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Phase04 布莱提欧光彩王城

  1

  叮,的一声。

  塞列狄雷卡天空都市的各个家庭内响起类似小铃铛的声响,如刚烤好的吐司透过远距印刷印出的报纸弹出四方形装置的正上方。

  无论是弗雷亚德火彩城下受巨龙骚扰的事,或关于泰瑞莉亚和玛米丽丝在格劳维普土彩城下防卫失败,以致土之城核心被躁进的骑士达古雷加破坏的相关消息,根本找不到只字片语。

  简直在表达重大活动在即,不允许旁生枝节。

  当天早报的头版上这样写。

  『本日即将举行「神殿搬迁仪式」。弗丘利亚纳圣教大神官预定将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汤马斯.洛贝路金自世上除名,并斩下其首级以表忠君之证。』

  有些人看到头版报导皱起眉头,有些人则对平时不对外开放的布莱提欧光彩王城临时开放感到高兴,还有些人根本没看报导,直接把报纸折小放到餐桌上来垫汤锅。另外还有看起报上通缉名单,确认自己故意放走的猎物悬赏金提升多少的《赏金猎人》,以及在美术馆展示情报上做标记,舔唇思考该怎么设美人计的《兔女郎》等人。

  很多叫得最起劲的人,往往也是等不到结局就先失去兴致的人。

  甚至连『受魔法副作用所苦的羔羊们速速前往最近的弗丘利亚纳圣堂!』这种广告宣传都更有印象。

  在这种状况下──

  「呜⋯⋯冷冷冷,怎么感觉淋浴的水都不喔⋯⋯」

  「应该是因为土之核心坏掉的关系吧?」

  相较于头发湿润的黑暗精灵微微颤抖,原本待在淡水或海水内都没差的人则无动于衷。

  然后,在格劳维普土彩城下的便宜旅店内,躺着闭上眼却没睡着的人──正在自我调整中的厄亚特超级差劲的叫声响遍室内。

  「呜、呜哦哦⋯⋯不行啦泰瑞莉亚,我没办法只挑哪一边揉⋯⋯」

  「这真的是正在进行严肃的作业吗?」

  想当然,早已把握状况的人鱼泰瑞莉亚.涅雷伊德.阿克亚马林,以及大方露出从自身银发内突出的一对尖耳的黑暗精灵玛米丽丝.柯斯塔已经整个人跳上位于高处的桌子或窗缘,更不忘把脚也抬起。看样子即便是从星空洒落的清爽晨阳,也阻止不了回笼觉的诱惑。

  ⋯⋯因此,本日的受害者为备受期待的新人,击士亨莉叶塔.史普利特.德斯托留。只见她遭到脚边的毛毯团卷入,模样活像遭到怪异食虫植物缓缓吞噬。

  「哇哇哇哇!?等等,这是怎样!?住手!别啦危险人物别缠上来!呜哇啊啊别把人往毛毯里拉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啾咕啾,看着遭受莫名的毛毯怪咀嚼的可悲迷你裙击士大人,逃到高一阶场所的泰瑞莉亚和玛米丽丝同时叹了口气。

  「啊,希望你安息,至少不要感到痛苦⋯⋯」

  「根本不成人样了呢。」

  两人嘴上边说,边把注意力移往一颗放在墙边,呈大型雪花球状的媒体召唤器上显现的电视天气预报。完全处于隔岸观火的状态⋯⋯话虽如此,塞列狄雷卡天空都市位处云层之上,循着惯例不停播放的天气预报实在不晓得有什么意义。

  另一方面,关于这位显着退化的顽固击士,在目前仍不知该站哪一边的她同行之下,尽管官方搜查并非就此中断,追击的确趋缓了不少。看样子守护天空都市治安的骑士团大概认为「击士亨莉叶塔似乎有什么打算才让已经逮捕的嫌犯在自己的控制下行动」。

  过了一会,毛毯说话了。

  「嗯嗯⋯⋯?这水晶塔罗牌怎么这么软啊⋯⋯???」

  「形状和重量完全不一样好吗啊啊啊!! !! !!」

  虽说是重视华丽程度的旧型,仍然是套防护甲基底的盔甲。满脸胀得通红的古板女骑士用厚重铁手套挥出的拳头发出沉重声响。

  作业中断的厄亚特.库里米纳特洛菲以一对与其说圆滚滚,更该说是稍微肿胀的双眼这么说:

  「早安啊诸位⋯⋯抱歉喔泰瑞莉亚,可以麻烦你对我的脸施展回复魔法吗?在我进行自我调整作业的期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好好反省一下啦大混蛋。」

  面对说得毫不留情的泰瑞莉亚,黑暗精灵玛米丽丝不解歪头。

  「(咦?似乎没有吃醋的样子⋯⋯)」

  「我可是会分辨是非的。」

  乍听之下冷静应对,但金发少女还是太疏于防备了。

  「(也就表示,虽然不是怎样都会开心,若非趁工作空档顺手揩油而是好好对待你的话,发动攻势也OK是吧。)」

  「噗!?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挑我语病是不是啊!?」

  两名少女有点演变成扭打的迹象,而这期间脑袋恢复运转的厄亚特拔出桌上摆放的四方形机器内弹出的今日早报。

  速速瞄过头版报导后,少年默默点头。

  「按照预定展开行动,是吗。」

  「是在说公开处刑汤马斯.洛贝路金的事对吧?」

  既然这样,没能成功救出恩人的尼亚别洛法尼,应该会挑最后机会的「神殿搬迁仪式」当天出手。

  「⋯⋯真是的,没办法直接打败魔王才以问罪出气这件事若属实的确过分,但每个相关人士未免都太过偏激了吧。以为只要找到正当理由,周遭就会容许任意使用暴力,就是这样才会被当成危险人物啦。」

  明明战斗时会变成头脑简单的蛮力笨蛋,这种情况倒像个通情达理的正常人。

  演变成十指交扣你推我挤,快搞起暧昧百合关系的两名女孩中,泰瑞莉亚率先转头。

  「所以说,打算怎么办呢?」

  「不论尼亚别洛法尼本身是好是坏,至少得要她付出代价。明明要是没把多余的罪栽在本大爷头上,我根本不管她怎么做,事情也不会乱成现在这样了啊。」

  「⋯⋯危险分子,反正你都不是清白之身了好吗。」

  「自己该扛的罪我能接受,但这次的情况不是那样。」

  不过无论如何,本人都没打算被抓。这些说词听在廉洁正直、保卫治安的击士亨莉叶塔耳中简直是鬼话连篇,不过先不理这些。

  「那么我们就假设『按照计画』的情况来调整行程吧。记得那个公开处刑会在上午举行对吧?」

  「可恶⋯⋯虽然让魔导骇客过度自由行动也是问题,但既然知道有大胆狂徒潜进王城发射凶弹更是当务之急,偏偏如今除了随机应变外别无他法了吗。」

  站在配合「神殿搬迁仪式」来迎击前来的尼亚别洛法尼的厄亚特等人立场来说,最怕的莫过于活动本身因故取消。如此一来,销声匿迹的尼亚别洛法尼也就没有露面的理由。相较之下若国家活动如期举办,他们就能按照事前决定好的行程执行对策。

  厄亚特看着报纸上的天气预报栏。

  因为尽管明白几乎不可能,还是不能忽视强烈暴风雪贯穿大气护罩「庇护伞」的可能性。

  「话虽如此,如今应该忽略那类轻微风险,着重整体局势发展⋯⋯」

  啪唰。

  少年等人在桌上摊开多张大纸。这次不是报纸,而是国家活动的行程表、城内构造图、警备状况,加上处刑装置的设计图⋯⋯在某些情况下,光是持有这些如小山般的资料,就可能有阴谋叛乱或暗杀的嫌疑。

  最先开口的,理所当然是熟悉都市构造的亨莉叶塔。收集最多关于公开处刑的档案和资料的也是她。

  「开始确认啦,你们这群危险分子。塞列狄雷卡天空都市的处刑方式采用机械式的断头台,图面是这张。让罪人跪着并把双手和脖子用粗板状拘束具固定,再拉下拉柄让用锁链卷上去的厚刀刃落下便大功告成。处刑本身不会造成额外的痛苦,简单明快。」

  「可是这样的话,这场见证巨恶伏法、正义伸张的『神殿搬迁仪式』将无法构成一场感人肺腑的盛大活动。既然都有大量民众特地聚到中央广场,为了让他们满足的话,必须得花不少时间炒热气氛。」

  「这时登场的就是弗丘利亚纳圣教的花样吧?」

  「那毕竟是几乎受到当地王家公然庇护的宗教呢,教练。」

  黑暗精灵玛米丽丝说得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

  由于她不是人类,对于人类创造出来,也只保护人类的宗教只有疏离感,所以尽是冷眼旁观的态度。

  亨莉叶塔也点了点头。

  「即便『神殿搬迁仪式』确实有需要,也不能强迫无辜民众牺牲。也就代表对于弗丘利亚纳圣教而言,务必得强调汤马斯.洛贝路金是如何恶贯满盈、罪无可逭,好让异议声浪不会发生。」

  「哦,具体而言呢?」

  「我早知道活在社会阴暗角落的你们,对国家行事的程序不会有太多认知。那个宗教虽禁止无谓的杀生,却有几种例外。简单说起来,会先用断头台把罪人摆设出来让民众观赏,再由大神官长篇大论罪人犯下何等滔天大罪所以必须遭到除名。基本上又是把光暗二元论那套论调搬出来东拉西扯。营造出对象罪大恶极的形象,好消弭各种同情怜悯的反对意见,这可是要比起实际砍下首级所需的时间多上太多太多呢。」

  「就像兽肉或鱼肉要经过放血等多道加工程序最后烹煮成菜肴,才能让人开怀大嚼吧。」

  厄亚特太过直接的解释令亨莉叶塔稍稍板起脸,但从少年的视角来说,最直接的念头就是这样。

  身穿沥青色盔甲的击士大人轻咳一声。

  「⋯⋯咳,我要接着说了。总之碍于上述理由,处刑的时间点变动性颇大。虽然预计在早上,终究只是预计,若演说得够起劲,超过中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神殿搬迁仪式」活动的最高潮,就是要增添上血淋淋的公开处刑。

  表演式的正义不需要有什么内涵价值。

  恶有恶报这种情绪发泄无论透过直接处刑,或是透过报纸等媒体铺陈恶行罪状达到社会性抹杀等方式,往往都是能吸引人心的一大娱乐。只要能找到正当理由说服自己对方是个坏蛋,人类这种生物就能够无比残酷。那个大神官什么的,或许正以精彩刺激舞台秀的表演者立场,为筹划能激动人心的演出内容而费尽心思呢。

  巧克力色的黑暗精灵一对长耳微微颤动,直接了当地说道:

  「人类脑袋有毛病。」

  「单就目前状况来说我跟你有同感,但现在连这些毛病都要设法加以利用。」

  厄亚特显得有点郁闷。

  「弗丘利亚纳圣教还有一项特殊规则。所谓处刑过程中,如果发生意外导致处刑失败,将视为善意的偶发眷顾而释放罪犯。譬如火刑前刮起暴风雨,或者绞刑时绳索断裂让罪犯落地等情况。」

  「不过你们几个危险人物已经知道,这次的断头台是机械式。假如齿轮空转或锁链纠缠住,导致刀刃无法上升或放下的话,也可能使得处刑中断而取消。」

  亨莉叶塔双臂环抱点头,泰瑞莉亚则微微歪头。

  「⋯⋯想拯救老爷爷的尼亚别洛法尼当然会想故意营造这种状况吧?」

  「这剧情发展也许会格外感人呢。」

  喜欢奶奶的玛米丽丝说出了不知道站在哪一方的危险发言。

  厄亚特以食指敲了敲图面后。

  「有几种方法能让处刑失败。譬如把其中一个齿轮换成小一号的,让装置无法咬合,或者用高酸度的水果果汁滴在轴承上来让金属生锈结固等等。一般来想,尼亚别洛法尼应该会想接近这座断头台来动手脚才对。」

  「不过一旦最重要的『神殿搬迁仪式』开始,就没有靠近的机会了,没错吧?毕竟处刑装置会设在高台上,三百六十度又有大批群众包围着啊。」

  假如那头红褐色牛头人的话属实,敌人应该是真正的魔王。不过距离她从封印中被释放,身上勇者之伤受到原谅的时间并不久。也难以想像她已花费长年岁月沐浴月光,来重新补充体内长年流逝的力量,所以「幅度」的回复量应该相当有限才对。光看她还得仰赖人类制造的魔导枪,就该判定她会用与人类相同水平的技术规格前来挑战。

  ⋯⋯虽然反过来说,代表即便她已经大幅衰弱,仍有办法做到那般强烈的干预。

  「身为尊奉骑士精神之人,思考这些小技俩实在五味杂陈⋯⋯但是尼亚别洛法尼很有可能会趁处刑装置被搬进广场前,放在后台时靠近动手脚对吗?」

  亨莉叶塔虽这么说,自己也显得不大能接受。

  厄亚特能明白她的担忧。

  「不只局限于『神殿搬迁仪式』,能够安心攻击同样身为人类的公开处刑对于缺乏娱乐的残忍民众可谓最大的娱乐表演。假如发生什么失误导致行刑失败,期望落空的群众怒火也有可能发展成暴动。过去就曾发生过要执行烹杀刑罚时,替大锅点火失败的行刑人,惨遭愤怒群众当场围殴至死的事件呢。」

  「没错,危险人物,对行刑人来说处刑是极端重要的表演舞台,甚至是攸关性命的大场面。成功的话能换来如雷掌声,但失败却可能害自己沦为丧命的一方。」

  亨莉叶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简单来说,就想像成用自己的身体表演人体切断魔术或逃生魔术之类的吧。正因为关系到自身性命,处刑人必定会一次又一次仔细检查表演用的器材。就算尼亚别洛法尼真的动了什么手脚,能保证在实际行刑前都不被发现吗?万一被察觉状况有异,就再也没机会拯救身为恩人的老人了啊⋯⋯」

  叩叩,厄亚特用指头敲了敲排在桌上的纸面资料。

  思索片刻,这么说道:

  「断头台装置本身是用典型的魔导银制成的对吧?」

  「是啊。」

  「可是亨莉叶塔,你现在穿着的防护甲是暗灰色的氧化魔导银对吧?」

  咦?击士大人顿时愣住。

  厄亚特抬起指头,轻轻摇晃起来。

  「⋯⋯金属加工的精髓就在淬火锻炼和冷却。因此为了不让材质受剧烈冷热温差产生变化,军用装备都宁可牺牲原有的柔软性,也要采取维持硬度的氧化处理。毕竟魔兽皮革和肌腱的接合部位原本可是相当脆弱的啊。」

  「咦?可是厄亚特,我记得魔导利器的蝎子和蜜蜂都是用普通的魔导银啊。」

  「因为那些原本就设计用在弗雷亚德火彩城下。也就是由于常时处于灼热状态,不必担心暴露在『冷热温差』之下。」

  「呃,那么她该不会打算靠四处走动卖鲜果汁和冰品的行商人用的冷媒来让装置结冻吧?不过不管怎样,如果无法趁装置放在后台时接近,或者途中被处刑人检查出异状的话,都同样没戏唱就是了啦⋯⋯」

  「处刑人检查可以一做再做,但却有个缺点,就是一旦表演开始之后,就算再怎么可疑也无法当着民众的面进行检查。」

  厄亚特舔了舔唇。

  「然后如果只想让装置沾上特定的液体,或许不用真的靠近处刑装置。这里虽然是受厚厚『庇护伞』保护的天空都市,并不能保证出乎意料的暴风雪不会突破护罩。」

  「嗯?教练,话题是不是偏了???怎么突然扯到暴风雪这种天气问题了⋯⋯」

  玛米丽丝讶异睁眼,但厄亚特摇摇头。

  「不,我一直在讲正题喔。」

  也就是说。

  「只要伪装成极为罕见的暴风雪让装置结冻就好。考虑到千万不能出差错这点,应该不会采用倒数计时或远距操控式。无论主要计画为何,她肯定潜伏在就算发生状况也能立刻补救的现场后台。魔王将亲手挥洒冷媒,达成令断头台发生故障的条件。」

  没错。

  把罪人绑上处刑装置后还会有颇长空档,某位尊贵大神官将为了作秀念上一段冗长的台词。

  因此不能断定这段时间内完全没有机会令装置齿轮冻结。

  2

  受辉阳星空笼罩的格劳维普土彩城下和其他地区不同,没有特征就是最大的特征。尽管这种说法难免会令人怀疑这样没问题吗?实际上许多受绚烂美景轰炸而疲劳的观光客们自然而然聚集于此,使得此区观光收入意外不低于其他地区。

  如此这般,金发少女们住宿的旅店是三层楼建筑,一楼设有简单的餐厅。厄亚特早早往那边走去,但泰瑞莉亚她们可不能这样。

  没错,她们可是女孩子!!

  「唉⋯⋯镜子好小喔。」

  其实不只镜子,整间浴室都窄得要命。在洗手台加上浴缸都挤不下一匹马的空间内,泰瑞莉亚、玛米丽丝,连亨莉叶塔都挤在一起。由于土之核心遭到破坏导致水龙头只有冷水,但问题并不在这里。身处已经够窄的空间内还得抢着看小镜子的女孩们,被迫在彼此挤压柔嫩脸颊之下拨弄发型或洗脸。这种场合中一对像是会刺人的独特长耳似乎最具威吓性,银发黑暗精灵略占优势。

  「我说,泰瑞莉亚。」

  「玛米丽丝小姐,什么事呢。」

  「这么费心打扮是想给谁看呢?明明教练都在这间房里早看光你起床时的脸了啊。」

  「呜咕!?」

  说真的,虽不想让他看到那种素颜样貌,但出于各种复杂理由,常面临只确保一间房的案例。自从一起旅行之后,别说睡醒时的脸,甚至时常碰上一整天都耗在洞窟或森林直到隔天天亮,连熬夜时的丑态都被看光了。成为家庭主妇的女性常常就因为这样不再注重打扮而沦为黄脸婆──唯有这种宛如恶梦般的魔咒说什么都要避免。管他是浪费时间还是白费力气,经常保持追求可爱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趁着泰瑞莉亚精神动摇呆杵原地之际,亨莉叶塔挺身挤到镜子前方。边以复杂的表情看着镜中放松心情打造自己居身之地──没错,不是被击士,而是被魔导骇客拯救──的玛米丽丝,边拨弄起浏海。

  「话说回来。」

  「呜呜⋯⋯女性队员一副理所当然地持续增加啦⋯⋯」

  「???你们既然跟那个危险人物同行,应该也认识他的朋友吧。昨晚我从至今仍无法分辨身份真假的公牛听了一些情报⋯⋯」

  「哦,他的来历应该是真的喔。毕竟成对双剑『蝴蝶效应』和『米可.安格洛斯』都很有说服力,加上连厄亚特都找不到能干扰她认证的方法啊。虽然她本身别说是在这座大陆,甚至堪称全世界最高水准的人型魔导利器,却听说由于能源效率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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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随意量产的话会害全世界能源耗竭喔。」

  「噗哦!?那、那他真的是王室贵冑啰!?」

  击士大人手忙脚乱往后一仰,这次换成黑暗精灵挤到镜子前。

  「所以说,那位牛先生怎么了吗?」

  「哦、哦,他提到那个危险人物并非一开始就是魔导骇客,原本也用魔导枪啊。呃,提到转轮手枪⋯⋯还提到⋯⋯第六什么来着。」

  被两人挤到后方的泰瑞莉亚看着她们的发旋晃动,叹了口气。

  接着缓缓开口。

  「唉,本来当事人没提的话是不该拿出来说,但毕竟目前状况紧急,让你抱持怀疑去面对强敌尼亚别洛法尼的风险也太高了。请你当成只是为了提升彼此合作效率的参考资料喔。」

  「所以那个第六到底是怎样?」

  「第六发的恶魔,厄亚特原本是位擅使麦格农系统大型转轮手枪的高超『前卫』,也不是当魔导骇客的。他这个绰号是源自无论什么委托都能在六发子弹内解决,甚至还有没人见过他重新上膛这个传说。于魔导枪运用技巧上,在我们过去待过的『学园群塔』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喔。他不会傻傻地和人正面对拼火力,却也绝非不堪硬仗的怪盗。总是彻底避开不必要的交战,从零距离对位于最深处的目标招呼威力绝大的痛击,最后悄悄地从一片混乱中安然抽身。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会穿墙还是能隐形呢,虽然当然不行啦。」

  连身为外人的亨莉叶塔都知道,「学园群塔」是处专门收罗超凡天才,而且绝不会轻易让其招摇曝光的怪人巢穴。像是无色魔力透过分散四方的超越生命同步,才分为火水风土属性之类的──总之是群一年到头都在钻研这类假说的家伙。姑且不论个人品行问题,光是能在该处任一专业领域位居顶点,就已是非同小可。

  所以才更让人不禁疑惑。

  「⋯⋯既然具备如此卓越的实力,为啥那家伙会走上危险人物这条路?」

  「因为在最后一次委托失败了。」

  金发人鱼悄声开口。

  既然有办法说出口,代表她已在脑中整理好思绪化为言语。

  「排除挟持人质守在宝石派学问宝石回路板加工校舍塔内的凶恶罪犯──前往解决事件的厄亚特一如往常在六发内收拾局面,但实际上当时犯人已被人质说服,打算主动投降。也就是说明明不需要用上魔导枪,厄亚特还是开了枪。」

  「⋯⋯」

  「从记录上来看,解决目标的当下就算顺利落幕,他依然是位没有任何污点的最强前卫。尽管如此,他仍把自己犯下的过错看得相当重,就算没受任何人指责也是一样。所以他才会主动封印起魔导枪,走上能清查往日所学内幕<、、、、、、、、>的的魔导骇客之途。」

  很遗憾的,误射或连络疏失是只要置身战场的时间一长,是在某时某地终会遭遇的问题。然而,少年无法把这种状况单纯视为数据累积后不可免的统计误差漠然看待。

  所以,他曾这么说。

  自己犯的罪愿意扛,但也不会默不吭声乖乖就范。

  「表面上看起来像想转换心态,但他肯定到了今天还在追查当时的真相──命令系统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甚至能说他就为此走上魔导骇客之路。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才造成那种状况?甚至根本是遭人恶意陷害?为的都是深入以只接触事物表面的最强前卫无法触及的场所,就是如此。」

  自我调整是希望作为基准值的自身体重感觉,能如同预想运作。相信连这项行为都是为了能以从头开始的状况去面对眼前问题。就跟即便属于同领域,泰瑞莉亚也成为不了魔导骇客一样。连锁插头和魔导枪在运用上,从肌肉锻炼方式到思考模式完全是两回事。并非正面施展魔法硬碰硬,而是以不让对手察觉我方目的为前提。基本上着重于间接攻击,面对手持武器的敌人也不惧空手对峙⋯⋯诸如此类,但这些都还只是站在「无法成为魔导骇客」的泰瑞莉亚观点看的结果。实际上个中辛苦,还是宁可舍弃卓绝特技,也决心从头学起的厄亚特本人才清楚。

  「⋯⋯那你算是那个危险人物的帮手?」

  「他本人没对我这样要求过,是我一厢情愿想这样做,自愿跟着他的。」

  「嗯?可是泰瑞莉亚,你说教练对外仍维持完美记录,那你怎么说得像是对当时现场来龙去脉一清二楚的样子呢???」

  看到黑暗精灵在镜中歪头,泰瑞莉亚轻笑一声。

  淡淡地,但不能以好心情解释的复杂表情说:

  「⋯⋯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当时留在校舍的人质就是我,而挟持人质对峙的犯人是我的义兄罢了。所以我才亲眼目睹了事发的瞬间啊。」

  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唯独泰瑞莉亚轻轻微笑着说:

  「没有人是完美的,就连是过去的顶尖高手也一样。」

  「⋯⋯」

  「不过正因为如此,比起我义兄丧命那起事件的真相,我更担心厄亚特会不会堕入绝望啊。厄亚特和尼亚别洛法尼在同为拘泥于过去一次失误的超卓人物这点上非常相似,包含若为了弥补过失,会毫不犹豫舍弃人生去换取力量然后不惜挥霍殆尽。无论最后是以什么样的形式,那起事件已经解决,若因此造成新的事件或悲剧就不对了。所以说,在旁守护厄亚特不变成那样就是我旅行的目的。」

  少女们做完准备。

  在黑暗精灵玛米丽丝以宝石耳饰的宝箱怪拟态装置隐藏长耳朵后,结束梳妆打扮泰瑞莉亚等人一同走出旅店房间,就这样前往一楼的食堂。

  早一步占好位置的少年微微举起手来。

  「嗨,泰瑞莉亚,最后的早餐是吐司加荷包蛋喔。看样子是土之核心那件事影响还在,能端出的菜色有限啊。话虽如此,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放颗蛋上去,看起来就会变高档的传说是真的呢。」

  少女笑咪咪地回应:

  「别说这种触霉头的话,小心我扁你喔。」

  3

  吃完饭之后,总算要开始行动了。

  「亨莉叶塔意外会吃耶,吃掉好多片吐司呢?」

  「靠、靠实际行动保护民众的击士需要活动肉体的能量啊。」

  「明明是高贵的骑士家主阶级的说。」

  「干嘛失望啊,这可是必要的!!」

  清爽的早晨,辉阳星空之下,饱经磨难依旧美丽的击士羞得面红耳赤后,看到周遭的女孩们食量比想像中来得少,或许内心正错愕不已。

  厄亚特等人走出格劳维普土彩城下的旅店,前往中央的布莱提欧光彩王城。

  明明还没到「神殿搬迁仪式」的会场,路旁已经有小丑开始在分发传单了。面对马路的店面也不管还是大清早,已经打开门窗对路上行人以平时绝不会喊的热情叫卖声招揽生意。

  『要买饮料和三明治只有现在喔!因为一般店铺可进不了中央啊!!』

  『来不要买歌剧望远镜呀?请不要妄想一定能站到最前排去喔!!』

  『汤马斯.洛贝路金,是汤马斯.洛贝路金!那家伙的头颅被断头台砍下之后会眨眼?不会眨眼?现在成了赌注对象喔!想找庄家下注的客人请往这来!!』

  只要受委托的话不管是否道德有亏,总之都先帮忙的《见习女仆》少女似乎忙得不可开交。另外还能看到正职似乎是赌博分析师,以一层薄纱遮住嘴的美女《占卜师》周遭挤满了人群。

  傻眼到脸色铁青的人是泰瑞莉亚。

  「⋯⋯真、真的变成娱乐表演了耶。呕⋯⋯到底为什么塞满黏糊糊番茄和起司的三明治能在摆了断头台的现场大卖啊⋯⋯」

  「哦,听说地面大陆的做法是把罪犯绑在密室内的雷光椅上,民众则透过报纸期待结果出炉呢。我觉得只差在临场感啊。」

  「那个,不是啦亨莉叶塔小姐,不是在讨论气氛热络问题⋯⋯恶⋯⋯」

  不过实际上,除了正义的《武士》和《忍者》在一旁边聊边吃,不知是否想趁活动的混乱场面追求麻烦事,穿着充满异国风情高衩礼服的《格斗家》也到处徘徊。若见了这种再和平不过的景象,想必尼亚别洛法尼也能维持她的强烈愤怒吧。

  装扮成人类隐藏长耳的黑暗精灵玛米丽丝开口说:

  「听说国王不会参与处刑喔。」

  「?」

  「奶奶说过因为国王采取的是除了战争以外都会远离血腥杀生行为的方针,所以执行死罪会全权交由弗丘利亚纳圣教负责喔。」

  姑且不论是非善恶,既然平时无法进入的中央区域对外一般公开,极光状保护光墙「自由谒见限度」解除的话,没道理不加以利用。

  「嘿咻。」

  边左右眺望比平时早晨来得热闹的街道,厄亚特抓到空档便用从腰际拔出的连锁插头的剑插进路灯或饮水机等周遭的魔导利器,并不忘留下剑刃。当然,这是为了干预魔力流的循环,令其演算领域发生共鸣的准备。虽然土之核心遭到破坏,但和具备大胆特色的水和风之城不同,土之城的卖点就是标准。加上从其他区域带设备来的摊商不少,生活上似乎不构成太大问题。

  「⋯⋯东西多做起事来就是方便,眨眼间就等级20了啊。」

  「(不会忘的不会忘的,我绝对不会忘记现在的胡作非为。不要紧,我还不像那两个女孩一样心软好骗。)」

  「亨莉叶塔,别忘记等级20连你得意的魔导盔甲都能骇啊。假如你这时产生非分之想,我会骇进去让你在路边大跳超色情艳舞喔。」

  边补充剑柄内的新剑刃,厄亚特压低声调加以恫吓。

  虽然刑场有大量摊贩这点实在于道德有亏,对厄亚特他们来说仍有利用价值。譬如在沿途买了些便宜纸袋或乐器盒,用来藏起他们的武器。

  由于中央的布莱提欧光彩王城打开了通往火水风土四方的大门,厄亚特等人直接从土彩城下面对的巨大城门走去。只有今天,没了那道连强悍无比的亨莉叶塔都能击倒的「自由谒见限度」。可能是塞车了吧,能看到群众集中在前方,而一些抱着篮子卖水果小孩们灵活穿梭其间。

  厄亚特一行混进人群后,马上又有人接踵而来,眨眼间便动弹不得。

  「呃,因为门太窄所以才堵住了吗?」

  「明明都大成那样的城门堵住?虽然是对外开放日,毕竟还是国王居住的城堡喔。大概是要检查随身物或排队通过魔导检测门才塞住的吧,包括保管魔导枪等等的措施啊。」

  所有人事到如今才面面相觑。

  想当然的,厄亚特等人接下来为了和拥有超规格火力的尼亚别洛法尼交手,魔导枪当然能带越多越好。要是在此被没收而变得手无寸铁,根本连开战都没办法。

  「呼、欸、欸欸欸欸欸!?怎怎怎怎么怎么办怎么办啦!?」

  泰瑞莉亚慌张地东张西望。或许是想离开队列另寻他法,但眼看已经称不上队列的人海缓缓往单一方向流动,厄亚特一行人后方呈现厚厚人墙,事到如今已经想逃都逃不掉了。

  「(咿⋯⋯魔导枪和浮游式裙子先不管,但双脚的宝箱怪拟态装置要怎么办?在这里穿帮的话那个就会在一大群人面前那样然后鱼的部位就天啊啊啊啊⋯⋯!! !? ??)」

  「泰瑞莉亚?」

  「没什么啦不要紧的喔完全没事!!」

  汗如雨下的泰瑞莉亚眼神飘移,完全呈现形迹可疑模式,甚至连话都讲不好。前方传来疑似骑士的男性粗野叫声,随着不断被人群往前推,音量也越来越大。

  『下一个!!慢慢通过检测门!!』

  『发出声音不代表会被咬!别停下脚步!只会帮你保管魔导枪而已!!』

  从前方传来的高压呼喝声令藏着长耳的玛米丽丝脸色一沉。在最爱的奶奶与魔导利器间成了夹心饼乾的黑暗精灵如此低语:

  「有点可怕耶,检测门到底能窥探到什么程度啊,教练⋯⋯」

  「至少不是连内衣裤颜色都看得到的玩意,用不着那么担心喔。」

  另一方面,尽管看到泰瑞莉亚就快口吐白沫的模样感到讶异,亨莉叶塔仍开口搭话:

  「喂,从刚才开始你在慌什么⋯⋯喂、喂?别闹!我不会在这种地方亮出名号耍特权啦丫头,别巴着我用那种小狗的眼神⋯⋯听到了没!喂~!!」

  这种情况,个头矮基本上都从下方仰望的泰瑞莉亚破坏力不容小觑。一个「喂」字中听得出各种不同语意也是挺棒的。如此在一旁侧眼看着的厄亚特也开口问:

  「你的名号喔?那把万能钥匙在王城范围内管用吗?假如不是的话,还是换个稍微有胜算的方法吧。」

  「你也给我等等危险人物,你那样做一样在惹祸。我是不晓得你打算干出什么好事,但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你搬出啥魔导骇客的作风来乱搞。我可是站在奉公守法的一方啊!!」

  「哈哈哈脑袋死板的傲娇大姊别在那害羞啦很难分辨好吗。那不重要啦,亨莉叶塔,我们可是通缉在身,在检查随身物品之前要是那些家伙一看到长相就扑上来,岂不是根本没戏唱吗?」

  「怎么会不重要!还有我没害羞好吗!至于关于你说的通缉问题,应该不会有事。」

  绑着由马尾改编出的金发麻花辫的亨莉叶塔双手插起腰。

  「今天是弗丘利亚纳圣教精心安排下的『神殿搬迁仪式』,简单来说就是公开处刑日喔。代表着如果杀害被指定的穷凶极恶罪犯以外的人,会破坏宗教上的平衡性,所以会有某种程度的特赦,因此就算你们这群危险人物通过检测门时长相曝光,只要坚持说自己是来观摩神圣仪式的话,限今天之内有机会可以豁免通缉得保自由。过往举行国家仪式时已有前例,加上有我从旁解释,不会有事的。」

  「⋯⋯好、好像大陆规模的球赛冠军赛会让交战势力暂时停战的感觉呢。不过话说真的不要紧吧怎么办啊手提行李类或许还好但碰到检测器总是不妙吧!?」

  「你在说什么啊?没有专人亲自检查的话不是更简单吗?」

  厄亚特傻眼般地叹了口气。

  「你忘了吗?我可是魔导骇客喔。」

  「这危险人物得意洋洋的表情太令人不安啦⋯⋯!!」

  要做的事很简单。

  原本城门本身宽超过约三十艾斯尔(注:约三十六公尺),如今特地在城门前方摆设多道细长箱子状的细金属框检测门。不必多提,正是用来感应魔导利器中的雾状魔力的魔导探测器。当然厄亚特等人有靠上衣遮掩或是装进细长背包内,外表上不会看到有魔导枪以及魔导骇入用的扳机剑,但只要通过检测门就会穿帮。

  不过──

  「唉呀抱歉。」

  走近某道检测门的厄亚特在背后藏着拔出来的剑,然后像要让路给人似的把背贴上检测门的金属框。

  为的当然是将剑刃前端刺进装置内。

  必须等级为10,区区一道检测门就和蝎型魔导利器毒蝎三式同级,听起来虽然戒备森严,但厄亚特已经累积超过20以上,不成问题。

  边用自己的身体遮住魔导骇入的痕迹,少年边笑着提议。

  「女士优先,小姐你先请。」

  「咦、奇怪、什么⋯⋯?」

  「快点去啦大奶妹。」

  银色长发飘逸的玛米丽丝双手从背后推了仍然心惊胆颤的泰瑞莉亚一把。本来应该有反应的检测门在厄亚特刺入的剑刃掌控下,并没有发出警报声,直接顺利通行。

  「(呜⋯⋯感觉这一刻起,我和危险人物同样走上歧途了啊⋯⋯!!)」

  「快点。」

  确认表情凝重的亨莉叶塔也跟在两人后方通过检测门后,厄亚特把背离开探测器上且穿越检测门。看样子要处理如此庞大人潮之下,似乎没空看清每个人的长相,连亨莉叶塔都没有被人搭话。

  『咦?刚才金发和褐色的女孩腰际,不就有扩张外装吗???』

  『大概是用钓鱼线之类玩意吊挂的便宜货吧?毕竟检测门没反应啊。』

  负责检查的骑士们虽歪头纳闷,但因为仰赖机械式的魔导结果,没能对自身产生的疑虑维持自信,就这样放厄亚特一行人通过而未加拦阻。一想到这样就能踏入「自由谒见限度」的守备范围内,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大、大奶妹是什么意思啦!」

  「你希望我在一堆骑士面前喊你本名?」

  听着眼眶泛泪的巨乳妹和一脸轻松的黑暗精灵斗嘴,厄亚特环顾起周遭一带。

  连接复数座高塔和城墙营造出全体轮廓,再于中央设置庭园和大厅来确保城堡的机能。分成各种路径的阶梯式街道上建立着重要行政机构或弗丘利亚纳圣教据点的大圣堂等建筑。

  阶梯式街道的途中有几处像大盘子形状的开阔场所,似乎用来当成广场。直径约三百六十艾斯尔(注:约四百三十二公尺)左右。接着能看到人潮都往一处集中,看样子那边的盘子正是被选为「神殿搬迁仪式」,也就是公开处刑的舞台之处。

  「呜嘿⋯⋯那么宽敞的地方还能挤得那么满喔。到底塞了几万人啊?」

  「从进入中央光彩王城的人群总数来思考,恐怕可能连一成都不到。当然,我相信不是每个人都想来看这种充满血腥味的活动。应该还是有不少对公开处刑没兴趣,只想来参观城堡的民众。」

  「教练,从刚才开始一直闪来闪去的是报社的相机吗?未免太性急了吧⋯⋯」

  「⋯⋯」

  其实还参杂了一些当起实地记者糊口的《吟游诗人》在内,但总之先不管那些。边听着泰瑞莉亚和亨莉叶塔们发出的声音,厄亚特默默抬起头。

  耸立着多座高塔,侧面也能看到凿出无数的枪眼。塔与塔之间有粗钢索相连,看得见有如蜘蛛倒挂般的缆车缓缓来回着。

  尼亚别洛法尼为了要救一位名叫汤马斯.洛贝路金的老爷爷,意图想让断头台处刑失败。为达此目的,在人造的处刑装置上动手脚是最快的。但由于对处刑人来说也是攸关自身性命的大舞台,肯定会反覆详加检查。即便在后台阶段完成破坏工作,一旦被处刑人发现异状就完蛋了。

  所以说,那家伙肯定会等到处刑装置被搬到群众面前之后才出手。只要舞台一揭幕,处刑人就再也没机会检查装置。

  话虽如此,毕竟是大批群众包围的舞台,无论从前后左右哪个方向,都不可能有机会在不被发觉之下接近。

  既然如此。

  (⋯⋯上方。)

  厄亚特抬头仰望高耸塔群,重新下定决心。

  (那家伙会从能俯瞰广场的上方,散布伪装成暴风雪的冷媒来让齿轮冻结才对!)

  4

  一处昏暗的空间。

  选了这个只能依靠人工照明的场所或许是失策了。

  「呼⋯⋯」

  缓缓吐了口气,将浓稠的铁锈触感赶出视野内。

  一头艳丽红发,看似尖角和粗尾巴的浮游式扩张外装,再以红色皮革装束缚住身体的女人──遥远太古时期被称为「天球尽噬者」受人畏惧的尼亚别洛法尼在深邃的地底下缓缓叹了口气。

  没有受伤。

  已经被善良的老爷爷原谅,因此没必要担心。

  和委托制造对龙步枪的非法工匠失去了联系。拆解枪身整备以及制造将雾状魔力表面凝固成膜状的巨大子弹也没办法再靠他人处理⋯⋯事到如今手工订制品的特性更是显着。可能是因为和市售量产品相异的特殊构造过度复杂吧,一般可以快速完成的枪枝保养整备作业相当耗时。

  因此更必须维持全程头脑清醒,因此吃止痛药的时间必须延后许多。不过光是区区人类做的药剂能够发挥功效,也证明了魔王的肉体已经失去剧毒抗性。

  「这副身体真是变得诸多不便了呢⋯⋯」

  如脓水般的湿热刺痛在肌肤底下不停乱窜。边忍耐右肩或脊椎传来的异质感,尼亚别洛法尼塞入魔导银弹簧后,将复数外装零件装设至定位。虽然已从那名和善老人处获得原谅,果然沿袈裟线被砍伤的部位,加上射击后座力累积冲击下,疼痛依然难耐。

  尽管活过漫长岁月,第一次依赖止痛剂这种玩意还只是在几天前。说真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那并非让痛觉消失,只是把原本的不适感替换成另一种而已。话虽如此,在这重要一战之前还是想尽量将微弱杂音排除,果然不得不依赖这玩意。

  将好不容易拼回原本形状的对龙步枪收进细长钓竿收纳箱后,低头看向至今为止铺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靠着远距印刷印出来的报纸。

  『本日即将举行「神殿搬迁仪式」。弗丘利亚纳圣教大神官预定将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汤马斯.洛贝路金自世上除名,并斩下其首级以表忠君之证。』

  「⋯⋯」

  双手把报纸捏得一团,随手一扔。

  善恶什么的管它去死。

  将棕色小瓶内的止痛药丸放进嘴里,尼亚别洛法尼在还算挺宽敞的空间内走动。周遭充斥类似铁锈的臭味。天花板有如长蛇一般蜿蜒曲折的金属通风管。虽然能看到红褐色钢筋支撑着沉重岩盘,但臭味的原因恐怕不只因为地形吧。

  空间正中央有个不自然的物体。

  是魔导家具的象征,一台白色冰箱。单门款式,而且是高度只到穿着开衩窄裙的尼亚别洛法尼腰际的小型冰箱。接着能看到门的下方简直跟没教养的孩童嘴角滴下的口水一样,漏出了高黏稠度的暗红色液体。

  「哼、哼、哼⋯⋯差不多了吗?」

  准备要使用的冷媒是在这一带卖冰品的行商人和魔导脚车散热器用的一般品,因此有必要先确认这种冷媒的效力。要足以让断头台装置结冻是大前提,但假如冷却过程中老爷子承受不住而冻死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人类身体脆弱,状况考量下,不允许有任何失误发生。因此不能只靠纸上运算,必须具体实验出各种临界数据。

  尼亚别洛法尼把止痛剂的瓶子放到矮冰箱上,以一副想拿水来配药的感觉随手打开门。然后里头并没放任何瓶罐或蔬菜,只塞着一团大半覆盖冰霜的巨大肉块。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这应该不是在笑。

  是过度的寒冷让控制肺部的横膈膜抽搐,连脖子周遭贴的诡异药布也冻到硬梆梆。手脚被弯起不停颤抖的大胡子光头佬瞪大双眼看向尼亚别洛法尼。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即便明白继续待在这狭窄空间内只有死路一条,他却已经失去推开尼亚别洛法尼出去外头这种正常想法。

  达古雷加.布尔.格尔洛斯。

  获得骑士称号的漂白骇客。

  实战中完全派不上用场,只是靠增强剂膨胀的丑陋肌肉。不守护任何人,不过是花瓶的骑士大人。奉承塞列狄雷卡王家和弗丘利亚纳圣教以分润甜头,只懂耍小聪明的可悲人类。

  「⋯⋯该怎样呢──」

  尼亚别洛法尼的嘴唇缝隙间漏出这点声音。

  要是这家伙没做多余的事,中央的布莱提欧光彩王城就不会引发偌大动荡。当时只要土之核心没事的话,早已将对己有恩的老爷爷救出牢笼了。

  「该怎样才有办法原谅你,我已经想了好多方法了喔。是要打断你的牙齿?戳烂你的眼珠?砍下双手双脚?拉出五脏六腑?剥下全身皮肤?怎样才好呢?喂,我可是很认真动脑筋想得到答案耶。」

  「我、偶、偶是、嘻、骑士⋯⋯」

  「可是抱歉啊,果然还是没办法呢。」

  尼亚别洛法尼叹了口气。

  接着拿起放在冰箱上方,除了止痛剂瓶罐外的另一种东西。

  「怎么都想不到原谅你的方法。你懂这什么意思吧?」

  「咿!」

  在他开口要说话前,尼亚别洛法尼已反手抓起火酒酒瓶口,二话不说如棍棒似的狠狠挥下。敲上已经结冻一半,快变成冰块的秃头,玻璃应声粉碎。比起纯粹的疼痛,体感温度的剧烈变化让这名当上骑士大人的漂白骇客凄厉惨叫。

  「咕啊!!啊嘎嘎嘎!?咕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酒精渗进伤口很痛吧?这瓶火酒里有不冻成分喔。低于冰点下也不会结冰,所以可以让你好好表演让我乐一下。不过只要把门关起来,你就玩完了。既然你是魔导骇客的话,如今还能扭转乾坤吗?」

  「⋯⋯」

  彷佛快让自己的骨头和肌肉分离般剧烈颤抖的达古雷加嘴角冒出白沫,勉强挤出话来。

  「让⋯⋯」

  「什么?」

  「让我想想⋯⋯给我根烟⋯⋯」

  轻笑一声,尼亚别洛法尼弯腰取出人类制造的毒物。往门打开的冰箱内扔,只见他简直像接过宝物似的恭敬拿起,叼到嘴上。接着看他用颤抖的双手包覆住以不需要魔力,靠着单纯的打火石和浸油棉线结合成的打火机。

  点起火来。

  就在达古雷加心满意足闭上冻僵眼皮的刹那。

  轰!! !! !!在密闭空间气化的酒精同时燃烧。

  「⋯⋯」

  新的惨叫声再度响起,但对于化为人体火把的达古雷加,尼亚别洛法尼也不管窄裙的高衩,用穿着的高跟鞋将他狠狠踹进冰箱,不停猛塞,猛挤,完完整整,一副在将纸堆塞进焚化炉深处的不悦表情。刚才她说再怎么思考都想不出原谅的方法,因此即便看达古雷加落得如此下场,她的内心也丝毫没有起伏。

  唯有这个当下。

  脑海内没有响起老爷子的和善声音。

  「好啦。」

  用修长腿部关上门,放着冒黑烟的冰箱不管,尼亚别洛法尼不再「嬉闹」。将对龙步枪和装了预备弹匣的钓竿箱挂到肩膀上,抓起止痛剂瓶和一件件工作道具往胸前口袋塞去。

  「再来看看⋯⋯战镐式的连锁插头,萤幕则是三颗水晶骰子啊。」

  止痛剂的效果逐渐减弱,因为越来越习惯了。拖着疲劳及疼痛,以及摆脱不了浓稠幻觉的身体,往宽广却沉闷的空间出口走去。

  某个出口同时也是通往其他空间的入口。

  人工光芒消失,全身一陷入黑暗,浓稠的触感也完全平息了。

  尼亚别洛法尼注视前方。

  (火、风、土的核心都被破坏,对中央的布莱提欧光彩王城提供的大规模雾状魔力供给也中断⋯⋯反过来说,就表示设于地底的大规模管线暂时将没有巨大螺旋桨和人工暴风干扰,化为空荡荡的地下隧道才对。)

  对龙步枪确实威力超群,但就算是一般开放日,想拿着这种大家伙进入中央是不可能的吧。碰上手提行李检查或魔导检测门警报,都会立刻露馅,完蛋大吉。

  因此她从未想过要从正面进入

  (守护王城的护墙「自由谒见限度」只限今日解除。虽然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不过反正机会难得,就让我利用那混蛋开的路吧。)

  这是一处位于格劳维普土彩城下的正下方,直径二十艾斯尔(注:约二十四公尺),前方黑暗彷佛无穷无尽延伸的巨大圆形隧道。

  就这样,太古魔王从当下这个瞬间才能通行的地底隧道前往了战场。

  为了拯救已经结束使命的勇者后代。

  「等着啊,老爷子。」

  5

  「神殿搬迁仪式」,也就是执行低级趣味的公开处刑的广场是已经找到,不过能从上方一览无遗的高塔却不只有一座。既然有多座朝辉阳星空延伸的高高尖塔,就不能只挑一处守株待兔。

  「可能的场所全都要守住⋯⋯可疑的高塔看起来共有三座呢。我和亨莉叶塔各自单独行动,泰瑞莉亚去协助新手玛米丽丝。」

  「危险人物,以实力来看的话,由我照顾新手不是比较好吗?」

  「⋯⋯很遗憾,玛米丽丝的武器是全自动散弹枪。一旦擅长近身战的亨莉叶塔你冲到前方,就会遭到不分敌我的魔法弹幕从背后袭击喔。」

  「好啦,我懂了,总之就先听你的吧,不过仅限于解决魔王的问题前。」

  稍微举起双手的亨莉叶塔以僵硬的笑容这么说。

  「泰瑞莉亚也要小心喔。」

  「好啦好啦。」

  「我呢,教练?」

  「玛米丽丝当然也一样要留神喔。」

  警备森严果然只限进入布莱提欧光彩王城之前,一旦通过魔导检测门就能随心所欲行动了。厄亚特轻轻拍手督促动作后,一行人便各自散开。

  『妈妈~那几个姊姊拿着魔导枪耶?』

  『唉呀,是街头艺人吗?别担心,检测门内没有拿着真枪的人喔。』

  之所以听见缺乏警觉心的声音,想必是因为实际上有《歌姬》和《舞者》等人正拿着一些小道具跳起华丽舞蹈,意图想吸引王侯贵族的目光吧。另外还能看到发传单宣传『您对不须用魔导枪的魔法有没有兴趣呢?』这类似乎标新立异的《魔女》等等。大型活动对任何人都是机会。和众人分开后的厄亚特找到隐藏在不不显眼位置的烟火发射装置,插进剑刃夺取控制权。必要等级为3,根本不是事前做足准备将等级提升至20的厄亚特对手。

  (⋯⋯看起来很温馨和乐,但连那么小的孩子也来看公开处刑吗?)

  傻眼地摇摇头,魔导骇客少年抵达塔的底部。将剑刃插进厚重木门上破坏门锁,比用真正的钥匙还快把门打开溜进门中。除了面向圆筒状外墙的螺旋阶梯,天花板也比想像中来得低。虽说是构成城堡的高塔,其实也分很多种类。看塔内肉类和鱼类等乾货的味道与自坏铅弹头独特的臭味混在一起的状况,似乎是处军需储藏库。越往下走便有越多武器及食粮的储藏,往上走则会是休息室或瞭望台等等──风貌应该会随之变化才对。

  想当然,只有螺旋阶梯一条路能走。假如成天都有骑士驻守,想在不被任何人发现下闯过应该会是件难事。

  (⋯⋯还好,怎么想都不该会有人啦。在这种和平的国家,还是除了战争时期外毫无活跃机会的军事设施里⋯⋯)

  若非最前线的临时要塞,这种和城堡的存在意义完全相反的地方通常都会最先沦为无人仓库。虽然以防万一,移动时还是有稍微留意有没有人在整备武器或巡逻途中来这偷懒鬼混,但是果然没遇到任何人。

  爬上最顶端,从圆锥形的屋顶天窗探出头。

  受宛如凝聚成块的大风一吹,单手压住头发的厄亚特重新眺望起外头的世界。

  这座塔在三座之中最高,距离下方的「神殿搬迁仪式」会场少说两百艾斯尔(注:约两百四十公尺)左右。可能是在高塔之间的移动太过辛苦,与广场对面的其他座塔之间斜斜连接着粗钢索,上头有倒吊的八脚蜘蛛状缆车待命。

  既然途中谁都没遇到,代表尼亚别洛法尼似乎不是潜伏在这座塔里。

  这时另一座塔的天窗猛然被往上推开。

  那边探出头的是身穿暗灰色防护甲式盔甲,绑着从马尾变化而来的金发麻花辫的亨莉叶塔,朝着这边精神十足挥起手臂。尽管这距离听不到声音,从那模样看不出紧张感,似乎也扑了个空。

  (既然如此⋯⋯)

  松懈下来的气氛在透过消去法得出答案后一口气僵住。厄亚特和亨莉叶塔两人同时转头,望向剩下那座塔。

  果然看到天窗打开,首先由黑暗精灵玛米丽丝爬上尖屋顶。接着转身把手伸向天窗内,拉出后方的泰瑞莉亚。

  就在下一秒。

  轰隆!! !! !!一声巨响。

  天窗──根本不是这点程度的等级,而是整座塔的屋顶被一道超粗闪光贯穿。

  「呜哇!?」

  这股剧烈摇晃甚至连隔着广场对面的厄亚特脚下都感到震荡。慢了一拍才将蓝色外套胸前口袋的水晶塔罗牌洒向空中,让事前夺占控制的烟火发射装置陆续点火。

  发射到天空的烟火白烟和爆炸声接连响起,能骗过多少民众耳目仍是未知数。对于厄亚特等人而言,假如其他不知情的大批骑士插手,将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不过对手似乎认为没差。

  从遭破坏建筑中冒出新的身影。

  身穿附红色皮带的开衩紧身长裙,配戴着犄角、翅膀及尾巴等浮游式扩张外装,伪装成恶魔打扮,如假包换的太古魔王。只见她根本不在意不稳定的尖锐高跟鞋,用肩上扛着的那挺过度巨大的对龙步枪,缓缓对准就快从同一座高塔屋顶上摔下的泰瑞莉亚和玛米丽丝。

  足以使眼前烧得一片通红的强烈怒火窜上脑门。

  明明不晓得听不听得见,厄亚特仍不禁大吼。

  「尼亚别洛法尼!! !! !!」

  6

  喀啦、喀啦。

  被绑上复数金属铐镣,摆出狗爬地的姿势,一名老人双手双脚被固定在断头台装置。简直要将过去经历的岁月重量完全否定似的,老人被迫摆出太过耻辱的姿势。

  然而没有人责怪这点,甚至连眉头皱一下的人都没有。

  三百六十度,周遭全都是敌人。有人大嚼着从摊贩买来的熟蕃薯,有人和朋友们开心谈笑,也有人无谓装出一副见多识广的得意模样。

  等不及看到头颅落地瞬间这股负面的期待笼罩广场。

  在断头台上戴着头罩的高大《刽子手》以低沉模糊的声音耳语:

  『事前准备已经完成。』

  「嗯。」

  弗丘利亚纳圣教的大神官,贝拔斯.路因.克朗齐。

  手持与清贫二字无缘,简直在证明受王家庇护下享尽荣华富贵的豪华法衣及纯金装饰的法杖,和骑士盔甲等等所花费的费用天差地远。

  咻溜一声。

  拖鞋大的昆虫从大神官的背后爬上肩头。这只镶有宝石和白金的人造昆虫的真面目是「摇铃者」试作机。经工匠们的巧手用宝石装饰细心镶成的铃虫,已经不见一丝生物散发的不适感,只剩下无机质的冰冷光泽。

  能将从四座城下町吸收来的庞大魔力转变为防御力的宝物铃虫,光是一只就相当于等级799的小型要塞。魔导枪的射程与枪声传达的距离成正比,但反过来说,只要靠轻薄翅膀高速振动来压缩空气产生隔音墙,便能对付以狙击为首的各种袭击手段。

  在与华丽大神官无缘的壕沟战中,似乎曾有设置大片细孔网来当成防御魔法手榴弹或榴弹炮的防御措施,或许正是应用该原理来形成空气墙吧?

  对大神官而言,这个舞台是用来宣扬弗丘利亚纳圣教对塞列狄雷卡天空都市是必要的一个场面。无论在大圣堂的讲坛上以彩绘玻璃为背景对信徒宣教,计算广告效果之下有效率地巡视医务院,或是像这样见证处刑场,本质上都是不变的。

  那么开始吧。开展新天地之日,执行「神殿搬迁仪式」。

  「各位。」

  尽管牵扯到人的生死,他的抑扬顿挫仍没有变化。打从一开始就决定什么方式最能触动人心,没必要特地切换模式。

  「今日是哀伤之日吗?是悲愤之日吗?是悔恨之日吗?是恐惧之日吗?不⋯⋯今日是欢喜之日。因为这座塞列狄雷卡天空都市即将增添一股摧毁巨恶之力。」

  虽然不能真的说出来,不过说真的,演讲内容其实并不重要。

  只须维持庄严气氛,以及消耗了一段时间的感觉,内容说些什么其实都可以。

  既然已经一步步循序渐进,正义就站在自己这方。就算有人想挑毛病找麻烦,也早已准备好能够逐一反论的厚厚护盾。

  自己没有被人说三道四的理由。

  因为大众只想获得在没有罪恶感之下享受这场秀的赎罪券罢了。

  「大罪人之死将带给社会安定。他们所能尽的唯一职责,就是以死证明天行有道。因此,各位一同见证吧,善意的偶然确实存在!受光属性祝福的善人将获得救赎,受暗属性迷惑的恶人则将受制裁,每个人都处于努力不受否定的美好人生之中!『神殿搬迁仪式』是种赞颂永恒之光,带来坚若盘石的和平,保障让各位幸福与繁荣所必要的仪式哪!!」

  因此,其实连大神官本人都有点搞不大懂自己念着的稿子到底有没有内涵,只觉得一直在重复着无意义词汇排列出的字句而已。

  哗!!盛大的拍手欢呼声,只让大神官隐约明白人群确实被这番话中的某部分打动了。

  这点程度的戏码就能让人死。

  就这样把人群融入感动气氛之中。

  7

  厄亚特并没有魔导枪这种远距武器,位于另一座高塔的亨莉叶塔也以只擅长近身战。若想搭救泰瑞莉亚和玛米丽丝两名少女,必须先抵达广场对面的那座塔才行。

  刻不容缓。

  厄亚特脱下蓝色外套一扔,缠上缆车用的粗钢索后双臂一勾,就这样助跑往空中跳跃。

  所幸他所在的塔是最高的一座,和泰瑞莉亚她们待的塔之间由往斜下方延伸的钢索连接着。

  「⋯⋯,──」

  明明是声音不可能传达的距离,美丽的魔王仍动起微笑双唇说了些什么。

  接着将对龙步枪的巨大枪口转向这边。

  「糟!!」

  发动所有夺占控制的烟火发射装置,大量烟火以不惜把自身卷入的势头在厄亚特和尼亚别洛法尼之间炸开。大量白烟和巨响夺走了双方的五感。

  轰隆!! !! !!

  厄亚特切身体会到有股巨大热源随着咆哮声从极近距离擦身而过。然而,少年脊背浮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冷汗。哪怕只要稍微擦到都能让半个身体蒸发,就是威力如此强大的攻击。

  尽管如此,已无法回头了。

  就这样一口气越过黄泉路,穿过大批群众聚集的广场上方,抵达少女们等待的另一座塔。

  双脚着地后,一手松开脏掉的外套,一个转身就重新穿上身。正当他要举起连锁插头剑的那个瞬间。

  喀匡!!

  塔的正上方响起沉重金属声。

  尼亚别洛法尼手中那把远超过身高的巨大对龙步枪的极粗枪管,和厄亚特举起的附扳机短剑交错,互相抵触。然而若比武器攻击范围,是对方更占上风,就譬如剑和长枪一般。尼亚别洛法尼只须扣下扳机就能让厄亚特上半身蒸发,厄亚特挥出的剑却伤不到尼亚别洛法尼一根寒毛。再说这是用于魔导骇入的道具,并不是拿来这样用的。

  「还真是大手笔啊!若不是『偶然的失败』可不会被视为善意的偶发眷顾而获得免刑,你这舞台后方的魔术师这么显眼没关系吗!?」

  「少管闲事,妨碍者。想看魔术表演的话就给我抛弃登上舞台揭穿戏法的歪主意,乖乖在台下的观众席上坐好啦!!」

  放在扳机上的食指毫不犹豫弯动。

  厄亚特之所以没有应声蒸发,得多亏俯卧在尖塔屋顶上的泰瑞莉亚以装了灭音器的双枪射向少年的脚边。

  「休想⋯⋯绝对不让你得逞啦!!」

  装填的魔法大概是SECONDLY COLD之类的。脚边瞬间冻结,鞋底失去抓地力而往后滑倒的同时,破坏的闪光也穿过厄亚特的正上方。

  没命中的强光洪流就这样打在其他座塔的中段楼层──正是原本厄亚特刚才待的塔。不过一击就让塔断裂,眼看松弛的钢索及倒吊的蜘蛛状缆车这种超重量巨块朝着满是人群的广场掉落。

  「!?」

  (该死的尼亚别洛法尼,未免太乱来了吧!?执行『神殿搬迁仪式』的广场爆发大规模伤亡灾害的话,公开处刑将中止,可是会让她再也没机会耍小手段去救那位老爷爷了啊!!)

  「你忘了吗?」

  浓缩为人形的灾厄浅浅笑道。

  「此处好歹也是王城,不可能那么不堪一击吧。」

  下一秒,时间静止了。

  不,是本该洒落广场的大量瓦砾,被一团类似漆黑污泥的块状物挡在空中了。从散发出的独特臭味,令他的魔导知识分辨出这种极具黏性的暗灰色液体其实正是──

  (⋯⋯环境蹂躏因子(沥青)!?那么施展的是QUATERNARY ROAD吗!!)

  某种庞然大物通过头上。

  有如多片蝙蝠翅膀结合起来,将各边弯曲成宽幅度等腰三角形的轮廓,全边长约三十艾斯尔(注:约三十六公尺),悠然盘旋于天空的人工翅膀的真面目是──

  「似乎被称为机甲飞龙呢。毕竟难得解除了『自由谒见限度』,大概想趁机利用通常战备来巩固防御呢。」

  「⋯⋯」

  对上眼了。龙翼内侧能看到如同蝙蝠般倒吊的骑士们排得密密麻麻,大概不是靠气流,而是操控重力之类的魔法效果吧。

  靠着那些骑士的魔法,连大量崩塌的高塔瓦砾都被挡在空中。

  「当然,防护壁不会只有这一层。他们的确把我视为敌人,但又会怎么对待你们呢?敌人的敌人却不是朋友,现实真是不尽人意对吧?」

  「⋯⋯!! !? ??」

  嗡!!巨大振翅声追了上来。

  倒吊着的蝙蝠们陆续落下。

  比起头顶的机甲飞龙虽然小了几号,身穿骑士团独特的暗灰色防护甲式盔甲的成员也装备个人款式的飞行器逼近到同一高度。有人坐在顶部和背部两方向装了大螺旋桨的螺旋桨飞机上,有人则利用背上的大三角形滑翔翼。活用以无数齿轮和雾状魔力用的宝石回路板,连重力束缚都能挣脱的天空骑士们也不分辨敌我,二话不说攻了过来。

  光第一波攻势就有二十人以上。

  「啊哈哈!!」

  另一方面,尼亚别洛法尼却扛起对龙步枪,做出堪称自杀的一手。只见她竟然朝靠着沥青的硬度被挡在空中的破碎建材浮岛冲去,也不管脚穿的是高跟鞋,就这样纵身跳了出去。

  意图很明显。

  (要是让她拉开距离,会被超强力狙击单方面射好玩的啊!?)

  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待在塔上的厄亚特要直接前往尼亚别洛法尼所在的浮岛太过危险,手边也没有远距武器,因此向待在同座塔的两名少女大喊:

  「泰瑞莉亚,玛米丽丝!驱离周遭的骑士团!!」

  「啊!!算是收到!!」

  「明白了教练。」

  水的双枪与火的全自动式散弹枪瞄准试图从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包围的飞行器大军。如红蓝色烟火的枪口焰随着枪声绽放,真正的魔导战即将开打。

  首先由泰瑞莉亚往脚边开枪造出一层层厚冰墙,而在造安全掩蔽物时玛米丽丝的连续不间断的烈焰将空中飞翔的骑士接连击坠。

  考虑到对手用出被视为禁忌的环境蹂躏因子(沥青),恐怕擅长土属性吧。厄亚特虽然想好了几种对QUATERNARY系统有效的魔法,但就在你来我往之间,顶部和背部两方向装了螺旋桨,翱翔于天空的螺旋桨飞机上的魔导枪发出咆哮,头顶洒落一大片漆黑液体。

  而碰巧的,以宝石耳饰隐藏着特色长耳的黑暗精灵正施展出扇形的火魔法。

  危险信号超越了临界点。

  「不行!玛米丽丝!!那是臭水呀!!」

  「?」

  对于活在利用扩散于大气中的薄薄魔力浓缩成能源这种魔导文明的玛米丽丝而言,或许光听到词也无法想像。

  沉眠于地层内的有毒液体。

  无论任何生物都无法饮用,不过具备一碰到火就会迅速燃烧扩散的危险性质。某些异端学者认为那是动物尸体在长年岁月下产生性质变化,一种彷佛受了诅咒似的毒性黏液。

  别名又称,石油。

  碰!! !! !!

  玛米丽丝的火魔法PRIMARY BLAZE一接触的瞬间,铺天盖地而来的液状黑色吊挂天花板染成一片通红。上午的辉阳星空就这样遭漫天烈焰淹没。

  「呀啊啊啊!?」

  「请趴下!!」

  泰瑞莉亚的双枪对准遭遇突如其来的状况尖声惨叫的玛米丽丝开火。原本她就在制造掩蔽物的厚冰墙,眨眼间连续以冰叠冰,建筑出半圆状的避难所。

  下一秒,吊挂天花板掉了下来。

  一股如同用下了油的铁锅炒兽肉时的声音响遍附近一带。虽然是火与水彼此对抗的声音,但火焰本身并未蕴含意志,单纯是油着火,引爆产生的火焰。只要已经准备好魔法形态的泰瑞莉亚专心用双枪灭火,想扑灭火海并不是件难事。

  只不过,专注在一件工作之上,就代表无法顾及其他任何事物。

  (该死⋯⋯)

  在应付火势期间,冰墙另一头的尼亚别洛法尼仍快快乐乐在空中散步。一步一步越过被沥青洪流挡住的尖塔碎瓦砾,最后站稳脚步,接着轻盈转身面向这里。

  想当然,举着拥有离谱威力的对龙步枪。

  「可恶!! !! !!可千万别抬头啊泰瑞莉亚!玛米丽丝!」

  8

  地面上,弗丘利亚纳圣教大神官正继续念着冗长的演讲。

  「神殿搬迁仪式」。

  为了不让俗世的杂念打扰这场神圣仪式,周遭一带透过停在他肩上的拖鞋大铃虫的效果维持着寂静。虽然听起来不怎么华丽,但在枪响范围形同魔法射程的世界,白金与宝石的结晶──也就是全面用宝石回路板覆盖着的──摇铃者试作机堪称壕沟护网都比不上,具有绝大价值的结界核心。

  双手和脖子被固定在机械式断头台的老人,汤马斯.洛贝路金边听着身上满是金银财宝的大神官演讲,边这么思考着。

  ⋯⋯自己做错了吗?

  那一天,发现了用古老石头搭建的祠堂,摸了该处的门,和沉睡于其中的囚犯接触,并替她除去束缚全身的封印。

  思考结束。

  思考之后,他以形同挤出的声音如此低语。

  「⋯⋯没有错。」

  果然无论思考几次。

  就算再度遭遇相同状况几次,也绝对会重复相同决定。

  「我没有做错⋯⋯」

  魔王尼亚别洛法尼。

  自己和她之间当然并没有特别的关系。不晓得哪代祖先不知在哪和她结下什么过节也都不重要。真的只是偶然,意外发生的事。不过如此,就让汤马斯背负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但是,就算是偶然。

  不,正因为如此。

  遇见她的自己才必须有所行动。碰上这种状况时,即便无须比照特别的资格或条件,谁都愿意理所当然地伸出援手。他相信能够营造出这种氛围,才能成为守护平稳安康生活的「庞大力量」。

  并不清楚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自己位于什么样的立场都没差。

  就算不靠蜘蛛网状遍布的雾状魔力和媒体召唤器等玩意搜集情报,还是能做出重要的判断。自己并不晓得那女孩过去做了什么。或许她当真无恶不作,但是无论再怎么受罚,却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明明连人类本身都忘记了她的存在,当事者也早就不再憎恨了,却还是要因循旧规幽禁下去。那样岂不是单纯在浪费光阴,岂不是太不合理了吗?

  假如仍有该偿还的罪过,就该依循合理组装的齿轮让她能够赎罪。假如过度漫长的岁月已让齿轮风化腐朽,世上的人们也遗忘对尼亚别洛法尼的「直接憎恨」过着普通生活,那么她甚至没必要向活在现代的人们赎罪。除了走遍世界各地找出她曾经添过麻烦的人们,在他们的墓前低头道歉外,已没有其他能替过去赎罪的行为了不是吗?

  所谓的赎罪,并非给予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施暴的许可证。

  应该是为了让犯下过错的当事人重新改过向善的仪式才对啊。

  假如这世上真的有善意的偶然,那么这肯定才是上天的眷顾安排。

  一名老人遇上被封印的魔王这件事,是有意义的。

  所以汤马斯.洛贝路金没有走错路。

  绝不会感到后悔。

  「我确实没有做错⋯⋯!!」

  接着在近乎表演的两段说词之间,算是中间休息的空档时间,和汤马斯相比稍微年轻些,刚过半百的大神官走了过来。

  凑近老人被固定在机械式断头台的脸后,当权者以谁都听不见的细微声音低语:

  「(⋯⋯判定是非黑白是我的特权,从你们这种自称勇者的家伙没收来的,懂吗?只要结束『神殿搬迁仪式』,我等便受国家保护,可以为所欲为,想杀谁就杀谁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9

  嘎轰!!一声巨响。

  尼亚别洛法尼的食指毫不迟疑扣下扳机,原本不具指向性的魔力获得属性的同时,剧烈后座力也用力撞击右肩,紧接着爆炸声和闪光淹没了世界。这是把对移动目标时有效射程为两千艾斯尔(注:约两千四百公尺),对固定目标有效射程则为一万艾斯尔(注:约十二公里)的超长射程步枪。一旦确保稳定姿势发挥威力,立在相同舞台上的对象根本没有逃生之理。

  然而。

  「⋯⋯原来如此啊。」

  眼看攻击偏离原本目标左方三格线,贯穿约四艾斯尔(注:约四点八公尺)旁的虚空,尼亚别洛法尼有点嘲弄般地笑了。

  既长且大的重心被稍微往旁边推动了。

  为了博得民众的协助,硬是挑选了比起实战能力,更重高人气的外观设计,由旧式暗灰色防护甲及迷你窄裙组合成的华丽盔甲。马尾改编成的金色长麻花辫搭配端正容貌,手握附斧状刺刀拴动式卡宾枪的击士。

  悬浮在空中的立足点,一般人想利用也难。

  想要如同跃动般连续换位行进,必须丝毫不惧高达一百五十艾斯尔(注:约一百八十公尺)的高度,且具备足以在无数大小立足点精准跳跃的超人体能,不然绝不可能办到。

  不过,符合条件的并非只有穿着开衩裙的魔王。

  「击士亨莉叶塔.史普利特.德斯托留,受国王托付信赖与权力,守护塞列狄雷卡天空都市治安与和平之人。即使个人和家族的矜持已遭时代洪流淹没,一旦国王与人民遭逢危难,无论身处何处都将率先驰援。」

  身穿美丽盔甲的女子举斧和对龙步枪短兵相接,从极近距离轻声道:

  「重复强化,PRIMARY X MASSIVE。」

  无视狙击镜之下的枪声响起。

  轰!! !! !!尼亚别洛法尼视野中的亨莉叶塔爆发性地膨胀⋯⋯不,是这个麻花辫击士的动作超乎常理下产生出的错觉。在不稳定且狭窄的立足点短兵相接。双方的魔导枪虽都是重量级的怪物,不过相较于亨莉叶塔手中这把专门硬碰硬的拴动式卡宾枪,尼亚别洛法尼的对龙步枪是狙击用的超长远距武器。

  简直形同两股龙卷风正面撞击的激烈攻防,果然还是有适性上的问题。原本尼亚别洛法尼光是连和厄亚特他们交手都为了避免近身缠斗特地拉开距离,想必更不愿意和擅于近身战的亨莉叶塔短兵相接吧。

  实际上。

  魔王途中便决定放弃用厚重枪托敲击亨莉叶塔的下颚。

  一个翻身让枪管跟着转动,重新以巨大过头的枪口瞄准,扣下扳机。

  「!!」

  当然,极近距离是亨莉叶塔最擅长的。无论破坏力再怎么高,只要从旁弹开枪管的话就射不中亨莉叶塔本人。只见将雾状魔力以杂质和高温凝固成膜状的巨大空弹壳喷出,如花朵枯萎似的褪色失去紫光,就像在证明只是无谓的浪费。

  然而尼亚别洛法尼仍不断开枪。

  一发又一发,一再开火射击。

  「原来如此。危险人物都尽在耍些奸诈狡猾的小聪明⋯⋯!!」

  当总算明白对手的目的时,亨莉叶塔的五感及全身已受近距离的闪光、爆炸声和冲击波陆续击垮。就算不直接命中,若只想打垮一个人类,靠着乱枪打鸟的枪声和枪口焰这些附加效果就足够了。毕竟对龙步枪「致命灾难」可是把虽然处于刚觉醒的「幅度」微弱状态,仍让鼎鼎大名的魔王尼亚别洛法尼需要依靠止痛剂的剽悍野马。

  像是要抬起动作变得迟缓的击士纤细的下颚般,对龙步枪的枪托由下而上划出新月轨道,总算准确命中了。亨莉叶塔的身体就这样随着这记发出沉重声响的上钩拳往上方弹去。

  「哇啊!?」

  此处是被沥青抵挡住的小小瓦砾立足点。

  她们待的地方宛若浮岛,甚至更接近点缀池塘的小石块。

  在这种位置失去双脚着地的触感,会落得什么下场相信不必多提。

  「尝尝不会飞的鸟是什么滋味吧,人类。」

  魔王扬起比新月来得更为阴森的嘴角嘲笑道。

  然而,她的残忍没能获得满足。自由落体秀并未上演,更正确的说法是因为从小小立足点横向伸展的透明厚板接连浮现,接住了亨莉叶塔的背部,原来是用冰制成的地面。可想而知,这当然是来自位在相距三十艾斯尔(注:约三十六公尺)的塔顶上,一名人鱼手中的双枪造成的结果。

  「⋯⋯啧,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四种之王,水之涅雷伊德<、、、、、、>的后裔吗。还是一样博而不精啊。」

  正当尼亚别洛法尼打算要对倒在冰上的亨莉叶塔痛下杀手时,却被一阵喀哩喀哩!!的激烈削砍声打断思绪。本该倒在地上的亨莉叶塔不见踪影,而看冰的表面被挖出大坑,大概是她趁短暂空隙高速旋身而起,更隐藏起自身踪迹。

  「连续重复强化!PRIMARY X MASSIVE!!」

  声音来自后方。

  尼亚别洛法尼也试图靠打击还以颜色。双手紧握巨大对龙步枪,以龙卷风般的劲道用力挥出厚重枪托,足以敲陷对手的脸颊骨。

  然而,她的视野边缘映照出某种东西。

  看起来像两个并排的鞋底。尼亚别洛法尼忘记了一件事,就是魔导骇客具备夺取靠雾状魔力驱动的任何机器控制权的可能性,而且没有所谓官民之分。然后尼亚别洛法尼自己引来增添混乱的那群骑士,岂不是各自搭着飞行器翱翔于空中吗?

  也就代表。

  螺旋桨飞机的骑士盔甲和器材上各自插着骇入用的剑刃。而露天座位的头顶与后方都装了螺旋桨的飞行器下方,以手臂悬吊着的厄亚特双脚脚底就这样毫不留情地以最高速度踹上尼亚别洛法尼的脸部。

  10

  或许有人已经忘了,骑士团使用的盔甲是氧化魔导银添加上大型魔兽肌腱和皮革组成的防护甲,为的是增强魔法防御和身体机能。也就是说,这种靠着魔导运作的东西,只要事前有好好提升等级,便能透过骇入夺取控制权。

  具体来说,螺旋桨飞机的等级为7,骑士盔甲的等级为14。

  对于提升到20以上的厄亚特而言根本是再棒不过的肥料。

  其实真要说来,对于亨莉叶塔那种身手飞快迅捷的近战高手并不管用,但若换成仰赖飞行器窝在露天机舱发呆的家伙,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毕竟只须对坐在椅子上的对象盔甲刺下剑就好。

  况且,厄亚特并没有足以在悬浮在空中的碎石立足点之间跳跃腾挪的体能,但只要获得翱翔天际的力量,便能摧毁尼亚别洛法尼的优势,也有办法主动来个出奇不意。

  「呜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佛要抹除自我产生的恐惧放声咆哮,厄亚特的奇特飞踢命中了太古魔王的脸部。终于造成有效打击⋯⋯本该是如此,但恐怕反而是自己因反作用力受了伤。于是吊在座位头顶与后方都装了螺旋桨的飞行器下方的厄亚特就这样松开双手,身体直接朝空中坠落。

  「唉唷!爱出馊主意的傻瓜!!」

  从可靠的伙伴获得令人感激的评语,同时双枪射击使得空中的冰墙大地更加辽阔。和拯救亨莉叶塔那时一样,摔在临时形成的立足点上使得厄亚特捡回一命。

  「!!」

  另一方面,脸部遭受一人份的全身重量踩踏让上半身大大后仰的魔王尼亚别洛法尼还没倒下。维持下腰般的柔软姿势把巨大对龙步枪举在腰际,并非瞄准厄亚特本人,而打算朝他摔落的冰面扣下扳机。

  然而,她果然忘记了。

  刚才为何会忘记厄亚特的存在,不正是因为身边有个更直接的威胁,亨莉叶塔.史普利特.德斯托留就从身后逼近的缘故吗?

  折叠式枪托有如断头台似的从正上方直直落下。

  上半身后仰,勉强撑着不倒下的尼亚别洛法尼脸部又遭受钝器敲打,这次总算让她整个背重摔在狭窄的立足点上。

  「呜哦哦!!」

  最后,仍不死心咆哮的魔王仰倒在地,单手朝天举起对龙步枪「致命灾难」。超过人类身高的巨大枪械抵住亨莉叶塔的鼻梁,接着如同宣誓不惜让消失得不留痕迹的旧伤再度裂开,管它喷血喷脓都无所谓的决心直接开火。

  然而,面对慑人的闪光,美丽的击士只轻轻把头一偏。

  「我已习惯啦。」

  接着赶在魔王起身前,亨莉叶塔先出脚踩住她抓着对龙步枪的右手腕,高举附有斧状刺刀的拴动式卡宾枪蓄势待发。

  「到此为止了。」

  「⋯⋯」

  尼亚别洛法尼露出笑容。

  靠着用来魔导骇入的短剑缓缓撑起身体的厄亚特这时也来到亨莉叶塔身旁。

  「这样就结束了吗⋯⋯?」

  「哼,危险人物也有心想要亲手收拾残局吗。不过能在这座天空都市自由发挥火力的,只有受国王许可维护治安的我等而已。」

  「真的这样就结束了吗!?这家伙难道没有更多执着!?」

  「?」

  正当已将敌人逼进绝路的亨莉叶塔显得一脸讶异之际。

  轰隆⋯⋯他们听见了一股彷佛天在嘶吼的低沉声响。

  倒在地上的太古魔王这么说:

  「⋯⋯既然会守在塔上等我,表示你们已经掌握我打算伪装成暴风雪这项主轴了呢。不过为达此目的,不先处理根本问题的护罩就无法骗过愚蠢的群众。就算能解释为异常气象,还是太过不自然吧。」

  「难不成⋯⋯」

  亨莉叶塔哑口无言。

  「不可能!不可能办得到!!即使是太古时代的魔王,不藉助大规模魔导神殿协助就想击穿守护这座天空都市全域的护罩,那太荒唐⋯⋯!!」

  「一下魔导,一下神殿的,实在有够矛盾耶。然后,我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准备。我可是比袭击火之城下町的巨龙更加强大,位于顶点的魔王喔。打从一开始,我已经什么都有了啊⋯⋯」

  喀啦喀啦喀啦⋯⋯硬质的微弱声响传进耳中。倒地的魔王手中把玩着某种物体,是水晶制成的小骰子。原本和塔罗牌一样都用于占卜的道具,如今共有三颗在掌中自个儿动了起来。

  连锁萤幕。

  代表的状况非常清楚。

  「魔导、骇入⋯⋯?」

  「哎呀,你们还不知道药布浑球达古雷加.布尔.格尔洛斯失踪的事吗?明明和那边的小妹妹是同阶级吧。那家伙什么都一五一十招出来了,包括拿手绝活喔。」

  「那你又骇了什么东西!?」

  「我可是尼亚别洛法尼,有着威震太古时代的绰号『天球尽噬者』⋯⋯而这绰号的来由是什么呢?」

  露出恶作剧般的一笑后。

  尼亚别洛法尼开口:

  「我有个一直想连结取回的东西。位于卫星轨道上,原本我所拥有的力量来源⋯⋯足以覆盖整片天空的超巨大魔导天炮。」

  头顶有某种摇晃的东西。

  辉阳星空不大对劲。

  不,从四面八方急速逼近,亮度也逐渐增加的是红色极光。

  被蔑称为「魔王的咬痕」饱受厌恶的某种东西。

  离天边只差一步,下有苍茫大地,上有满天星斗的塞列狄雷卡的景观逐渐变化。眼看星空的光辉缓缓遭到过度巨大的影子吞食。

  某种红色东西在抬头仰望的厄亚特视野内炸裂,有个硕大无朋的物体浮现。

  已经大到无法正确判断尺寸与距离,但多半是体积超过天空都市十倍以上,夸张无比的火力集合体。

  「就算没有打中也无妨,被大气护罩『庇护伞』挡下也没差。只要我对空开火,就能把那家伙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

  魔王笑道。

  打从一开始就打算以蛮力取胜。击穿保护着都市的大气护罩『庇护伞』,以超高空的大寒流让整座天空都市冻结,堪称胡来中的胡来。

  「接着我骇入埋在自己体内的生物埋藏式天线,取回被长久封印遮断的连结。没有因为接触不良短路还算走运就是了。我,或者该说包含魔导天炮在内的魔王系统整体安全层级为等级9999,也就代表具备若非如此就无法压制的『力量』啊。」

  「⋯⋯」

  「当我这身躯体被封印的漫长时光之中,远在天上的矛倒是没人管呢。那可是蕴藏着一击就足以让局势大乱的庞大力量。好啦,且看人类的城撑不撑得住吧。」

  根本就不打算等待回应。

  下一刻,惊天动地的红热一击从天而降。

  11

  那本来不是用来攻击地表的设施。

  在枪声=魔法效果范围这道公式存在的环境下,假如有在声音无法传达的真空中传达魔法的方法,或许连行星外都有办法染指。既然如此,尝试着用能代替水和空气传达声音,由混合气体形成的人工空气填补真空领域如何呢──本该是这种意图下的产物。

  然而,却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副产品。

  浩瀚繁星散布的宇宙整体有一种类似扭曲的特殊现象,藉此能将平时根本传不进任何人耳中的世界级剧烈哀号集中至一点进行传播,进而化为惊天动地的骇人攻击。

  「魔导天炮『天球尽噬者』,命中。」

  连高空大气都燃烧殆尽,红热爆炸波及广泛。

  当无形的大气护罩「庇护伞」被击穿,大气中的粒子被挤压变质散发骇人红色极光时,有如伞骨般的红光往四面八方飞溅。

  本该从身旁传来的少女叫声也没传进厄亚特耳中。

  为国家级活动而解除守护王城的「自由谒见限度」,因此酿成大祸。

  结果虽然强大火力与坚固护罩似乎相互抵销了,但这张王牌本来就是没打中天空都市主体也无妨。

  看不见的打击。

  「庇护伞」刚被破坏,这次换成一股彷佛用巨大手掌由上拍打或是天花板整片坠落产生的冲击波席卷整座都市。

  位于高处的厄亚特等人避无可避。广场上空几乎所有人都受到强烈冲击,纷纷失去意识。

  包含在周遭驾驶飞行器盘旋的诸多骑士团员。

  原本俯视着太古魔王的魔导骇客和击士。

  从稍远的塔举枪瞄准的黑暗精灵也失去知觉,露出一路隐藏的长耳。

  甚至连一直和少年共同行动的金发少女也未能幸免。

  ⋯⋯唯一例外只有握着魔导枪倒在地上,从一开始就处于防冲击低姿势的尼亚别洛法尼咬紧牙根撑过。

  「呼。」

  全被雪白覆盖。

  大气温度急遽下降,附近整片区域都受到暴风雪笼罩。

  从美丽魔王妖艳红唇中漏出的气息同样沉重,简直像身体挨了一记重拳。身处宛如白色高墙的暴风雪中,视野也模糊不清。厚厚白雪的另一头能看见多数模糊苍白色鬼火,是来自魔导天炮的附属效果⋯⋯尖端放电现象吧。

  尽管被厚厚白雪笼罩而看不见天空模样,尼亚别洛法尼的知觉仍感受到连结中断。毕竟等于在长期缺乏维护的状态下又解除功率输出限制射出这一击。只见魔导天炮碎裂四散,从天空都市旁边坠落,在大气中焚烧殆尽。从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根本还没「发明」枪炮的时代起,这座超兵器就是让她足以被称为魔王的力量来源,但却只为了营造这次机会损毁殒落。

  体内同样感受到突兀感。或许早在当年遭勇者斜劈时就受损的活体天线,终于在这一次引发短路而烧坏了吧。

  无所谓,没有任何需要惋惜的理由。

  只要能够拯救那名老人,只要能够报恩就都无所谓。

  「⋯⋯」

  比起天空上演的神话级现象,正下方更加重要。暴露在堪比稠密棉花糖的暴风雪中的广场,应该还有正呈现在群众面前的处刑台和那名老人等着。

  准备已经完成。

  冰点下二十恩伯(注:约摄氏负二十二度)。只靠暴风雪自然影响的话,恐怕在断头台装置冻结之前老人就会先冻死,因此必须另动手脚,例如在断头台正上方偷偷洒些人工冷媒,反应迟钝的人类根本无法察觉这种超出正常误差的异状。必须重点集中冻结魔导银零件。无论理由为何,一旦公开处刑途中失败的话,都足以成为让行政机关伤透脑筋,不得不断定为善意偶然眷顾的条件。魔王并非人类,因此发动的攻击属于灾害。

  尼亚别洛法尼将手指伸进红皮革装的窄裙开衩处。

  从中取出的是内部施加保温处理的皮革小袋。

  「好啦,虽然拖了这么久⋯⋯去完成最后的收尾吧。」

  悲呼和惨叫不绝于耳。

  群众之所以没有陷入推挤踩踏的惨剧,或许还得归功于笼罩了附近一带的强烈暴风雪。由于视野被一片雪白覆盖,才没能正确掌握危机。再加上,夺取体力的寒冷也削弱了人们失控妄动的力气。

  ──「神殿搬迁仪式」的会场。

  地面的广场上,一名肩上载着实在与清贫无缘的巨大白金与宝石块──为了活用镶满整个外装的宝石回路板,从四座城下町吸收魔力来驱动,相当于等级799的铃虫式「摇铃者」试作机──年过半百的男子到处东张西望着。

  弗丘利亚纳圣教的大神官,贝拔斯.路因.克朗齐。

  周围是极度寒冷的冰点下二十恩伯(注:约摄氏负二十二度)。视野则连两艾斯尔(注:约二点四公尺)前方都看不清楚,实在是不妙的征兆。回想起在过往记录中,足以贯穿大气护罩「庇护伞」的激烈暴风雪或磁暴确实有很高机率令处刑失败。大神官非得让这场公开处刑成功不可,而且并非基于害怕提供民众娱乐失败,可能引发暴动遭民众迁怒攻击这种庸俗单纯的理由。

  「⋯⋯那家伙跑到哪去了?骑士团应该掌握到上空的异状才对,还没抓到人吗!?」

  戴着头罩的《刽子手》看了大神官的反应,以低沉声音说道:

  『大神官大人,请您快点念完讲稿,在情况更加恶化前快点砍下头吧。「神殿搬迁仪式」绝对不容失败不是吗?』

  「反正没人在听了。」

  『那么赶紧把宣言结尾就好了吧。既然您都说没人在听了?』

  「要是真把这糟老头的脑袋砍掉尼亚别洛法尼不就销声匿迹了吗<、、、、、、、、、、、、、、、、、、、、、、、、、、、>!!引出那家伙的诱饵怎能<、、、、、、、、、、>随便浪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甩了甩意识不清的头,厄亚特拼命维持住呼吸。

  雪白一片。暴风雪让他连辉阳星空都看不见。

  其他少女都倒在地上,原本支配着天空的飞行器骑士团可能也被牵连进冲击波和暴风雪中而坠落了。在这种状况下,唯独红皮革装的恶魔背对着这里,似乎在准备什么。她早已不再注视「敌人」,单方面宣布战斗已经结束,专注到该去拯救的某人身上。

  想拯救有救命之恩的老爷爷。

  魔王心中大概只剩这个念头吧。

  一心只想报答疗愈自己伤势、原谅自己过往的恩人。并非沽名钓誉的权贵在银盐相机前的作秀式慈善活动,她不是那些一到没有他人目光的地方就用酒精消毒手掌的伪君子。尼亚别洛法尼要以诚心行动回报出自诚心的恩德,就这么简单明瞭吧。

  那样没关系,放手去做无妨。

  然而,倒在地上的厄亚特愤愤咬牙。那家伙为达此目的夺走了多条人命,更设计陷害自己背上黑锅。要谈知恩图报这类大道理之前,得先好好算清这笔帐。

  以颤抖的指头再度触摸魔导骇入用的剑──连锁插头。

  抓起。

  站起身来!! !! !!

  「尼亚别洛法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尼!!」

  「什么!?」

  比起转头的魔王重新拿起对龙步枪更快。

  全力冲刺的厄亚特以双臂环抱魔王细腰的姿势猛力飞扑,两人就这样冲出了狭窄的立足点上。

  泰瑞莉亚仍然因卫星兵器和大气护罩冲突产生的冲击波陷入晕厥,这次无法指望金发少女帮忙创造冰块立足点。

  就这样被撞出半空中。

  一起往下坠落。

  「呜、喔喔喔!?」

  某种物体从被缠抱住,发出咆哮的尼亚别洛法尼背部弹出。不是人工装饰的扩张外装,这次当真大大张开了身为魔族活生生的翅膀。在身体左侧,反应生动灵活,如同巨大斗篷的翅膀。然而,光靠一边翅膀无法保持平衡,于是控制方向贴向最靠近的尖塔外墙一路摩擦,硬是想办法减速。

  她也不愿就此失败。

  就差一步而已。只要在这场暴风雪中混入这只皮革小袋内的冷媒,就能让断头台装置提早冻结,无法动作,就能让老人得以保命!!

  「为何要碍我的好事!人类!!机会只有现在,真的只剩现在了!!计画无法变动了,根本没时间慢慢吸收月光提升『幅度』了啊!你想要我的命等事情结束后尽管拿去!只要能先救出那老爷子的话!为什么不肯再等那么一下啦!!」

  「开什么玩笑⋯⋯少给我说得一副全世界只有你才是对的啦⋯⋯」

  「又有哪里不对了?光是放我出来,那个人就得被砍头啊!!明明那老爷子根本不打算拆穿什么谎言,结果却被自己吓自己的愚蠢当权者陷害!!哪来的罪大恶极!哪里神圣的『神殿搬迁仪式』!开什么玩笑!想从这种荒唐到极点的公开处刑拯救出救命恩人到底哪里有错了啊!?」

  「魔王,别岔开问题!!拯救救命恩人的行为和你用对龙步枪射杀昏迷罪犯最好能划上等号啦!!想救出无辜的老爷爷,你以为拿着这面挡箭牌就能为所欲为了吗!为达目的就能无法无天?哪来这种天真的规则啊!!听好了啊,尼亚别洛法尼,要是你这次循这条歪路前进,往后你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只能越走越偏了啊!!」

  边拼命紧搂着腰部不放的同时,厄亚特也全力嘶吼着。

  他明明白白地宣告。

  「这种作法,你会无法否认只要没有那老爷爷,就不会有人被杀这个公开处刑的藉口不是吗!!你擅自犯下的杀人罪过,反而害那个人被迫背负了啊!! !! !!」

  呼吸。

  尼亚别洛法尼顿时呼吸不上来。

  「那样子是不行的啊。」

  少年同样是个主动背负罪过的罪人。

  如今,这名即便如此仍未停下脚步的前辈,大声教训着资浅菜鸟。

  「假如真想救那位老爷爷的话,那样子是不行的啊!!碰上随心所欲断定善恶黑白,操控多数群众排挤少数的混蛋,是没必要乖乖束手就范。但是就算这样,也千万不能逃避自己在反抗过程中所犯下的实际罪行啊!!所以由我来告诉你,由我这个同样干过傻事还厚着脸皮赎罪的魔导骇客来告诉你──自己踏出脚!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得来的真相!!是绝对不能否定的啊!! !! !!」

  或许这正是厄亚特和尼亚别洛法尼之间的差异。

  同样在过去身为顶尖高手,两人的路却没有交集。少年即便舍弃表面的完美记录,委身于不受任何人赞扬的魔导骇客,也绝不逃避真正的自己。

  「扛起责任吧!尼亚别洛法尼。既然是你义无反顾下的结果!那就别把责任推给别人,自己扛起往前进啦,魔王!!」

  「你⋯⋯」

  「有个已经准备好的舞台,就在正下方啊。」

  厄亚特说完,动起抱着尼亚别洛法尼腰部的双臂,就像爬树般移动视线到与她同高,并用双手搭着她纤细的肩膀。

  绝不逃避的魔导骇客正面叫喊:

  「去洗刷无辜的老爷爷替你背负的罪吧,尼亚别洛法尼!! !! !!」

  说时迟那时快。

  全力往后拉开的头部宛如钝器重重挥下,额头与额头应声相撞。

  接着,一切都汇合在一起了。

  当真险些失去意识的厄亚特就这样紧搂着如滑翔翼掠空的尼亚别洛法尼腰部,往地面直直坠去。

  此处正是「神殿搬迁仪式」的会场,本该进行公开处刑的广场,而且还刚好是舞台上。

  厄亚特和尼亚别洛法尼就这样来到了被固定在机械式断头台装置的孤单老者,以及醉心于以邪道收买人心的大神官和《刽子手》等着的高台上。

  「⋯⋯说吧,尼亚别洛法尼。」

  虽然笼罩着厚厚暴风雪,此处仍是有大群民众包围着的残忍舞台。更重要的是她朝思暮想的老人就在一旁。在如此情况下,厄亚特要求的台词或许有点过于残酷。

  「对无辜的老爷爷扔石头是错的,有什么抱怨尽管找自己就对了。那么你要说清楚啊!!你在这座城市干了哪些好事!?别全推给老爷爷,自己承受下来啦!! !! !!」

  嘴巴张张阖阖的尼亚别洛法尼瘫坐在地,动弹不得。

  或许对她而言,比起成千上万的群众,或报社那些永远留下记录的银盐相机,更害怕区区一名老人也不一定。

  但是,其实早就明白。

  不该放任事情这样下去──尼亚别洛法尼没注意到这点才奇怪。

  「我⋯⋯」

  瘫坐在地的魔王嘴唇颤抖。

  「我打算,拯救唯一的恩人⋯⋯」

  并非只有暴风雪的透明颗粒打在皮肤上融化,还有透明液体滑落脸颊。

  「为此我委托人口贩运组织,绑架都市设计负责人约尔别.亚佛贝林,然后觉得搞砸事情的组织成员会害我露出马脚,我就杀了他们灭口。后来为了突破『自由谒见限度』这道靠庞大能量支撑的护墙,破坏了火和风之城下町的核心。也报复了在只差一步就能救出恩人时妨碍我的漂白骇客达古雷加.布尔.格尔洛斯。」

  连站起身来都办不到。

  「一切⋯⋯都是我干的。」

  甚至更接近哭坐在地的姿势。

  「和这位老爷爷没关系,是我犯下的罪,是我一个人做的。所以拜托,拜托!!请不要再责怪这个人了!!求求你们了!该由我来赎罪,这样才算是公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如此一段呐喊。

  只顾及自己,对一无所知的民众根本没意义,也不能用来减轻罪刑。但为了说出这段悲痛万分的呐喊,究竟需要牺牲多少矜持与尊严,将体内累积的能量释放出来?

  不可能不明白。

  就算不受世界上任何人理解,同为罪人的厄亚特不可能不明白。

  厚厚白雪逐渐散去。

  大概是塞列狄雷卡天空都市的大气护罩「庇护伞」以安全模式重新启动了吧。原本覆盖视野的强烈暴风雪被阻断,太阳与满天星斗再度呈现眼前。除了三百六十度包围的大批群众,还有犹如多对蝙蝠翅膀组成,就坠落在极近距离的机甲飞龙。被固定在机械式断头台的老人,带着面罩的《刽子手》,以及弗丘利亚纳圣教的大神官。

  每个人都盯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魔王看。

  接着,不知是谁开了口。

  「嘿嘿。」

  是大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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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回过神来,便「啪啪!」轻轻拍掌,集中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像这样来自暗属性的恶意妨害无论再多,集光属性大成的善意偶然引导也绝不会动摇!!为了守护塞列狄雷卡的各位,上天注定的『神殿搬迁仪式』绝对会顺利进行!接着让我们尽速实行大罪人汤马斯.洛贝路金的斩首,透过扰乱世界者之死来维护世界的美好吧!!」

  「唔!」

  蜷缩身体,额头都贴到地板上的尼亚别洛法尼肩头微微一颤。

  还是传达不到。

  到头来,罪人的呐喊终究传达不进单方面独占正义的当权者耳中。

  「一切的准备已经就绪,睁大眼睛看清楚为了一己私利,扰乱太平盛世的贼徒落得何等下场吧!!我等将于此证明具备铲奸除恶,效忠国王的力量!愿弗丘利亚纳圣教千古繁荣!!」

  一段似乎感慨万千的呼喊。

  年过半百的男子在结束演说后,把手放到厄亚特肩上,低语道:

  「(⋯⋯干得很好。你是阻止魔王尼亚别洛法尼逃跑,不,阻止她复活的英雄。当然,你以往所有的罪嫌都会被彻底消除。你我双方这次都有点倒楣,不过让我在这座都市,用尽我拥有的威权好好招待你吧。)」

  用一股阴湿的。

  能让听者厌恶起人性本质的语调。

  「(世界上不需要勇者和魔王,只需要弗丘利亚纳的光芒即可。一旦出现碍事者,随时都能用处刑台将其葬送黑暗当中。你够聪明,同样身为人类,能够理解这点再好不过啦。)」

  厄亚特.库里米纳特洛菲灿烂微笑。

  他接下来要做的行动再简单不过。

  喀咚!! !! !!一声。

  彷佛要挡下断头台的利刃般,用魔导骇入的剑刺进装置的轨条上。

  『咦、啊⋯⋯?』

  最先发出疑问声的,是带着面罩的《刽子手》。拉下拉柄,断头利刃也没掉下。明明尼亚别洛法尼的妨害以失败作收,为什么?脸上露出的正是这种讶异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然而,变化不仅止于此。

  『哇啊!?』

  《刽子手》手边的粗金属拉柄出乎预料突然往反方向弹起,深深打进他的下颚。

  「⋯⋯大神官大人,我明白你极度欠缺美感了。但你别在这场一生一世的告白搅局行吗?活腻了不成?」

  紧接着,连困住无辜老人双手和颈部的枷锁都自行松开。眼看着一头雾水之下被释放的老人,趴在地上虚弱伸手的尼亚别洛法尼同样满脸错愕。

  反正是众目睽睽之下的魔导骇入,这座断头台马上会受精密检查夺回控制权。因此一解放出老人后,厄亚特从决定暂定等级的共鸣中分离出来。

  也就是说,不是放了人就结束了。

  他也考虑到接下来的事情。

  「听好了啊,尼亚别洛法尼,争议点只有一个,就是你没经过我同意就随便把自己的罪行推到我头上。我可无法接受,为了跟你讨回公道才会一路找你麻烦⋯⋯然后,刚才你愿意认错,算是把那些无谓的妨碍通通收拾掉了。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没有绕这种麻烦透顶的远路,你觉得我一开始会站在哪一边?」

  「难、不成⋯⋯」

  就算是真正的魔王,在漫长的封印期间,力量一点一滴从伤口流失的结果,恐怕连原本实力的百分之一都使不出。无法依靠任何人之下,光是挑战这座人山人海的天空都市都令她畏惧吧。一旦真面目曝光就会遭到人类多数暴力无情欺压,近乎毫无招架余地的情况,应该光是想像都会毛骨悚然。尽管如此,她仍奋起颤抖的双脚,只为了拯救一名恩人,一次都未曾气馁而勇往直前的胆识着实值得赞赏。

  哪里有不伸出援手的理由?

  见识到她展现的决心,又如何能够站到扔石头的那一方?

  「所以打从一开始,来到此地的我们就想这么说了。」

  恶作剧般的微笑。

  舍弃只能遵循委托善恶的最强实力者身分,魔导骇客如此宣言。

  「有空搞那些无聊透顶的把戏,不如早点乖乖说出一切开口寻求帮忙,事情根本不会搞得如此那么复杂啦!! !! !!」

  魔王为了报恩大闹天空都市,给予魔王原谅的勇者也登上舞台。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们之间的事。

  而是立足于不同于善恶准则之上的魔导骇客,厄亚特.库里米纳特洛菲的故事。

  Option05关于厄亚特.库里米纳特洛菲的报告资料

  书面上隶属于选拔王国统合王家管辖下的『学园群塔』。

  具有身为『前卫』的活动经历。以爱用大型转轮式魔导枪一点知名,在特定领域内,其绰号『第六发的恶魔(Hex Jinx)』至今仍具一定程度的影响力。

  现在确认其以魔导骇客身分活动。

  良心犯。

  行动原理及资金源不明,但以数度于构成选拔王国城邦内发生的政变.事变中确认目击情报。从此人未曾在现场做出强盗、掠夺财物行径的事实推测,背后应具稳定资金供给。虽有观点指出他应该是配合第三者意图展开活动,然另一方面也有记录显示虽看似依既定计画行动,途中却倒戈至敌对阵营之类欠缺一致性的行为。

  究竟是经常跟资金提供者发生冲突,又或者原本就具备如此自由行动的权限,真相尚不明瞭。

  对于统治地方领的一方而言无疑是种威胁,但由于此人曾做出以义贼自居的行径,以长远历史眼光来看反而会有其行为有益的错觉,须加留意。

  根据熟人所述,他具备重视接近主观真相的心理倾向。虽然不会全盘接受官方说词,但也并非近乎被害妄想的阴谋论者。推测此人心态上具备优秀平衡感。

  在他遭到目击的地点,往往历史会发生大幅变化,宛如搅拌沉淀淤积一般。

  究竟是受谁指使,又或者甚至出乎指使者的意图,知今仍不明瞭。

  (备考)

  以上为『学园群塔』学生会执行部自行调查出的资料,但经决议后不提交给任何教师,而保管于学生会室的保险箱内。

  那家伙不是真面目曝光,发布正式通缉令就会退缩的货色。与其让他透过魔导整形改变外貌或姓名,继续放任他行动反而更好进行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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