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里是更衣间。
我用毛巾擦干头发，并环视周遭一圈确认状况。
如果只是「身处更衣间」的话，那倒不成问题。
问题是，这里是木乃叶的家。
在那之后，木乃叶可能不忍心看我被雨淋成落汤鸡，就把我带回家了。
但木乃叶家比我家还要近，说实话，我是很感激啦──
「……好久没来了。」
国中以后我就不常来了，应该相隔数年之久。
虽然跟当时比没什么变，但因为很久没来了，所以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啊，这是我爸的衣服，尺寸合适吗？」
「嗯，有点小，但能穿。谢了。」
我走出更衣间后，发现木乃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穿着可爱的粉红色衣服，应该是家居服吧。
看到这身不熟悉的服装，我才深切体会到：这家伙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啊。
但我的心也没有因此掀起波澜。
「……对了，春香阿姨今天去哪了？」
春香阿姨是木乃叶的妈妈，也是我的房东，目前在经营房仲公司。
由于平常总是受她关照，机会难得，我想跟她道声谢。
但木乃叶懒洋洋地说：
「啊～我妈去公司了，还没回来。」
「是喔。」
……也就是说，等等，现在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顿时全身紧绷──其实并没有。
毕竟对象是木乃叶。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在意两人独处会如何。
「……木乃叶，你在做什么？」
「嗯？你说这个吗？只是在整理饰品而已。」
木乃叶将一堆饰品放在桌面上，并仔细地将这些饰品一一放进盒子（里面有很多正方形的框架），看起来像是专用的收纳盒。
有项链也有耳环，总之种类繁多。居然连戒指也有。
「哦～你也是个女孩子啊……」
「啥？这话什么意思？性骚扰吗？」
「不是啦。因为你不像这种人嘛──呃，这不是《碧蓝奇迹》里出现的项链吗！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木乃叶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阿宅了吗！
平常老说阿宅恶心──但这一天终于来了！
另一方面，木乃叶却皱着眉说：
「……啥？碧蓝……什么鬼啊？」
「什么？你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买的吗？这是《碧蓝奇迹》这部动画的女主角戴的项链。哦～原来官方有出这种周边啊。」
「啥？我听不太懂，只是觉得很可爱就买了……而且这应该不是官方（？）的商品。」
「咦？那你是在哪里买的？」
「就是饰品店啊。在网路上买的啦。」
「饰品店有卖这种东西吗……？」
我对这方面不太清楚，是跟动画联名之类的商品吗？
「啊～拓也哥，你可能误会了……那不是一般饰品店，是个人手作饰品。虽然很多商品仅此一件，但也有很多一般店铺不会贩售的出色饰品。你看，ＳＮＳ上面也有很多介绍。」
木乃叶将手机推到我面前。
萤幕上确实有很多精致饰品的介绍文。
哦～也就是说，这个创作者自制了动画中出现过的饰品，再拿来贩售……是这种感觉吗？或许跟同人志有点类似。
仔细一看，才发现刚才那条项链跟动画中出现的截然不同。
从头到尾都只是……以《碧蓝奇迹》的角色为灵感而已吗？
但乍看之下，我怎么会联想到《碧蓝奇迹》呢？明明完全不一样。可见这位创作者的技术相当了得。
「是说别管我了。你是怎么了？居然在那种地方淋雨。」
木乃叶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
是要我坐在那里的意思吗？
我坐上沙发后，木乃叶就在一旁盘腿而坐，向我问道：
「看你那双死透的眼神大概能猜到原因啦。如果放着不管，感觉你会想不开。」
咦？我的眼神看起来这么严重吗？本想跟她开个小玩笑──但一想到学校里那种地狱般的气氛，我就没那个心情了。
相对地，我有气无力地呢喃：
「……难道你在担心我吗？」
「呃，没有啊。」
居然不是喔。
我顿时无言以对，而木乃叶将手指抵在脸颊上说：
「这个嘛～喏，我们在看无聊的漫画时，有时候不是能猜到后面的剧情吗？但如果在不错的地方完结，就会很在意下一部作品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啦。」
跟我的告白有关的这些事，居然只值这点价值吗？
「敬请期待雾岛拓也老师的下一部作品。」
「硬要说的话，这不是完结，应该是腰斩吧！『在不错的地方完结』是这个意思吗？根本没有划下完美的句点嘛！」
「你懂我的心情吗？」
「懂是懂啦！虽然能体会，但总觉得很火大！」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木乃叶紧盯着我问道。
我只好放弃抵抗，将昨天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语毕，木乃叶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
「原来发生了这些事。告白的对象竟然是老师，这种事平常会发生吗？」
「我也很惊讶啊。我还怀疑是不是在作梦呢……」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啊。
但冰川姐确实是老师，我也被甩了，这才是现实。
「那拓也哥，你要怎么做？」
「……其实我也不知道。」
没错，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应该没有好好想过跟老师交往这种事吧。
毕竟发现冰川姐是老师的时候，我也没想到那个层面。
当然，透过新闻这些管道，我也明白老师和学生不能交往。
但「明白」和「理解」是两回事。
我甚至觉得，只要交往就能想办法克服，但冰川老师似乎不这么想。
毕竟冰川老师是成年人，必须承担责任──我只是个孩子。
而且，在这之前，我已经被甩了。
冰川老师跟我说，就算没有师生这个前提，她也不会和我交往。
「果然还是……只能放弃吧。」
到头来，我从一开始就只有这条路可选。
如果我不是小孩──年纪再大一点的话，或许情况就不同了。
就算我早已经被甩了，我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如果我成年后才遇见冰川姐，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个结局？
然而现实是，我就是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我什么都办不到。
「……不过，或许这样也好。」
我低下头轻声低语。
「……就算能和她交往，没有恋爱经验的我在感情路上也会走得不顺遂。反正和老师交往这种事，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时间有限。
既然努力也没有结果──那放弃才是合理的选择。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挑战。
「就像平常那样」，别在办不到的事情上耗费时间。
因为这样才更有效率。
「……放弃啊。果然只能这么做了。嗯，在做不好的事情上劳心劳力也没意义──」
我再三重复，像是要说自己听似的努力说服自己。
接着，我抬起头。
「好，既然决定了就来玩吧。木乃叶，你这里有游戏吗──」
「──啥？拓也哥，你是笨蛋吗？」
一道带着前所未闻的温度、严厉的嗓音忽然响遍整个房间。
一抬头，就发现木乃叶站在我眼前，由上往下睥睨着我。
她的视线好冰冷。木乃叶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我从没见过她如此气愤。
「刚才一路听下来，什么『反正也做不好』、『不可能的任务』，全是这些娘娘腔的抱怨。这样当然会被甩掉啊。」
「木、木乃叶，你──」
「『为什么你一开始就不打算努力呢』？」
听到这句话。
我顿时晴天霹雳，脑中的思绪马上烟消云散。
木乃叶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将脸凑到我的正前方，开口说道：
「『你以前明明不会这样』。为什么要在努力之前就选择放弃？害怕受伤，就擅自预设防线。你想假装自己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吗？想耍帅吗？」
「不，我──」
「逊毙了。」
木乃叶用冷冷的嗓音直截了当地撂下这句话。
「我就明讲吧，看到现在的拓也哥，我就一肚子火。少女漫画中也有和老师交往的作品，但那些角色至少都比现在的拓也哥努力多了。也有像傻瓜一样告白好多次，才终于打动对方的主角。可是拓也哥，你做了什么？你是努力过了才说要放弃吗？」
说完，木乃叶忽然将脸埋进我的胸口。
「其实……我也不反对有效率的生活方式。真要说的话，我也是这种人。但我不会因此觉得努力的人才有问题。就算白费力气、做错选择，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还年轻啊。」
「──所以，请你像以前一样好好努力吧。至少对我来说，比起现在的你，过去的你让我更喜欢一百倍。」
最后，木乃叶轻声呢喃地这么说完，并将头抵在我的胸口转了几下。
胸口感受到炽热的温度。
甚至还有点湿。
「……你在哭吗？」
「才没有。」
木乃叶虽然立刻否定，但胸口湿了一片的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只是虚构的故事。
所以那些主角才能一路顺遂。
我虽然想对木乃叶这么说，但我的嘴却动不了。
「因为完全被她说中了」。我确实什么也没做。一开始就在内心某处告诉自己「做不到」，因此没有主动采取任何行动。
过去都是冰川老师开口邀约。就连告白也是基于偶然。
我一心认定自己做不到，根本毫无作为。
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就说要放弃，这样的确很蠢。
像我这种人就算不做任何努力，对方也会和我交往。天底下才没有这种白吃的午餐。
「……谢谢你，木乃叶。」
我低声说道，并轻轻将她推开。
虽然现在我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好，但既然被童年玩伴痛骂一顿，甚至让她伤心流泪──我认为应该有点挑战的价值。
「呜……呜……」
木乃叶用手臂擦拭眼角，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脸。
但木乃叶的眼泪已经连用衣袖也抹不干了。
透明的泪珠滑过她的脸颊，甚至滴落在地。
……不过她将情绪表露到这种程度，我也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被他人如此着想，说实话，感觉还不赖。
就在此时。
木乃叶手上的某个东西，随着透明泪珠一同掉落地面。
是眼药水。
「呜…………呜……」
「………………呐，喂，木乃叶？」
「呜……呜……怎、怎么了？」
「这个眼药水是怎样？」
「…………………………………………欸嘿☆」
我单手将木乃叶的脸颊狠狠抓住。
「豪痛豪痛豪痛！我、我说很痛啦，拓也哥！只是个小玩笑嘛！怎么，你当真喽？」
「少、少啰嗦！我还觉得有点感动耶！结果都是你演出来的！把我的感动还来！」
「但你打起精神了吧？」
「是啊！打起精神了！谢谢你喔，可恶！」
这家伙真的是……这家伙真的是！
这并非我的本意，但我已经振奋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是演出来的──但我不会一心只想放弃了。
当天晚上回到家后，我在房里拨了通电话。
为了不轻言放弃──也为了决定往后该如何行动。
我从认识的人当中，选出最了解「教师」一职的人，打电话给他。
就在此时。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吹动了房间书桌上那本手帐的页面。
我虽无意窥看，手帐的内容却因为不可抗力而闯入我的视野。
「原来如此……」
我因此确信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