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2.黑姬的后悔

  「是神乐,对我提议的」

  中央总部内,祸黑劫的卧室中。

  课程结束后,劫一行来到了这里。

  【百鬼夜行】没有宿舍,取而代之占领了中央总部的一部分贵宾室。

  现在,黑姬正盘腿坐在奢华过度的床上。

  黑姬已经做好了休息前的打理。她松开了束起的头发,制服变成了黑色的薄布。长长的黑发流泻在白色的床单上,勾勒出顺滑的河流。

  她笔直地挺起腰背,像唱歌一样讲道

  「他说,祸黑劫迎娶第二部【姬】系列作为【花嫁】,不论如何也难以得到认同。而【姬】还是【千年黑姬】,就更加如此了。既然这样,要不要干脆隐瞒【槐兵】的身份来学园?……另外,需要的文件和伪装用的身份全都能够筹备好」

  「唔……那个老师真是无所不能啊」

  劫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他的脑内描绘出神乐兴奋地跳起来,笑着高喊「Yeah」的形象。

  对劫来说,神乐绝不算旁人,反倒是与自己最为接近的存在。这一点反倒令劫难以接受,但他觉得,对神乐的灵活变通应该心怀感激。

  劫也不愿意一直把黑姬留在遗迹。她此刻能出现在自己眼前,让劫感到十分幸福。劫再次面对黑姬,柔和地微微一笑。

  他怀着由衷的喜悦,对她说

  「你能来到我身边,真是太好了,黑姬」

  「是啊,劫。我一直感到好寂寞。能够待在你的身边,就好比太阳的光芒照进了被幽深黑暗所侵蚀的世界。那是已阔别百年、千年、万千的,清冽的,明媚的,光」

  「……黑姬」

  「……劫」

  「姆……」

  「好像听到了怪声音」

  劫往旁边一看,只见床边有只妖怪。

  准确说,是坐在地板上,只把白银色的脑袋伸出来的白姬。

  她摆着复杂的表情,不知怎的正撕咬着床单。

  「喂,怎么了啊白姬。快吐出来,吐出来」

  「我已经听劫讲过了,我自己也实际感受到了……你就是我。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因此,这份感情我非常理解,欲罢不能无法自已」

  白姬真切地说道,向黑姬投去慈爱的目光。但是,她态度突然一变,伤透脑筋一样摆起那可爱的脑袋,丰盈的发丝化作波浪随之左右摇摆。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面对内心这股无比复杂的感情,我该怎么办?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去消化它,搞不懂了啦」

  噗嘶……白姬额头砸在床上。

  劫先且下了床,手伸进白姬腋下把她抱了起来,就这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最后把她放在床边坐下。

  接着,他再次摸了摸那小小的脑袋。

  「白姬,我爱你。没有任何事让你感到不安吧?」

  「正是如此,白姬。化身黑姬的我,早已认清自己的份量。我没有从你身边把劫夺走的打算。只要他能够活下来,我就幸福得死而无憾了」

  「喂,等一下。搞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我没有拒绝你留在劫的身边。唔……好烦好烦,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好苦恼」

  白姬的嘴巴扭了起来。黑姬皱起眉头,觉得自己给她添麻烦了。

  两人双双沉默下去。

  不久,白姬在混乱的最后向黑姬伸出手去,以宽慰的手法抚摸她的脑袋。黑姬坦然接受白姬的抚摸。

  一幅令人欣慰的图景在眼前展开。

  心想混乱告一段落,劫又对黑姬的待遇展开思索。

  她在转科进入【百鬼夜行】时,本该接受的第一场测试——战斗测试被免除了。毕竟,谁都清楚黑姬的实力,事到如今又何须测试。

  但劫被告知,第二场测试——抑制【花嫁】失控的测试未作变更,按预定实施。她今晚一整晚会在负责人的监视之下,观察是否出现异常。沐浴更衣所需时间应该有被考虑进去,估计监视尚未开始。但是,从时间来看也差不多了。

  接下来对话,就需要斟酌内容了。

  劫想劝黑姬早点休息,对她说道

  「【黑姬】,你今天也累了吧?就先睡吧?」

  「也就是说,从今天起要三个人一起睡了呢」

  白姬的嘴巴扭成猫咪的形状。她依旧是一副复杂的表情。

  看到她那个样子,黑姬慌了。她手指反反复复地交扣又松开,坐立不安。

  苦恼到最后,黑姬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个,其实,我没有资格留在劫的身边。虽然你们愿意接纳我,但我毕竟给你们造成了太多的伤害。果然我就应该睡在遗迹的黑暗中才合适。我还是赶紧回去吧」

  「哎,不行,黑姬。完全不像话!」

  白姬像唱歌一样说道。黑姬愣愣地眨了眨眼。

  白姬一改之前的不悦,露出另一种表情。她伸出双手,逮住了黑姬,顺势将黑姬压倒在床上。

  黑与白的发丝相互缠绕,在床单上散开。黑姬吓了一跳,薄布包裹之中的脚激烈地动起来。白姬封锁黑姬的逃跑手段,紧紧盯住黑姬。

  她接着说了下去,那双苍蓝色的眼眸绽放着光辉。

  「你都那么苦恼了,觉得我们的劫会你置之不理吗?我也一样。我可不希望你无止尽地沉浸在黑暗之中。你应该活在光芒之下」

  「……可是,我……我罪孽深重」

  「或许如此吧,黑姬」

  劫平静地对她开口。黑姬全身一颤。劫轻轻地在床边坐下,伸出手,缓缓地,温柔地抚摸黑姬的脸颊。

  「但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你觉得那些都是自己的罪孽,那同样全都是我的罪孽。应该由我来全部背负才对」

  「我也来分担。你就是我,也是劫的另一个【花嫁】。你要为此感到骄傲」

  「……你们两位」

  黑姬的脸扭曲起来,简直像个小孩子。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下去。

  黑姬哭了,哭得毫不设防。她纤弱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能感受到她一直以来所背负的,恍如永恒的绝望与孤独。

  劫和白姬在她左右两边侧躺下来,紧紧抱住黑姬。黑姬依旧两手捂着脸,低声说道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我一直是孤身一人。好久好久,一直孤零零一个人」

  黑姬的泪水与话语,如宝石一般珠珠零落。

  她终于讲出的自己的愿望,如同呕血一般。

  「我想活下去,想和你们两位一起活下去」

  「嗯,我也是,黑姬」

  「这就对了,黑姬。一起活下去吧」

  黑姬吐露的心愿,得到了二人的回应。黑姬重重地点点头,一遍遍不停点头。

  不久,她真诚地又接着嘟哝了一声。

  「……对【百鬼夜行】的大伙,我也能够赎罪吗?」

  「大家都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劫笑着说道。实际上,【百鬼夜行】的大伙都不记仇,哪怕自己曾被伤害过。只要认可为同伴,他们便不会横加非难。唯独笹野江怀着武者的矜持,有些让人不放心。但劫认为,总有一天他会理解的。

  得到了劫的保证,黑姬再次掉下了眼泪。

  不久,黑姬似乎哭累了,开始发出平静的睡息。

  白姬两手环住她的脖子,也阖上了眼睛。

  劫摸了摸她们的脑袋。

  「晚安,两位。祝你们做个好梦」

  劫慢慢伏下身子。

  在两位心爱的【花嫁】脸上轻轻一吻。

  * * *

  第二天。

  正好在三人换好制服后,门被敲响。

  劫站起身来。黑姬露出不安的表情。劫安慰她回应道

  「我猜多半是冰上学长他们」

  昨天,劫用眼神向他们示意「待会儿再解释」,但后来还什么都没讲。

  劫快步走去,把门向内打开。

  随即,大量货物扑面而来。劫不禁头晕目眩。仔细一看,那些货物由堆成山的彩色布料跟线以及倾斜的盒盖子等组成。

  劫吃了一惊,问道

  「这些是怎么回事?」

  「劫,你碍事了」

  「教室里一大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为了不弄混弄丢,就把好多估计需要的东西搬过来了」

  椿和矢车这样说道。

  椿头上顶着好几个箱子,矢车抱着布团。两人喝着节拍,将各种物品往里搬,像极了街头杂耍的艺人。接着,两人开始将诸多东西往地上摆。他们的动作整齐协调,这个阵仗就像要开办店铺。

  白姬与黑姬也惊呼起来。

  「这些都要用到的吗?」

  「我、我不是很懂」

  两人向劫抛去疑问,可劫同样瞠目结舌。

  继椿还有矢车之后,过了一会儿冰上和美铃也跟着进来。美铃用屁股轻轻把门带上。

  「打扰了。庆典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接下来要忙起来咯」

  「昨天你们缺席,不过节目已经订好了。刚才矢车君也说过了,现在大家在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让我们把必须物品搬进来,应该没关系吧?还要商量分工……」

  「那个,冰上学长,有件更基本的事」

  「嗯?」

  「你们不问黑姬的事,没关系吗?」

  劫紧张地问道。他本以为,自己与【千年黑姬】一定会被问到。可没想到,冷不丁地跳到了庆典节目的话题。

  听到劫这么问,冰上与美铃相互看了看。

  此时,椿还在扔箱子,矢车也在小心翼翼地把布堆放摆好。

  不久,冰上和美铃露出有些伤脑筋的样子,说

  「问什么呢……再说了,我们为什么能在【逢魔之时】生还,『你当时做了什么』,你都还没对我们讲吧?」

  「唔」

  「你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紧抓着一个去纠结……再说……」

  美铃转动目光。在她目光前方,是黑姬。

  面对眼前展开的吵闹场面,黑姬依旧盘着腿,呆呆的。

  「嘿!」椿又把另一件货物倒空。矢车遭受直击,被半埋在里面。黑姬犹犹豫豫地伸出手,看来是想帮他。

  美铃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点点头。

  「【千年黑姬】……不,黑姬同学看上去已不再是危险的存在。而且,她是我们重要的同伴,你与白姬同学已经用性命担保了。对我们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过去遭遇的时候,我们和她还是敌人。我的确很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槐兵】女王相处融洽的。不过说来话长的样子呢……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没关系」

  「美铃学姐……冰上学长」

  听到两人的答复,劫按住胸口。他感到一团火热的东西从下面冒了上来,握紧拳头。

  他十分感激冰上他们的这番话。

  毕竟祸黑劫与【千年黑姬】的关系千头万绪错综复杂。遭遇【逢魔之时】并生还的理由,也是如此。

  若要解释,就必须谈到诸多不愿触及的方面。

  譬如,严格来说,劫已经不是人类这件事。

  但两人说,劫不想讲可以不讲。

  这份信赖令劫非常开心。他深深地低头致意。

  「谢谢两位……另外,那个,昨天的监督生也是两位吗?」

  「不,昨天不是」

  「咦?我以为还是冰上学长和美铃学姐呢」

  「是笹野江学长和白井学长」

  「什么?」

  劫下意识呆呆地惊呼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笹野江是监视生,但这兴许是件意外的幸事。笹野江监视了昨晚的情况,也就表示他应该听到了昨晚的对话,其中也包括黑姬哭诉着想对【百鬼夜行】赎罪的事。如此一来,笹野江应该也就明白,黑姬并没有敌意。

  想到这里,劫点点头。在他面前,美铃高高地挺起胸膛。

  「不说这些了,赶紧决定吧。我们是在黑暗中生存的人——同时,我们也是过着学生生活的人。虽然不乏麻烦,但还是尽情期待吧!」

  「……期待?期待什么?」

  对美铃说的话,劫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在他面前,椿正把白布从头蒙在矢车身上。

  矢车两手前伸,摆出装妖怪的姿势。白姬开怀地笑起来。黑姬露出不解的表情,但也效仿着向前伸手。

  美铃两手叉在胸前,凛然说道

  「已经定好了」

  在她身旁,冰上也点点头。

  就这样,美铃就像讲出全世界的决定一般,接着讲到

  「办鬼屋的分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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