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流放女仆与古老餐桌 9章 流放女仆不会坏

  位于城镇中央。

  中央广场附近。

  由于自背后突如其来地出现的神狼开始扫荡幻兽,使得大量幻兽忘我地惊慌逃窜,他们沿著之前势如破竹地侵略北上的中央大道逆向返回,企图逃离城镇。

  凯缇则于这阵兵荒马乱之中垂著双剑,双膝跪地显得愕然。

  虽然不明就里,但总之形势逆转了。

  太好了,毕竟自己已经连挺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量幻兽无视凯缇逃之夭夭,而沿著屋顶跳来的丹尼斯则对凯缇呼喊道:

  「凯缇──!你不要紧吗!好像不是不要紧欸!总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凯缇则对著从屋顶上这么呼喊的丹尼斯回以勉为其难的苦笑,道:

  「哈……太慢了你……」

  凯缇以无法传至丹尼斯耳中的嗓音这么说,就这样瘫倒在地。

  ◆◆◆◆◆◆

  接著,位于即将展开最终一战的城东。

  奥丽薇与汉姆在响彻城镇的幻兽惨叫中对峙著。

  奥丽薇的计画相当单纯。

  绝对不倒,仅此而已。

  自己的身体构造不同于一般人类,与仅遭人摧毁一个重要器官即会无法动弹的真人截然不同,只要坐镇于自己胸口中央的核心宝石并未受到摧毁,即便腹部遭贯穿或脖子折断,也能持续活动。

  无论受到对方如何猛烈的攻势,也绝对不会倒下。

  必定能使出一击。

  汉姆踏著轻盈的步法,但却毫无破绽地拉近与奥丽薇的距离。

  正当两人拳头的攻击距离即将相触时。

  汉姆于还有几步即能抵达双方攻击范围交接处的地方,以假动作踏出步伐,并瞬间延缓了时机,再毫不迟疑地往前踏步。

  「喝啊!」

  当对方进入自己拳头的攻击范围内后,奥丽薇则这么叫喊,并笔直刺出右拳。

  汉姆以左手迅速拨挡奥丽薇的直拳使之偏离轨道,再以右拳反击,与奥丽薇交错似地挥出一拳,以反击挥出右直拳铲向奥丽薇的脸颊,准确地捕捉到她的脸。

  「嗯嘎!」

  拳击的冲击威力使得奥丽薇口腔内的零件歪斜,下巴关节碎裂,发出了短暂的呻吟。

  她的体重为了施展刺拳而前倾,与承接了朝向后方冲击力道的头部产生了冲突,发出了颈部零件碎裂并松脱的声响,颈部关节的记忆矿石产生了裂痕,令她感到储存于该处的记忆有所损伤。

  某些记忆消失了,而且是珍贵的记忆。

  但她却连那是什么记忆也已经不明白了。

  然而,这无关紧要,奥丽薇的脸上挨拳,却并未后仰,仍旧瞪视著汉姆,并更加踏出了一步。

  奥丽薇发挥金属身体的高耐久与大重量,无视承受伤害并且再度接近对方。

  她忽略遭人摧毁的脸部,并扭转身体,进一步施展了左钩拳。

  然而,对汉姆而言,她的拳击只是一种多余预备动作过大的缓慢攻击,仅以高速垫步便闪避了朝自己挥来的左钩拳,并再度刺出了反击的左钩拳。

  「哇呀!」

  奥丽薇的鼻头镶进了汉姆的反击左拳。

  构成鼻梁的零件四分五裂,冲击波使得覆盖头部的金属板产生了裂痕,由于使出浑身力气所施展的拳头挥空,导致腰部至背后的零件因扭曲力道而倾轧碎裂并弹开。

  身上又传来好几颗记忆矿石碎裂的声响。

  储存的记忆又消失了一些。

  奥丽薇依然并未倒下,她的颈部关节已经彻底损毁,使她无法抬起头部,她的鼻子也凹陷,下巴关节也遭破坏,左边嘴唇则虚软地垂下。

  然而,她的双眼却并未离开眼前的汉姆一秒。

  奥丽薇依然站著,她尽管遭人不断殴打,仍旧朝汉姆挥出为了反击而压低在腹部旁的右拳。

  「没用的,魔法人偶!」

  汉姆并不打算格挡她的攻击,仅将头部往前低伸,让这拳从脸旁掠过,并再踏出一步。

  「结束了!」

  汉姆施展竭尽全力的反击拳,刺进了奥丽薇的胸口之中。

  这是赋予了打击技能配合反击势道的重击。

  这记右直拳也利用了将重心倾向自己的奥丽薇的动作,能够造成最大伤害。

  拥有破坏性威力的右直拳贯穿了奥丽薇的胸口正中央,威力深入她纤弱的身躯之中。

  汉姆这一击甚至抵达了奥丽薇身体中枢,意即身为她致命要害的核心宝石。

  奥丽薇也感觉到这一点。

  她听见了自己生命核心遭人摧毁的声响。

  汉姆千锤百炼的右拳碰触到奥丽薇的核心宝石,将之一分为二,并自胸口贯穿至背后。

  之后,瞬间发生了某件事,使得奥丽薇与汉姆两人同时体验到了某种事象。

  当奥丽薇遭到破坏的核心宝石裂成两半时,原本封印于内侧、她最后的记忆遂受到解放。

  ◇◇◇◇◇◇

  那段回忆的视野主人,位于一栋木造小屋中。

  这里整理得窗明几净,清扫得无微不至,甚至难以找到一粒灰尘。

  皎洁满月的光芒从窗外洒落。

  屋中若有似无地飘散著一股寂寥气息。

  令人感到彷佛置身于一种缓慢步向死亡的气氛。

  屋里过去有著不绝于耳的笑声、微不足道的拌嘴争吵,无数幸福时光逝去,宛如已经无法挽回。

  这些时间并非永恒。

  于幽暗静谧的屋中,向茶杯注入温热茶汤,放在托盘上走过屋中。

  她从类似客厅的房间走入另一间房,那似乎是一间放著大床的寝室,一名老翁躺在柔软的被褥中。

  视野主人将托盘放在床边桌上,对老翁道:

  「尤兹托主人、尤兹托主人。」

  当视野主人以温柔嗓音呼喊后,老翁的眼神便对上了她的双眸。

  那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翁。

  但他的白发却不可思议地宛如以澄澈剔透的蓝色为底色一般。

  老翁并非仅仅躺著,他似乎正在等著这视野主人。

  老翁边咳嗽边从棉被中撑起上半身后,艰辛地将背部往后一靠,望著视野主人。

  「奥丽薇,我来日不多了。」

  「您在说什么呢,尤兹托主人不是一位最伟大的魔法师吗?」

  「就算是这样,大限到时也得走,我心知肚明。」

  「请不要这么说,这不像您。」

  「奈裘拉也早就走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过于长寿……」

  老人这么说,并眺望著窗外满月。

  他暂时不发一语后,又再度开口道:

  「奥丽薇,我要解除你的职务,从这个家里、从我身边流放你。」

  「……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

  「我在制造你时并未写入禁止自毁的行动原则真是失策……」

  老翁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望著视野主人。

  「在我走了后,你也打算一死吧,奥丽薇。」

  「您在说什么呢,才不会、才不会有……那种……」

  「你无法说谎呢,对吧?」

  「才不会、有……有那种……」

  视野主人试图说完整句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口。

  视野主人无法对人类说谎。

  「我一直都是奉著尤兹托主人……如果您不在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请让我死吧,请让奥丽薇也跟您一起去吧……请不要拋下我一人……尤兹托主人。」

  「不行,奥丽薇,你还有必须完成的事。」

  「请不要说那么残忍的话,我要和尤兹托主人在一起,我……」

  「你自由了,奥丽薇,至今为止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

  老翁握著视野主人的手,并这么倾诉。

  「我经不需要你了,永别了。」

  「怎么会,尤兹托主人。」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因为我已经要走了,但一定还有人需要你,会有人对有你陪伴在侧而感到开心。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著了,你之后要守望著人类将有何转变,你从这里被流放了,你去寻找在未来世界的新任务吧,去看看今后人类将踏出怎样的步伐,人类会持续犯错吗?还是会一点一滴地让这世界变好?」

  「尤兹托主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视野主人苦苦哀求似地对老翁道:

  「如果这就是长年为您效忠的结果,那没有比这更加残忍的对待了。奥丽薇要和您在一起,同您一道死去。」

  「你要封印和我在一起的记忆,去过新的人生,毕竟如果还记得我的话,你一定会很痛苦吧。我不会把你的事留存于任何记录中,这世界并不会留下任何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因为一定会有人想滥用你的力量。」

  「尤兹托主人。」

  视野主人怜爱地反握著老翁的手,并垂下头,道:

  「奥丽薇由您所创造,和您共同生活至今,当您过世时,我也打算一死,请让我这么做吧,请允许我和您一起离开。」

  「奥丽薇,不行的,我要流放你,你要封印所有和我之间的记忆,并活下去,你要继续往前走……算我求你。」

  「……如果这就是您最后的命令的话,如果您要命令我么残忍的事情的话。」

  视野主人回望著老翁。

  「我就成为一名流放者吧,永远徘徊于您所不在的这个世界上,并遵从您的命令,因为那就是我的使命。」

  奥丽薇握著老翁的手,并持续低语:

  「不管要花上几千年,我都找到您的,然后,绝对、绝对会想起您。我绝对不会原谅残忍的您,也会永远爱著您……」

  ◇◇◇◇◇◇

  那究竟为一种什么现象呢?

  那必定为这世上尚未命名的一种现象。

  剎那之间的时间延迟。

  摧毁核心宝石的汉姆,以及遭到摧毁的奥丽薇。

  两人的时间暂时静止了。

  这是因为封存于核心宝石中的记忆于崩毁的瞬间,同时流入接触到它的两人之中。

  而提早一步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的是──

  习惯保存与重播记忆的奥丽薇。

  她胸口仍旧插进汉姆的手臂,并以双手抓住他的身体。

  汉姆则在一瞬之后恢复神智,察觉到眼前状况,并企图推开紧抱著自己的奥丽薇,然而,由于他的右手插进了奥丽薇的胸口,故仅能挪动左手。

  「刚才那是什么……可恶!放开我!放开我,魔法人偶!」

  「坏蛋,我抓到你了!我全部回想起来了!我在最后一刻想起他了!」

  「住手!放开我!可恶!」

  「我不会放开你的!终于抓到你了!」

  奥丽薇紧抱住汉姆后,用巨大力道勒紧对方的身体。

  这并非肌肉所产生的力气,而是一种来自机械的力量。奥丽薇用尽体内所有发条的力气,使劲抱住汉姆的身躯。

  「嘎喔喔!嘎啊啊啊!?住、住手啊!?」

  汉姆遭奥丽薇的双臂紧勒,听见自己体内传来骨头陆续碎裂的声响。

  「呀啊!呀啊啊啊!」

  「唔、嘎啊啊啊……啊……啊……」

  当奥丽薇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松手放开汉姆时。

  汉姆早就口吐白沫,失去意识了。

  晕厥过去的汉姆虚软地瘫倒在地,原本插入奥丽薇胸口的右手也随之松脱,奥丽薇则在他倒下后,也颓然倒地。

  「奥丽薇!」

  艾朵莉耶冲到她身边,奥丽薇仅能挪动眼珠,望向艾朵莉耶。

  「太好了……我成功保护您了……艾朵莉耶主人,怎么样呢……」

  不只艾朵莉耶奔至她身边。

  丹尼斯恰巧也于这一瞬间从屋檐上跳下并赶到。

  「喂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丹尼斯大人!奥丽薇她!」

  艾朵莉耶叫喊著,而丹尼斯瞄了一眼同时倒下的汉姆后,遂理解了状况,并奔向奥丽薇身边。

  「奥丽薇!你还好吗!」

  「我……做得好吗……我有帮上忙吗……」

  「你做得很好!奥丽薇,你做得很好!很棒喔!」

  「……太好了……镇民们……」

  「汪汪带著神狼群来助阵了!镇上的人都平安无事!你不需要担心!」

  闻言,奥丽薇已经损毁的脸部零件便歪七扭八地动著。

  「我现在就来救你了!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振作一点!」

  「丹尼斯主人、艾朵莉耶主人……」

  奥丽薇犹若呓语般地低喃道:

  「我明白了……我一直徘徊在这世上,终于明白了……」

  「不要用力气了!我们会救你的!加油!不要闭上眼睛!拜托你再有精神地搞砸事情吧!好嘛!」

  丹尼斯抱著奥丽薇沉重的身躯,并奔向避难所所在的冒险者公会。

  奥丽薇则在他怀中如梦呓般地喃喃自语:

  「在那时候……我以为那必定是个错误……我无可奈何,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奥丽薇感到自己的机能逐一停止,并喜不自胜地低喃道:

  「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知道……那是否真的是个错误呢?已经没救了吗?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知道……所以必须活到最后,就算痛苦也要继续迈步……必须继续走下去……才能确认……」

  奥丽薇阖上双眼,并安宁地呢喃。

  她体内所有发条正一个接一个个地停止动作。

  宛如远离这世界一般。

  自己与这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知是自己主动离开,抑或世界逐渐拋离自己。

  最终,世界的一切皆紧紧闭阖,涌现一股自己的故事终结般的感觉。

  「太好了……这并非错误……我一路走下来真是太好了……尤兹托主人……您虽然对我做了残忍的事,但那却是一件好事……」

  她于温暖的黑暗之中微笑著道:

  「谢谢……我并没在那时候就死去真是太好了……我能继续走著,来到这座城镇和认识大家,真的有好多、好多……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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