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6.久别的重逢

  劫回想入学典礼的那天。

  当时,很多数新生在紧张中发抖,哭泣。规规矩矩列着队的同学们,无不在绝望与混乱中失意。唯独一个人,唯独劫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严格却不失隆重的典礼结束后,他径直去了学舍。

  此时,有人突然喊他。

  『你,不害怕啊。好羡慕你』

  劫转过身去,只见身旁站着一个小小个头的少女。

  一眼就能看出她在害怕,因此劫回应道

  『嗯,我不怕。要是这么做能帮到你的话,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劫向少女伸出手。少女眨了眨眼,但还是握住了劫的手,说

  『你好温柔啊』

  『我只是觉得能帮则帮,这和温柔应该不一样』

  劫回应后,少女微笑起来。

  然后,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朝雾,结城朝雾』

  自那以后,朝雾便一直和劫关系很好。

  朝雾是个善良的女孩。她常常祈祷不要在调查中遇到危险,而且祈祷时不只顾着自己,也总是帮劫祈祷。她怀着一个小小的梦想,希望可以饲养幻兽。当时的劫没什么感情波动,以致被人唤作【白面】,但她却毫不介意地接纳了那样的劫。

  然后是那个决定命运的校外调查。

  也就是劫和朝雾的『死别』之日。

  『——散开!』

  以【特殊型】为对手,劫决定充当诱饵后,这样喊道。

  其他的魔导甲胄群四散飞驰离去。

  朝雾本想朝劫身边赶过来,但被另和泉强行拖走。

  顺利拉开距离后,劫用两人听不到的声音,低语道。

  『——保重』

  他轻轻挥了挥手。

  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典礼上的花瓣,还有朝雾的微笑。

  这便是结局。

  劫与朝雾的命运之路分道扬镳。

  从此再无交错的可能。

  劫如此认定,已经做好了觉悟。

  * * *

  「劫,劫……呜呜呜,劫……太好了」

  但此刻,劫被朝雾紧紧抱上来。

  之后,朝雾完全不肯放手,生怕劫会彻底从眼前消失。从之前到现在,朝雾一直是这个状态。

  这里是鬼屋最深处,总不能放任这种再会的场面无止尽地上演下去。

  劫向美铃等人说明情况后,推掉了吓人的工作。

  取而代之,竟然由笹野江进场接替。

  看样子他不止被抓到,还被洗了脑。

  就这样,最强怪物于鬼屋内劲爆登场。

  在另一边,劫的面前正展开着诡异的状况。

  「……我的劫啊,这个死死粘着你的女性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劫。这位紧贴着你,既不是我又不是白姬的人是谁?」

  劫被白姬和黑姬不开心问了过来。

  尽管还在招揽客人途中,两人双双叉起手一步也不动。

  朝雾看到她们连个,也瞪圆了眼睛。她维持在紧紧搂住劫脖子的状态,问过去

  「劫,这、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她们、是谁?还有!为什么你还活着?前辈们都说你死了,死在了遗迹里,连尸体都无法回收,劝我放弃。可你还活着!我相信你还活着……但是,为什么迄今为止都不露面呢?刚才那是做什么?为什么你在办鬼屋?告诉我啊,劫?」

  「朝、朝雾……我知道你很混乱,你先冷静」

  劫这样劝说后,朝雾应了声「好的」点点头,但还是坚决不肯从劫身上离开,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抱着劫。

  白姬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她努力展现出大度的态度,说

  「看来是劫的同窗好友啊。我也不想说三道四,同窗友谊固然重要。但是,我身【花嫁】,面对此情此景该说什么好呢……」

  「花、花嫁?妻子?劫,你结婚了?」

  「一、一言难尽……朝雾,我们换个地方说」

  这样下去怕是解释无望。

  劫作出判断,向白姬和黑姬叮嘱后,带着朝雾开始走向别处。

  庆典的喧嚣一直持续着。

  两人从人潮中钻过,寻找安静的地方。

  * * *

  不久,劫和朝雾来到了校园背后。

  周围是一片平缓的山丘,山丘上立着数以千计的墓碑。人死留下的痕迹,伫立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这里是追悼【逢魔之时】死难者的公墓。

  可以说,是与庆典最无缘的地方了。

  拜过近处的墓碑后,劫重新直面朝雾,开始解释

  「朝雾,其实我那时并没有死」

  他将一些真相隐瞒下来,娓娓讲述。

  讲了他在遗迹深处被白姬所救。

  讲了运气不错回到了学园,生还后转了学科。

  还讲了现在在其他宿舍中生活,等等。

  他没有透露关于【百鬼夜行】和【花嫁】的事情。学校的学徒,大多数有家人被【槐兵】杀害。不能向普通学生透露【百鬼夜行】的详情。

  朝雾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对此不能接受,但大致上应该理解了。

  她战战兢兢地对劫问道

  「劫,你再也不回【研究科】了吗?」

  「嗯,不回去了……虽然觉得对不住你」

  「你在哪个学科?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我的学科不公开招募学徒,只收容在遗迹深渊遭遇【槐兵】后存活下来的人……那里还兼做心理治疗的设施,这样说你愿意相信吗?虽然我已经没事了,但还有其他同学精神不太稳定。我们不能接待其他科的……很多方面都不方便」

  劫谎话连连。

  朝雾垂了头,咬紧了嘴唇。她虽然有所怀疑,但应该觉得劫没有撒谎。在遗迹深处遇险生还,确实是如此惊人的特例。

  最后,朝雾停止发问。

  她眼里含着泪,情真意切的说道

  「我……一直在后悔,后悔你让我们逃走的时候,我没能赶过去」

  「别这样,那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朝雾你不需要后悔」

  「不,还是怪我太胆小了。为什么我那时没有挥开和泉的阻拦呢?我一直在这么想……一直,一直」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朝雾的脸颊滑落。她压着声音,嘤嘤哭泣。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去。最后,朝雾捂住脸,做了两三次深呼吸。

  不久,她用挤出来一般的声音,艰难地说了出来

  「……你能活下来,真是谢天谢地」

  「……朝雾」

  复杂的感情令劫心乱如麻。在一万五千次的轮回中,他不知多少次认定『这里不需要』,抛弃掉了与朝雾交流的场景。他对她所做的,是省略、无视、否定。

  此刻,劫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所作所为是多么过分。

  (朝雾永远都那么温柔)

  在劫的心目中,这个少女过去曾是平静的象征。

  加入【百鬼夜行】后,劫与朝雾已然殊途。但是,能这样再次相见,依旧令他感到开心。她过去的的确确是劫重要的朋友。

  劫强烈地觉得,这份牵绊同样不能割舍。

  朝雾擦掉了泪水。她不知为何端正了姿势,接着说道

  「刚才的、那个,花嫁小姐,们?」

  「呃,花嫁是指,呃……」

  劫拼命开动脑子。他想到了几种借口,但都不想说出口。最后他奋力摇了摇头。

  「不,不行!对她们的事,我不想撒谎」

  在眼前,朝雾正等待着劫开口。要对她据实相告,这让劫感到害羞。但他强行抛开杂念,郑重地讲了出来

  「……她们两个,是我重要的未婚妻……是类似那样的人」

  「欸欸!」

  劫做出了这样的解释。朝雾身子猛烈后仰,双目中浮现出浓烈的惊愕之色。劫深深感到话已出口,便按住额头。事到如今,羞耻心竟涌了上来。

  他像忍着头痛一般闭住了眼睛。但是,他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

  (黑姬和白姬是重要的【花嫁】……这件事没有虚假)

  就在此时。

  他,腹部感到灼热。

  祸黑劫睁开眼睛。

  他目光落在自己胸口。

  制服之上生出了一个刀柄。血从末端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刀柄应着心脏的脉动上下摇摆,顺其滑落的红色是那么鲜艳。长长的刀刃部分全部没入体内。

  伴随着剧痛,劫意识过来。

  自己被捅了。

  他缓缓抬起头,向眼前的对方问道

  「——为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朝雾只是回以含混的微笑。

  对于被朝雾刺杀,劫没有头绪。

  自己和朝雾应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才对。但同时,劫又心想。

  ——我被杀,或许是注定的。

  在过去的一万五千次重复中,正是自己将朝雾当成了最碍事的存在。但是,朝雾本人应该对此豪不知情。行凶动机依旧不明。

  而且,现在根本没有闲工夫去思考那种事。

  匕首被抓得紧紧,然后刀柄猛烈转动,拔了出来。

  内脏被挖开,鲜血四溅。

  视野在冲击下摇晃不定。

  只见学园的风景天旋地转。

  就这样,劫朝着前面栽倒下去。最后,他回想白与黑的美丽身影。

  他恋恋不舍地在脑海中勾勒出【花嫁】们的微笑。

  性命即将终止。

  这一刹那,他有意识地闭上双眼。

  劫将时间回溯到『被杀之前』。

  雷鸣般的掌声贯入耳朵。

  转身一看,管弦乐队正在致谢。在最后,精灵们在空中架起彩虹,亮闪闪的花瓣漫天飞舞。金与银的光辉在半空中化作气泡,然后爆开。恍如星尘的飞沫散开在观众们头上。

  黑姬沉浸其中,拍起手。看着这样的情景,美铃等人露出欣慰的目光。

  他返回到庆典开始的开头。

  「——怎么了,劫?你表情好紧张啊?」

  「——不」

  白姬问道。劫摸了摸自己的脸。

  为什么自己会被刺,会险些被杀掉?

  劫拼命思考,但依旧得不出答案。

  不久,他简短回应

  「————什么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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