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3.朝雾的告白

  【始于终结开端的回想·美铃】

  这种结局?嗯,当然完全没有料到。

  难道还有谁料到了不成?尤其冰上那种人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个人看似敏锐,其实呆呆的呢。要问我对这个选择后不后悔,我有后悔。但这么说吧……在我心里重要的事物只有【花嫁】和伙伴们。只要能和【我的信徒】以及朋友们每天快乐地生活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遵循这个信条的话,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很清楚,命运的天平不会轻易倾斜。

  要保护重要的事物,就必须舍弃什么。

  他对这一点的认识胜过任何人。正因如此,他一定会这么选。

  所以,我也赞同。因为我拥有过重要事物,实在太多太多了。

  是啊,没错。

  我叛了大多数无辜的人们,终归是个叛徒。

  * * *

  茶会过去两天。

  在教室里,劫正面对神乐。

  他们正在开展【百鬼夜行】中定期例行的战斗训练。

  神乐穿着挂有大量勋章的军装,军装之上披着外套,正心不在焉地站着。

  瞬间,他的身影从劫的眼前消失无踪。

  尽管他从视野中消失,劫也并未贸然行动。

  手持白姬羽毛的他专注于让感官变得敏锐,探寻周围的气息。

  神乐的手从左侧伸来。

  劫以一纸之隔躲过了企图夺走兵刃的手指,并顺势向那只胳膊提剑上斩。然而这一招击中的并非神乐,而且抢夺武器的动作本身就是虚招。神乐引爆了留在半空中的一支黑色羽毛。

  这次爆炸的规模很小,结结实实地挨下兴许肉会被炸飞。

  但在爆炸之时,劫已经完成移动,逃离了影响范围。

  就在此时,神乐的第二击袭来。

  劫惊险地躲过这记搞不好能打断骨头的踢击。

  他姿势崩溃,同时向白姬伸出手。

  「——白姬」

  「明白,劫」

  劫接下白姬的第二支羽毛,并将羽剑刺向地面作为支点,在空中回旋。

  神乐一拳穿透劫刚才所在的地方。

  这一击挥空令周围躁动起来。

  「有一手啊」

  「是啊,跟【花嫁】之间的同步率太高了,动作也好得不对劲」

  「以前就觉得奇怪了,他在哪儿练就的这身本领?」

  「可疑」

  「可疑啊」

  周围传来的声音中载着疑惑。

  劫皱紧眉头,思考是否该降低精度。但是,不让【百鬼夜行】的成员们了解他原本的实力,真到关键时刻会很麻烦。

  隐藏实力弊大于利。

  劫若无其事地准备继续战斗,但神乐突然停止攻击。

  「这样就三击了——虽说我并没有拿出下杀手的态度就是呢。姑且合格」

  神乐一边把脖子弄得嘎啦嘎啦响一边说道。

  于是,这次的训练结束了。

  劫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挺直腰背,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指教」

  「下次开始会对你进行更加正式的训练,多关照啰」

  神乐边挥手边说「走吧走吧」。劫默默地点点头。

  神乐又喊了下一个训练对象。

  「好,那么下一个。唔~,你的话站着撑个五秒就正好吧」

  劫一边擦掉额头上的汗一边返回座位。

  白姬和黑姬正坐在那里。她们用苍蓝色与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劫,迎接他归来。

  「劫,辛苦了。动作非常漂亮」

  「劫,辛苦。不愧是你」

  「嗯,谢谢」

  劫回应着,细细地舒了口气。

  白姬轻快地坐到他身边,黑姬也文静地挪到身旁。

  两人非常自然把头靠在劫的肩膀上,发丝在劫的身上滑过。

  劫公平地摸了摸两个【花嫁】的脑袋。

  他这时也在回味刚才的战斗训练。

  就跟在近身战中敌不过响谷愁一样,哪怕跟神乐的训练经历了一万五千次,应付不来的时候还是应付不来。

  今天虽然还行,明天就不见得了。

  同时,他也有自知之明。

  (祸黑劫的成长速度很不寻常)

  【百鬼夜行】的成员们并不知道他有回溯时间的能力。

  劫目前之所以不被怀疑地得到接纳,只因为【百鬼夜行】的性情。『我们是高傲的【百鬼夜行】。潜藏于黑暗,受人非议之人。实力和【花嫁】就是一切』。另外很大程度上也有赖于与劫特别亲近的人——冰上等人察觉到劫怀着一些隐情,但并未深究。

  但是,今天出现了例外。

  「——你这家伙果然在隐藏能力吧」

  「————!」

  一个低沉的声音质问过来,劫倒吸一口凉气。

  他抬起头,只见那人是笹野江。

  可能是前些时候发生过的状况吧,平时一直翘课笹野江在这次出席了。劫的反应慢了半拍,【花嫁】们首先对笹野江说的话作出回应。

  「笹野江,不许逼问」

  「我也不会视若无睹」

  白姬和黑姬准备起身。但笹野江摊了摊手,表示没有敌意。劫过去被笹野江救过,因此白姬与黑姬虽然有所戒备,但暂时没有反驳。

  笹野江向劫走近,用其他学徒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我从【逢魔之时】就觉得不对劲了。以那天为分界线,你的眼神变得就像久经沙场的士兵。然而这短短时间里,你应该没有经历那么多战斗」

  劫没能立刻回应,因为他知道笹野江不是能随随便便糊弄过去的人。笹野江不等他回答,接着说了下去

  「另外海洁也提到过。这应证了我的疑惑」

  「笹野江学长,我……」

  「你不必说。你是【百鬼夜行】,能拿来利用就不成问题」

  笹野江态度坚定。但是,他后面的宣告出乎意料。

  「当你判断有必要的时候,就利用我吧」

  「——咦?」

  「你的能力估计有着超凡的便利性……你是【幻级】。我等潜藏于黑暗中,为【百鬼夜行】和学园暗中行动。切莫忘记这份荣耀啊,祸黑劫」

  靴子声响,笹野江斗篷翻飞,迈步离开。

  关键时刻可以利用笹野江。

  这是一张非常强劲的手牌。

  现在,劫手里拥有神乐和笹野江这两张最强,绝对是可喜之事。但劫又感到无比难过,咬住嘴唇。

  他回忆庆典上【最坏的结局】。

  (这所学园——说不定根本没有让你来保护的价值啊,笹野江学长)

  这句话,劫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 * *

  又到了约好与朝雾他们见面的日子。

  劫迈着沉重的脚步前往咖啡厅。

  和泉托劫帮忙想想该怎么向朝雾表白比较好,但劫一点眉目都没有。他确实常常向白姬倾诉爱的话语,但并不清楚如何将心意告诉单相思的对象。劫思考着该怎么解释,然而到了碰头地点却不见和泉的身影,只有朝雾一个人紧紧咬着嘴唇坐在那里。

  不知为何,朝雾的神情非常认真,浅棕色的双眸尖锐地盯着半空。

  看到她的表情,劫心中的苦恼也随着紧张感膨胀起来。

  他犹豫了,不敢上去打招呼。但是,朝雾抢先注意到劫来了。

  她保持面朝前方,开口说道

  「我求过和泉,让他今天不要过来……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什么意思?」

  「劫,我们走吧。想让你跟我去个地方」

  朝雾当即喝光红茶站了起来,抓住劫的手。

  她接着离开咖啡厅,又钻过人群快步离开了店铺邻里的广场。看来她要去的是个没人的地方。

  (……这个样子,就像是)

  庆典那天。

  被朝雾刺杀时的重现。

  * * *

  不久,劫和朝雾来到了学园背后。

  周围是一片平缓的山丘,山丘上立着数以千计的墓碑。朗朗晴空之下,伫立着人们死亡的痕迹。这里是悼念【逢魔之时】死难者的公墓。

  朝雾向身边的墓碑行礼,然后重新面对劫。

  浅棕色的头发在风中飘摇。她的嘴张开又合上。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不久,朝雾看上去终于下定了决心,张开双唇。她不知为何眼眶冒着泪,说

  「劫,我喜欢你。祸黑劫,我爱你」

  悲痛的声音回荡开来。

  告白来得十分突然,又那么真挚。

  但与此同时,神乐说的话在劫的脑袋再次响起。

  『有时候,没有东西比爱更可怕哦』

  朝雾爱着祸黑劫。

  也就是说,神乐的预想应验了。

  (记忆,有时形同诅咒)

  告白本应是十分甜蜜的场面,可在劫听来却如同死亡的宣告。如果神乐的推测完全正确,劫就会在这里被杀死。

  「【揭幕】的能力发动时间一致为『庆典结束时』。但据你所说,唯独朝雾同学『刺你的时间点与庆典结束无关』」

  『是紧接在你讲出【花嫁】的事情之后』

  劫紧张无比地听取了朝雾的告白。朝雾眼眶挂着泪,问

  「答复呢?」

  「欸」

  「答复,不给我吗?」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因为有喜欢的人了?」

  瞬间,朝雾把手伸进裙子口袋。

  劫预测,她说不定会从里面掏出刀子。

  事先知道了应该就不会被朝雾刺中,但被朋友加害还是令他非常难过。就算劫曾在一万五千次的轮回中轻视过朝雾,朝雾依然是劫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重要的朋友。

  而且,劫不明白朝雾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恋情无法实现就要刺对方呢。

  劫攥紧拳头,张开嘴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对不起」

  「嗯……也对啊」

  朝雾的手好像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东西。但是,她轻轻地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手中什么东西也没握。劫松了口,放下心来。

  朝雾果然不可能因为恋心去刺别人。劫很明白,朝雾是个温柔的人。然而朝雾那对浅棕色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竟接着说出奇怪的话来。

  「话说,是叫白姬吗?你为什么要和【槐兵】交往?」

  「咦?」

  劫彻底呆住了。

  刚才,朝雾说了什么?

  朝雾突然脑袋一歪,动作很不正常。接着,她流利地说了下去

  「因为在遗迹深处跟她缔结契约,被她救了?因为她很强?因为她是【姬】系列的编号七?所以,她就成为了你特别的人?所有,我不能成为你特别的人?好奇怪啊,这太奇怪了吧。明明我比她早来得多,明明我很早之前就一直喜欢你了,明明早就想成为你特别的人了。就因为我没有特别之处吗」

  「等等,朝雾。这些事你听谁说的」

  「谁都无所谓吧!」

  朝雾大喊。劫感到鼓膜被震痛。

  朝雾曾被劫当做平静的象征,然而那份平静已经从眼前的少女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紧紧地咬住嘴唇,甚至咬出了血。鲜红飞撒,朝雾不停吼叫

  「我也想啊,我也想啊,我也想啊」

  「朝雾,你冷静下来。我不知道谁给你讲了什么,但你……」

  「不,这是我的意志」

  朝雾忽然钳口。

  周围沉寂下来。

  她浅棕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摇摇头,缓缓轻声道

  「已经够了,劫……我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什么?」

  「已经,够了啊」

  之前的嘶吼就像是假的,朝雾紧紧闭着嘴,旋踝离去。她迈出行尸走肉般的脚步,纤细的背影中莫名地透着深深的孤独。

  劫准备要追上去。

  他意识到,有些话非得讲清楚。

  白姬成为自己的【花嫁】,不因为她是【姬】系列的编号七,不因为她很强。

  对白姬的爱,远比那些深沉得多。

  说不出为什么,劫就是觉得必须将这些如实地告诉朝雾。

  但朝雾狠狠撂下一句话。

  「你敢继续靠近,我就死」

  「朝、雾」

  「我带着刀,所以你别过来,别跟我说话」

  朝雾的背影散发出不容置喙的意志。劫哪怕稍稍靠近一步,她都会割开自己的喉咙。多说一句也是一样,朝雾都会变成一具尸体。劫无法再靠近朝雾,他不愿再看到朝雾死去的样子。

  朝雾拒接言语,渐渐远去。

  之后只有劫一个人留在原地。

  * * *

  和朝雾分开后的第二天。

  劫走在【研究科】附近。

  绝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朝雾的事情让他不论如何也放不下来。朝雾知道太多劫根本没有提到过的情报。

  有股不祥的预感。而且,从朝雾的话语中能感受到某种坚定的决意。

  (不能扔下朝雾不管)

  因为她是重要的朋友。

  劫心里这样想着,继续往前走。正好就在这时,许多【研究科】的学徒从【治疗科】那边走来。他们大部分身上缠着绷带。这是出什么事了?劫眼睛眯了起来。其中一个人抬起脸。

  「————!」

  『他』默默跑了过来。这么做大概是顾虑到劫还活着的事不能让【研究科】的其他同伴知道吧。

  和泉一言不发地抓住劫的胳膊,粗鲁地拽着劫开始走。劫眯起了眼睛。

  和泉身上也散发出血的气味。

  劫又疑惑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久,两人离开了【研究科】,和泉停下脚步。他语气严肃地开始讲述

  「劫,听我说……今天【研究科】收集尸骸的时候遭遇了【乙型】【槐兵】」

  「【乙型】……你没事吧?」

  「我怎么都无所谓!然后我们以前辈为中心采取防御阵型,在逃离途中阵型崩溃,有几个人脱队了,然后朝雾就……朝雾就」

  「别慌。朝雾怎么了」

  「朝雾就失踪了啊!」

  劫惊讶地睁大双眼。在遗迹中失踪几乎直接等于丧命。

  和泉脸上充满了绝望,摇摇头,凝重地继续了下去

  「我们已经联系过了【战斗科】,但遗迹里失踪的情况太常见了,不可能就为一个人兴师动众……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见鬼」

  和泉拼命抓挠头发,双眼在恐惧与混乱中动摇。

  与此同时,劫想起了朝雾说过的话。

  ————已经,够了啊。

  朝雾说不定是自发消失的。

  那就意味着自杀。

  但劫摇了摇头。现在不该去想不吉利的事情,应该为朝雾付出行动。而且,朝雾说过的许多话都令人在意。

  (有蹊跷……这次应该回到起点去调查)

  要让朝雾知道劫【花嫁】的信息,肯定有人跟朝雾有过接触。

  这件事必须查个一清二楚。

  眼前的朝雾仍在错乱之中,劫看着他的样子,决定回溯时间。和泉和朝雾在劫的心里都是重要的人,不能任凭他们痛苦却坐视不理。

  劫闭上眼睛。

  然后睁开。

  瞬间,视野染成鲜红。

  红色之中,和泉依旧站在那里。

  「————咦?」

  散发铁锈味的液体从口中滴落。

  祸黑劫吐出大量鲜血,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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