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3.5 帝国落日

  「赶快起来,笨蛋蒂欧!!」

  「唔喵!?」

  头突然被人打了一下,蒂欧遭人强行拉回现实。

  一张开眼睛就看到那个恶魔上司的脸出现在眼前。接着蒂欧•费列特注意到了──自己好像在打瞌睡,而且好像还作了空前绝后的恶梦。在没头没脑的情况下被人杀掉,放到锅子里咕噜咕噜烹煮不说,最后甚至被人沾上柚子醋吃掉。她平常的工作总是跟性命危机为伍,导致最近开始作起恶梦。

  「真受不了你!还能够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过头,你根本没资格当记者吧!?」

  「不对不对,不管是谁都会睡着吧。这个月的加班时间都已经超时一百小时了,完全是黑心企业啊。今天我一定要请一下年休──」

  此时蒂欧忽然察觉状况有异。

  她敏锐的嗅觉闻到血液和火焰的味道。

  话说根本用不着仰赖嗅觉,因为周遭的情况明显就怪怪的。

  到处都有建筑物在燃烧,人们抱头鼠窜。原本应该要在教会里头吟唱的圣歌变成像是在嚎叫一样,那鬼叫声此起彼落。就在眼前,看起来像是帝国军的吸血鬼被一群身穿神职人员服饰的人围攻。四面八方都有长枪刺过来,最后那个吸血鬼变得一动也不动。

  「──咦?这里是哪里?地狱吗?」

  「是帝都的小巷子,姆尔纳特帝国正准备灭亡。」

  梅露可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片惨况。

  渐渐地,蒂欧也想起她失去意识前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印象中她们原本要来调查帝都发生的宗教暴动真相,在半路上撞见那个让人眼熟的狐狸少女。她就是芙亚欧•梅特欧莱德。秋天的时候曾召开天舞祭,她是在天舞祭上暗中动手脚的恐怖分子。难道她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梅露可很肯定那会是独家新闻,于是她抓住哭喊着「不要不要」的蒂欧尾巴,勇敢地尾随对方。看来对方好像是要前往帝都下级地区的酒吧。若是直接开启偷听模式,也许能够写出轰动全世界的大新闻──如此认为的梅露可(加上蒂欧)偷偷在那里埋伏,背后却突然出现一个谜样人物,还攻击她们。等到蒂欧睁开眼睛,她就已经被人丢在巷子里了。

  然后一回过神,帝都这边的暴动又变得更严重了。

  「我搞不懂。」

  「给我搞懂!这肯定是恐怖组织『逆月』的阴谋。然后我们太接近真相了!还差一点就能拍到意图对姆尔纳特不轨的犯罪者,拍到他们会面的特写画面,却在拍照的前一刻被人发现,还遭受攻击!而且对方没有杀掉我们,甚至还替我们治疗伤口,之后扔在小巷子里,这是为什么!?认为我们两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吗!?」

  其实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不重要吧,只要命还保住就好。

  可是梅露可似乎不是那么想的。

  「实在不可原谅……要让那个人知道能够创造世界的写手有多大的威力……」

  「那个……我们是不是差不多该回去了?这次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死喔?」

  「我说蒂欧,你有看见袭击我们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请不要无视我的话,话说我没看到。」

  「你这只猫真没用。」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不过味道我倒是记得……」

  「干得好,蒂欧!那味道是什么样子的!?」

  「是很好闻的味道。」

  「就只有这样?」

  「对。」

  「你耍什么白痴啊!!」

  蒂欧被人「砰铿!」地敲了一下头。太过分了,她差不多该去找别的工作了。

  顺便说一下,透过蒂欧的嗅觉魔法,她还能够依循气味来猜出对方是什么样的种族。根据那个好闻的味道来看,对方十之八九是吸血鬼。性别是女性,而且年纪还很小。

  可是她对那个上司很火大,所以不打算告诉她。

  话说回来──蒂欧心想。

  话说帝都乱成这样很不寻常。她偷偷观察大街上的样子,那里的人似乎分成两大势力在抗争。一方是姆尔纳特帝国军,另外一方应该是神圣教的信众吧……但绝大部分都不单纯是信众而已,身上还散发恐怖分子的气息。大概是来自那个叫逆月的愚蠢集团吧。

  这时眼前突然有火焰魔法炸开。

  待在这边搞不好会死──蒂欧在心里想着。

  「蒂欧,接下来对六国新闻而言,堪称是命运之战的战争要开打了。」

  「不会开打啦,你想太多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接下来将会是一流记者发挥的领域,不够老练的人可能会死掉。我看过好几个新人拿出不服输的气魄,最后却丢了性命。就算是那样,蒂欧你还是要跟我一起来吗?」

  「什么?我从来都没说过要跟你一起去啊?」

  「若是没有做好觉悟就回去吧,说这些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了,那你辛苦了!」

  「你别回去啦!」蒂欧的尾巴被人用力抓住。「碰到这样的场景,不是该说『就算是到地狱的尽头,我也会追随梅露可小姐!』才对吗!我们两人的羁绊都跑哪去了!?」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比性命更重要的羁绊!请不要把我带往地狱,我还不能死!我有个病弱的妹妹还留在故乡那边──!!」

  「你的妹妹不是在核领域精神抖擞地杀人吗!!」

  就像这个样子,那两个人在小巷子里互相怒吼来怒吼去。

  忽然间,地面开始传出某种巨大物体在移动的声音。

  似乎就连梅露可都注意到了。她使劲拉扯蒂欧的尾巴,打算从小巷子飞奔出去。

  「请先等等,梅露可小姐,现在跑去外面会死掉耶!?还有请你放开我的尾巴!若是把尾巴弄断了,小心我告你职权伤害!!」

  「蒂欧你快看,看那个──」

  这下梅露可改为发出震惊的呼喊,还用手指指向某处。

  有个被车子装载、模样像是大炮的东西运过来了。可是那样东西大得很不寻常。长到让人看呆的炮身可能比蒂欧的身高还长好几倍。那个大到夸张的炮口直径八成都超过一公尺了,炮口深处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但那没来由让人感到其中酝酿着危险气息,而且炮口似乎就对准姆尔纳特宫殿的所在方位。也就是说──是恐怖分子那边的人准备了这样东西。

  「哎呀感觉真不错,可以趁乱出击。」

  在大炮的旁边,有个白衣少女在。

  她是翦刘种。脸上充满喜悦,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姆尔纳特宫殿铺设了特殊的结界,可是只要运用我开发出来的『绝望破灭魔炮』,理论上应该能击碎──甚至有可能伤到结界内部的宫殿。真没想到有实地上场试射的一天!」

  「科尼沃斯大人!都准备好了!」

  有个身穿神职人员服饰的男人跑过来。这个果然是恐怖分子的武器。

  (插图011)

  被人称作科尼沃斯的白衣少女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声「嗯!」

  「那就点燃吧。」

  「是!」

  接到指示的男子对着类似导火线的东西点火。

  那帮人马上就退到遮蔽物后方,蒂欧也赶紧就地缩起身体。可是梅露可硬是抓住她的尾巴,嘴里说着「若是待在那种地方八九不离十会死喔!」蒂欧嘴里大叫「尾巴会被拔掉会被拔掉!」被梅露可拖到小巷子深处──就在那瞬间……

  身穿白衣的少女笑了一下,嘴里还说了一句。

  「做实验的时间到了──大家放心吧,这个不是神具。」

  巨大的声响跟着轰鸣而出。

  蒂欧还以为自己的耳朵要被炸飞了。

  从大炮发射出来的魔力弹丸引发天摇地动,同时向前猛烈射去。

  几秒钟后──足以破坏一切的漫天巨响降临。

  ☆

  这突如其来射出的一炮轻轻松松打破姆尔纳特宫殿铺设的结界。

  光这样还没完。来看耸立在结界对面的宫殿──也就是皇帝陛下日常居住的壮丽城堡,东半部全都被炸掉了,掀起一场大爆炸。

  芙莱特•玛斯卡雷尔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转头看背后。

  天空在燃烧。就好像被泼了血一样,变得一片通红。

  身上穿着神职人员服饰的恐怖分子欢声雷动。芙莱特将那些来袭的吸血鬼全都斩杀掉,同时发现自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旁四散着人类的遗骸,再加上鲜血,还有连大气都为之震荡的诡异圣歌。那优雅又壮丽的帝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芙莱特大人!第四部队捎来消息。」

  「有什么事!我现在很忙。」

  「听说德普涅阁下被刚才的炮击炸死了。」

  「什么!?小德她……」

  原本负责守卫宫殿的第四部队似乎被毁掉了。

  芙莱特将牙齿咬得喀喀作响,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的暴动轻轻松松就被米莉桑德•布鲁奈特镇住。可是问题还在后头。那些人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开始破坏帝都。他们主张「不相信神的姆尔纳特帝国必须有所变革」,芙莱特只觉得这是在鬼扯。

  可是敌人的攻势远远超越帝国军预料,显得激烈许多。

  他们并非单纯的信徒,大多数人还是来自「逆月」的战斗集团成员。而且他们还透过催眠魔法之类的,轻而易举就能增派士兵。那些暴徒除了破坏帝都的建筑物,还开始入侵姆尔纳特宫殿。

  「这些人!真是没完没了……!」

  那些恐怖分子嘴里呼喊神之名,一面飞扑过来。

  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指使他们作乱的人。

  面对那些如同游击队般来袭的恐怖分子,七红天根本应付不来,节节败退。远处连续传来好几次爆炸声,那应该是「无轨道炸弹客」贝特萝丝•凯拉马利亚干的吧。她似乎想要把敌人的首脑逼出来,却迟迟没有得到成果。

  「玛斯卡雷尔大人!注意后面!」

  此时芙莱特的部下突然间大叫。她立刻转头,却没能及时赶上。暴徒的刀剑锁定芙莱特的喉咙刺过去。芙莱特原本做好承担的觉悟,要承受那一记攻击,并且咬紧牙关──就在那瞬间,敌人的身体被侧面打来的拳头击飞。

  「──你没有受伤吧!玛斯卡雷尔小姐。」

  对方是穿着神职人员服饰的七红天──海德沃斯•赫本。

  感到放心的同时,芙莱特重新握好细剑。

  「多谢相助,赫本大人。我差点就没命了。」

  「你会疏于防范还真是稀奇。但这也不能怪你──要是敌人都像这样没完没了的话。」

  海德沃斯一脸困扰地交叠双手放在胸前。

  「到底是什么东西驱使他们做到这个地步,而且还装成神的信徒,简直太不可取了。等到这场骚动结束,大概会掀起一股风潮,人们将会敌视神圣教。」

  「别去想之后的事情,先看眼前的吧。」芙莱特朝四周张望的当下,嘴里补上这么一句。「但目前情况还不明朗。真正的敌人是神圣教吗?还是逆月?这两个组织不知道有多么深的渊源。」

  「这就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尤里乌斯六世和恐怖分子是共犯。」

  被俘虏的敌人曾经明言「都是尤里乌斯六世下的命令」。然而芙莱特不认为他们暴动是为了信仰,只觉得他们利用宗教是为了实现某种野心。

  而他们的毒牙终于伸向姆尔纳特宫殿了。

  若是皇帝还在,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吧──才刚想到这边,前方顿时出现一阵盛大的欢呼。是那些恐怖分子朝这边进攻,成群排山倒海而来。芙莱特举起手中的刀剑,嘴里「啧」了一声。

  「前往圣都的那些人都在做什么?」

  「刚才有跟他们联系上了。听说岗德森布莱德小姐已经把薇儿海丝中尉抢回来了。但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我就不晓得了。」

  「若是没有说服尤里乌斯六世,我们这边就没戏唱了。不然我们就得找出引发这场宗教暴动的元凶,将他葬送掉……」

  「这倒是。」海德沃斯说着来到芙莱特身旁。「话说玛斯卡雷尔小姐,你认为圣都和逆月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他们双方正要合力毁灭姆尔纳特帝国。若是卡蕾大人在这,我们就能够更快处理此事……」

  「嗯,姆尔纳特帝国一直都是由皇帝在支撑的。」

  芙莱特觉得有点奇怪。身为七红天,说这种话不会有点奇怪吗?

  接着海德沃斯脸上便浮现笑容,嘴里继续说了些话。

  「姆尔纳特果然是个不错的国家,那你应该已经做好为吸血种赴死的觉悟了吧。」

  「?── 那是当然的吧。七红天的义务就是为了帝国牺牲奉献。不管面对怎样的敌人都不能退缩,要优雅地应战,然后优雅地为国捐躯,这就是我们应该要达到的要求。」

  「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啊。」

  近来的七红天里出现太多软脚虾。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就别提了,连佐久奈•梅墨瓦也是如此。这次她芙莱特•玛斯卡雷尔就该以帝国应有的将军之姿示人,非这么做不可。

  这时海德沃斯突然间用手指指着跟敌军相反的方向大叫。

  「──喔喔!请看那边!那片景象可厉害了!」

  「厉害的景象?这次是什么──」

  滋嗡。

  好像有某种东西切换了。

  紧接着芙莱特有种感觉,那就是从肚子底部窜升一股灼热的刺痛感,逐渐向上攀升。

  「咦?」──带着绝望的心情,她的目光向下扫去。一把锐利的刀正深深刺在她的腹部上。芙莱特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全身的力量都抽空了,当场倒了下去。

  接着她才注意到──握着那把刀的人就是海德沃斯•赫本。

  应该是说,有着海德沃斯•赫本姿态的某个人握着那柄刀才对。

  「──连『莫夜刀』都用不着。轻而易举啊。」

  「你、你是……!」

  砰呼!──周遭顿时充满烟雾,穿着神职人员服饰的吸血鬼瞬间消失。相对的出现一名少女,她眼里还发出红光。

  那是特征上有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兽人,是曾经在天舞祭上跟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和天津•迦流罗展开生死搏斗的恐怖分子──芙亚欧•梅特欧莱德。

  她用冷酷的目光逼视芙莱特,嘴里静静地说着。

  「海德沃斯•赫本早就死了,剩下的重要人物就只有贝特萝丝•凯拉马利亚。不管怎么说,姆尔纳特帝国终结的那一刻也近了。」

  「你这个……可恶的恐怖分子……」

  「你就在那死去吧。等到你睁开眼睛,这里就不是吸血鬼王国了。不对──若是在那之前破坏魔核,你连醒过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吧?但那不归我管就是了。」

  「等、等等……」

  芙亚欧•梅特欧莱德踩着悠然的步伐离去。

  芙莱特连追赶过去都办不到。

  看看四周,会发现不知不觉间第三部队的吸血鬼也死光了。

  身体使不上力。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她甚至连逞强说这种话的体力都不剩了。眼里眺望着逐渐毁坏的帝都风貌,芙莱特就此失去意识。

  就这样,姆尔纳特帝国逐渐崩塌。

  皇帝行踪不明,宰相死亡。负责防卫帝都的七红天中,四人里已有三人战败。至于那些元老,他们早就带着私房钱逃到乡下去了。

  人们并没有对神明祈祷。

  他们期待的是可以弭平这场骚动的英雄。

  也是某个残存的七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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