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逐渐染上了秋天的气息。那些在夏日里会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的微风,如今正凉飕飕地掠过脖颈,让人不由得想要将衣服裹紧一点。
生活在托内拉的人在盛夏时就会感受到冬天。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只会变得越来越冷。所以对于村民们而言,从夏日气息达到顶点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会认真地开始进行过冬的准备工作。
甚至可以说在北境的所有工作都是为了过冬。想要度过漫长的寒冬,必须在其他的季节拼命工作。在这种边境村庄,严寒时期里大雪会封锁一切,根本无法每天外出觅食。
贝尔格里夫看着眼前的柴火棚,满意地点了点头。棚子里已经装满了劈好的柴火。
不过要说的话,光凭这些是否就能撑过冬天还是个有些微妙的问题。壁炉不光是用来取暖,还同时肩负着煮饭的任务。
为了防止万一有人陷入燃料不足的境地,托内拉设置了公用的柴火保管处。在确保了自家的柴火之后,为那里准备柴火也是村里大人们的工作。从夏天就开始积攒的柴火已获得了充分的干燥,烧起来很好烧。如果只是半干的话,点燃时会冒出许多烟并带来非常多的烟灰,非常不好用。
最近这段时间里,贝尔格里夫一直在忙于各种文件工作和事务商谈。目前商定的是地城和公会运作将于明年春天开始。原本只存在于每个人脑海中的构思如今终于成型,真的要开始具体行动起来了。
光是看着公会建筑的落成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如今赛仑又带来了关于公会实际经营内容及规章制度等资料,在讨论相关内容时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贝尔格里夫一边对棚子周围进行整理,一边考虑着关于安洁琳的事情。
她说过要在秋日祭之前返乡,所以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之前她曾坚决表示今年一定要吃到野越橘,想起这些贝尔格里夫不禁露出微笑。不管长到多大,对于自己而言安洁琳一直都是那时候那个小小的安洁琳,没有任何变化。
安洁琳要回来的话,安奈莎和米丽娅姆应该也会一道过来吧。玛格丽特说不定也会一起。
又会变得很热闹呢,贝尔格里夫呵呵笑着将散落的木片收集起来放进筐子。这些碎木片用来引火非常方便。
另一边萨蒂正在晾晒洗好的衣服。吹过的微风让衣物随之摇摆。
今天感觉风又更冷了一些。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来了一片云将阳光遮住了。不过或许是因为身体仍记得夏天的暑热,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到了冬天的话这种程度的凉意根本不值一提。
将最后一件挂起,萨蒂长出一口气,搓了搓双手。
「结束了?」
贝尔格里夫问道。
「嗯,这就是最后一件了。哈啊~,到了要晾晒的时候居然阴下来了……水都变凉了」
「夏天已经结束了呢」
贝尔格里夫伸出手去,包住萨蒂的手。纤细的手指感觉冰凉凉的。
「哦,真的很冷啊」
「贝尔君的手倒是很暖和呢」
萨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最近这几天,需要沾水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做了。井里的水虽然一年到头温度不会变化太多,但湿漉漉的手很快就会变凉。不过比起冬天来说现在还算好的,接下来还会变得越来越冷。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站了一小会,随后萨蒂稍微环视一下四周,直接抱住了贝尔格里夫,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蹭了蹭,长出一口气。
「哈啊~……好暖和」
「喂喂,你这怎么跟安洁一样了」
「嘻嘻,女儿像母亲本来也很正常嘛。还是说你不喜欢这样?」
「倒也不是……」
「害羞鬼」
萨蒂笑嘻嘻地轻抚贝尔格里夫的后背。贝尔格里夫苦笑着也抱住萨蒂,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臂弯中的萨蒂显得纤细娇小。
他的手碰到她那柔顺的银发,顺滑的触感让他有些痒痒的。体温似乎也终于透过衣服传了过来,萨蒂扭动一下身子,看向贝尔格里夫。
「……稍微暖和一点了呢」
「嗯。得去看看壁炉的火了……」
走进屋里,正在擦地板的夏洛特抬起头来。
「啊,欢迎回来。外面的工作结束了吗?」
「嗯,这边都没问题了。夏儿,不冷吗?」
萨蒂走向夏洛特,握住她的手。夏洛特有些腼腆。
「没事的。我加了点热水。今天的确很冷呢」
「哦,很聪明嘛。嘻嘻,好孩子」
萨蒂笑着搂住夏洛特,摸了摸她的头。夏洛特似乎有些痒痒地缩了一下身子。
因为成天干活,夏洛特的手变得有些粗糙。曾经白净可爱的小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贝尔格里夫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但之前他委婉地提起此事时,夏洛特却开心地笑着说「是不是变得有点像姐姐的手了?」,这让他觉得她还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家里到处都挂着卷成一捆一捆的藤蔓。格雷厄姆每次进山时都会收集一些回来,而冬天里的工作之一就是将其编成筐子笸箩之类的器具。
在之前贝尔格里夫他们出门的那段时间里,夏洛特和米托跟着格雷厄姆学习了相关的编制方法,如今已经可以编出虽小但很漂亮的筐子了。毕竟筐子在很多地方都会用到,而且如果编得很漂亮还可以卖给旅行商人,因此其非常适合作为冬天室内的手工活。
格雷厄姆和米托、白一起出门去森林了。大概是带着村里的其他孩子们,一起去采集果实、草药和藤蔓之类的东西了吧。
珀西瓦尔和卡西姆仍是一如既往地到处闲晃悠。他们也会帮忙干一些活,但骨子里的那种冒险者气质让他们还是不太习惯农村的日常生活。
哈鲁和玛鲁也跟着珀西瓦尔。他有时会将她们挂在双臂下转圈,或是将她们抛起来再接住,此类略有些危险的玩法对于喜欢闹腾的双胞胎来说正合适。
马上要到中午了。格雷厄姆他们带了便当,其他人应该会回来吃饭,必须得准备午饭了。
将面粉揉成团放在一边醒发,给壁炉加上柴火,向之前剩下的汤里加入水和食材并搅拌。将青豆连豆荚一起切碎放进去,然后继续煮。午饭的准备这样就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待会儿将面团擀开,用烤盘烤制。
午饭的准备工作结束后,夏洛特说要去看看羊的情况,出门去了凯利家。最近那边似乎是有几只非常可爱的小羊。
贝尔格里夫稍微思考了一下,拿起一个破了洞的袋子开始缝补。萨蒂则是去检查架子上各种装着储藏食品的瓶子、装着干货的箱子和装着腌制食品的罐子。
两人默默地忙了一会儿,萨蒂开口说道。
「当年就是因为讨厌这些工作而离开故乡的,如今却觉得很有意思,真是不可思议呢」
贝尔格里夫微微一笑。
「这样啊……对我来说这些就是日常呢」
「嘻嘻,不错呢。年轻的时候就是不明白这种事情的重要性呢」
萨蒂咯咯笑着擦去瓶子上的尘土。
「安洁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上次说是要在秋日祭之前回来……但估计会很忙吧。毕竟是S级的冒险者」
「好想她啊。感觉突然就非常想见她」
萨蒂说着叹了一口气。
「果然呢,感觉那孩子非常特别」
「或许吧……对于我来说安洁也是特别的」
「是吧。嘻嘻,也是多亏了那孩子我们才能再会啊」
萨蒂将最后一个瓶子放回架子上,来到贝尔格里夫身边坐下。
「马上又要到冬天了……安洁这次会在这里过冬吗?」
「谁知道呢。可能性很大就是了」
安洁琳身为S级的冒险者,拥有常人难以比拟的力量和声望,但她其实仍是个爱撒娇的孩子。若是能与父母、家人和伙伴们一起在托内拉过冬,想必她会非常乐意吧。
但同时她也的确在一点点地成长。撒娇鬼也会有自己的思考,会想要自立。
所以贝尔格里夫决定,不管安洁琳是想要一起过冬,还是说秋日祭之后就离开托内拉,无论哪种选择他都会接受。
寂静的家中只剩下壁炉里火焰燃烧的声音。风儿时而会摇晃一下窗子。侧耳倾听的话,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山羊和绵羊的咩咩声,还有鸡鸣的声音。
二人就这样并排坐了一会儿。
贝尔格里夫缝补袋子,萨蒂靠在他身上。她似乎有些犯困,伏下视线,呼吸均匀且轻微。
她是不是睡着了呢,贝尔格里夫转头看了萨蒂一眼。
「萨蒂?」
「……醒着呢」
萨蒂微微睁开眼睛看向贝尔格里夫,随后「嗯嗯」地伸了个懒腰。
「哈啊~……大家差不多都该回来了吧。啊,对了,咸菜还剩了一点,得把它吃完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伸手拿下一个单独放置的小壶,将里面的东西取出细细切碎。
贝尔格里夫看着她的背影,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 ○ ○ ○ ○
玛丽亚的家距离奥尔芬稍微有点距离,所以她们平常不会随随便便过去拜访,但安洁琳如今有事情想找她谈谈,因此还是决定打起精神跑一趟。
她没能找到本应身处奥尔芬的伊什梅尔。之前倒是听他说过,在逗留期间有可能为了赚些生活费而去接一些工作,因此安洁琳跑去公会向尤莉打听,但获得的信息却是伊什梅尔从来没有在这边接受过任何委托,也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家旅店。
当安洁琳拖着依然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玛丽亚的小屋时,太阳已经过了天顶。从公共马车上下来,四周尘土飞扬。
这次是难得的单独行动。今天有个规模稍大的魔兽讨伐的工作,公会也希望她们能够协助,因此另外三人去帮忙了。
虽然安洁琳目前无法参与,但另外三人的状态是没问题的。同时也有『因为安洁琳无法出动所以更要连她的份一起努力』的意思在里面。虽说高阶冒险者的工作安排可以比较随意,但遇到这种高难度工作的时候她们需要优先出动。
初秋的太阳有些炫目。安洁琳将行李背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缓缓迈开脚步。
穿过小小的村庄,从一座白色墙壁的大型建筑旁边通过,眼前就是玛丽亚的小木屋。
之前来的时候有很多人聚集在小屋周围,不过今天倒是没什么人。要说原因的话,玛丽亚此时正坐在门外的摇椅上。
玛丽亚基本上是不欢迎访客的。其实力与名望在令人尊敬的同时也让人畏惧,被那种锐利的眼神狠狠瞪着的话,一般人也只好退避三舍了。若是还有人想硬着头皮上去套近乎的话恐怕会被无情地喝退,搞不好还会有魔法招呼过来。
安洁琳走了过去,玛丽亚睁开一只眼睛。
「哼,安洁啊……」
「玛丽亚婆婆,在晒太阳吗?」
「因为阳光已经没那么强了。(咳)」
玛丽亚说着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安洁琳走过去给她揉背。玛丽亚有些诧异地眯起眼睛。
「就你一个人?」
「嗯」
「还真稀罕……你这是状态不好?」
「嗯……」
安洁琳叹了一口气。玛丽亚有些疲惫地躺回摇椅上。
「真是的,明明只有精力旺盛这么个优点……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睡不好觉。就算睡着了也一直做怪梦,反而会更累……」
有没有什么好药?听到安洁琳这么问,玛丽亚使劲挠了挠头。
「安眠药的话那只蠢猫也能做吧」
「米莉也给我做了,但是没有效果……」
「呿,傻徒弟……进来吧」
玛丽亚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走进屋里。安洁琳跟在她身后。
屋里仍是如之前一样到处是灰尘,不过玛丽亚在做日光浴时将门和窗都打开了,通风之后感觉还稍微好一点。
「您有打扫过?还真稀罕啊」
「只是打开窗户而已……给。之前剩下的,就不收你钱了」
玛丽亚将一个小瓶交到安洁琳手上,里面装着淡紫色的液体。安洁琳用手帕将其包好放进包里。
「谢了,婆婆」
玛丽亚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壁炉上的水壶,于是安洁琳开始慢吞吞地准备泡茶。看着她的背影,玛丽亚开口说道。
「看你这病恹恹的真让人不舒服。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这个嘛……想不起来了。但能确定的是都是很讨厌的梦……」
「还真麻烦……有什么头绪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这么累,也没什么一直挂记的……啊,说起来所罗门的事情调查出结果了吗?」
对于安洁琳的问题,玛丽亚叹了一口气。
「有个大致的推测而已。关于为什么你母亲是精灵族,生下的你却是人族」
安洁琳向茶壶中倒入热水,将其放在托盘上。
「真的?婆婆你好厉害啊……」
「那是当然。你当我是什么人。(咳咳)」
安洁琳咯咯笑着将茶递给玛丽亚。
「因为没法接委托,所以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就想调查一下所罗门的事情」
「像你们这样瞎折腾能查出来才怪了」
「嗯。所以才会来找婆婆啊」
面对满不在乎的安洁琳,玛丽亚叹了一口气,随后喝了一口茶。
「……首先,我从所罗门和维也纳的关系开始调查。那些被视为禁书的历史书、叙事诗和散文之类都过了一遍,看起来他们合作对抗旧神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
「这样啊……那为什么后来他们变成敌人了呢?」
「或许是因为,获得权力的所罗门变得傲慢起来,与维也纳的想法逐渐产生了差异吧。维也纳虽是旧神之一,但因喜爱人类而被称为慈爱女神。所罗门之后则是实施了残酷的统治,两相对照……(咳咳),会敌对也不奇怪」
的确,在帝都面对假本杰明时他也说过,所罗门对人类感到绝望,因此认为必须由自己来引导人们。这样的人对于不遵从自己的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但仅仅因为这样,原本应该相互吸引的两人就会变为敌对吗?
「但是,那个,尼什么卡……」
「《尼卡尤奇西玛》吗」
「对,就那个。那里面不是说他们两人相互被对方所吸引……」
「但也写了他们没有走到一起。男女双方相互错过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那是经验之谈吗?婆婆也有错过的人?」
「吵死了,别跑题」
玛丽亚喝了一口茶。
「……总之,他们虽然有联手,但其魔力的本质是正相反的。维也纳的魔力与精灵族相通,是洁白纯净的魔力;而所罗门身为人类却可以造出魔王,其魔力是纯黑的。说不定也正是因为这种反差才让他们相互吸引……总之他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呃……就是那个『灵魂的白与黑』?」
「没错。一般来说的话相性本来应该是非常差的。但如果能把正相反的东西均匀混合的话就会得到中庸。人族的魔力既非黑也非白。魔王其实是魔力的集合体,当这种黑色魔力与精灵族的白色魔力恰到好处地混合的话……肉体或许就会近乎于人族了。这样想来的话,你既有魔王之魂又有一个精灵族的母亲,身为人族也就说的通了」
「这样啊……所以我才是人族啊」
总觉得好像是明白了。原本不可能交汇的正相反的东西却成功地达到了某种完美的平衡,这就是安洁琳。
安洁琳喝了一口茶后问道。
「其它还有什么发现吗……?」
「关于施魏茨的目的还不清楚。就算他所说的成功之作是指你,但却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故意放你们逃走并与他敌对。那个家伙在这种地方应该是绝对不会大意的」
「果然是这样吗……妈妈她也是这么说的」
安洁琳这样说着靠到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到脑后。
如果是想将自己作为兵器来用的话那他早就失败了。再加上他在帝都的据点也被毁了,本杰明也被己方救了出来。
所以施魏茨的目的就越发模糊不清,让人觉得有些混乱。
玛丽亚思考了一阵,转头看向安洁琳。
「……施魏茨还有其他帮手是吧」
「哎?哦,有一个化作皇太子模样会用死灵魔术的家伙,还有一个叫赫克托的冒险者……然后还有圣堂骑士……不过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好像是被人操纵的。另外还有大公家的……呃,好像是三儿子来着?但他好像也是被骗了」
「其他的呢?」
「呃,唔……嗯,其他的……」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安洁琳环抱双臂。实际战斗过的是那些家伙们,但总觉得还有别人。
最后一战的舞台是一个人造的奇妙空间,过后听卡西姆说过,造出这个空间的既非施魏茨也非假本杰明。
顺着朦胧的记忆回溯,她终于想了起来。
「……啊,对了。记得还有一个叫萨拉查的大魔导。据说把我关起来的那个叫时空牢的魔法就是他弄出来的」
「你说萨拉查?(咳咳)……是说『蛇眼』吗?」
「嗯,他会不停地变换模样,净说些奇怪的话」
「那家伙也帮忙了啊……那就是说时空魔法吗?难道是事象流……?施魏茨居然会相信那种荒诞无稽的理论……?不,如果他们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婆婆?」
看到玛丽亚突然皱起眉头不住自言自语,安洁琳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玛丽亚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安洁琳。
「……我在思考事情,稍微等一下」
「咦,嗯,知道了……」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但玛丽亚大概抓住了某种线索。安洁琳很是困惑,不过反正现在回去也无事可做。
「……我去泡茶」
玛丽亚没有回答。她已然完全陷入自己的思考当中了。安洁琳耸耸肩站起身来。将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茶叶放入壶中,加上热水。
太阳西斜,似乎快到黄昏了,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又增加了几分红色。
安洁琳捧着冒热气的杯子发呆,感觉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在傍晚的这个时间点莫名地犯困起来。
虽然还是害怕睡觉,但身体慢慢变得无力,不知何时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 ○ ○ ○ ○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惊讶地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有一堵石墙反射着青白色的光芒。
这里看起来是在地下。到处都充满了冰冷且沉重的空气。没有窗户,墙上镶嵌有一些小小的玻璃管,里面燃烧着青白色的火焰。
看看前面,又回头看看后面。
此处是一个狭长的空间,像是一条走廊。身后有一段朝上的阶梯,前面向前走不远是个拐弯。
不由得去思考,这到底是哪里呢。
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脚下地板的触感非常硬,而且感觉非常沉重。
地板、墙壁甚至天花板都是由石头构成的。鞋跟踩上去总感觉会发出很大的声响,但其实使劲跺脚也没有一点声音。
脚下有鲜血四散飞溅的痕迹。好像还没有干透,一股独特的臭味直冲鼻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周围安静到让人耳朵疼。自己心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大。
心神不定地站在原地,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喘息声。猛地抬起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是从前面的拐角后方传来的。
倒吸一口凉气,小心地慢慢朝前走去。没有脚步声。似乎有一种寒意透过鞋底传到脚上。
转过拐角,只见里面是几间带铁栅栏的牢房。在同样青白色的光芒照射下,栅栏反射着光线,看着显得湿漉漉的。
铁栅栏里有人在呻吟。是一个女人。
「哈——啊!啊……呃……唔!」
不由得跑过去抓住铁栅栏。只见女子蹲在地上,栗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身子痛苦地扭动着。
怎么了,振作一点。
自己的嘴在一张一合地动,但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十三号好像快了」
有男人的声音传来。转头看去,几个穿着长袍的人站在那里,他们正交替看向手中的纸和铁栅栏里的女人。
「但是希望很渺茫啊。如果成功的话应该不会有这种程度的异常成长的吧」
「大概一个月多一点肚子就大了」
就是你们吗!
怒火中烧,使劲一蹬地面跳了过去,想要将他们打倒。
然而整个人却从他们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在其身后的地面上打了个滚。男子们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继续盯着栅栏里的女人。
这是怎么回事?带着这样的困惑,盯着自己的双手仔细观察。
紧紧握住是有触感的,脚也能踏稳地面。尽管如此,自己却既无法帮助女子,也无法打倒那帮穿长袍的家伙。
正在因那种无助的感觉而目瞪口呆的时候,空间突然开始扭曲。一阵仿佛陶器裂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在什么都没有的半空中开了一个洞,有人跳了出来。一头银发在空中飘扬,反射着青白色的光芒。
妈妈?
来人正是萨蒂。她一落地立刻迅速环视四周,一瞬间就掌握了情况,眼里带着怒火冲上前去。
「什……!」
穿长袍的男子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萨蒂已经冲到近前挥动手臂,其中一人的脑袋飞到了空中。她明明没有带剑,但行动却完全是剑士模式。大概是魔力做出来的看不见的剑吧。
「你这——」
萨蒂下手毫不留情,转瞬间就将穿长袍的男子全部杀掉,之后跑到铁栅栏跟前。
「坚持住!」
她大喊着挥动手臂,铁栅栏被砍得七零八落。萨蒂跳进栅栏里,伸手搂住女子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放到女子鼓起的肚子上。女子痛苦地喘息着,紧紧抓住萨蒂的衣角。
「呃,啊……救、救救我……」
「没事的……会没事的……」
萨蒂拼命地低声咏唱了些什么。但女子痛苦的声音并未停歇。
想要触碰却无法碰到。只会从中穿过。连发出鼓励的声音都做不到。
所以只能带着焦躁的心情在一旁守望,此时女子的呻吟声更大了。蜷成一团的身子弹了起来,上身向后仰,鼓鼓的肚子不断起伏变形。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闹腾。
萨蒂咬紧牙关。
「不行!拜托了,安分一点——!」
「唔啊」
女子的惨叫声停止了。伴随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她的脑袋耷拉下来,四肢也都无力地垂下,唯有肚子还在不停地蠕动。
「——!」
萨蒂快步退开。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女子的肚子撕裂开来,里面钻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它勉强能看出有像人一样的手脚和脸,但四肢的长度和粗细都各不相同,很快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鲜血四散飞溅,一直蔓延到周围的地板上。
实在是让人难以直视的光景。然而却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太过悲惨,眼里有泪水渗出。喉咙里涌出呜咽声,鼻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人感觉呼吸困难。
『主、人……?主人、在哪、里……?』
黑色的物体在嘟囔着什么,如手脚一般的部分不停地蠕动。
萨蒂悲怆地按住胸口。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痛苦地喘着气,眼角噙着泪水,但仍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物体。
「对不起……对不起啊……」
有一瞬间她伏下了视线,但紧接着就瞪大双眼,抬起双臂。随后将手臂如挥剑般向前挥下。几道斩击划过,黑色的物体被砍成了碎片。
碎片七零八落掉到地上,融化成一团粘稠的液体,在地上扩散开来。黑色的黏液与红色的血液形成对比,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萨蒂跪了下来。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双手捂住了脸。
「对不起……我又没能帮上忙……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插图 萨蒂痛哭流涕】
她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死去的女子,泪水如水坝决堤般不断涌出。就连衣服已经弄脏了都没注意到。
那副模样让人难以抑制自己的泪水。除了自己的悲伤之外,萨蒂的痛苦与悲伤似乎也涌入了心间。
妈妈。
好想立刻就大喊着抱住她。
但是刚才还能活动的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了,声音则是仍旧发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悲伤哭泣的身影。
不久之后,哭泣声逐渐远去,视野渐渐变得模糊,眼前逐渐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