见了,这显然“不是”被水冲走了,应该说这里分明就是别的地方。

  “哥”

  “ 这到底是”

  就算说是被大浪吞噬而溺水,也只不是几秒钟的事情。这一带除了企图越过边境的人搭设的大量帐棚外,过去还是设有许多休闲设施的观光地区,即使我们遭到大浪袭击,但不觉得有被冲到远到连景色都完全改变的地方。

  出现在眼前的是不见任何一盏灯的森林,马路也没有铺着柏油,哥哥环顾四周后回过头来,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里是哪里?”

  并不是我们曾经扎营的那座大湖。

  眼前的是一个面积非常小的湖泊,或许应该说它是沼泽或水池会更贴切,小到几乎一眼就可看遍

  这里到底是哪里?

  环抱在森林之中的水池:

  已经恢复宁静的茂密森林。

  树林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地带,我觉得黑暗正窥视着我们,接着传来刚才在湖边感受到的气息,总觉得那个黑色的巨大怪物正潜伏在森林的深处,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我紧紧地抱着已经湿透的兔子玩偶尼可拉(我完全没有松开手》,紧紧地依偎着哥哥,水滴不断自下巴滑落的哥哥也注视着黑暗深处。

  “——好像发生了什么异变”

  就在我全身湿淋淋、茫然地站着的时候::

  我看到森林里的树林问隐隐约约地透出火光,而且不只一个,成排的火光越来越接近,我紧紧地靠着哥哥,哥哥则挺身护着我::原来那是火把的火光。

  “有人过来了。”

  出现在森林那端的是一群骑着马、拿着火炬的人,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后,我们都吃了一惊。

  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呀?

  难道正在举行祭典吗?

  他们身上披着盔甲,看起来宛如骑士一般,肩上斜挂着皮革腰带,头上戴着经过装饰的头盔,有的人手上甚至还拿着大型的圆形盾牌,每个人的打扮虽然未必一样,却都是年代相当久远的风格,这大概只有在图画书上或祭典上才看得到。

  其中一个骑士提着一盏像是油灯的东西照亮这边。

  “在那里的是什么人?”

  我和哥哥都吓得不敢乱动。一匹原本站在后方、体型比其他马匹雄伟高壮的马走上前来,而跨坐在马背上的也是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他的身上穿着闪耀着银色光芒的鳞片状盔甲,外面还披着华丽的披风,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嘴边蓄着胡子,年龄大概和已经死去的父亲差不多吧。

  “这是”

  银色的骑士纵身下马朝这里走过来,哥哥越发将我护在他的身后,骑士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奥丁捡回来的孩子’::这可是吉兆啊!奥丁捡回来的孩子出现了!”

  我们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什么,约莫六、七名骑士兴高采烈地发出欢呼。

  “奥丁捡回来的孩子出现了!”

  “奥丁果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银色骑士朝茫然的我们跪了下来。

  “不用害怕,看你们的装扮应该是从米德加尔特来的吧。”

  “米德加尔特?不足,我们是东德人。”

  “啊,你说的东德就是我们所指的‘米德加尔特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我们本来是在巴拉顿湖(注2),但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巴拉顿湖。”

  “这里是诺伦(注3)之泉,从米德加尔特到阿斯嘉特的唯一国境之门。”

  “诸神之国‘阿斯嘉特’?”  .

  哥更加不敢置信地继续问道:

  “我记得那是曾经出现在古北欧神话中的国家名称,听说是诸神住的地方。等一下,我不——

  *注2:巴拉顿湖(Balaton)是中欧最大的湖泊,位于匈牙利,又称“匈牙利的大海”。

  *注3:北欧神话中,米德加尔特的兀尔达泉边有座宫殿,其中住着智慧巨人的女儿们,她们也被称为“诺伦”(Norn),是掌管命运的三女神——

  知道你们正在举办什么祭典活动,不过请别岔开话题,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们这里是匈牙利的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匈牙利、不是奥地利,也不是德国。既不属于东方,也不属于西方,任何国家

  的地图上都找不到。”

  “任何国家的地图上都”

  我们越听越混乱。

  “就是说这里是最近才从某个国家独立出来的新兴国家吗?”

  “哈哈哈!这里从好久好久以前就存在了。”

  “骗人,您看我们是小孩子,所以才开这种玩笑吧?”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阿斯嘉特,我们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日尔曼神话中才会出现的最高神‘奥丁’之后裔。”

  总觉得好像被狐狸骗了,哥哥和我都不禁傻眼。

  “那您是神吗?”

  “哈哈哈哈!我看起来像神吗?”

  “您不是说您是奥丁的后裔?”

  “那只是这里的传说,我们不是什么神,只是刚好出生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国家。”

  银色装扮的骑士豪爽地笑了几声,我们的头顶上却写满了问号,搞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交谈之间,银色装扮的骑士轻松地把我扛到肩膀上。

  “我的名字叫做哈汀,趁你们还没感冒前到我们的城堡来吧。喂~~‘奥丁捡回来的孩子’出现了!是我们赢了,遗落之子出现啰!”

  *

  情况变得太奇怪了。

  连我身旁的哥哥都拼命地想要对眼前的状况整理出头绪,而我只是缩着身子,忐忑不安地注视着骑士们高兴地开宴庆祝。

  我们正在一间以巨大树干搭盖于森林深处的小木屋里,里面没有电灯只点了蜡烛,这里似乎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城堡”。骑士们总共有十余名,大家都欢欣鼓舞地热烈庆祝我们的到来。

  然而我们实在没有被欢迎的理由。

  湿漉漉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兔子玩偶尼可拉也被晾在暖炉前,对方还端出食物来招待,我们却一点也不想碰,等暍醉的骑士们挤在一起呼呼大睡后,刚才那位自称为哈汀的男人才又来到我们的面前。

  “能不能请您说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哥哥有点不太高兴地问道。

  “你们是被奥丁呼唤到这里来的吧?”

  奥丁?他指的是刚才出现在湖中的黑色怪物吗?

  “您说的是曾经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个黑色、很像独眼巨人的东西吗?”

  我觉得很诧异,因为我并没有发现对方只有一只眼睛,哥哥刚才却一看到他就小声说出“奥丁”,简直就像曾经见到过对方。

  “思,大概就是那个,他是独眼的神,你们是被奥丁呼唤来这里的。”

  “我完全不懂您的意思。比起这个,我们比较想回到原来的地方,不然奥利佛他们会担心的。”

  “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和哥哥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你们已经无法回到那边了,诺伦之泉不是凭你们的意志就能通过的。”

  “这是骗人的吧!回不去就糟糕了,我们明天必须赶去索普隆,得在明天下午国境之门开启前回到那边去!”

  “国境之门?你们是从东德逃出来的吗?”

  “我们想逃去奥地利,还要到西德::柏林围墙的另一边去,所以非得在明天之前回去啊!”

  结果,哈汀露出沉重的表情并对我们投注同情的目光,接着把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

  “很遗憾,你的心愿无法达成,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哥哥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嘴里低喃着“不要骗人了”,然后突然拉住我的手就往门外冲。

  “喂!你们要去哪”

  哥哥拉着我的手,打着赤脚往森林跑去,一路奔到他们称为诺伦之泉的池塘边,二话不说就踩进水里并往池塘中央走去。

  “喂,放弃吧,这么做也没用。”

  哈汀追了过来。哥哥正全神贯注地继续往水塘中走去,水转瞬间就已经淹到我的脖子,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会不小心跌入深渊而溺水,假使不是哈汀即时出手搭救,当时我和哥哥一定会淹死。

  “我不是说过了吗::即使进入诺伦之泉中,你们也没有办法回到那边去了。一旦踏进这个国家就再也出不去了,你们能来到这里完全是奥丁的一时兴起!”

  全身湿透、差点丢掉小命的我们被拉到岸上,只觉得眼前一黑。不能出去?意思是我们被关在这里了吗?哥哥紧紧揪住哈汀的衣襟大叫:

  “去哪里都好,我们想出去!应该还有其他不是池塘的国界才对!请您带我们去吧,我们必须回到匈牙利!”

  “这个国家是一个已经被封锁的国度。”

  哈汀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哥哥的肩膀说道。

  “四周已经被气无形的墙’隔绝了,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出去::阿斯嘉特就是这样被永久封锁的国家::”

  我茫然地听着。

  被无形的墙封锁的国家。

  我们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

  应该说这里是“国家”吗?

  还是该说成“世界”呢?

  我们误闯入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地图上找不到、而且完全闭锁的国家。它的历史很悠久,但是外界却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这是一个被无形的墙所包围的异质国家。

  亚道夫哥哥相当地颓丧。

  比起误闯这个奇怪国家的事,他更因为明天去不了索普隆而受到严重的打击,正因为哥哥把这次的行动视为唯一一次逃出东德的机会,所以才会格外懊恼。

  不过,我的好奇心反而占了上风。穿过森林后马上就可以看到远处的聚落,石版路的两旁错落着几户三角形红色屋顶的人家,越靠近聚落的中心地带,建筑物就越高,广场的正中央还盖了一座喷水池,整体的气氛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中世纪的街道,窗边的盆栽缤纷绽放着各色花草,宛如图画书中的街道般温馨可爱。河流对岸的小山丘上甚至还建有一座拥有尖塔的城堡,让我想起了父亲的故乡——德勒斯登,假使对方什么都没说,我一定会认为这里只是一般“德国乡下小镇”的街景。

  稍微不一样的是居民的穿着打扮,这里的女人身上都穿着衣身较长、质地非常柔软轻盈的连身裙,裙摆下露出非常可爱的白色蕾丝:男人的身上则穿着没有扣子的圆领衬衫,外面搭配短版背心,果然还是很像童话故事中的登场人物。

  当地居民说的话,我也只听得懂几个单字,不过我能理解他们的意思,所以总觉得他们说的应该是类似德语的语言,只是腔调太重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哈汀和我们说相同的话,所以我们能和他沟通,其他人如果不说得慢一点,我们就听不懂了,因此我们和当地居民交谈时多少会遇到一些困难。

  其中,让我最感兴趣的是许多神奇的“现象”。

  不知道他们是设置了什么样的机关,空中竟然有水车在转动,水竟然从浮在空中的石雕嘴里流了出来:薄得像纸似的长阶梯从地面往半空中延伸:树木的枝条不需要靠任何支撑,就能覆盖整片田般地伸展开来,在这里随处可见怎么想都不符合自然法则的情景。

  城镇里没有铺设电力或瓦斯管线,只要说句话就可以开灯或开关门窗,而且这里没有的东西也会映照在镜子里(很像电视机),还有完全融入周边景物的橱柜。看到这些景象时,我直不知道该说是进步还是落后。

  这里也没有车辆,平时似乎都是靠马匹或马车来移动。

  “你们或许会觉得自己经由时空隧道回到古代了吧?可是这个国家拥有其他国家所没有的特殊能源。”

  哈汀跨坐在马背上带领我们参观城镇周边,他让我坐在马鞍的前面,并且回答了我许多问题。

  “什么?那是魔法吗?是魔法吧!”

  “哈哈哈!魔法吗?形容得很好。”

  哈辽豪迈地笑了几声。

  “我国的资源是‘神骸’。这个国家的土地中埋藏着许多古代诸神的遗体,那就是所有能量的源头,对了,很类似石油的原油,我们就是靠它来生产、运行一切,甚至于光、水和空气。”

  “连光和水都?直奇怪,光不是靠太阳产生的吗?”

  “思。不过你看,那个太阳也是人工产物,是由‘神骸’所制成的太阳。这个被世界封锁的国家一开始连光都没有,是祖先们费尽千辛万苦、利用‘神骸’制造出一切后,才终于营造得和外面的世界一样。”

  “奸厉害奸厉害喔!”

  我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奇地四处张望。竟然连太阳都制造得出来,直《是不简单。我兴奋得不得了,但是坐在身旁马背上的哥哥却认为那都是他们编出来的故事,一点也不相信对方的话。  .

  “那神为什么会死掉呢?神不是因为不会死,才可以叫做神吗?”

  “不,神也一样会死去,他们在远古时代因为战争而全数灭亡了。”

  “咦,你是说有好多好多神吗?”

  “他说的神不是教会里的那种神喔,札克。”

  哥哥自己握着缰绳(他在少年先锋队时期学过骑马)、不以为然地补充说明:

  “那是在基督教传人北欧或德国之前的古老神话,他是一个异教徒。”

  “哦,亚道夫,你的头脑直《聪明!”

  “可不可以请您别再捏造那些故事来戏弄我弟?”

  “喂!!!”头顶上突然传来呼叫声,把仰着头的我们吓了一大跳,马车竟然开始在空中行走,这是可以在空中飞的马车!

  “嗨,哈汀!他们就是奥丁捡回来的孩子吗?”

  我们惊讶得张大嘴巴,根本说不出话来。由马匹拉的车就像载货的板车,它的造型非常简单,大小充其量只能站一个人,有一个头上光溜溜的年轻男子站在马车上,手拉着缰绳、身上穿着盔甲。

  “啊,克雷格,你回来啦!是啊,他们是亚道夫和艾札克!你这一趟的战果如何?”

  “很遗憾,没有任何收获。吴哥窟的守备非常严密,等一下我再过去打招呼。”被称为克

  雷格的骑士说完就往要塞方向飞奔而去。

  “看到这种情形,你还想说都是我捏造出来的吗?”

  这下连哥哥也傻眼了。

  “那也是利用神骸当作汽油,使它可以在空中飞行。克雷格最喜欢古董,所以他的战车就像你们所看到的,散发出浓浓的希腊风味,不仅是最新型的战车,在设计上也非常美观精湛,足以媲美米德加尔特的义大利名牌汽车。”

  “战车?”

  哥哥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我则兴奋得不得了。我从来没看过能在空中飞的车子,它不像飞机安装着机翌一,却可以在空中飞翔,直《厉害,这个地方实在太厉害了!

  东西阵营的事早就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这里仿佛是魔法的国度,并以‘神骸’的能量来取代电力或瓦斯,烧热水的是‘神骸’,驱动工厂齿轮作的也是‘神骸’,让太阳发出光来的也是‘神骸’,让天空下雨的也是‘神骸’

  ‘神骸’是这里万物的能量来源。

  “不过,伤脑筋的问题还是发生了。”

  哈汀紧接着说道:  。

  “就连‘神骸’都似乎快要用尽了。”

  “您说能源快要用光了?”

  “那边的世界也是同样的情形,我在好久以前就听说再过个几十年石油就会枯竭,阿斯嘉特这里也一样,而且情况非常严重。‘神骸’是非常有限的资源,虽然说只要能再维持个二十年就好,但是现在大家已经为了所剩不多的‘神骸’挖掘权而引发争端。”

  哈汀那宏亮而低沉的嗓音从我的背后传了过来,甚至让我的肚子隐约震动,宛如父亲似的温暖气息同时抚慰着我的心灵,但是哈汀说着说着,眉宇问透露出一抹忧伤。

  “现在根本不是自己人互相争夺宝贵资源的时候,他们直《是太愚蠢了。要是不赶快做出处置,这个阿斯嘉特眼看就要灭亡了。”

  哥哥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哈汀。

  “难道你们没有考虑开发替代用的能源吗?”

  “是有在开发,但是非常困难。因为自古以来,这个地方的一切事物是仰赖‘神骸’才得以成立,我们充其量只能研发一些二次利用的发电装置,或是向米德加尔特学习新技术,尽量降低‘神骸’的消耗量。”

  “学习新技术?您刚才不是说这个国家已经被封锁,只能进来不能出去吗?”

  “只有极少部分的人例外,他们可以往来于两地之间。”

  哈汀勒马停止前进并说道:

  “他们是《卡都凯乌斯之戒》的超骑士。”

  “骑士?”

  “超骑士共有十三人,只有从众多骑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十三位骑士,才能取得超骑士的资格,他们由国王亲自授与《卡都凯乌斯之戒》,并可利用那个戒指往来于两地之间。”

  说着,哈汀取下右手的手套让我们看。他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两条银色的蛇缠绕在粗壮的手指上。

  “这就是《卡都凯乌斯之戒》,我也是十三名超骑士之一,是可以往来于两地之问的卡都凯乌斯骑士。”

  至此哥哥突然神色一变,他从马背上跳下去,紧紧地握住哈汀的手臂。

  “请把那枚戒指借给我们吧!回到那边后,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哈汀翻过手掌让我们看,用银打造出来的两条蛇的身体,已经深深地陷进手指的肉里。

  “你看,这两条蛇已经深深地埋藏在我的体内,就像血管一样遍及身体的每个角落,你们所看到的也不过是蛇的头部,只有等宿主死掉的时候,才能取下这个戒指,如果勉强拔下戒指,我的身体就会自动化成灰烬。”

  哥哥再也说不出话,并且失望得跌坐在地上。

  我终于了解身在遭封锁的国度里的他,为什么会对我们的世界那么熟悉了,因为哈汀是唯一可以到外面去的“十三位”超骑士中的一位。

  “要怎么做才能得到那个戒指呢?”

  “首先,必须先进入骑士养成学校就读,等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剑斗士后,才能取得骑士的资格。不过超骑士是终身职务,除非是特殊状况,否则无法取得。”

  直是一段令人丧气的话。哥哥跌坐在地上,许久后才终于晃动肩膀笑了出来。

  “直是的,同样是被高墙环绕的城市,这个地方甚至比西柏林还糟糕。”

  没想到向往自由国家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地误闯到这个被永久封锁的国度,神还真是开了一个大玩笑,我看到哥哥失魂落魄的模样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们是不是这辈子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呢?

  听说阿斯嘉特这个国家偶尔会发生类似事件!!米德加尔特的人经由诺伦之泉误闯入阿斯嘉特,这些人被称为“奥丁捡回来的孩子”。

  捡到我们的哈汀是国王任命的“十三位超骑士”之一,据说他们的工作是前往米德加尔特猎取某物。

  “猎取什么东西呢?该不会是人吧”

  “哈哈哈!说什么傻话。”

  我们回到森林里的小木屋时,汤和面包正好已经上桌了。哈汀是一个开朗的男性,笑的方式也很豪放,他那有点细的咖啡色眼眸看起来很亲切,让人很难想像他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哈汀大口暍下一大杯蜜酒后,把身子探到桌面上说道:

  “不是人,我们猎取的是世界各地的神之宝藏。我们会来往于世界各地,找出诸神遗留的宝藏。

  “那不是小偷的行为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为了什么?”

  “目的之一是为了维系我国的命脉。你也看到了,这里是一个被封锁的国家,我们必须想尽办法才能过生活,为了靠名叫‘神骸’的有限资源精炼、并回收足以让人民生存下去的必要物质,外来技术成了我们不可或缺的技术。超骑士要把各地的神衹留下的技术应该说咒术猎取回来、做最有效的运用后,大家才得以存活到现在。的确,被称为‘诸神之技术’的物质中,包括一些超出现代科技范畴的科学力。其实我国的状态本来就不是现代科学能解释的现象,阿斯嘉特在这种处境下依然能维持现在,必须感谢曾经存在于米德加尔特的太古众神遗留的科学技术。”

  我和哥哥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我们会从世界各地猎取‘诸神之技术’,它比任何东西都宝贵。我们的祖先——日耳曼众神,原本就是以侵略为美德的战神,而这个戒指也是战果之一。”

  哈汀又让我们看了右手中指上的《卡都凯乌斯之戒》。

  “这种戒指也是古时候日耳曼神征服希腊时取得的,共有十三枚。”

  “所以才会有十三位超骑士?”

  “是的。除了希腊外,我们还会广泛运用从各地的土地神那里学到的智慧,其中包括凯尔特之神、埃及之神,甚至于遥远的安地斯之神或美洲印地安之神。”

  哥哥对此相当震惊。

  仿佛想责怪他们是野蛮人。

  “也就是说,你们的工作就是到国外当小偷嘛,没想到骑士中也有这种人。”

  “在过去,大英帝国还不是四处侵略他国的领土,还大肆把宝物搬走。    我们是去征服其他地方的神,从其身上收下宝物,这就和殖民地的道理一样。”

  哈汀津津有味地暍着掺杂菜根的汤。

  “还有另一个理由。”

  “另一个理由?”

  “我们正在寻找解除阿斯嘉特封锁状态的方法,要是成功的话”

  成功的话哈汀低喃着这句话,然后放下汤匙,眼神突然变得非常严肃。

  若这个国家继续被封锁下去的话,不出二十年就会灭亡,无法找到‘神骸’的替代资源也唯有灭亡一途,目前国家已经濒临存亡危机。

  解除被封锁的阿斯嘉特就是最快的捷径。

  亚道夫哥哥小声地说着:“我们竟然在这么糟糕的时候闯进来。”

  “找不到解决之道的话,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我们也会死掉的。”

  到底是什么因果报应,让我们被呼唤到这种鬼地方来。

  “别这么说。出现‘奥丁捡回来的孩子’被视为吉兆,你们的到来说不定会为我们打开一条生路。”

  “我们只想回到那边去。”

  “想回去就协助我们吧,虽然这样听起来有点像威胁。”

  哥哥默默地瞪着哈汀,打破沉默的是敲门声。门一打开,哈汀的部下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出现了!地点在诺伦之泉的北岸。”

  “知道了。”哈汀说完立即结束用餐,开始穿上盔甲。

  “发生什么事?”

  “黑色精灵中最难缠的家伙出现了。你们待在这里,这个隐密的小屋已经布下眼睛看不到的结界,所以很安全。”

  “精灵,您是指妖精吗?”

  “是的,不过把对方想像成童话故事中的妖精就大错特错了。这是一座非常危险的森林,尤其是夜晚,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凶暴化黑色精灵的温床。”

  诺伦之泉所在地的这座森林又被称之为《铁之森林》。听说哈汀一行人就是为了压制越来越凶悍、甚王跑到森林外作怪的黑色精灵,而在这里盖了这座秘密基地。黑色精灵又叫做《合之妖精》,传闻曾经栖息于地底国度,最近却频繁出现在森林里,特别是近几年来格外严重,这种情形似乎也和‘神骸’的枯竭脱离不了关系。

  哈汀和同伴迅速赶往合夜中的森林,哥哥则心神不宁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静不下心来,我很担心哈汀,想跟过去看看。札克,你乖乖地待在这里。”

  “哥!我我也要跟你去。”

  于是哥哥骑马载着我紧跟在哈汀后头,他仿佛很熟悉这座森林般地骑着马匹前进。坐在后面的我死命地抱着哥哥,心里的少许不安并不是来自于森林中的黑色精灵,我担心的是,自从来到这里,哥哥有时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总觉得自己如果不抱紧一点,哥哥奸像会跑去遥远的一方,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我们到达诺伦之泉的时候,听到了凄厉的叫声。

  “那是什么声音?”

  声音来自对岸,有一头巨大的怪物正扭曲着身体在树林问冲撞。

  “那就是妖精吗?”

  尽管它被称作妖精,事实上却一点也不可爱。这个妖精有三颗头,外形很像大到难以形容的猛牛,三颗头上各有一颗大眼睛,身高大约有十公尺,张牙舞爪地威吓敌人,是如假包换怪物。

  “糟糕,哈汀他们!”

  哥哥策马冲向对岸,哈汀他们正在怪物的脚边搏斗,但无论是射箭或枪击都无法撼动怪物半根寒毛。

  “哈汀!”

  “笨蛋,你们跑来这里做什么!太危险了,快退下!”

  三头猛牛的威力不容小觑,哈汀判断再耗下去也没有结果,终于拔出家传的宝剑。

  他决定使用戒指,于是脱掉手套,把《卡都凯乌斯之戒》高举在头顶上,不知道咏唱了什么咒语,我还是过了好久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咒语。戒指上的两条蛇相互纠缠,形成两条带状光束缠绕住哈汀的整只右臂,开始挤压他手臂上的肌肉,最后终于包覆住哈汀的全身,

  哈汀发出痛苦的低吟。

  我和哥哥都吓得屏住呼吸。

  接着哈汀的背进裂开来,从中长出一对看起来非常炫目的大翅膀。哈汀已经完成变身,不但脸上长出羽毛,头部也变成猛禽类的形状,他用力摆动翅膀浮上天空中,然后高高地举起剑,朝拥有三颗头的黑色精灵挥去。

  嘎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凄厉叫声撼动了整座森林,哈汀的剑贯穿了最右边的头上面的眼睛,黑色的血水像喷泉似地喷洒出来。

  没想到正中央的头随即自后方攻过来,把哈汀的身体撞飞。

  “哈汀!”

  眼见哈汀被打落在地面上,哥哥立刻纵身从马背上跳下,我大叫着:“哥!不可以过去!太危险了!”

  发狂的猛牛举起脚打算往下踩扁哥哥::!我吓得捣住眼睛,就在这个时候!

  哥哥的指尖发出电击般的光束,贯穿了猛牛的脚掌。

  嘎啊啊!猛牛发出惨叫,砰的一声坐倒在地上,它的脚底瞬间被烧成焦炭,就像触电似地全身麻痹,并且不断发出呻吟。

  倒在地上的哈汀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亚道夫你”

  哥哥看起来像神一般凛然,他朝猛牛的方向走了过去,丝毫不觉得畏惧,仿佛要降服猛牛似地伸出手。危险!尽管我想警告哥哥,却发不出声音。

  咚!

  四周的空气开始产生脉动。

  在那个声音的牵引下,我的心脏也大声鼓噪,似乎是从胸腔内侧发出来的。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才发现心跳声不是从身体发出,而是从外面传过来的。咚!咚!似乎有某种东西潜藏在黑暗之中,发出诡谲的心跳声,仿佛森林本身化作一颗巨大的心脏,而且那个声音确实是从哥哥站的地方传来。

  不只是我,哈汀他们也愣在现场,就像是被巨大的心跳所掌控。虽然那强劲且具攻击性的心跳奸像可以吞噬现场的每一个人,不过却和那只怪物不同。我非常熟悉这样的心跳,因此直觉认为这是我平常感受到的、非常熟悉亲近的浑厚心跳,没错,虽然这个鼓动蕴含着强烈的力量,但确实足::

  哥哥的手一碰触到猛牛的鼻子,惊涛骇浪似的震动随即从哥哥触摸之处往怪物的全身蔓延,震动的节奏也和几乎吞噬全场的心跳声相同,而我的心脏也受到牵引,并以同样的节奏跳动着。咚、咚、咚心跳间隔逐渐缩短,最后,正当我觉得怪物的肉体好像遭到巨浪攻击时,耳边马上传来爆裂声,巨大的猛牛瞬间化为无数的小碎片。

  肉块和血水像下雨似地,自我们的头顶上方洒落,像石油般的黑色血液喷洒到哥哥身上,然而他只是直挺挺地伫立着。

  我又吓得双脚瘫软。和在巴拉顿湖时的情形一样,哥哥又流露出恐怖的眼神,嘴角还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哥哥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

  等我领悟时,已经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翌日早晨,哥哥就被带定了。

  被所谓国王派来的使者强行带到城堡去了。

  “放开我!想带我走的话,就连我弟弟也一起带走!连我弟弟一并带走啊!”

  不过士兵们根本不理会哥哥的话,他们一边强硬地架住哥哥,一边把他拖走。被哈汀紧紧抱住的我拼命地大喊:

  “哥!亚道夫哥哥!”

  “札克,我马上回来!我马上就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哥!哥!”

  结果,哥哥并没有回来。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一个月都过去了,哥哥还是

  他被带到城堡后,就再也没有回到我的身边了。

  Ⅲ 再见了,尼可拉。

  哥哥: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自从哥哥被带走的那一天起,我就被十三位骑士之一的哈汀收养了。

  我一直等着哥哥回来。

  今天会回来吗?

  明天会回来吗?

  然而,哥哥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

  过去,我一直依赖着哥哥,当叔父暍醉酒而动粗的时候,哥哥总是挺身保护着我。但现在,在陌生人的面前老是躲在哥哥背后的我,已经被丢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我非常地害怕,手上始终抱着兔子玩偶尼可拉。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哥哥已经不在身边了,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札克,你又跑来这里了啊。”

  哈汀看到躲在街道上的水车屋里痴痴等着哥哥回来的我,不禁出声叫唤。

  “下个月要举办芙蕾雅祭喔,那天天黑后,镇上会设置摊位,精灵也会出现,孩子们都要装扮一番进行空中游行。对了,你不是很喜欢我的战车吗?我会把它装饰得漂漂亮亮载你去参加,很有趣喔。”

  就连令人雀跃的祭典活动,也因为哥哥没有回来而无法让我得到抚慰。哈汀看到我兴趣缺缺,又说道:

  “没事的,亚道夫在王宫里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音信全无的情况并没有改变。哈汀成为我的监护人后,为了让我早点习惯这里的生活,一直非常细心地照顾我。

  “我想见哥哥::哈汀,我要怎么做才能到王宫去呢?是不是只要我也打败黑色精灵,就可以见到哥哥呢?告诉我,哈汀,是不是这样!”

  哈汀苦恼地摇了摇头。

  收养我的哈汀一家人都对我非常奸,却因为我一直紧闭着心扉对人不理不睬而苦恼不已。回忆起当时的我心里只想见到哥哥、只想回到自己所熟悉的东柏林小镇,只有这样而已,即使哈汀安排我上学读书,我也三天就没有去了。

  最有耐心地接近我、并且照顾这样的我的人,是年纪大我五岁的蕾菈。蕾菈是哈汀的爱女中年纪最小的女儿,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照料着一开口就哭着找哥哥的我,多亏了蕾莅耐心的教导,我逐渐学会当地的语言,不过,我想我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孤寂表情,一定让蕾菈感到很苦恼。

  有一天,我终于下定决心,决定要去王宫见哥哥。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我就抱着尼可拉偷偷地溜出静悄悄的家,钻进商人驾驶的马车后座,我的目的地是王城!!布列达布利克(注三,即这个国家的首都,听说哥哥被带去的王宫就在那里。

  被高耸城墙环绕的首都!!布列达布利克是一个热闹的大都市,人们从阿斯嘉特各地聚集到此地,无论是地面还是空中,都有马车和战车往来穿梭,我被搞得晕头转向。我生长的东柏林是一个十分宁静的小镇,所以我一来到这里,就因为城里的活力和拥挤的人潮而闷得喘不过气,我根本跟不上这个城市的步调,一进入吵杂忙禄的市集,不是马上被人撞倒就是被大声斥暍,一个还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小孩子在这里晃来晃去更是吃尽了苦头,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一心二忌地想要找哥哥,因此在街上徘徊了一整天。

  我饿着肚子、手上抱着兔子玩偶尼可拉,踏着不稳的步伐沿着城墙前进,加上语言不通,让我不论想去哪里都很困难,我费尽干辛万苦才打听到王宫的所在位置,当我看到卖水果的大叔所指的方向时,整个人不禁呆住——

  *注4:布列达布利克(Breidablik)又称光明宫,北欧神话中的光明之神巴德尔居住的地方——

  一座宏伟壮丽的城堡,座落于从建筑物与建筑物间望过去的遥远山丘上。

  那就是王宫!!瓦尔哈拉宫。

  哥哥就在那里面

  我不由得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好远,哥哥竟然在那么高的地方,已经疲惫不堪、再也迈不出步伐的我顿时眼前一黑。

  我费尽了干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城门口,当然没有人会理会一个小孩子,守门人嫌恶地赶我走,就算我想偷溜进去,也马上就会被抓住,这让我坠入了绝望的深渊。我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老实说,自己已经迷路了。

  当时,哈汀一家似乎也因为我不见了而弄得天翻地覆。

  他会不会掉入诺伦之泉淹死了呢?会不会在《铁之森林》遭到黑色精灵攻击了呢?万万没想到我会自己跑到王宫的哈汀家找错了方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终于在布列达布利克找到我,那已经是我离家一星期后的事情了。

  我被陌生的大叔捡回家,差一点就被卖给专门在帮人清理烟囱的人。

  蕾菈一看到奸不容易才找到的我,就抱着我痛哭失声。看到了蕾莅的泪水,我也在心里深深地反省着,以后不要再做出这么莽撞的举动,不过::

  我在同时也直切地了解到亚道夫哥哥究竟去了多远的地方,难丛百喻的无力感占据了我幼小的心灵。

  *

  时间转瞬即逝,就在哥哥被带定即将满一年的时候,我接到一封指名寄给我的信。是哥哥的来信。

  ‘札克,你好吗?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很好,每天都被迫在王宫里读书。’

  这确实是亚道夫哥哥的笔迹,我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不禁流下欣喜的泪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高兴得想要紧紧地拥抱信上的一字一句,而我焦急等待的信上,密密麻麻地述说着哥哥被带走后的心情,以及兄弟俩分隔两地后,他是多么地担心着我、希望能再次见到我的思念:此外,还写着那天之后的生活点滴。

  就如哈汀所说,哥哥是在阿斯嘉特帝王的直接庇护下过生活,听说他住在位于首都布列达布利克中心“傅立兹斯凯尔布山丘”上的王宫瓦尔哈拉宫(“瓦尔哈拉”之名源自日耳曼神话中的“战死的勇者聚集的诸神之城”,在这个国家又称之为“奥丁之馆”)。在国王的跟前学习各种知识,对喜欢读书的哥哥来说是一件奸事,只不过

  ‘看来我们是直的是离不开这个国家了对不起,札克,最近我对于当初决定离开柏林的举动感到很后悔,假使那一天没有去索普隆,我们就不会误闯这种地方。’

  但是以当时来看,我相信那是最好的办法,我不是不能了解哥哥矛盾的心情。

  ‘既然出入米德加尔特是奥丁的一时兴起,那就不是我的力量所能抗衡的,不过还有一个办法行得通。’

  信上写了令我感到相当意外的事情。

  ‘札克,成为超骑士吧。哥希望你能成为骑士、当上超骑士,拿到《卡都凯乌斯之戒》,然后尽早逃出阿斯嘉特。我会想办法找出突破阿斯嘉特被封锁的办法,等你离开后,我一定随后就会去找你,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以成为超骑士为目标。’

  就算想成为超骑士也未必能当上,但是逃离阿斯嘉特的方法就只有这么一个。

  ‘哈汀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他一定会帮助你的。虽然不能陪在你身边确实让我很懊恼,不过我一定会努力,所以你也不要输给我,我们要坚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离开这个国家。’

  看到最后,我不禁泪流满面,不过这和过去因为担心害怕而哭泣时流的眼泪不一样。

  “札克。”

  “哈汀,我哥为什么会被带到王宫呢?”

  哈汀沉默许久后,似乎下定决心要说出直相,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因为亚道夫是‘索尔’。”

  “索尔?”

  “奥丁捡回来的孩子之中能力极为特殊的孩子,就会被称为‘索尔’。”

  索尔是指最高神奥丁之子!!雷神,意思并非捡回来的孩子,而是正式的儿子。

  “国家规定那样的孩子一定要被带到王的跟前扶养,亚道夫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被带到那里。”

  那一夜,哥哥独自一人打败了黑色精灵。

  他拥有“特殊的能力”。

  我用衣袖擦拭眼泪,因为我终于了解到,目前的处境再也不容许我继续做一个爱哭、爱 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抚慰着我的心灵的尼可拉。

  一直陪伴着我的尼可拉。

  我看着躺在熊熊烈焰中燃烧的尼可拉,说了声“谢谢你”,接着道了“再见”。

  我感觉到脸颊被火烤得热呼呼的,并抬起头来看着火焰的顶端、看着前方,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要在阿斯嘉特这个地方勇敢地活下去。

  为了见到哥哥。

  为了生存下去。

  也就是说,奥丁捡回来的孩子之中,包括有能力的孩子和没有能力的孩子,而我似乎属于没有用的那一群。和哥哥一样具有能力的索尔就会被视为“国宝”,并且受到良好的栽培:

  没有能力的孩子则会被留在发现孩子的村庄里养大,但是说明白点,他们被视为一种累赘。

  我因为有名叫哈汀的强大庇护者,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若想在阿斯嘉特这个国家出入头地,唯一的途径就是立志成为一名剑斗士。

  于是,我自己提出进入剑斗士养成学校就读的决定。

  和阿斯嘉特的少年们住在一起的寄宿生活开始了。这里果然是一个遭封锁的国度,外来者总是被视为异端分子,生活中经常会遭到歧视与排挤,经历了寄宿生活后,我才深深体会到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我说话仍留有家乡的腔调,因此在当时被欺负得很惨。我又不是自愿当个外来者,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待遇?我经常在夜里委屈地躲在被窝里哭泣,在枕头上留下了斑斑泪痕。

  不过我有我的目标,我已经立下成为超骑士的远大目标,只要能成为上级骑士,就能获准进出王宫,到时就可以见到哥哥了::!

  我获准继续和哥哥通信,每当我在信中说出丧气话,哥哥就会来信斥责。

  不可以哭,札克。如果不服气就拿出实力来,立志成为一个顶尖的剑斗士、登上骑士的地位。

  一定要变坚强,札克。

  一定要变得比任何人都坚强!

  哥哥的这句话一直鼓舞着我。没错,我必须活下去,必须在这个国家勇敢地活下去,必须成为超骑士、拿到戒指。

  然后,逃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是第一次依照自己的意志发誓要逃出去,不同于七岁那年的野餐之夜。

  我想从这里逃出去,非常强烈地想要逃出去。

  我要从这个国家逃出去,逃到眼睛看不到的那堵墙的另一端。

  到时候,哥哥一定要和我一起离开。

  我咬紧牙关、拼命忍耐,无论是孤独的时候,抑或是被别人欺负的时候。

  我在十三岁时就顺利取得剑斗上的资格,并且毫不犹豫地要求升级进入骑士学校就读。要成为骑士并不容易,他们几乎都是剑斗士里百中选一的精英分子,除了要求武术之外,学问也得比其他人优秀。即使我所处的环境并不奸,依然拼命学习,总算通过了骑士养成学校考试的最大难关。

  和哥哥的重逢之路已经迈出一大步::!通往超骑士之路也迈出了一大步!

  我顺利就读的克莱岑骑上学校,是国内唯一 一所国立骑士养成机构。位于伊达菲尔德郊外的坚固要塞,就是积极培养肩负未来世代重责大任之骑士幼苗的摇篮。

  不用说也知道,骑士皆是精英中之精英,都是阿斯嘉特少年们心目中最崇拜的对象。即使是看似单纯的骑士世界,当然也有阶级之分,从肩负现场统帅重任的剑骑士,到参与瓦尔哈拉政治运作的正骑士,其任务各不相同。不过,无论经由哪个途径,在这所养成学校里透过各式各样的严格训练、平安无事地拿到毕业证书,就是取得骑士资格的最低条件。

  这所学校当然是采行寄宿制,但是因为是两个人共用一间房间,所以这里可说是一个媲美天堂般、可以让人静心学习的环境,绝对不是必须六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的剑斗士学校所能比拟。克莱岑骑士学校的图书馆连米德加尔特的相关文献也都非常齐全,是一个藏书量非常丰富、设备齐全、可以让喜欢读书的人尽情充实知识的好环境。

  我们要在这所学校里,接受五年的骑士相关训练。

  在这里不只是要精进知识或武术,学习维系阿斯嘉特命脉的‘神骸’精炼技术、学习日耳曼神术以运用上述技术,都是骑士必须潜心学习的课程。

  维系这个遭封锁的国家之中枢机构,位于白色精灵住的《钢之森林》里。据说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注三——阿斯嘉特诞生之际同时存在的机构,是促使这个国家的万物循环、调整的最重要机构,位于此国的心脏部位,是这个国家的核心。一旦成为骑士,就可以造访这个机构,管理世界树的白色精灵族具备高超的技术实力,肩负这个世界的整体维护与保养等重任。保护心脏部位也是骑士的重点工作之一,一般人连森林都不能靠近,成为职位较高的骑士后,才能一窥这个遭封锁的国家心脏部位之奥秘——

  *注5: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Yz2draS三是北欧神话中的巨树,意为“奥丁之马”。传说奥丁曾吊在树上并用长枪刺伤自己,然后发现了卢恩符文——

  我最求之不得的是,进入骑士学校后,就可以透过每天的学习或庞大的藏书,找到我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

  当中包括阿斯嘉特这个国家的地理或历史。阿斯嘉特人口不到两百万,国土之中适合人民居住的地区,只比东、西柏林的总面积大一点,荒野地带大概占那个地区的两倍左右。

  封锁住这个国家的那堵“看不见的墙”,是以围绕国土的形式存在着。也就是说,大地并不是持续往相同的方向前进就可以绕行一周的球体表面,而是呈现断面状态。国家直的被墙所围住,越靠近“尽头”,就越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荒野(荒野地带约占国土总面积的三分之二),继续往前走,就会发现前方挡着猛烈的风墙,听说直正的“尽头”还在更里面。很遗憾的是,据说去过“尽头”的人,至今还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古时候,一位名叫“葛兰姆.荷鲁格兰多”的科学家曾经前往“风墙”探险,他留下的文献中记载得十分详尽,据该文献中描述,;i头”被白色的灼热火焰覆盖住,接近者将一个个被烧死。“尽头”的直正状态,好像是一堵高能量的墙,传闻在过去有不少探险家为了到墙的另一边,试着挑战过“炎之壁”,只是回来时都已经化成一堆白骨。

  文献上还记载“尽头”也有天空,看来这个世界是被封锁在一个半球体的状态下。

  文献上更记载着,阿斯嘉特似乎持续以不是非常快的速度膨胀着(所以目前并没有正确的国土面积相关数据),就以模型为例,与其说很像地球,不如说比较接近因宇宙大爆炸而形成的宇宙模样。再继续膨胀下去,宇宙的尽头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没有人知道,不过,我们将所住的阿斯嘉特看作是一种,可以视为某种现象的型态。

  膨胀的中心,矗立着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

  尽头的外侧,被称之为《无的世界》,当然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被称为“外面的世界”之米德加尔特,和“尽头”外的《无的世界》未必能画上等号,只有《诺伦之泉》是唯一一条联系着米德加尔特的脐带。

  自古以来就有许多科学家投入“尽头之壁”的相关研究,研究如何除掉那堵墙,研究后

  才发现,除掉那堵墙就和除掉宇宙尽头一样,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是可想而知的,因为除掉“宇宙的尽头”,就等于除掉“宇宙”现象)。

  其次,我也很想知道这个世界为何被封锁了?据传日耳曼神话中的众神,因对抗魔物的最终战争‘诸神的黄昏’而灭亡,而劫后余生、被敌人的魔物逼得走投无路的世界就是指这里。阿斯嘉特这个名称,原本也是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奥丁神之国名。也就是说,这里是‘诸神的黄昏’之后,才形成的‘第二个阿斯嘉特’但是那些传说都离不开神话的范畴。我最想知道的是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这个闭塞现象到底是什么型态?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状态的呢?

  接受骑士训练的期间,我每天都会跑去图书馆,一直针对阿斯嘉特这个世界思考着这些问题。

  进入骑士学校后,既没有假日、也没有空闲时间,我总是忙得不可开交。骑士学校的训练课程是阿斯嘉特中最为严格的,并以此而著称,因此每天都有非常吃重的课程等着我。

  正因为大家都立志要当一名成绩优秀、品行端正的骑士,所以,剑斗上学校那种荒唐的欺负弱小行为已经不复在,不过,贵族们的歧视排挤心态依然存在。骑士学校里清楚地区分出高阶级的少爷学员,和我们这些身分低贱的努力型学员,或许是同病相怜的关系吧,我终于结交到比较算是朋友的朋友了。

  “嗨!札克。”

  我的第一个朋友,是名叫马嘉斐的男同学,他是打铁铺老板的次子,立志要当骑士,学校成绩普普通通,不过一拿起剑来,绝对没有人赢得过他。

  “你听说了吗?接下来的战车操练课程好像要把实际操作改成课堂。”

  “Danke(谢谢),马嘉斐。我已经准备奸啰。”

  我们同样是十五岁,马嘉斐的个性却显得有点冲动,而且非常开朗,是即使发生紧急状况也值得信赖的朋友,他也是我们这些“庶民”学员的领袖人物。对我来说,他是我第一次结交、可以毫无顾忌地述说心事的“好朋友”。

  我们并肩走在精心堆砌而成的石版回廊上,这里也象征着历代骑士将代表荣耀的骑士道精神逐渐累积。我们一边走过传说中的勇者们描绘出来的浮雕建筑,一边热烈地讨论着今天的练习课程。

  “对了,听说昨天蕾菈大老远地帮你送东西来”

  “啊,她帮我送祭典的糕点过来。”

  “笨蛋!为什么没有叫我?”

  “咦?因为昨天我看你一直忙着解决课题。”

  从那次的事件以来,蕾菈俨然成了我的大姊,经常到学校里来探望我,偶尔还会帮我带些东西过来,马嘉斐相当仰慕蕾菈。

  “啊啊,蕾菈小姐,我心目中最美丽的星星。你好歹也是蕾菈小姐的弟弟,要好奸地确认一下她身边有没有什么跟屁虫喔。”

  “哈哈哈,你放心,蕾菈比男人还勇敢,要是发现奇怪的虫子会自行解决。”

  “我不是指那个啦!”

  咦?马嘉斐在走廊上停下脚步。

  “喂,快看,剑骑士组正在比赛耶!”

  我们将视线栘到剑斗场上,发现操场上又出现一个身上穿着罕见钟甲的年轻人。

  “啊,马嘉斐,那不是超骑士吗?”

  “是啊,那个人超强的!听说他有时候会到这里指导大家。”

  不愧是实力坚强的超骑士,那些剑术顶尖的剑骑士候选人根本无法靠近他。他身上穿搭着色彩鲜艳的短袖紧身TUNIC(上衣),长版的长裤上套着护陉,并利用皮绳交叉绑奸,

  装饰华美的腰带斜斜地挂在肩膀上,可说是“时下年轻人”的穿法,还有着绿色的头发加上绿宝石色泽的眼眸。不过只要看到他,一定会对他年轻的模样而惊讶,那个人的年龄应该和我们两个人不相上下吧。

  “咦,那不是凯文吗?”

  “凯文?”

  “笨蛋,你可别说你不认识他喔!他可是十五岁就登上超骑士之座、传说中最年轻的骑上!”

  马嘉斐的情绪异常亢奋。我当然听过凯文的事迹,可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十五岁就取得超骑士资格的“绿发凯文”。

  “他和我们同年龄的时候,就已经当上超骑士了啊。”

  “他很快就当上超骑士了,而且和你一样都是奥丁捡回来的孩子.”

  “他也是外面来的吗?”

  “是啊,不过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成为超骑士后,年龄就不会继续增长。

  戴上《卡都凯乌斯之戒》的那一瞬问起,肉体年龄就不会再增加。超骑士还是有寿命的,并不是当上超骑士就可以长生不老,不过肉体的老化现象,在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起,就自动停止了。

  先前提过的哈汀也是在三十二岁就当上了超骑士,虽然看起来是那副模样,但是听说他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岁了,算是相当长寿。

  凯文自从十五岁当上超骑士以来,也已经保持十五岁的模样近半个世纪了。

  “凯文的战车超受欢迎,我从小就很崇拜他,因为他的速度堪称第一,想学他的人总是摔得鼻青脸肿。他的战车一旦变换造型,就会在骑士间造成轰动。”

  在阿斯嘉特这个国家里,光是当上超骑士,就相当于烙印了个人品牌,连衣服或盔甲都会造成流行风潮,迅速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这就是丁水远十五岁”的他成为偶像超骑士约顷因。

  “可是他出现在这种场合真的好吗?现在可是凡城族和阿斯族关系最紧张的时刻。”

  “是喔。他是凡城的骑士吗?”

  怪不得和哈汀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见过凯文。

  “像你的养父就是死忠的阿斯派嘛。”

  “大概是因为凡城的商人大多都很有钱,所以看他们不顺眼吧。”

  “那边尽是一些擅用贿赂手段的家伙。”

  在阿斯嘉特共分为阿斯神族和凡城神族(注6)两大部族,阿斯神族由奥丁所率领,凡城族则由名叫“尼奥尔德”的神所率领。据说在神话时代,双方的感情就时好时坏,而现在的阿斯嘉特,也是由阿斯和凡城两大势力所把持。

  目前由稳健派的凡城掌握政权,王也是出自于凡城。

  然而在前面提过的资源采掘权之争中,王一直袒护凡城族,引起阿斯族的强烈不满。

  “不过王宫政权斗争这种事,超骑士还是别强出头得好。”

  “恩,一不小心会变成引发内乱的导火线.”

  “札克,你的坏习惯又来了,别什么事都往坏处想。反正这些都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用功读书。”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很帅~~”马嘉斐专注地看着凯文的剑术,我则产生了新的斗志。凯文在年仅十五岁、和现在的我同年龄时就可以成为超骑士,而且他也是奥丁捡回来的孩子。

  他无论何时都可以到外面去,可以自由自在地进出国境大门,换作是我当上超骑士的话——

  *注6:阿斯神族和凡城神族又译为阿萨神族(Aesir)和华纳神族(Vanir)——

  气愤的心情充满了字里行间。

  ‘这些人都是因为在长期遭封锁的地方生活得太安逸了,才会日渐腐化,就像东德一样。八年前,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国,这次我不会再逃跑了,而且也没有地方可以逃。仔细地看吧!札克,我已经下定决心。’

  到底下定了什么决心?信中并没有明确地写出来。

  我的心情总是无法平静,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事。

  “哥”

  阿斯族在瓦尔哈拉宫里发动武装政变的消息,过没多久就传了出来。

  *

  “喂!札克,你看到新闻报导了吗?”

  第二天,学校里也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事,瓦尔哈拉宫发生的武装政变震惊了整个阿斯嘉特,面对电光石火般的武装政变,凡城族似乎束手无策。一听到消息,马嘉斐就急急忙忙地跑来找我。

  “你看,宫殿完全落入阿斯族人的手中了,凡城那些为非作歹的大臣遭暗杀,王不仅被剥夺王位,还遭到禁闭,听说瓦尔哈拉宫里的贵族已经乱成一团,事情闹得很大。你知道吗?指挥这次叛乱部队的,就是你的养父超骑士哈汀耶!”

  消息也有传到我耳里,我因为过度震惊,从早上到现在几乎什么事没办法做。首谋听说是阿斯族的大臣雷明斯,骑士连名中也有哈汀的名字,更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被认定为索尔留在宫殿里的亚道夫哥哥也加入了叛乱的行列。

  “你有从他那里听过类似的消息吗?”

  “没听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早上听到消息的时候,我的脑筋一片空白。”

  “你看,那些过去一直很嚣张的凡城贵族子弟看你的眼神。”

  他们奸像看到可怕的东西似地躲在远处注视着我,那些人就是嫉妒我是超骑士养子而一直排挤我的家伙。

  “活该!父母亲的光环根本就靠不住啦!”

  “哥”

  我认为这次的政变时机掌握得非常奸,趁采掘权之争复杂化、双方陷入胶着混战前先下手为强、诉诸于强硬手段,一举将尝尽甜头的凡城大臣赶出瓦尔哈拉宫,并且彻底执行,让敌人毫无反击之力。凡城的贵族们怕死,于是纷纷表明归顺阿斯派。

  哥哥所说的下定“决心”,就是指这件事情吧。

  而且,武装政变发生后没多久,更令我难以置信的传闻又传开了。

  ——据说直正的叛乱首谋,是身在宫殿内的年轻索尔。

  传闻指的是亚道夫哥哥。

  听说哥哥成为阿斯族的伙伴,计划并指挥这次的武装政变。

  骗人的吧?

  亚道夫哥哥怎么可能是武装政变的首谋绝对不可能!

  坐立难安的我急急忙忙离开学校,跑到哈汀那里去,他正在执行城堡安全维护任务。

  “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札克。怎么可以擅自离开呢?”

  “哈汀,快告诉我!武装政变的首谋直的是哥吗?哥直的做出那种事情?”

  哈汀并没有马上回答“是”或“不是”,他只是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比较不引入注目的

  高塔楼梯口,才终于开口说道:

  “仔细听着,艾札克,亚道夫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帝王。”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是说帝王?”

  “是的。就如同你所说,背地里策划这次政变的人确实是亚道夫。”

  我的脑袋拒绝理解他的话。哥哥才二十二岁,就算他的头脑确实比别人好,成为一个政治家的话,绝对可以当上堂一中“书记长”级的大官,可是成为王者?他来到这个国家也不过八年,即使这里只是一个人口不到两百万的小国,外来的哥哥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登上帝王的宝座。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难以相信,不能因为他是索尔就编出这么离谱的事!”

  “不,札克,我说的都是真的。亚道夫并不是普通的索尔,别看他还那么年轻,他在王宫里已经有大量拥护者,连王都远不如他,他说不定会成为带领我们突破目前困境的救国英雄。”

  “这”

  哥哥确实被视为非常有才能的索尔,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这个国家里的通俗杂志上,不过我从未想过他是一个那么了不起的人。

  “札克,亚道夫或许会成为解救这个国家的领导人,我愿意赌一把。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帮你把亚道夫送上帝王的宝座,这个国家必须靠他才能避免走上灭亡之路。”

  “哥哥成为国家的领导人”

  “是的,大概一年后就会实现。阿斯的贵族都已经倒向我们这边,亚道夫一定会成为帝王。”

  哈汀那双闪耀着异样光芒的眼睛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然后,哈汀的预言在一年后成为事实

  Ⅳ 救国之王

  即使是在这个遭封锁的国度里,采行寄宿制的骑士学校仍然是一个格外封闭的地方。

  对我来说,里面尽是一些年龄相近的年轻人所造成的独特气氛,绝对不会是一个让我住起来很舒服自在的地方。不过,正因为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反而让我可以把精神完全集中在成为骑士这个目标上,也因为我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导致我没有体认到那一阵子瓦尔哈拉宫究竟刮起了多大的风暴,而是平静地度过那一段日子。

  武装政变之后,亚道夫哥哥正式成为瓦尔哈拉审议员(类似国会议员》的成员之一,我们之间的通信也经常没有下文,因此那些日子里哥哥的心里到底想着什么?又从事过什么样的活动?我都一无所知。

  这个国家的王正式称号为“树海帝”,不采行世袭制度,是于首班指名选举中,经由审议员投票选出。依照过去的惯例,树海帝都是从凡城神族或阿斯神族中的任何一侧王族中选出,这次则是因为在前述的武装政变中,上任才一年左右的阿斯派新王遭逢病故,而不得不紧急选出下一任帝王。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学习操作战车,好不容易才学会了空中驾驶(前述章节中提过的空中战车驾驶技术),为了取得执照而努力地练习。

  那天,平时很少公开露面的骑士学校校长奥尔良先生,带着主任教官来到我的面前。蓄着白胡须、身上穿着白衣的奥尔良校长,在我的面前非常慎重地宣布:

  “瓦尔德米拉骑士候选人,你的兄长!亚道夫。法恩.瓦尔德米拉,已于刚才确定成为第五百七十七代树海帝。”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觉得脑袋根本无法发挥功能,视线也是飘匆不定。“这样啊”我只能如此失神地回应对方。

  “你应该也会受邀参加加冕仪式,这件事对我们克莱岑骑士学校西言,也是至高无上的光荣,恭喜你了。”

  “谢谢校长。现在还是练习时间恕我先失礼了。”

  我冷冷地说完后,再度握住战车的驾驶舵,我已经不记得接下来该怎么继续跑完测试的行程了。

  哥哥他

  成为帝王?

  这不是在作梦吧?我无法相信哥哥会成为帝王::亚道夫哥哥当上一国之王

  ——这次我不会再逃跑了,而且也没有地方可以逃,我已经下定决心。

  我没有穿上御寒衣,持续在高空中奔驰着,双手因此而麻木,脸也冻僵了,不知道为什

  么,只有眼泪是滚烫的。

  “哥哥”

  你说这次是认直的,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听说这一年来,瓦尔哈拉宫里三天两头就发生血腥政治斗争,哥哥驱逐了贵族旧势力,终于跃上这个国家的顶点。为此,哥哥说不定使出了比恶魔还可怕的手段。

  这就是哥哥所说的“决心”之直面目。

  为了摧毁眼睛看不到的那堵墙,为了活下去。

  我觉得自己直没出息、直是渺小无比,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逃离这个国家,只想着哥哥和自己的事情,却从未思考过这个国家人民的未来。

  为了活下去,哥哥一定下定决心,要扛起这个国家的重责大任。

  “亚道夫哥哥”

  我将战车停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中,任由泪水决堤。

  我并没有出席哥哥的加冕仪式。

  我以帝王亲弟弟的身分受邀,不过却被我回绝了,我决定善尽身为骑士候选人的职责,确实做好新王诞生庆祝仪式的警备工作。只要想见面的话,我的确可以谒见哥哥,但我却坚决地回绝了。我告诉自己,还没成为骑士的我,现在还没有资格见哥哥。

  举办庆祝仪式的巨大广场上聚集着非常多的人,现场的气氛欢欣鼓舞,全国人民都为了年轻的新王诞生而激动不已,他既不是阿斯神族,也不是凡城神族,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第三者,我知道人民对于哥哥未知的力量充满期待,哥哥一出现在展望台上,广场上立即爆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使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我未曾对阿斯嘉特人民的殷切期盼有过这么深的感受,当我整个人沉浸于这样的期待中时心里也浮现出强烈的危机感,因为人民都打从心里期盼着这次的国家领导人能够突破当前的危机。

  哥哥被视为能将阿斯嘉特从灭亡的阴影中解救出来的人。

  这就是亚道夫大帝的诞生。

  我远远地注视着身穿庄严服装的哥哥。这九年来,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本人,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多么地遥远,这就是亚道夫哥哥和我所处的立场之差距。

  “喂,快看!凯文站在小姓的位置。”

  发现的人是眼力非常好的马嘉斐。

  “小姓?你是不是错把近卫军看成小姓了呀?”

  “站在近卫队长位置的是郎尔蒂雅。”

  “邬尔蒂雅?你是说那位女超骑士吗?”

  邬尔蒂雅是已经爬上超骑士高位的女骑士,被称为在座的超骑士中实力最坚强的人,我听说她是一位超级大美女。那位郎尔蒂雅是哥哥的近卫队长?

  “比较夸张的是凯文,通常站在那个位置的应该是小姓排名第一的少年。”

  凯文的外表看起来的确是少年,不过,由超骑士担任随侍可是史无前例。

  “好像是大帝指定的。”

  站在背后解说的星局我们一个年级、应该算是我们学长的骑士候选人!蓝兹。

  “亚道夫大帝似乎很中意凯文。”

  “我记得小姓通常是由贵族生的儿子中选出::”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帝王不属于任何一个王族,他大概是想拢络凡城的英雄.凯文,藉此获得那些在武装政变中失势的凡城派支持吧。对大帝来说,这可是一石二鸟,因为从照料身边的杂务、到服侍夜间就寝都是小姓的工作。”

  蓝兹瞄了一眼生气地瞪着他的我,说了声“对不起”。

  “这里还有个大帝的弟弟嘛。”

  “能不能请你别用那种方式叫我?”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应该赶去瓦尔哈拉宫,等着一口气被拱上最高级的官僚位置啊。”

  我默默地继续瞪着蓝兹,结果他却嘻皮笑脸地继续说道:

  “你不是已经抛弃自己的姓氏了吗?何必要故意舍弃和大帝一样的姓氏?”

  “我不希望受到特别待遇或被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免得等我成为超骑士的时候,别人以为我是靠关系的。”

  “你是直的想成为超骑士啊”

  蓝兹露出嘲讽的笑脸。

  “哼不愧是那个明明是外来者却可以当上帝王的人的弟弟,说话的口气还直不小。”

  蓝兹是骑士学校里剑术顶尖的学员,他必然也想成为超骑士。

  “但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地让给你,下一任超骑士绝对是我。”

  口气还真狂妄。想当超骑士的学长大有人在,要是直《的这样排下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轮到自己。

  所以,大家才会那么羡慕站在哥哥身边的凯文,他被视为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在十五岁时就当上超骑士,而现在,凯文成了哥哥的得力助手。从他帮哥哥整理披风的皱摺、递上祝贺的酒杯、若无其事地打理身边的一切来看,就可知道哥哥相当信赖凯文。

  而且,他的右手上还戴着《卡都凯乌斯之戒》。

  我的心情很复杂。

  直希望站在那里的人是自己,然而,这对现在的我匝言实在太遥远了,如果我能有像他那样的才能该有多奸。

  此时马嘉斐拍了拍我的肩膀。

  “喂,大帝自己站到演讲台上了。”

  我屏住了呼吸,注视着走到展望台前的亚道夫哥哥。哥哥已经成为一个精明干练的青年,无论是闪闪发光的金发,或堂堂的相貌,都散发出年轻王者的威严,看到他不禁令人为之一振。

  “所有生活在阿斯嘉特的人民啊,目前,我国正濒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哥哥的声音透过设置在广场正中央的扩音器回响板传来。

  “如同各位所知道的,远从太古时代就一直支撑着阿斯嘉特、独一无二的资源‘神骸’即将枯竭,再这样下去,充其量只能维持个十余年。十余年后,我们的世界将因此而迈向灭亡之路,本人也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态发生而登上王位。我的使命只有一个,就是要解救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各位::我不得不这么说,历任帝王过于缺乏危机意识,他们不仅没有负起解决问题的责任,及早拟定展望未来、回避危机的万全之策,还为了争夺所剩不多的资源采掘权而反目成仇。我即位后,绝不容许任何人因私利私欲而擅自行动,从今以后,所有的‘神骸’矿脉采掘权均归国家所有,将由国家负起全权管理之责。”

  广场上一片哗然,这代表无论是谁都不能自由地开采矿脉了。

  “未来将以平等分配为基本原则,视状况所需优先普及运用,并设置资源管理机构,经合议后才能决定用途。接下来,将针对完全枯竭的预估时间拟定‘归零之日’时间表,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积极开发足以取代‘神骸’的崭新资源,同时,将以从阿斯嘉特移民到米德加尔特为前提,启动全面性的国境开放计划。从今以后,阿斯嘉特全国各地,将积极地建立以回避灭亡危机为最优先的特别国家体制。”

  现场立即骚动起来,我、马嘉斐和蓝兹当然也是惊讶得面面相颅。

  哥哥向前探出身体,语气激昂地继续说道:

  “我认为每一项计划都必须尽速推动。推动计划时,必然会令我国人民感到些许的不方便,不过就现状来看,即使是牺牲自由,我还是想要以国人能永续生存一事为最优先考量,绝对不容许任何斗争。希望全国人民都能协助我,并将力量借给我,亚道夫.法恩。瓦尔德米拉在此立誓,一定会带领大家脱离困境。为了生存下去,大家必须要携手同心,我们一定可以顺利地通过这项考验!”

  场内响起足以撼动大地的欢声,当中蕴含着对年轻国家领导人的热切期盼,巨大的欢呼声整齐划一地喊着亚道夫的名字。

  我全身不断颤抖。

  这就是特殊国家体制——后来被称为S S S的回避灭亡计划之起源。

  哥哥在加冕仪式上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后,阿斯嘉特这条船便赌上国家存亡,航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掌舵的人是哥哥。

  人民的生活也都纳入了国家管理机制中,为了让所剩不多的有限资源能做出更长久的运用,人民的生活都受到了种种的限制,人们必须和生活在过去严格的社会主义国家一样,过着穷困的日子。

  但是,这样的生活只要忍耐到阿斯嘉特完全脱离灭亡的险境为止。

  大家都能理解哥哥的苦心,也愿意追随他。哥哥被学I为“救国之王”,他施展铁腕,接二连三地做出重大改革。原本就具实务家才能的哥哥,在政治场合上层现出来的领导风格也回异于过去任何一任帝王,人民再也不是单纯地称他为“大帝”,而是尊称他为“国家领导人亚道夫”。然而,对于他贯彻到底的铁面无私态度而忧心的人也不在少数。

  ——亚道夫岂只是专制的君主,简直是一个独裁者!

  后来甚至有人在亚道夫的名字中加诸了过去曾经统领德国、做出人类史上最恶劣之犯罪行为的“疯狂大独裁者”这层意义,并以此来称呼哥哥。

  不过,我深深地了解到,哥哥并不喜欢“亚道夫”这个名字。在德国,亚道夫当然是一个非常通俗常见的名字,瓦尔德米拉家族的族长中,就有好几个人取这个名字,“亚道夫”也是历代祖先相当广泛采用的名字,但是正义感相当强烈的哥哥,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竟然和那个人见人嫌的罪犯一样吧。正因为我非常了解哥哥的心情,所以一听到有人说哥哥是独裁者,我就会以——

  “别把他们相提并论!”

  这句话来反驳对方。有时候,甚至会和对方扭打成一团。

  S S S体制很快就上了轨道,而我也从骑士学校顺利毕业,并且如愿以偿地加入“骑士”的行列。

  紧接着就传来了卡都凯乌斯骑士有缺额的消息。

  我甩开了奸几个阻止我进入的卫兵,一迳地冲向瓦尔哈拉宫殿的长廊。只要说出我是“亚道夫大帝的弟弟”,就没有人敢再轻举妄动,我要前往的是宫殿最内侧的“奥丁之馆”。

  我毫不迟疑地推开了那扇又厚又重的门扉。

  祭坛前站着一位身上披着蓝色天鹅绒披风的青年。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那个人的背影说道:

  “哥这到底是为什么?”

  慢慢转过身来的是“奥丁之馆”的主人——阿斯嘉特之王。

  “艾札克吗?”

  眼前的年轻帝王,正是亚道夫哥哥。

  这是我们睽违十二年的重逢。

  “你终于来了,札克。”

  从那一天在《铁之森林》离别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面对仿佛作梦般的重逢,兄弟俩却没有时间缅怀过去,因为现在并非缅怀过去的时候。

  “到底是为什么?哥,为什么是我成为卡都凯乌斯骑士!”

  哥哥眼神异常平静地注视着我。

  “我没有那样的资格!我的实力还不配当骑士,我不觉得我够资格戴上戒指。”

  那是晴天霹雳的一日。

  卡都凯乌斯骑士中最年长的罗德里盖兹过世了,享年二百五十岁,继承那枚戒指的新任超骑士马上被推选出来。

  新任超骑士是由剩下的十二位超骑士推选,再经国王任命后决定,可是,我并不认为那是一种公平公正的推选方式。

  当上骑士还不到一年的我,被指名为超骑士。

  这样的我,竟然被任命为新的超骑士!

  这是忽视与我并列的骑士之越级大提拔,不仅周遭的人不服气,连我自己也无法认同。

  “应该不会太年轻吧,凯文可是在十五岁时就当上超骑士。”

  “那是因为他确实与众不同,但我没有那样的实力。哥,是你独断独行指名我的吧,为了把戒指交给我!”

  哥哥展现出国家领导人的威严,直直地注视着我,比以前更锐利、更清澈的蓝色眼眸让我怀念不已我却没有办法像过去一样坦然地扑进他的怀里。

  “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你是为了让自己的弟弟占便宜。大家都这么认为,大家都说因为我是帝王的弟弟,所以才会被选上,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不公正的决定”

  “因为我非选你不可。”

  我讶异得再也无法言语。

  哥哥却心平气和、像在开导我似地说:

  “未来,超骑士必须如同字面一样,忠心耿耿地在米德加尔特为我效力。艾札克,我必须有一个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帮手,我需要一个直到最后一刻都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你不是有凯文了吗?”

  我紧接着再问:

  “你不是早就有一个依照期望指名留在身边、而且对他宠爱有加的凯文了吗!”

  “我无法完全信任他。”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凡城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并未回答我的问题,他似乎有别的理由。

  “他确实很可靠,不过我还是无法打从心里相信他。札克,只有你才能让我信赖到最后的关头。”

  直到最后的关头!!我无法解读哥哥为何要反覆强调这句话。

  “你是我的弟弟,是有血缘关系的嫡亲弟弟。我需要一个可以作为我的代理人、仿佛我就在现场般、切实地把王的想法传达给十三位骑士的人。兄弟一条心,因此我希望你成为超骑士。

  “可是,这么做没有人会服气的!”

  “既然如此,你就要做到让他们心服口服。”

  哥哥的口气十分严厉,他面对心惊胆颤的我,毫不留情地接着说道:

  “未来,你必须做给我看,做到大家都赞不绝口地说‘恩~~艾札克确实够资格当第十三位超骑士怕别人毁谤攻击的话,就努力地工作,努力证明给对方看。既然你是亚道夫的弟弟,就应该做得到。不,你必须要做到。”

  “哥”

  “我真正的心腹只有你,艾札克。成为卡都凯乌斯的骑士,好好地为我效力吧!”

  身体就像触电似地,我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哥哥直率地注视着我,眼部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许多。

  “赌上性命为我效力吧。我不要求你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而是为了我、请你帮助我,札克。即使所有的计划都没有成果也没”

  “哥。”

  “只有你一定要逃出这个国家奸奸地活下去。”

  看到亚道夫哥哥从国家领导人的面孔转变为哥哥的面孔,我茫然且不知所措,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哥哥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戒指授与当时的我?他对我的关心直切地传达给我,令我感到心痛。

  “哥”

  “我任命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为卡都凯乌斯骑士。”

  我忍住泪水跪了下去,把右手摆在胸口。

  于是,我的中指套上了银色的戒指。

  王的弟弟将成为超骑士!

  这个消息让全国欢腾,由此可见哥哥受人民爱戴的程度。大部分的国民都以兴奋的心情来看待这件事,然而,因为帝王任命一个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不够成熟的我为新任超骑士,而发出不平之鸣的人也不少。

  “就因为他是王的弟弟!”、 “直是不知廉耻!”诸如此类来自骑士同侪之间的责难声浪,更是久久难以平息。

  我完全成了被人唾弃的一方,己i护的咒骂声不断攻击着我。

  我可说是完全处于孤立状态。

  但是,来到阿斯嘉特后就尝尽被欺凌滋味的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练就一身越打越坚强的本事。

  靠骨肉关系而当上超骑士,直是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的艾札克。

  他们甚至还帮我取了这么难听的外号。

  不过我都忍了下来,不管别人说我厚脸皮或怎么对待我,我始终摆出一副扑克脸。对于处在这种情况下的我,只有一个家伙愿意站在我这边,他就是我的好友马嘉斐。

  “或许是早了点,可是你迟早都会成为一个能力远超过任何一位骑士的男人。实力远比十三位超骑士强、却因为没有空缺而无法当上超骑士的家伙大有人在,如果运气不站在你这一边的话,就永远当不了超骑士。所以你绝对够资格成为超骑士,也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超骑士,我可以向你保证。”

  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只是一个人也好,只要有人能够了解自己,自己就可以勇敢地活下去,这是我是从马嘉斐身上学到的道理。我想,我这辈子一定会奸好地珍惜这个朋友。

  但是假使阿斯嘉特无法突破封锁,我这个唯一的好友就无法平安地活下去。

  哥哥、蕾菈也一样,我的至亲好友们都无法存活。

  在纷乱的局势之中,阿斯嘉特已经开始倒数计时,迈向灭亡之路。

  至于我就任超骑士之后负责了哪些任务,这些将留到往后再追述,在此就不多谈。此时的我已经获得戒指,以后,我会比哥哥早一步回到米德加尔特,并频繁地往来于米德加尔特与阿斯嘉特两地之间,为了解救这个国家,每天在世界各地奔波。没错,超骑士活跃的舞台是外面的世界,于是我跑逼了世界各地,持续为哥哥效力。

  成为超骑士后,还可依据所谓的“修术制度”,前往世界各地寻找符合自己波长的土地,学会那块土地所流传的精灵术后,即可取得“修术者”的称号,等成为某个地方的“修术者”,才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超骑士。阿斯嘉特的日耳曼神术被称之为“基本术”,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是在运用这些法术时,必须消耗‘神骸’,因此,超骑士必须尽可能地到“其他土地”学习完全不需仰赖‘神骸’的神术,通常必须耗费好几年的时光走遍世界各地,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土地,而且,至少必须跟着当地的师父修行三年以上。

  很可惜的,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这么做。在S S S的政策之下,最需要的是战力。为了完成当前的任务,我已经疲于奔命,一直无法好好地去完成修术者的修行,总之,为了尽量接

  近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超骑士,我只能努力地精进自我。

  “不错哦,札克!以现在的感觉由内侧攻向死角!要特别留意的是转向!”

  成为新任超骑士后,负责锻炼我的人是养父哈汀,今天的测验课程是监督我的战车操作练习。

  新任超骑士的教育要依照“导师制度”来执行,必须由一位前辈超骑士严格监督并且负责训练,哈汀因此被任命为我的导师。

  “克服起跑时比别人慢一步的毛病了!接下来试试看小角度蛇行转向。”

  看到我被任命为超骑士,哈汀打从心底为我感到高兴。如果以一个团队来比喻超骑士的话,哈汀就是主将,也就是现场的总指挥,同时也是在统帅的率领下、凝聚全队向心力的中心人物。虽然他是我的养父,却绝对不会给我特别待遇,没有人比他训练得更严格。

  了:.好,今天到此为止!状况还不错。你从小就学得很快,不过战车驾驶技术也不能输给凯文喔!”

  我和凯文已经一起执行过奸几次任务了,训练我实地应对能力的人也是他,我光是让自己不要碍手碍脚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下了战车后,我脱掉安全帽,遥望着瓦尔哈拉宫殿方向,看着枯树那一端即将落入地平线的人工太阳,将天空染成了暗红色。

  “仿佛就像是宫殿在燃烧。”

  “别乱说,这种比喻直不吉利。”

  哈汀的表情非常凝重,我知道他也和我一样,担心着同一件事情。

  自从我被任命为超骑士后已经过了三年,哥哥登上王位也快要六年了。

  灭亡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靠着哥哥的力量,危机感与日俱增的人民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下来,但是来到这里以后,发现原本正常运作的一切开始脱序的,显然不只有我一个人。

  我指的是亚道夫哥哥的事情。

  有十个凡城派贵族突然遭到检肃,罪名是“企图叛乱”,他们都是一些对哥哥的政策心生不满的凡城神族贵族们。

  就在那次事件之后,以该事件为开端,开始了针对凡城派的镇压行动,凡城族统统被赶出瓦尔哈拉宫殿之外。不只是贵族,就连一般的市井小民之间,也开始区分成凡城族或阿斯族两派系。

  哥哥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做出肃清的举动呢?我无从得知。

  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引起凡城那方强烈反弹,甚至演变成要求帝王下台的局面,不过这些人也马上就遭到“肃清”。总觉得最近哥哥那丝毫不姑息的处事态度,已经慢慢地偏离到有点奇怪的方向去了。

  “凯文说出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哈汀抬头仰望着瓦尔哈拉宫所在地的傅立兹斯凯尔布山丘,喃喃自语地说着:

  “亚道夫大帝在策划某些可怕的事。凯文说假使不即时阻止,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可怕的事?哥哥他?”

  怎么可能?于是我继续追问:

  “哥哥是为了拯救大家才登上帝王的宝座,抱持这种理念的哥哥绝对不可能走偏。”

  哈汀似乎并不同意我的说法,他皱着眉陷入沉思,终于语重心长地说道:

  “艾札克::我还是觉得早点告诉你比较好,所以就在这里老实地说出亚道夫被视为索尔的原因吧。”

  “原因?”

  “他是DAS SCHWARZE HERZ。”

  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黑色心脏?”

  “是的,亚道夫拥有在米德加尔特千年难得一见、极为特殊的心脏。”

  “特别的心脏::拥有那样的心脏又会怎样?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哈汀迟迟不肯继续回答,我突然感到很不安。

  “请口诉我,哈汀,黑色心脏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说哥哥到底怎么了?”

  “仔细听着,札克。即使如此,我们还是非常需要他,绝对不能没有他。”

  哈汀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

  “没有亚道夫是不行的。”

  我呆呆地站着。

  靠人工制造出来的太阳已落下地平线。

  红色的光芒如利刃般射进我的眼底。

  现在的情形就好比火山即将爆发。

  阿斯族人的骚动一天比一天严重,他们以干扰S S S计划为由,开始高声谴责凡城族人、认定他们是罪恶根源,甚至扩大为不当的镇压。

  不久,凡城人民无论大人或小孩,都被押入高墙环绕的隔离区内,连外出活动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我不明白哥哥为何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没有任何过错的居民为什么要被关起来呢?这根本就是暴行。

  阿斯族不知受到了什么人的煽动其论调越来越激烈主导这一切真的是哥哥吗?凯文所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吗?

  我永远无法忘记哥哥在打倒黑色精灵时,浮现在脸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这是肃清。

  阿斯族人好似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鬼迷心窍,开始引发骚动,而且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扩

  散,完全无法阻止事态恶化下去。

  ——逮捕凡城人!没有必要把有限的资源分给那些自私自利的凡城人。必须铲除那些家伙,叫他们滚出去!

  排除凡城人!

  别让他们剥削了我们的生存机会!

  人民的异样怒吼声达到顶点的那个夜里,在束手无策的我们面前

  哥哥遭到某个人的暗杀。

  Ⅴ 起始之日

  二〇〇五年·冬天——

  我从地下铁车站的台阶走了上来,发现街上开始隐隐约约地飘下白色物体。

  柏林就要下雪了。

  柏林街道上依然残留着浓厚的圣诞气氛,城市被照明设备妆点得五彩缤纷,就连街道上的温度,都仿佛不同于那个时候。

  这里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好像大家都要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低调生活(实际上我们也必须忍气吞声,相互监视彼此提防着秘密警察)的城市。这个地区的街景和旧东德不一样,或许是位于旧西德的关系吧,建筑物都盖得非常典雅、漂亮。

  我拉高外套的领子,站在过去我们称之为“柏林围墙”的景物前。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还被留在幼时每天都会看到的高墙里侧。墙面上已被画家们画上色彩鲜艳的涂鸦,很难想像眼前的高墙,就是过去那堵冷冰冰的灰色墙壁,前方数公尺处的围墙被推倒了,从这里可以一览无遗地眺望生我育我的旧东柏林城市全景。

  这里就是我和哥哥那一天,在巴拉顿湖边约定好的地方。  、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一定可以到西德去,到了西柏林后,我们就去看看过去我们每天都会看到的高墙里面吧。札克,哥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去看的。

  我们兄弟俩朝着索普隆从东柏林出发以来,转眼之间就过了十六个年头,听说就在我们离开东柏林的短短三个月后,“柏林围墙”就被推倒了。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九日,原本以为永远不可能拆掉的冷战围墙,在热闹欢愉的气氛中,被人们的双手摧毁了。

  是我们太过心急了吗?

  或许我们再多等一阵子就好了?

  不,任谁也无法阻止追求自由的心。

  灰色的鸽子啄着草坪,我二昴近就吓得振翅飞走。那个时候,哥哥也经常像这样,眺望着飞去墙的另一边的鸟儿,把自己对自由的向往,寄托于可以在墙的这一边和那一边、自由自在展翅高飞的鸟儿身上。

  我试着触摸围墙。

  水泥围墙是如此冰冷。

  “我终于到这里来了哥。”

  即使人已经站在这里,却满脑子都是哥哥的事情。

  “——这里是墙的里面喔,哥。”

  还在旧东柏林的时候,我们连碰都无法碰到这堵围墙。

  “好漫长的野餐之旅啊::哥。”

  我们明明约奸要一起过来的,现在他却不在我的身边。

  闭上双眼,哥哥被箭射中额头的悲惨模样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底,他那蓝色的眼眸,也被覆盖于冰冷的眼睑下。现在的我,只能紧握着拳头拼命忍耐。

  原本设置着围墙的空地上,有一对看起来应该是兄弟的孩童正在兴高采烈地嬉戏,我们离开东柏林城市的时候,年龄大概就和那两个孩子差不多。

  是的。从前,这座城市的正中央有一堵围墙,把柏林分隔成东、西两边,高高地矗立于此。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种回然不同的思想,把这个城市一分为二:这个国家曾经被分割成两半,被分成社会主义的东德,与自由主义的西德。

  好久好久以前,德国于纳粹发起的战争吃下败仗后,就被两个敌对的阵营分割成两半。

  首都柏林这个城市也一样,西边被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占领,东边则被共产主义国家苏联占领,形成两个阵营驻扎在同一个城市的怪异景象。后来,由于东边流入西边的人口实在太多了,所以拥有柏林的东德政府为了阻止人民往来于东西德之间,而筑起了高高的围墙,终于把整个西柏林城市封锁在围墙里面。

  东德占领区的正中央,留下一块和西德完全不接壤的“资本主义的橱窗”——西柏林,共产主义国家的人民称那堵围墙为“画在东德上的一道伤口”,设置围墙也是为了隐藏那个伤疤。西德人民称那堵围墙为“耻辱之墙”,不过据筑起那堵墙的东德人民表示,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避免自己被生活富裕却态度傲慢的资本主义国家侵略。

  我们生在社会主义国家。

  当时,东德是一个完全由德国社会主义统一党《S E D》掌控的独裁体制国家,其下设立名叫“自由德国青年联盟”的团体,只要是年满十四岁的年轻人几乎都会加入该团体,哥

  哥加入那个团体后,甚至还被取了“次世代的何内克(当时书记长的名字)”的绰号。但是聪明的哥哥或许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看出,那个国家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只是东德,也不只是东欧,而是东欧全盘都是一样的,包括站在共产主义阵营顶端的苏联也是,而足以让如此大的国家瓦解、所谓“民主化”之巨大潮流,已经迫在眼前的一九八九年。

  然后,从那时候起,时光又推移了十六年。

  东德已经瓦解了,东、西德像作梦似地完成了统一大业。

  雪花飘落在已成了旧时代遗迹的围墙上。

  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罐装水果糖,滚出来的是橘子口味的糖果。我把水果糖放进嘴里,但是已经吃不到当时那令人怀念的味道了。

  我心想,直是不可思议,一置身于此,就不禁觉得在阿斯嘉特发生的事,就像是作了一个奸长、好长的梦。

  然而,站在围墙西侧的我,那缠绕于右手中指上的两条银蛇,足以证明我不是在作梦。我直到我死去为止,都得佩戴这枚戒指,这是一枚深深地陷入我的肉体里,并将一辈子支配我的戒指。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该有多奸。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所幢憬的,是和哥哥一起站在这里的未来才对。

  可是却——

  哥哥被好友放出的箭射中了头部,

  被心爱的人亲手取走了心脏。

  我曾在心里如此发过誓,如果没有和哥哥在一起的话,我绝对不回柏林,结果却自己一个人回到这个城市,这是有原因的。

  我从夹克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映照着一名日本少年,他的身上穿着俗称二止领制服”的日本学生制服,是个脸孔还相当稚嫩的少年。  、

  他的名字叫做嘉手纳奏,今年十五岁。

  直到几天前,他应该还待在柏林郊外的综合医院里。

  照片下方有一张网路器官移植单位“欧洲器官移植网”的身分证,也就是贴上我照片的伪造品。

  哥哥,请听我说。

  当你登上帝王宝座的那一刻,我也下定了决心,我决定不再逃跑,决定一直到阿斯嘉特解除封锁为止,我都要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听着,札克,如果无法超越那堵墙的话,只好将它破坏掉。’

  哥哥的来信、哥哥持续从王宫送来的每一封信,我都好好地保存着。

  信中的每一句话,都铭刻在我的心里。

  ‘连柏林的围墙都被推倒了,阿斯嘉特的墙没有推不倒的道理。’

  矗立在哥哥面前的是两堵墙。

  名为亚道夫、持续和墙壁战斗的人。

  ——札克,你看!荣获诺贝尔奖的学者中,也出现过名叫亚道夫的人,亚道夫·法恩·巴艾尔,是一位化学家。

  有一天,在这堵围墙的另一边,哥哥手上捧着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兴奋地告诉我。

  他的鼻子和脸颊都被冻得红通通,高兴得在寒风中跑来跑去。

  ——我一定要像他一样,做一个对国家社会有贡献的人!

  我绝对不会放弃希望,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墙还没被推倒,只有你才能解救阿斯嘉特的人民,不管黑色心脏是什么东西,我都愿意相信你,即使你是已经变成魔物的日耳曼神捡回来的孩子。

  哥哥,我一定会帮你取回心脏,我要带你来这里,因为我们的漫长野餐终点站,必须是这里才行。

  我们一定要一起站在这里。

  亚道夫哥哥,这是我们之问的约定。

  “哥”

  我走在被雪微微染白的草坪上,将已经被推倒的围墙抛在脑后。

  为了见那个名叫奏的少年。

  我重新将围巾裹得紧紧地。

  为了哥哥,我甚至能化身为恶魔。

  故事将从这里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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