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点,能不能再说一次?」
户外舞台的准备区乱成一团。
星宫志帆小姐可能赶不过来一事使现场变得一团乱,连东条学姊都半张著嘴僵在原地。
我原本也很紧张,神奇的是,看到大家慌了手脚,我的思绪竟自然变得清晰许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能告诉我吗?怎么会到要求取消演出的程度?」
被困在车潮中所以会晚一点到,这还能理解,但我完全不懂对方怎么会要求中止。
我努力用沉稳的语调问道,清水同学便动了那双发白的嘴唇,说:
「对、对方的行程本来就很紧凑,但我们还是极力邀请……他们还说跟庆花祭营运团队说好了,要是发生超出预期的状况,可以优先跑下一个行程……」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也不记得有允诺对方。
一开始跟苍崎小姐谈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才对啊。
既然如此,跟对方谈拢的人是谁呢?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在场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刚才吃著热狗走进准备区的那个男人。
也就是重野学长。
「咦?你们干嘛啊?怎、怎么了?」
他应该也察觉到准备区的异变了吧。
重野学长难得慌张地这么问,东条学姊便向他解释原委。
「星宫志帆小姐搭乘的计程车被困在车潮中,可能赶不上主舞台表演了。但对方原本就是在紧凑的行程中拨空前来,甚至还说要按照事前的约定,希望中止演出。」
「中、中止?」
「没错,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前约定。请问你有印象吗?」
「呃,那个──什、什么约定啊?」
重野学长明显举止可疑地别开视线。
那个态度就是最好的铁证,根本如实道出了事实。
我也接在东条学姊之后提问:
「重野学长,你要是知情就告诉我们。」
「喂、喂,你们是在怀疑我吗?我说了我不知道吧!」
「那可真是失礼了。我问问看苍崎小姐有没有头绪好了。」
「等、等一下!」
我拿出手机后,重野学长便惊慌失措地开口说道:
「苍崎小姐……那个,等一下。」
「为什么?」
「那、那个……要问头绪的话,我、我现在刚好回想起来了!这、这么说来,我可能不小心答应对方了。」
重野学长此话一出,准备区顿时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开口。
虽然没说出口,也能明白大家心里在想什么。
「这表示你跟苍崎小姐订了这种契约吗?」
「…………」
闻言,重野学长只是尴尬地别开脸,没给出任何答覆。
那就没办法了。
「喂、喂,雾岛!我不是说别打给苍崎小姐吗!」
重野学长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但现在时间有限。
我拨号过去后,才响一声苍崎小姐就接起来了。
「喂,苍崎小姐。那个──」
『──状况我已经理解了。出了点棘手的意外呢。』
苍崎小姐一开口就切入主题。
『但根据先前的契约,对方能依照当天情况判断取消行程,所以可能不好处理──』
「那个,关于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咦?』
我老实回答后,电话另一头就传来苍崎小姐惊讶的声音。
『什么?你不知情……真的吗?』
「对。呃,不好意思……你可以把契约详情告诉我吗?」
『我想想……对方原本提出了两个候补日,分别是昨天和今天,但今天已经先跟其他单位谈好后期录音的行程了。这工作暂时是定在庆花祭之后,我们正在苦恼要怎么安排。但那位叫重野的学生说什么都要排在今天……还说最坏的打算可以依照当天判断取消行程。』
「……谢谢你,我大概了解状况了。」
『不,没什么……但你们这样实在太可怜了,我们也会尽量想办法处理。』
「好的,谢谢。」
跟苍崎小姐道谢后,我就挂上电话。
「好了。」
我重新看向重野学长。
其实刚才我开了扩音模式,所有人都听见那段对话了。
所以在场每个人都对整起事件的起因一清二楚。
「这、这不能怪我吧!我只能这么做啊!」
感受到大家的视线后,重野学长环视周遭大声喊道。
「庆花祭主舞台的压轴表演当然要放在第二天!活动过去都办过一百次以上了,却从来没有放在第一天过!怎么能在我这个时代做出这种前所未闻的事呢!我们大学的上下关系很严格,大家对庆花祭也很期待!要是我这么做,你们知道我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吗!」
「……但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决定,不是吗?」
「那你们就会觉得我这个人没办法按照原定计画的时间行事──连这点程度的交涉都做不到啊!」
东条学姊小心翼翼地插嘴,重野学长马上就激动地大声嚷嚷。
此举带来的是更加死寂的沉默。
所有人都闭口不语,却用冰冷的视线继续看著他。
对此,重野学长视线游移不定,彷佛想求助一般。
「而、而且,应该没人能预料到这个状况啊!我说的没错吧!首、首先,到底为什么会塞车──」
「因为豪雨引发土石坍方吧。」
东条学姊冷静地说道。
这一带虽然车流量大,不过绝大多数都是狭窄道路。就算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哪条路或哪个范围无法通行,但发生这种事也不意外。
另一方面,一听见「豪雨引发土石坍发」这句话,重野学长就像如鱼得水般变得精神百倍。
「豪、豪雨引发土石坍方!那应该能预先设想吧!现在回想起来,大家下午就因为这件事议论纷纷了!当时要是有确认不就没事了吗!──喂,我说你啊!怎么没好好确认呢!」
重野学长将矛头指向接下他工作的清水同学。
清水同学的脸变得更苍白了。
对此,东条学姊补充了一句:
「抱歉,重野学长,她根本没办法确认。」
「没办法确认?为什么?难道她连这点小事都没设想到──」
「不对。」
东条学姊缓缓摇头,说道:
「如字面上所示,清水同学就是没办法确认。为什么呢?因为清水同学要负责为重野学长临时安插的乐团做准备啊──对吧,清水同学?」
听到东条学姊的问话,清水同学浑身颤抖地点头。
没错,那个时间点清水同学原本是待命状态,却被派去处理这件事了。
当时要是没有临时安插节目,或许就有办法解决。
至此,重野学长似乎终于明白引发现状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了。他当场瘫坐在地。
随后,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玩完了!庆花祭的主舞台压轴变成一场空,真是前所未闻的壮举啊!这责任要算在谁头上!」
「……重野学长,你刚才不是说会负责到底吗?」
我记得他的确说过这种话。
「哈哈,说什么傻话!那只是我不小心说溜嘴而已!我哪有这个能耐啊!这个责任要算在谁──」
话还没说完……
重野学长说到一半忽然僵住身子,接著露出一抹令人作呕的笑容。
「冰川老师。」
「啊?」
没头没尾地说什么啊?
我们哑口无言,重野学长像是找到什么宝物似的,两眼炯炯有神地说:
「我说的没错吧?在这种状况下,只有冰川老师能负责啊!是她监督不周!那个女人就是为了搞砸庆花祭才会加入执行委员会!」
「唔!」
「啊!我本来就看那个女人很不爽了!打从一开始就对我要做的事指手画脚!只是个老师而已,少给我多管闲事!但要是能把责任推到那个女人身上,那就好玩了!哈、哈哈,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吧。
重野学长──不,这家伙满脸通红,高声大喊著前后矛盾的说词。
「喂,你们不知道吧!不对,现在的高三生应该知道那女人之前做了什么好事!这在大学可是出了名的事件,不论是好是坏,那女人都算是赫赫有名呢!我就告诉你们吧,那女人现在已经收到黄牌警告了!因为她把家长会长的女儿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这时候如果再出问题,她会有什么下场呢?搞不好会被解雇喔──」
「────」
在那之后,这家伙还是一直大声嚷嚷,但我完全听不进去。
虽然他不停说著我没听说过的冰川老师的事迹,不过这不重要。
不管我被如何嘲笑,或是被人抢功劳,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毕竟那本来就不是我的胜利条件。
「但唯独冰川老师」──
「唯独这个可能伤及冰川老师的混帐之外」──
「……雾岛?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恐怖?喂,别这样啦。」
回过神来,才发现夏希站在我身边。
为了解决这场意外,她才以庆花祭执行委员的身分过来的吧。
不仅如此,不知不觉间,夏希轻轻地按住了我紧紧握住的拳头。
我吓得抬起头来,发现包含重野学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我。
他们的视线中隐含了最近不常见的恐惧。特别是那个家伙,可能是因为我的怒火全都压在他身上,让他吓得牙齿打颤。
我大概猜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了。
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我现在没时间忏悔。
「……抱歉,夏希,谢谢你。」
语毕,我努力想厘清现状。
我的怒气已消,思绪也清晰许多,也能清楚看见症结点。
那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抱歉,我出去一下。」
「等、等一下,雾岛同学,你要去哪啊!」
我对慌忙叫住我的东条学姊说:
「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所以请大家按照原定计画行动!另外,可以的话,请表演者尽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只要争取时间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冲出准备区。
我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我还是奋力往前迈进。
因为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 ◆ ◆
「……是吗?发生了这种事啊。」
「是、是啊,没错。该、该怎么处理呢,冰川老师?」
庆花高中的校舍内。
那些庆花祭执行委员学生匆匆忙忙赶来。听完他们的说明后,我开始动脑思考。
目前是预想范围内最糟糕的情况。
我的脑袋可能跟这群学生一样混乱,但我让自己深深吐气,将所有杂念暂时赶出脑海以后,随即下达指示。
「总之先转达对方,请他们尽可能赶来学校。同时也一并告知对方,若判断会耽误到下一个行程,不来庆花祭当然也没关系。既然已经说好了,对方当然没有错。」
「这、这样没问题吗……?」
「我不知道,只是得想想办法。还有,请在主舞台表演的人稍微争取一点时间,你们也冷静下来,按照原定计画行事。」
「好、好的,我知道了!」
听到我的指示后,在场的庆花祭执行委员彷佛都重新振作了起来。
慌张焦虑的时候,只要对他们逐一提示可行的动作即可。这样应该多少能让他们的脑袋和身体动起来。
可是──这样只是把问题往后推而已。
到头来根本什么也没解决。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三个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我下意识用眼神找起雾岛同学的身影──但我靠理智打消了这股念头。
雾岛同学不在这里。
他应该在准备区下达指示吧。虽然不知道他能下达多明确的指示,但他应该能想点办法处里眼下的状况。
可是,我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会放弃寻找雾岛同学的身影。
现在我陷入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恐慌当中。要是在这种状况下遇见雾岛同学,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自然不难想像。
我一定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一定会表现出难看又不堪的一面。
不是先前让他看见的「冰川真白」的弱点。
而是「冰川老师」这个老师的弱点。
过去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是把雾岛同学当成小孩看待。
因为我是老师──因为我是大人,所以觉得自己该好好振作。
比如雾岛同学上个月累倒的时候就是如此。
但要是暴露出老师的弱点,或是大人的弱点,我就会忍不住依赖雾岛同学。虽然不知道能在雾岛同学身上找到什么,但我在精神层面就会完全依附于他。这跟被他追上、立场变得对等是一样的道理。而他总有一天会赶过我,将我留在原地。即使没有任何根据,但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所以我现在不能见雾岛同学,也不能依赖他。
「……呼啊、呼啊。」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教职员办公室。
我来找有没有能依靠的老师。
然而教职员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这是当然的。庆花祭期间,每个老师一定都被派去巡逻了。
得赶快联络上某个人才行。意识到这一点后,虽然慢了几拍,我还是拿出了手机,却因为手不停发抖而摔落在地。我连忙伸手去捡,却一直握不住手机。好不容易捡起手机后,又因为手指按错数字无法解锁。
冷静点、冷静点……我不停默念,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这很正常。
因为我非常清楚。
我知道这攸关所有庆花祭执行委员、二年二班的同学们,还有其他众多学生和大学生。雾岛同学、东条同学,还有重野同学也是。我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只是发生了一些倒楣事才会变成这样。但如果这些孩子都收拾不了残局──接下来就是老师的工作,是大人的工作了。
是我的工作。
所以我得想办法解决。
对我来说只是年年举办的庆花祭,但对他们而言却意义不凡。
所以我想让主舞台演出圆满成功,想让活动顺利落幕,为他们留下美好回忆。但我越拚命去想,手就抖个不停,脑袋停止运转,什么事都办不到──
「唔!好、好痛……」
不知不觉间,我似乎在教职员办公室里下意识地来回踱步。
我不小心撞到家政老师的办公桌,堆积成山的大量作业纸掉落在地。
我急忙伸手捡拾。
这些作业的主题似乎是写下身边最尊敬的人。内容五花八门,有人写祖母,有人写父亲,还有人采访了音乐家亲戚。
我在其中找到了看似雾岛同学提交的作业。
文章第一行这么写著:
『我最尊敬的人,是班导冰川老师。』
「………………咦?」
我的手在发抖。
但跟方才发抖的感觉不太一样。
这种感觉应该算是「无法置信」。
可是这份作业上写的确实是我没错。而且后面的内容全是对我的赞扬。
──冰川老师虽然严厉,却总是为我们这些学生著想。
──但最让我开心的,是我找冰川老师商谈课业烦恼时,她对我说「你一定会进步」。
──以往我很少肩负他人的期望。正因如此,能获得老师的信任真的让我非常开心。
而这份作业的最后,还以这段文字总结。
──所以,我想成为冰川老师这样的大人。
「……雾岛同学,你真傻。」
滴答。
眼泪滴落在纸上。
这是作业,千万不能弄湿。明知如此,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写很尊敬我这种人呢?
晚了好几步,我才觉得自己看见了雾岛同学最近这么努力的理由。
如果、如果他用功读书,努力完成执行委员的工作,全都是因为我呢?全都是因为想变成我这种大人呢?
我好怕雾岛同学变成大人。
好怕他变成与众不同的存在,丢下我先行离去。
但如果他的「目标」就是我呢?
如果雾岛同学是以我为目标,才会拚命往前冲呢?
那我──
「唔!」
啪!
我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
乱糟糟的思绪稍微恢复了些。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方法才能解决问题,但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过去我曾认为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就像长跑。
我们这些老师一开始会在前方引领,不久后就会被学生们追赶过去。
可是──可是,既然如此!
「唔!」
离开教职员办公室后,我跑了起来。
我已经不再迷惘,坚信自己该往何处去。
我们这些老师总有一天会被学生追赶过去,被留在原地。
但如果不想这样──我们也只能继续跑下去。
只能持续改变自己。
只能继续让雾岛同学把我视为目标。
改变是孩子的特权,但大人只要努力一点,应该也能有所改变吧。
所以,向前跑吧。
跑。
跑啊。
快跑啊!
为了不被雾岛同学拋下。
为了能永远待在他身边。
跑著跑著,在走廊中间发现那个身影后,我停下了脚步。
就是我寻寻觅觅的那个男孩。
接著,我终于说出了过去始终开不了口的那句话。
以一名老师、一名大人的立场。
「雾岛同学──我可以依赖你吗?」
(插图014)
◇ ◇ ◇
「雾岛同学──我可以依赖你吗?」
孤军奋战成不了任何事。
所以当我为了寻找冰川老师四处奔走时──听到老师对我说出这句话,我的斗志就莫名高涨了起来。
因为我只是个孩子,所以过去冰川老师从来不曾以老师的身分依赖过我。这让我觉得自己被当成孩子看待,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以我才想变成大人。
可是如今,冰川老师在学校里依赖我了。
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既然如此,我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当然!」
我用力点头。
随后,冰川老师不知为何跌坐在地。咦?什么?怎、怎么回事?
「你、你没事吧,冰川老师!」
「嗯、嗯,我没事。因为看到你的脸,就觉得如释重负。」
「这、这样啊。」
「还有……对不起。你对我的印象全毁了吧?私下是一回事,但是我对工作也这么紧张……」
「不,没这回事。冰川老师,你还是我最喜欢──最帅气的冰川老师。」
「是、是吗……那、那就好。」
冰川老师依然是教师模式的口吻,不过整张脸都红了。超级可爱。
但现在可不是上演恋爱喜剧的时候。
冰川老师似乎也有同感,用力摇摇头。
「对、对了,你已经了解整个状况了吗?」
「嗯,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虽然被冰川老师依赖,一时之间我也说不出什么好方法。
不,正确来说,只有一个称不上是方法的方法。
但这个方法大有问题,也不确定可不可行。
就在此时。
跟冰川老师对上视线后,她便发现我若有所思。
「雾岛同学,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呃,不,这应该称不上方法……那个,现在塞车的地方,我跟冰川老师前阵子不是有一起骑脚踏车经过吗?」
「啊,是啊,的确有经过。」
冰川老师瞪大双眼,彷佛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当时我们骑脚踏车回学校时,意外地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因为路程中有很多下坡路。所以能熟悉路况行驶的话,或许就来得及。只是──」
「──时间上还是来不及,对吗?」
没错,就是如此。
现在骑脚踏车过去接人,再把她带回来。
不管再怎么努力,还是会有点来不及。现在在主舞台卖力表演的人多少为我们争取了一些时间,但还是得再有一个表演才行。
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生出一个新表演──
「我来处理吧。」
「咦?」
「这里就交给我。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但我会努力帮你争取时间。所以你快去接人吧──可以麻烦你吗?」
「好!」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可是冰川老师都这样拜托我了,我当然不能拒绝。
「冰川老师!我这就过去!」
「好!在你赶回来之前,我会尽量争取时间!」
「「──既然如此,那边就交给你了!」」
于是──
我跟冰川老师的嘴角湛出笑意,并同时转身。
我们再也没回头,而是为了往前冲而迈开脚步。
身后已经感受不到冰川老师的气息了。
这股信赖感让我高兴得无以复加。
◆ ◆ ◆
「说是这么说,但、但要怎么争取时间啊……」
我说这句话时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往户外舞台奔跑的路上,我才努力思考,然而距离只是越来越近,我却毫无头绪。
就算要新增演出项目,可是有人能临时拿出表演吗?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争取了不少时间,但再继续下去,应该还是略有不足。
手牌已经全打出去,束手无策了。
但我已经在雾岛同学面前夸下海口了。
那我也只能想办法解决。
所以我或许可以站上舞台做点什么……不行,我又没什么才艺。啊,既然会发生这种事,要是我以前有学点才艺或舞蹈就好了──
「……啊。」
不对,有,还是有。这是我唯一的才艺。
老实说,这会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啊,冰、冰川老师!其、其实现在的状况不太妙……」
「我知道,我已经了解状况了。」
我一走进户外舞台的准备区,东条同学就迎上前来。
东条同学的脸色比刚才出去的时候还要惨白。
其他学生也一样。准备区的所有人都用惶恐的眼神看著我。
我则用安抚的嗓音说:
「各位同学冷静,这件事一定能顺利解决,只是我们还得再争取一点时间。」
「争、争取时间……到底该怎么做?我们已经将演出时间延长了,也没办法再追加表演项目──」
「我会想办法,你们就按原定计画行事。」
说了这句跟雾岛同学完全相同的台词后,我就走向户外舞台。
途中,我摘下眼镜,拆开绑住头发的饰品。
擦肩而过的学生们都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也难怪。
毕竟我几乎没有在校内表现出这种样子。
但这也没办法。
待会儿我不能再扮演冰川老师了。
「那、那个,冰川老师。」
「嗯,怎么了?」
我对急忙追过来的东条同学温柔地笑了笑,她便马上愣在原地……我的行为有这么奇怪吗?
但她来得正好。我开口向东条同学请求道:
「东条同学,能帮我放这首歌吗?」
「好、好的,没问题……」
「那就拜托你了。」
笑著说完这句话后,我就站上户外舞台,彷佛跟上一组表演者交棒那般。
很多认识我的学生们看到我这副模样,应该都会跟东条同学一样愣住吧。 但若认识冰川老师这位老师,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说,唯独此刻我不能再以「冰川老师」示人。
所以我摘下面具。
在学校里总会戴上的面具。
于是,我回归本性。
也就是雾岛同学的女朋友──普通宅女冰川真白。
「────」
在众人的注视下,回归本性的我不禁双脚颤抖。
但那个音乐从头顶上传来时,我的身体就自然而然动了起来。
毕竟这是我的青春。
是冰川真白最喜欢、听过无数次的轻小说动画片尾曲。
下一秒。
我随著上头传来的音乐声,用尽全力跳起舞来。
◇ ◇ ◇
狂奔、猛冲、疾速奔驰。
我完全不顾形象,骑著跟夏希借的脚踏车在坡道上狂奔。
冰川老师会想办法帮我争取时间,那我就只能相信她,继续奋力奔驰。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拚命踩踏板,每踩一次就不断涌出力量,持续往前冲。
之后我又踩了多久呢?
前方终于出现大量回堵的车潮。许多车辆都只能停在原地,甚至无法转向行驶。
其中有一辆计程车。
我顺著骑下斜坡的冲劲,几乎是用滑行的方式停在计程车旁,并对著车子大喊:
「我是庆花高中的学生!请问是星宫志帆小姐吗!」
「……别、别在这种地方大呼小叫!你、你在做什么!」
结果有位男性从计程车内探出头来,感觉像是星宫志帆的经纪人。但我现在没时间却步了,于是再度提高音量说:
「我是庆花祭执行委员代表雾岛拓也!不好意思,能马上跟我走一趟吗!」
「什、什么!你、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正准备赶往下一个活动现场!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你应该很清楚吧!」
「拜托通融一下!」
「不行就是不行!再说,那台脚踏车是怎样!难道你要让我们星宫骑脚踏车自行前往,还是让她跑过去?太离谱了!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拜托通融一下!」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但我没有高超的交涉技巧,只能强行恳求。
不过──时间仍会在这段期间内一分一秒流逝。可恶,该怎么办?我没想到这时候会被经纪人阻拦。
既然如此,可能要来硬的──正当我如此心想时。
「别这样刁难人家嘛,宗方先生。」
忽然传来了悦耳动听的嗓音。
随著这个纯净嗓音从计程车内现身的是一名美少女。
是星宫志帆。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天使」。我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艺人,可是……该怎么说,原来世上真有这种散发明星光环的人啊。而且脸好小!超可爱!可爱程度仅次于冰川老师!
「我真的可以跑过去啊。难得跟朋友一起参加活动,我还是想让活动圆满成功。」
「可、可是──」
「我会先跟社长报备,这样就行了吧?」
星宫小姐吐出娇小可爱的舌头,眨了眨眼。她的一举一动都美如画,真不愧是艺人。
但听了星宫小姐这句话,经纪人虽然面有难色,却还是同意了。
「这位同学,可以带我去庆花高中吗?」
「当然!麻、麻烦您坐上脚踏车!……呃,应该没问题吧?」
仔细想想,在现今这个世道,要是用脚踏车把超人气配音员载著跑,是不是满危险的?要是被上传到社群网站,应该会立刻完蛋──
不过……
「别担心,我会像这样把脸遮起来。」
星宫小姐戴上墨镜和口罩。光有这两个配件,确实就看不出她是谁了。
接著星宫小姐的眼角微微下垂,戴著口罩的她可能露出了微笑吧。
「那就拜托你了,带我去庆花高中吧。」
「是,遵命!那我要出发了!」
星宫小姐就像过去的冰川老师那样坐在脚踏车后座上。
见状,我再次踩起踏板,这次非常顺利地以平稳速度往前进。可能是看到这一幕吧,星宫小姐从我身后问道:
「总觉得你的动作很熟练呢。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有练习过!」
跟冰川老师共乘脚踏车的经验如今派上用场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我们抵达学校的时间比想像中还快──
「啊!」
一骑进学校,就能看见户外舞台。
冰川老师居然在户外舞台上卖力热舞。
绝对零度的教室支配者,甚至被戏称为「雪姬」的老师卖力热舞的样子,让全场为之沸腾。而且那个舞蹈,就是以前在我面前跳过的那个轻小说动画舞蹈。
星宫小姐咯咯笑著说:
「这个老师好有趣喔。」
「是啊,她是最棒的老师。」
看著被欢呼声包围的冰川老师,我不禁这么说道。
(插图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