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章『追击』

  「──喂!站住!伊葛尼斯将军!」

  从背后响起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那是刚毅的女性声音。虽然对方叫他站住,但伊葛尼斯无视这句话,迳自爬上山丘。他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认从帝国军收复的山丘情况。眼前忽然开阔,伊葛尼斯爬到山丘顶了。帝国军应该是撤退得相当仓促吧,帐篷及板车都留在原地。不只那样,山丘斜坡尸横遍野,几乎都是帝国军,但也有神圣雅鲁哥王国军。

  伊葛尼斯吐了口气,能为部下之死赋予意义与价值了──那是因此安心的叹息。他们是英雄,应该被当作英雄称颂。即使名誉无法安慰遗族,他们的捐躯为王国争取到了缓冲时间。帝国军受到毁灭性打击,只能撤退了吧。然而──

  「为何帝国军会死这么多人?这样简直……」

  就像在毫无防备之际遭到攻击一样──伊葛尼斯看着山丘低语。就在他自问帝国军发生了什么事时──

  「伊葛尼斯将军!」

  「──!」

  刚毅的话声响起,伊葛尼斯回过神来。转头一看,一名女子站在那里。她的长发随意扎起,身穿铠甲,她的名字叫作阿奎亚•阿尔法德。她跟伊葛尼斯一样是效忠国王的将军,是掌管生命的苍蓝女神的神威术士。

  「怎样?」

  「『怎样?』个头啦。我在垂危之际救了你一命,你却连道声谢都没有就跑掉,而且我叫你好几次也不理我,最后还念念有词──」

  阿奎亚愠怒地说完,又唠叨抱怨。当然,伊葛尼斯也有自己的主张。但是,错的明显是自己,所以应该要道歉吧。

  「抱歉害你担心了。还有,感谢你帮我疗伤。」

  「明白就好。但是,别让我太操心。你从以前就──」

  「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带了国王陛下的书信过来。」

  伊葛尼斯一打岔,阿奎亚就递出书信。

  「为何不早点讲?」

  「我好几次要说,是你不肯听吧。」

  伊葛尼斯接过书信,浏览内容。他自认假装得很平静,却难掩内心动摇。阿奎亚关切道:

  「里面写了什么呢?」

  「别问,也别探究。」

  阿奎亚一瞬间退缩,但什么也没说。伊葛尼斯向专司破坏的真红战神祈祷,然后,书信起火燃烧。阿奎亚倒抽一口气。

  「伊葛尼斯将军!」

  「是陛下的命令。」

  伊葛尼斯松手放开书信,火势增强,书信在转瞬间化成灰烬。

  「所以,之后要怎么办?」

  「一般这时候要展开追击……」

  伊葛尼斯将视线转向隘路入口。那里堆着板车,是帝国军为了拖延追击才堆的吧。

  「你该不会要说,因为有路障所以无法追击吧?」

  「决定的人是担任指挥官的神只官阁下,我没有权限。」

  你啊──阿奎亚懊恼地说道。阿奎亚是看不惯吧?伊葛尼斯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不管任何组织,部下都会上行下效。将军职的人无视指挥系统,组织将会瓦解,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才行。

  伊葛尼斯转动视线,很快就发现了神只官。神只官正好爬上山丘顶,模样很狼狈,面色蜡黄,眼神空洞,而且神官服都脏了,看起来不像有能力指挥。阿奎亚似乎也有同感,板起了脸。

  「那种状态有能力下指示吗?」

  「没指示就待命。」

  「喔,那样──」

  「伊葛尼斯将军!」

  精悍的说话声打断了阿奎亚的话。他们看向声音方向,只见士兵带着一名男子走过来。男子吊挂着单手看似骨折,应该是帝国的贵族吧,他穿着看起来作工精细的军服。

  「怎么了?」

  「是,他躲在树丛里,被我们掳获。」

  伊葛尼斯一问,士兵就挺直背脊回答。伊葛尼斯差点不自觉地反问回去,堂堂贵族竟躲在树丛里被敌兵掳获?一时之间让他难以置信。伊葛尼斯仔细打量着男子,男子就浮现卑微的微笑。算了,他想必是宝贵的情报来源吧。

  「我有事想问你。」

  「我、我什么都愿意招,所以,请饶我一命。」

  伊葛尼斯按住太阳穴。至今在战场见过的帝国贵族,不对,有时就连亚人都宁死不屈,这个男人却苟且偷生是怎样?

  「帝国军为何损害如此惨重?」

  「亚尔佛特殿下看到篝火,决心撤退。」

  「……亚尔佛特。是拉玛尔五世跟妾妃生的孩子吧。没想到那种重要人物会参加作战……但是,那跟造成损害的理由──」

  「亚尔佛特吗!」

  伊葛尼斯一个踉跄,因为神只官挤开伊葛尼斯逼近男子,而且还抓住男子的衣襟剧烈摇晃。伊葛尼斯不由得心想,神只官先前那副德性是怎么回事?

  「快说!亚尔佛特在吗?在吧?」

  「我、我不能呼吸了──!」

  「──!不能这样慢吞吞!得立刻追击才行!这样就能挽回失分!只要能抓到人,我就是神只长了!不对,成为大神官也不是梦想!」

  神只官松手放开男子,吐露自己的野心。

  「神只官大人,请等一下。」

  「怎样?打算妨碍我平步青云吗?」

  神只官喷着口水说道。

  「这个男人不见得说的是实话,也有可能是圈套。」

  「为什么要这么说!」

  男子粗声粗气地抗议,抱住神只官的脚。

  「神官大人,我没说谎!我至今不曾说谎,是连虫子都不敢杀的男人!啊!对了!情人!情人在家乡等我!我的情人肚子里有小孩,必须活着回去才行!」

  男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是真哭。伊葛尼斯感到战栗,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无耻的男人。

  「……抬起头来。」

  「啊啊,神官大──咪啊!」

  男子发出奇妙的声音,因为神只官一脚往男子脸上踹去。男子栽跟头倒下。

  「为、为什么?」

  「我不是神官!是神只官!阶级高了两级!听好了?高了两级、两级喔!不许把我跟神官!跟神官相提并论!你这个无脑的家伙!」

  神只官毫不间段地连续踢击,踢了一会儿似乎筋疲力尽,才停下踢男子的脚,气喘吁吁。伊葛尼斯看准时机开口说:

  「要怎么处置?」

  「啰唆!我现在正在整理思绪!」

  「失礼了。」

  神只官念念有词半晌之后,似乎做出了结论,只见他抬起头来。

  「好!拷问他!」

  「怎、怎么这样!我说了实话吧!」

  「啰唆!」

  男子作势要抱住神只官的脚,但神只官一脚踹开了他,男子再度栽跟头倒下。

  「来人啊!把这个男人带去玛鲁卡布的纯白神殿!」

  「那么,我去。」

  自告奋勇的人是带男子过来的士兵。

  「好了,站起来。」

  「神只官大人!请相信我!我真的没说谎!」

  男子恳求着,但神只官只是不屑地发出哼的一声。男子被士兵带走,不久之后从山丘上消失不见。

  「神只官阁下,拷问帝国贵族会有问题吧?」

  「只要治好就没问题了,怕什么?别担心,纯白神殿的神官很优秀。」

  「……是吗。」

  伊葛尼斯顿了一下之后低语。虽然伊葛尼斯并不是那个意思──

  「咕嘻嘻,本来还以为会失势……这是神的旨意!不能耗在这里!伊葛尼斯将军,立刻准备追击!我也会立刻准备就绪!」

  「准备?神只官阁下失去兵力了吧?」

  「伊葛尼斯将军,可别小看我们的团结力。」

  神只官扬起嘴角一笑,迈步离去,目标是玛鲁卡布市街。等到完全看不见神只官的身影后,伊葛尼斯开口:

  「去玛鲁卡布做什么?那里已经没有战力──」

  「目前正在召集喔。」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在的时候决定增援了。」

  伊葛尼斯一反问,阿奎亚就叹气说道。她双手交抱胸前,别开视线。于是伊葛尼斯明白,她还有事隐瞒。

  「还有其他事吗?」

  「又征兵了,是纯白神殿的意思。」

  「你无能为力吗?」

  「目前跟国境堡垒也无法取得连络,不可能阻止得了吧。」

  「但是,那样会──」

  伊葛尼斯把反驳吞了回去。两人认识很久了,伊葛尼斯知道,阿奎亚并不是什么都没做,阿奎亚是鞭长莫及。伊葛尼斯静静地吐气。

  「没事,抱歉。」

  「没关系啦,我无能为力也是事实。」

  阿奎亚深深叹气,视线转向玛鲁卡布市街。

  「那么,增援规模是多少?」

  「我不晓得正确人数,大致是正规兵两千,农兵──征收的农民一千吧。」

  「加上我的部下合计七千吗?要追击败走的帝国军,这个兵力是足够……」

  「你打算怎么办?」

  「神只官大人说要追击,就只能追击。」

  「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去玛鲁卡布照顾伤兵。」

  「我知道了。但是,你不要乱来喔。」

  「……好,我答应你。」

  伊葛尼斯顿了一下之后,如此回答。

  ※

  克罗洛正率领着部下,已经在隘路跑了两公里。因为穿着铠甲,体力消耗得很快。胸口很难受,肺好像快要烧起来一样。但是,不能放慢速度,想早一秒抵达目的地──伊葛尼斯用神威术破坏斜坡的地点。而且,背后是隆隆的脚步声与车轮声。

  一旦停下脚步,不是被部下踩,就是被板车辗过吧。克罗洛拼命地挪动着双脚,但撑不了太久。在他即将到达体力极限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目的地。克罗洛举起单手让跑在旁边的米诺看见。

  「所有人!停下来!」

  米诺一扯开嗓门,背后的声响就变小了。克罗洛安心地放慢了速度。老实说他很想直接坐下不动,但必须准备迎击神圣雅鲁哥王国军才行。

  「老大,接下来要怎么办?」

  「……接……筑……」

  「抱歉,等老大平复呼吸再说吧。」

  克罗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米诺难堪地搔搔头。克罗洛顺从米诺的好意,边走边调整呼吸。好不容易终于抵达目的地,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目的地。」

  「目的地?这里是伊葛尼斯将军为了绊住我们而散布石头的地方喔?」

  「正确说法是其中之一。之后再说明石头要怎么用……我们要在这里建造防御阵地绊住神圣雅鲁哥王国军。」

  「虽然有工具,但悠哉砍树会被敌军追上喔。」

  「不需要砍树所以不要紧。」

  克罗洛转头,注视着部下。人数是一千五百──其中步兵七百一十,重装步兵一百六十,弓兵三百三十。不对,纳斯尔等九名被派去担任后卫,所以人数是一千四百九十才对吗?不管怎样,克罗洛除了人力之外还有其他可以仰赖的东西。例如──

  「不觉得板车能用吗?」

  「喔!只要竖起板车就能当作路障!」

  米诺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隘路宽约二十公尺,板车的承载面光是长度就超过两公尺。板车有五十台,要堵住路是绰绰有余。

  「真不愧是老大!立刻就着手进行!」

  「不,在那之前我想开会讨论。」

  「这种时候还要开会吗?」

  「我知道没时间,该说是我想要其他角度的意见吧。」

  「俺知道了。但是,后卫纳斯尔要继续执行任务。」

  「那当然,我也不想死于疏忽警戒。」

  克罗洛点头同意米诺的话。

  「百人队长集合!其他人在接到命令以前休息!要吃东西也行,但绝对不准把配给的硬饼与糖吃光!」

  米诺的声音响彻隘路,部下一阵哗然。但是,一知道可以休息,他们就接连就地坐下。简直就像涟漪。尽管处于这种状况却不由得流露笑意。

  「唉~还以为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百人队长真命苦。」

  「而且没多大福利,我都要哭了。」

  「你们两个,那是很荣誉的职位喔。」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开口发牢骚,泰虎规劝两人。里萨多不发一语。不知为何不见贺尔斯的人影。米诺似乎发觉了这点,开口问:

  「贺尔斯怎么了?」

  「我们并没有一直在一起,不知道。」

  「他拉板车,我以为他在后方。」

  「在下也没看到。」

  「……困惫。」

  在亚妮朵德、德妮卜与泰虎之后,里萨多低声说了一句。

  「困惫?累到动不了的意思吗?」

  「……肯定。」

  克罗洛一确认,里萨多就轻轻点头。

  「俺去把他拖过来。」

  「不了,时间宝贵,我们立刻开会吧。」

  克罗洛当场跪下,米诺、亚妮朵德、德妮卜、泰虎、里萨多就跟着围成圆形跪下。克罗洛捡起木棍,在地面画了条直线,这条线代表街道。

  「我们在这里筑野战阵地,虽然就只是竖起板车搭成路障。」

  克罗洛添加横线,打量着地面。感觉有点不可靠。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似乎也有相同感想,开口说:

  「克罗洛大人,希望不要将性命寄托在这种东西上。」

  「该怎么说,希望阵地可以再更可靠一点。」

  「这样如何?」

  米诺这么说完,又添加了一条横线。

  「双重路障吗?」

  「是,前面的阵地沦陷就逃到后面。」

  「好,采纳。分不清哪边是哪边就不好了,第一道就称为第一防卫线,而第二道称为第二防卫线。有没有其他意见?」

  「这边跟这边──希望在斜坡上配置弓兵。」

  「这么一来,弓兵就需要护卫兵。」

  亚妮朵德在第一防卫线的两端画圆圈,泰虎在圆圈旁边画弧线。

  「很好,相当有野战阵地的样子了。如果这样能撑三天……」

  「三天吗?」

  克罗洛说完,米诺面有难色地皱眉。

  「不可能吗?」

  「依俺之见,顶多撑两天。」

  「顶多撑两天吗?」

  克罗洛小声低语。顶多撑两天──这就表示,撑不了两天的可能性很高。虽然也觉得会不会太过悲观,但这是米诺的评估,比自己的判断更值得信任。这时,亚妮朵德战战兢兢地举手发言。

  「我说,克罗洛大人?」

  「亚妮朵德有什么好点子吗?」

  「如果无论如何都非得争取时间不可,就是,我们可以留下来。我们好歹是女人,或许至少能争取时间。」

  克罗洛没有回答。他没那么无知,不会不知道亚妮朵德这么提议是什么打算。让神圣雅鲁哥王国军强奸亚妮朵德她们,借此争取时间。那就争取时间这点而言是最有效率的选择。但是,除此以外是最糟的选择。

  「亚妮朵德,再也不许提出那种提案。」

  「我、我知道了。」

  克罗洛被自己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按住脖子,但是已经太迟了。亚妮朵德应该是以为自己惹恼了克罗洛吧,她脸色发白低下头去。失败了,虽然是无心之过,但场面气氛变糟了。这样不可能想得到好点子,想出好点子需要余裕,得想办法缓和气氛才行。

  「……亚妮朵德,借一下耳朵。」

  「……是。」

  克罗洛招手示意,亚妮朵德将耳朵凑过去。克罗洛舔了一下。然后──

  「──!」

  「我打算平安回去以后拐你们两个上床,被神圣雅鲁哥王国士兵辣手摧花就伤脑筋了。希望你们只让我做那种事。」

  亚妮朵德按住耳朵往后缩,克罗洛夸张地耸耸肩,内心担心这样是不是有点像变态。但是,看到她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红润,看样子似乎有一定效果。之后就剩收尾……

  「开玩──」

  「讨厌!在这种时候求爱很困扰的!虽然对不起蕾拉,但既然克罗洛大人开口就只能回应了!呜呜,请原谅软弱的我追求爱情更胜于友情!有了孩子时,拜托请负起责任抚养!」

  亚妮朵德打断克罗洛的话这么说道。她双手捂着脸颊,连连甩头。

  「两个人一起喔,两个人。」

  「「两个人一起……」」

  听了克罗洛的话,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神情庄重地低语。

  「对,两个人一起。没有啦,开玩笑──」

  「既然克罗洛大人希望的话,那样也行。」

  克罗洛再度被打断话语,这次是德妮卜。克罗洛惊愕地将视线转向她,她似乎很害羞,稍微垂下目光露出忸忸怩怩的样子。

  「我很意外德妮卜会接受特殊癖好,德妮卜觉醒了吗?」

  「并没有觉醒。只是,我喜、喜欢克罗洛大人……」

  「因为喜欢就接受特殊癖好,这样很倒错耶。」

  「才不倒错。」

  德妮卜愠怒地说完──

  「我只是觉得,为了跟克罗洛大人在一起,也需要忍耐。」

  「也是,那的确有道理,而且被比较也很难受。」

  德妮卜说得含含糊糊,亚妮朵德则是做出捧胸的动作,大概是意识到板娘吧。但是,不管是大是小,胸部就是胸部,不分贵贱,两者都装满梦想。两人份的胸部──两个梦将属于自己。克罗洛觉得这也不错,随即又摇摇头否定。克罗洛不想因为收两人当情妇而害蕾拉与板娘失望,也不想面对艾琳娜宛如看虫子的眼神。追根究柢说起来,那本来只是开玩笑,得设法修正轨道才行──

  「德妮卜也同意了,我们姊妹就请克罗洛大人多多指教了。」

  「请多指教。」

  两人低头行礼,事到如今气氛已经不容当作是开玩笑了。克罗洛看向米诺求救,只见米诺点头。不愧是副官,真是心有灵犀。

  「老大,恭喜了。也要祝福亚妮朵德与德妮卜。」

  「祝福两位。」

  「……祝福。」

  米诺鼓起掌来,泰虎与里萨多也跟进了。

  「没想到能获得祝福。」

  「虽然好像会很辛苦,但我们会努力的。」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显得很开心,克罗洛不可能澄清这是开玩笑了。但是,现在应该换个想法,缓和场面气氛的目的达成了,而且总觉得跟两人早晚会发展成这种关系。也就是说,这是最佳选择,克罗洛这么自我催眠。

  「总之,要在这里撑三天!」

  「俺知道了,会尽全力设法撑三天。只不过……」

  米诺坚定地点头,但是,似乎还有疑虑。克罗洛难以启齿地开口:

  「还有其他在意的事吗?」

  「是,俺在意士气很低。」

  「嗯,这个嘛……是没错。」

  克罗洛将视线转向休息中的部下。原本就是克罗洛部下的人比较放松,但刚纳为部下的人或是低着头、或是不安地摇晃身体。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的部分是眼睛。没有生气。那是败犬,不对,是半放弃求生的眼神。得设法恢复活力才行。

  「这时候希望能大干一场,重振旗鼓。」

  「具体要怎么做?」

  「这时候就轮到亚妮朵德与德妮卜──轮到精灵出场。万事拜托了!」

  「就算拜托我们,我们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拜托指示得再具体一点。」

  亚妮朵德闹着别扭抱怨,德妮卜则是可爱地歪头质疑,两人没有平常那样配合。克罗洛有不好的预感──

  「用爆炎舞炸飞敌兵就好了。在隘路可以不必担心距离,而且这种抢眼招数用来重振旗鼓也无可挑剔。」

  「「我们不会用。」」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异口同声地回答。

  「做冰淇淋时你们不是说,已经学会所有体系的魔术了吗?」

  「虽然学会所有体系的魔术,但会用的魔术只到中级。」

  「爆炎舞是火系的上级魔术,会用的人只有蕾拉。」

  沉默降临。克罗洛知道,要怪就怪自己没确认。但是,在这种状况听到只会中级以下的魔术也很困扰。

  「那么,要怎么办?」

  「「天知道?」」

  克罗洛问道,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可爱地歪头。就在这时──

  「啊~累了。真想再休息一下。」

  贺尔斯一边埋怨一边过来了。

  「贺尔斯!身为百人队长不要拖拖拉拉!」

  「拜、拜托别吼俺,俺很拼命地载行李喔。」

  米诺一怒吼,贺尔斯就泪眼汪汪地陈情。克罗洛总觉得很在意。

  「贺尔斯,你载了什么?」

  「俺想想,俺载的是──」

  「贺尔斯负责载的是面粉与克罗洛大人的行李。」

  米诺打断贺尔斯的话回答。克罗洛听了产生好似晕眩的感觉,灵光一闪想到某个点子,感觉就像是拼图在瞬间完成。

  「老大,你想到了什么吗?」

  「虽然这个方法有点奇特,但我想可以代替爆炎舞。」

  好!──克罗洛拍了大腿站起来。

  「我想到提振士气的点子了!神圣雅鲁哥王国军还没采取行动,大家分头构筑阵地!」

  「休息结束!现在开始构筑阵地!」

  米诺起身大喊,部下就中断休息站了起来。稍后──

  『我是纳斯尔。有坏消息,神圣雅鲁哥王国采取行动了。』

  从通讯用魔术道具响起纳斯尔的声音。

  「抱歉!刚才的话不算数!」

  「所有人,原地待命!」

  克罗洛交叉双臂大叫,米诺扯开嗓门指示,部下停住不动。克罗洛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呼叫纳斯尔。

  「我是克罗洛。意思是他们开始行军了吗?」

  『不,是准备行军。他们集结在山丘,似乎正为了排列顺序在起争执。怎么办?要发动攻击吗?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纳斯尔继续监视。」

  『瞭解。』

  「拜托了。」

  克罗洛将通讯用魔术道具收进腰包。没想到神圣雅鲁哥王国军会这么快就采取行动。幸好还有余裕。就在克罗洛思考着该迎击敌军,还是该优先构筑阵地的时候──

  「「……克罗洛大人。」」

  「没事的。」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不安地低语,克罗洛对两人微笑。然后,他将视线转向米诺。克罗洛本来觉得必须自立自强才行,但他有米诺这位优秀的副官在。也就是说,能同时做两件事──一边迎击敌人一边构筑阵地。但是,只有那样是不行的。得提高士气才行,而且要赶快,恐怕现在就是最佳时机。挫敌军的锐气,用辉煌胜利拿下初战,这样就能提高士气。然而──

  那种事办得到吗?克罗洛这么自问之后,轻轻摇头。不做就撑不了三天,既然如此就只能做了。做好心理准备了,克罗洛深深吸气──

  「米诺先生跟泰虎留在这里构筑阵地与收集石头!石头堆在第一防卫线的后方!亚妮朵德、德妮卜、贺尔斯、里萨多跟我来!还有……重装步兵也跟我来!自行编队!」

  克罗洛重新下命令。

  ※

  克罗洛率领着百名重装步兵在隘路奔跑。在距离米诺等人构筑的野战阵地一公里远处──

  「好!停!」

  克罗洛提高嗓门,停下脚步。他调整呼吸,重新面向部下。部下半数都显得不安。百人之中有五十人是从艾拉奇斯侯爵领地带来的士兵,剩下都是原本所属其他大队的士兵,会不安是当然的。想让作战成功,提高士气。就在克罗洛这么思考的时候──

  「原路折返真是够了。」

  「总觉得今天一直在跑。」

  「克罗洛大人的行李好重,到底装了什么?应该说,叫俺这个百人队长搬行李不觉得奇怪吗?」

  「……沉默。」

  亚妮朵德、德妮卜、贺尔斯三人发起牢骚,里萨多规劝三人。顺便一提,贺尔斯扛着装了克罗洛行李的木箱,里萨多扛着装了面粉的袋子。

  「克罗洛大人,可以放下行李了吗?」

  「可以啰。」

  贺尔斯将木箱放到地面,稍后里萨多也将袋子放到地面。克罗洛走近木箱,打开盖子,取下底板,从底下抓起金币撒在地面。

  「呜哈!是金币!」

  「这是作战计画的一部分,不可以捡喔。」

  亚妮朵德扑向金币,克罗洛大口叹气。亚妮朵德娇滴滴地抬眼看着克罗洛,同时可爱地歪头。

  「就算可爱地歪头,不行就是不行。」

  「所谓不近人情就是这个情况。」

  亚妮朵德深深叹气,扔掉金币。

  「贺尔斯、里萨多,将面粉撒在金币上。」

  「太浪费了。」

  「……遵命。」

  贺尔斯显得不满,但里萨多打开袋子将面粉撒在地上。贺尔斯见状,不情不愿地动手泼起面粉。克罗洛再撒了一次金币之后,将底板恢复原状。

  「奇怪?不撒金币了吗?」

  「总觉得好像还剩很多。」

  「再怎么样也不会全部撒完啦。」

  克罗洛一苦笑着回答,贺尔斯就停住不动,露出怨恨的眼神看着这边。他是想说,既然没打算全部撒完,为什么要他整箱扛过来吧。是因为很赶,所以克罗洛没想到那么多。克罗洛打算敷衍过去,对贺尔斯微笑,然后贺尔斯就尴尬地别过脸去,继续工作。

  「这样只能绊住脚步。」

  「反而好像会提高敌军士气。」

  「大可不必担心,用金币绊住脚步是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

  克罗洛耸肩说完,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像鹦鹉一样反问。

  「对,第一阶段要用金币绊住敌兵,第二阶段要用旋舞刮起混杂了面粉的旋风。但是,这样只能遮蔽视线。所以,作战的关键在第三阶段。如果顺利,就能打倒敌军提高士气。」

  「克罗洛大人浮现了邪恶的微笑。」

  「但是,现在那显得很可靠。」

  克罗洛说明作战计画之后,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打了一个哆嗦。

  ※

  中午──凯伊拿着长枪,在隘路前进。他瞥了旁边一眼,旁边是一群陌生男子,不对,一群少年。他们大概也跟自己一样志愿成为士兵吧。

  「前进!前进!不赶快前进,帝国军会逃掉!」

  「什么前进,都是因为你们拖拖拉拉才会落后的吧。」

  背后响起指挥官的怒吼声,凯伊唾骂。老实说,凯伊很厌烦。但是,他告诉自己现在要忍耐,然后遥想起几天前的事情。

  几天前──神官来到村子,据说是要募集士兵。神官说,只要从军,今年就会减税,并支付十枚银币当作兵俸。而且表现好会增加兵俸,甚至还会雇用为正规兵。凯伊稍微烦恼之后,决定呼朋引伴一起从军。有了十枚银币,家人就不必挨饿,而且受雇为正规兵──靠着一身本事功成名就,很有吸引力。但是,像这样被当成羊一样赶,就渐渐开始觉得不安,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能功成名就。

  不──凯伊摇摇头。就从现在起步,自己会功成名就。要当上将军,对跟自己相同境遇的士兵喊话说:我也曾经跟你们一样。凯伊想像自己博得尊敬目光注视的模样,兴奋地颤抖。

  「停下来!调查白色部分!」

  指挥官大喊,凯伊停下脚步。他小心地注视着前方,只见地面被染成白色。他拿稳长枪,慎重地靠近白色的部分。风一吹,地面就冒出白烟。看似染成白色的部分似乎是粉末。不是毒吧──凯伊紧张地吞口水,其他人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动作变得迟缓。凯伊血冲上脑,未来的将军竟然跟凡夫俗子做出了相同的行动?

  可恶!凯伊小声唾骂并踏出步伐──一口气冲了过去,然后,从白粉之中取出某样东西。沉甸甸的,是金币。不对,因为他是第一次看到,不晓得这是不是真的是金币。但是,这个重量感不会骗人吧,这就是如假包换的证明。

  「是、是金币!」

  有人大叫,凯伊咂舌。

  「呜、喂,真的吗!」

  「真的是金币!」

  「那是我的金币!」

  「谁理你!先抢先赢!」

  隘路转瞬间挤满士兵,他们为了金币开始你争我夺。全是笨蛋。当然,凯伊比较有脑袋,捡了几枚金币就与那群笨蛋保持距离。

  凯伊一边用手指弹着金币一边看笑话。他更加确信,自己是会成为将军的男人。当兵才短短几天就发财,这不是容易的事情。凯伊再度用手指弹起金币,发觉斜坡上站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在做什么?凯伊眯起眼睛。只见女人伸出手,就这么喊了些什么。接着,旋风席卷而来。好痛!凯伊捂住眼睛,旋风刮起的白粉跑进眼睛。其他人似乎也大同小异,到处传来喊痛的声音。凯伊对这么做的女子感到愤怒,用手背揉起眼睛。

  但是,眼泪流个不停。凯伊一边用手护着眼睛,一边确认周围的情况。旋风合而为一,将视野染成白色。在另一边亮起了火光。

  凯伊脑中闪过魔术这个词。原来如此,女人是敌人,想要挑起战斗。凯伊将金币收进口袋,握紧长枪。既然对方想打,事情就简单了。就在凯伊心想「就来打啊」的下一瞬间,视野染成鲜红。

  凯伊按着墙壁,在内心纳闷,为什么自己会按着墙壁?直到视野染成鲜红以前他都还记得。问题在那之后。视野一恢复,眼前就已经是墙壁了。墙壁忽然出现,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视野。白茫茫的。既然风停了,视野应该差不多要恢复清晰才对,然而视野却依然白茫茫一片。

  声音也很奇怪。简直就像蒙着厚布般模糊,真奇怪──凯伊一边纳闷一边推墙壁。他推了好几下,目光留意到某样东西。那是长枪,长枪倚靠着墙壁。这时凯伊才发觉自己倒在地面。

  凯伊安心吐气。既然是倒在地面就简单了,只要站起来就好。他手上使力,却站不起来。感觉像手脚痉挛。虽然很不爽求救,但凯伊决定拜托同伴扶他起来。

  凯伊倒在地面转动视线,倒抽一口气。有人、有同伴倒在地面,而且不是一、两个,甚至不只十个。许多人倒在地上。虽然也有人站着,但那模样只有骇人两个字。全身膨胀,皮肤剥落。简直就是地狱。凯伊看着宛如地狱的惨状,不安油然而生。

  该不会──凯伊低语。不对,凯伊想低语,但从嘴里发出来的只有咻的声音。心脏跳得飞快。不可能,自己是要成为将军的男人,而且最早发现金币,最早避难以免卷入争夺战,很成功。自己是有本事成功的男人,却死于初次上阵,而且连自己中了什么攻击都糊里糊涂──

  「不要──!」

  乌黑血液代替话语从嘴巴溢出。但是,凯伊大叫了,摆动手脚大叫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为什么我非死在这种地方不可?这样绝对不合理。

  ※

  原来粉尘爆炸是那样──克罗洛怀抱这种感想。他回想自己先前看到的光景。首先,刮起白色旋风,那是蕴含面粉的旋风。接着点火。然后,下一瞬间,白色旋风起火燃烧。就在克罗洛茫然杵着不动的时候──

  「喔喔喔喔喔!克罗洛大人还以颜色啦──!」

  「敌军想必吓得尿裤子啦──!」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大声嘶吼。但是,背后的百名重装步兵鸦雀无声。先不谈平常就沉默寡言的里萨多,连贺尔斯都缄默。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两人是觉得这样下去不妙吧,更加提高嗓门。

  「「克罗洛大人!万岁!」」

  两人一高举双手大叫,其他人就跟着鼓噪起来。起初零星呼喊「克罗洛大人」,最后化为巨大声浪。众人齐唱「克罗洛大人」,他感觉有点得意。

  克罗洛重新面向部下。贺尔斯与里萨多,以及后面的百名重装步兵注视着克罗洛。克罗洛笨手笨脚地拔剑,剑尖指着爆炸发生地点。

  「突击!」

  「喔喔喔喔喔喔!」

  克罗洛一大喊,部下就发出嘶吼。里萨多冲出去,贺尔斯随后跟进。克罗洛也作势要一起冲出去,却无法实行,因为他被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抓住了披风。克罗洛转过头看向两人。接着──

  「克罗洛大人不能突击!」

  「难得提高的士气会低落!」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压低声音说道。重装步兵──牛头人与爬虫人避开克罗洛他们冲上前。重装步兵放声嘶吼,发出地鸣声猛烈地前进。虽然有自暴自弃的感觉,但总比士气低落好吧。就算是假装有精神,有精神就是有精神。

  「不然,我该怎么办?」

  「从后面慢慢跟过来。」

  「虽然很逊,但克罗洛大人死了,不只会士气低落,殿军也会瓦解。」

  「……我知道了。」

  克罗洛在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的护卫下,追在部下的后面,很快就抵达发生粉尘爆炸的地点。克罗洛不自觉地捂住嘴。现场惨不忍睹。是被牛头人与爬虫人踩烂的吧,尸体面目全非,只有隘路边缘的尸体勉强保留原形。

  克罗洛停下脚步,俯视尸体。还很年轻,恐怕是少年吧。对方睁眼断气,克罗洛感到像铅一样沉重的倦怠感。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对方拿武器相向,只能杀了对方。克罗洛小声叹气的下一瞬间,响起碰的一声。

  克罗洛看向声音方向,就看到神圣雅鲁哥王国军士兵接连倒下。原来是里萨多使用魔术道具,发动雷击。里萨多带着部下突进,一路毫不留情地踩烂倒下的敌兵。敌兵拿着长枪迎击。虽然敌兵是长相稚气的少年,但里萨多无情地挥下大槌。敌兵被粉碎头盖骨,瘫跪倒地。

  「咿、咿──!」

  在头盖骨遭到粉碎的少年旁边的士兵发出惨叫,作势逃走。但是,他逃不掉,他被背后的士兵推开了。里萨多朝着被推开的士兵的头挥下大槌。头盖骨粉碎,眼球猛烈喷出来,鼻血也是。

  推开同袍的士兵大声嘶吼,举着长枪突进。士兵伴随着宛如裂帛的吆喝声刺出长枪。枪尖刺进里萨多的胸膛。下一瞬间,枪柄弯曲,发出清脆声响折断。里萨多踏出步伐,然后──

  「对、对对、对不──」

  敌兵扔下枪柄,试图开口谢罪。但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里萨多挥下大槌。敌兵瘫倒。

  在旁边的则是贺尔斯。贺尔斯朝着敌兵的脸稍微刺出长枪,真的只是稍微刺出而已,敌兵却举起双手护住脸。这时贺尔斯再度刺出长枪,枪尖就宛如受到吸引般贯穿了敌兵的躯干。贺尔斯对下一个敌兵也重复同样举动。只是在最初稍微刺出长枪而已,敌兵就任由贺尔斯宰割。

  这是什么现象呢?克罗洛注视着对第三个人发动攻击的贺尔斯,发觉贺尔斯是利用反射动作,再加上敌兵没受过正规训练。跟外行人没两样的他们,看到长枪朝着脸过来就会反射性地保护脸,贺尔斯就是利用这点。不过话说回来,贺尔斯居然会用脑战斗,还真是意外。

  过了不久,大家都开始学贺尔斯。虽然克罗洛觉得,多一道工夫只会更累而已,但没制止。既然稍微刺出武器就能封住敌兵的行动,那样比较好。

  敌兵尸体逐渐淹没隘路。敌军指挥官在哪里?克罗洛眯起眼睛,在隘路靠后方处发现了鼓舞士兵的男子。男子骑着马,挥舞着剑。见指挥官不是伊葛尼斯,克罗洛安心地吐气。当然不能顾着安心,克罗洛并不是那么优秀的指挥官,反而应该绷紧神经才对。克罗洛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拿近嘴边。

  「纳斯尔,在吗?」

  『我潜伏在隘路的斜坡,神圣雅鲁哥王国军的侧面。』

  克罗洛一呼叫,就立刻有回应。克罗洛听到那句话,扫视周围。但是,看不出纳斯尔他们潜伏在哪里。这也是当然的,如果克罗洛这种程度就看得出来,早就暴露所在位置了。

  「攻击敌军指挥官,之后用火系的魔术。时机交给你决定。」

  『瞭解。』

  纳斯尔简短回应,中断通讯。克罗洛注视着隘路。战况朝优势演进。要说是单方面杀戮也不为过吧。但是当然不能大意,敌军队列还没瓦解。斜坡的草丛稍微摇动,发射出无数箭矢。

  敌军指挥官中箭落马。克罗洛本来以为正是进攻之时,但疑似副官的男子立刻接手指挥。虽然只是挥舞着剑叫喊的程度──

  第二波箭发射了。箭矢贯穿疑似副官的男子,他也跟指挥官一样落马。这时无数炎弹倾注。炎弹一接触士兵或地面就立刻化为熊熊大火,包住隘路一角。惨叫声响起,那是身陷火海的敌兵的惨叫。敌兵在地面打滚试图灭火,但火势没减弱。似乎是因为闻到人烧焦的味道,周围的敌兵不禁呕吐。外围的敌兵也跟着呕吐,形成呕吐的连锁。

  一名男子擦拭嘴角,拔出剑。他是第三顺位的指挥官吧。男子开口的瞬间,箭矢刺进眼球。放箭的人是亚妮朵德。敌军指挥官倚着马首,就此不动。

  「希望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亚妮朵德叹着气说完,放下弓。第四名指挥官没出现。不对,应该还有人要接手指挥,但是因为指挥官连续阵亡才没能顺利交接吧。

  「打倒敌军指挥官了!击溃他们!」

  「喔喔喔喔喔喔!」

  克罗洛大喊,部下一齐发出嘶吼。接着──

  「受、受够了!什么正规兵!根本就打算派我们送死!」

  一名敌兵抛下武器,那个举动在转瞬间传播到全军。敌兵在隘路折返,虽然也有人试图制止,但阻止不了陷入恐慌状态的士兵。那些人被人潮吞没,很快就看不见了。机会来了。

  「追击!」

  遵从克罗洛的指示,贺尔斯与里萨多率领部下突进。每次挥下武器就会有敌兵倒下。隘路化为怒吼与惨叫、嗟怨激荡的地狱。但是,不管任何地狱都有结束的时候。随着时间过去,声音愈来愈小。里萨多挥下大槌,敌兵倒下。然后,寂静造访。

  里萨多一边吐信一边环视周围。但是,周围只有遍地的敌兵尸体。活着的士兵早就逃走了,他们的身影小如芥子。虽然也可以追,但有接触敌军主力部队之虞。

  也就是说,现在撤退是最佳选择。克罗洛不觉得可惜。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深入追击,才带了移动速度相对缓慢的重装步兵。作战计画按照预定进行,给予敌军超过两百的损害,战果丰硕。

  「「所有人!注目!」」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大喊,部下一齐转头。

  「「说句话、说句话!」」

  「突然叫我说句话很困扰。」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用手肘戳着克罗洛的侧腹部,克罗洛含含糊糊地抗议。

  「有我们支援,请安心。」

  「但是,可不要说太消沉的话喔。」

  「这门槛有点高。」

  克罗洛注视部下,清了清喉咙。该说什么好呢?克罗洛绞尽脑汁,但想不出理想的话。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使出肘击催促,部下之间议论纷纷,刻不容缓。克罗洛高举剑。

  「吓破他们的胆子了!」

  「「喔喔喔喔喔喔!克罗洛大人吓破敌军的胆子了!」」

  「克罗洛大人万岁!克罗洛大人!相信追随克罗洛大人真是太好了!」

  「……万岁。」

  克罗洛大人大喊。接着,亚妮朵德、德妮卜、贺尔斯大喊。里萨多比较没那么情绪激昂。克罗洛大人!克罗洛大人万岁!部下这么大喊,不久就变成大合唱。

  ※

  「看到了吗?神圣雅鲁哥王国军的狼狈模样。」

  「还有人突然道歉。」

  「我敲破了三个敌军的头。」

  「什么嘛,才三个吗?我做掉了五个。」

  克罗洛听着背后传来的部下说话声,在隘路前进。目的地是米诺与泰虎构筑中的野战阵地。克罗洛一叹气,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凑近看他的脸。

  「克罗洛大人忧郁地叹气。」

  「好像是在担心野战阵地。」

  「嗯~我并不担心那边。」

  克罗洛老实回答。依米诺的能力,纵使多少发生波折也会确实构筑阵地。叹气是因为别的理由。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可爱地歪头,开口问:

  「「不然,是为什么?」」

  「……是不是有点激励过头了~我想。」

  克罗洛隔了一下之后回答。「克罗洛大人万岁!」的声音响起,克罗洛苦笑。不仅作战成功,也提高士气。但是,听着背后传来的对话就感到不安,觉得部下好像得意忘形。

  「克罗洛大人多虑了。大家都知道,状况并没有好转。」

  「感觉是拼命要自我陶醉,努力要沉醉在气氛之中。」

  「如果是那样就不要紧。」

  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人那样说,克罗洛应该会在内心纳闷,但两人都那么说就觉得是那样没错。大家都努力在这个紧迫状况之中找到希望吗?既然是那样就不需要告诫了吧。

  克罗洛听着背后传来的部下对话,继续在隘路前进。然后──

  「喔?看得到阵地了。」

  「看样子阵地构筑很顺利。」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用手遮挡阳光这么说道,克罗洛眯起眼睛。第一防卫线有如要堵住隘路般建了起来。路障并不是全部都同样高度,而是像箭垛一样形状凹凸。后方的第二防卫线也是。米诺在──

  「赶紧收集石头!收集的石头堆在路障后面!」

  米诺正提高嗓门,指示部下。泰虎则不见人影,恐怕是在做别的工作吧。米诺忽然将视线转向这边,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用手肘戳了戳克罗洛的侧腹部。克罗洛察觉两人的意图,高高举起拳头。接着──

  「老大归来了!老大击垮神圣雅鲁哥王国军回来了!」

  米诺一大喊,就响起欢呼声。克罗洛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英雄,但千万不能得意忘形,这是造势。指挥官克罗洛换言之就是驾驶,克罗洛陶醉于气氛就会变成酒驾,酒驾不好。就在克罗洛这么警惕自己的时候,米诺跑了过来。他在克罗洛前面停下脚步,低头行礼。

  「老大,辛苦了。」

  「米诺先生才是,构筑阵地辛苦了。」

  克罗洛开口慰劳,米诺就露出微妙的表情。虽然不清楚理由,但这似乎不是米诺期望的回答。克罗洛冷汗直流。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立刻站到克罗洛身旁,自豪地挺胸。

  「克罗洛大人光荣宰掉了神圣雅鲁哥王国军四百士兵!」

  「神圣雅鲁哥王国军害怕克罗洛大人,吓得逃走了!」

  「弟兄们!老大还以颜色了!」

  虽然有点加油添醋,但这个回答勉强及格了吧。只见米诺转头大喊,欢呼声再度响起。克罗洛一边厌倦自己贫乏的即兴表演力,一边朝部下挥手致意。明明才刚警惕自己酒驾不好,却觉得飘飘然。

  「老大,再次说声辛苦了。阵地构筑由俺进行,老大请先休息。」

  「我有话要跟米诺先生说,大家先休息。」

  「「瞭解!」」

  克罗洛用眼神示意,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敬礼走掉。贺尔斯与里萨多、以及他们的部下也跟在后面。克罗洛注视着米诺──

  「对不起,我是不会即兴表演的上司。」

  「俺强人所难才抱歉。话说刚才说杀了四百人……」

  「实际是一半左右……果然太夸大其辞了吧。」

  「这次是想要鼓舞士气所以无妨,重要的是让心情正向。」

  「……是啊。」

  克罗洛隔了一下之后点头。虽然觉得「这样好吗~」,但在原本世界看过的战争电影也说过类似的话。没错,事实不重要,现在提高士气比伦理道德更要紧。虽然老实说,不得不仰赖心情的状况,让人不安得不得了──克罗洛大口叹气,重新看向防御阵地。

  「你们这边好像也很顺利。但为什么会像箭垛?」

  「因为弄成同样高度好像会被风吹倒,就弄成这个形状了。」

  「当初没考虑到风的问题啊。果然交给米诺先生是对的,如果是我就没这么周到了。」

  「老大夸成那样,俺会不好意思。」

  米诺害羞地搔搔头。

  「话说,板车剩几台?」

  「剩五台……」

  「有五台就够了。还有,泰虎人呢?」

  「泰虎他──」米诺仰望斜坡,克罗洛跟着看向斜坡,只见泰虎等人在斜坡上进行某种作业。是在调度物资材料吗?

  「一旦开始战斗就没有余力,所以现在就先收集柴薪。」

  「抱歉,我疏忽了。爬虫人不取暖就动不了对吧。」

  「没什么,弥补不足是副官的义务。话说,石头打算用来做什么?」

  「我没说明吗?」

  「俺没听到。」

  「其实我想用来攻击敌人。」

  「……老大。」

  噗呼──米诺从鼻子喷气。

  「你想说我没有贵族的样子吧?我知道,但你不觉得,牛头人及爬虫人全力投石会成为很厉害的武器吗?」

  「老大一天比一天没有贵族的样子。」

  「因为自尊喂狗吃了。而且,我没看过有贵族样子的贵族。」

  「雷恩哈尔特大人感觉就有贵族的样子喔。」

  「我觉得学雷恩哈尔特阁下会死。」

  克罗洛想起一刀解决十骑骑兵的雷恩哈尔特,打了哆嗦。如果命有十条还可以试一次,但命只有一条,克罗洛想珍惜生命。

  「而且想节约箭矢对吧。」

  「喔喔,还有那个原因吗?」

  「虽然很不想一边担心物资一边打仗。」

  「俺有同感。」

  克罗洛一抱怨,米诺就夹杂叹息回应。接着米诺忽然陷入沉默──

  「是不是差不多该用餐了?」

  「怎么了吗?」

  「视线差不多刺到痛起来了。」

  「视线?」克罗洛低语,看米诺的背后。只见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从第一防卫线后面看着这边,嘴型说着「吃、饭、了」。

  「或许有点让他们等太久了。」

  「老大明白就好。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说实话,老大打算怎么处置亚妮朵德与德妮卜?」

  「当、当然会让她们当情妇。」

  「那真是太好了。俺本来还担心是不是不小心多嘴了。」

  克罗洛发出有点心慌的声音回答,米诺松了一口气。虽然克罗洛有话想说,但是作罢。获得了两个梦想,那样就好。但是──

  「那个,米诺先生?对蕾拉说明时──」

  「那请饶了俺。」

  米诺打断克罗洛的话。说的也是──克罗洛垂头丧气。

  「那么,我要去用餐了。」

  「是,请好好休息。」

  米诺前倾低头行礼,克罗洛走向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他跨过第一防卫线──分解板车筑成的路障的凹处,小声叫痛。因为脚不够长,路障陷进胯下。看似跨得过去却跨不过去,这是既不显眼又效果十足的妨害。

  克罗洛一跨过第一防卫线,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从左右挽住手,将胸部使劲抵过来。但是,该说真不愧是戈尔帝谨制的铠甲吗?一点都感受不到柔软触感。

  「讨厌,等到不耐烦了。」

  「但是,我们愿意忍耐一下。」

  克罗洛任由两人拉着手移动到斜坡,一坐下从腰包取出硬饼,就响起「啪叽、啪叽」的声音。那是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咬碎硬饼的声音。克罗洛转动视线,只见在稍远处,贺尔斯与里萨多也吃着硬饼。

  「硬饼很有嚼劲,真好吃。吃了会上瘾。」

  「……美味。」

  两人好像都很满足。应该说,觉得不满的人似乎只有克罗洛。「唔嗯~」克罗洛发出懊恼声,用臼齿咬硬饼,咬到变软就折断吞下去。

  「……虽然是我自己指示做的。」

  「「但是怎样?」」

  克罗洛一低语,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可爱地歪头发问。

  「硬饼不怎么美味对吧?」

  「够美味了。」

  「挑东挑西不好。」

  很遗憾无法获得共鸣。克罗洛感到一抹寂寞,继续吃着硬饼。

  「呼,虽然有点不过瘾,但就先这样了。」

  「吃完马上睡很没家教。」

  吃完饼的亚妮朵德在斜坡躺下,德妮卜规劝她。像这样观察,就觉得两人果然个性不同。

  「啊~好想吃糖。」

  「已经吃掉了吗?」

  「才不是。配给硬饼的时候重新分配就变少了。」

  克罗洛一问,亚妮朵德就夹杂着叹息回答。

  「唔唔唔,明明没吃却变少,真难过。」

  「接下来要一起战斗,当然要公平分配。」

  「我都知道,但无法释怀。」

  呣──亚妮朵德噘着下唇,视线频频瞥向这边。她是在觊觎克罗洛的糖果吧。虽然克罗洛觉得要分她也行──

  「克罗洛大人,宠了会得寸进尺,建议冷处理。」

  「唔,妹妹想要陷害我。」

  「并没有。」

  亚妮朵德发出懊恼声,德妮卜以厌倦的语气说道。克罗洛侧眼看着两人,同时把硬饼吞下去,松了一口气。

  「德妮卜从以前就有点长袖善舞。」

  「比不上姊姊喔。」

  「一成为克罗洛大人的情妇就开始主张自我,就会耍小聪明!」

  「我希望喜欢的人看着真正的自己!」

  「什么真正的自己,简直笑掉大牙!」

  两人吱吱喳喳争论起来。真希望饭后可以安静一下啊~──克罗洛仰天长叹。因为夹在斜坡中间,感觉天空很狭小。就在这时──

  『我是纳斯尔。神圣雅鲁哥王国军再度展开行动。』

  从通讯用魔术道具响起纳斯尔的声音。克罗洛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大喊:

  「我是克罗洛!进军速度是?」

  『虽然稍微耽搁,但一个小时应该就会抵达那边。要绊住他们吗?』

  「纳斯尔专心监视。」

  『遵命。』

  克罗洛收起通讯用魔术道具站起来,米诺就冲了过来。

  「米诺先生!准备战斗!」

  「知道了!贺尔斯、里萨多队排在第一防卫线后方!亚妮朵德、德妮卜带着弓兵与护卫在斜坡两侧布阵!泰虎补给石头!准备随时冲出去!」

  克罗洛一下指示,米诺就坚定点头。米诺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详细指示,真不愧是老鸟。就在克罗洛佩服的时候,德妮卜走近。她显得很羞怯。

  「克罗洛大人,可以耽误一点时间吗?」

  「怎么了吗?」

  「接下来要战斗──」

  「瞭解!」

  克罗洛不等德妮卜说完就搂近她,占有嘴唇。在尽情享受过嘴唇触感之后放手,德妮卜瘫坐在地。她似乎很害羞,满脸通红。

  「这样OK吗?」

  「本、本来想请克罗洛大人摸摸耳朵,却出乎意料。」

  「突然被吻超好笑!」

  德妮卜一捂着嘴巴别过脸去,亚妮德朵就指着她哈哈大笑。做了对不起德妮卜的事。克罗洛表达道歉之意摸了耳朵,德妮卜就浑身颤抖,眼眶湿润。最后德妮卜站了起来,克罗洛停止摸耳朵。

  「克罗洛大人!」

  「──唔!」

  被呼唤名字的下一瞬间,亚妮朵德伸手搂住脖子。就这么吻了上来。

  伴随着啾啵的一声,亚妮朵德退开。

  「后续留到之后!」

  亚妮朵德发出嘻嘻笑声,朝着斜坡跑走了。德妮卜则是发出呜的一声,朝着亚妮朵德相反方向冲出去。稍后弓兵与步兵跟在两人之后。克罗洛用手背擦拭嘴巴,前往第一防卫线──米诺那边。

  第一列是里萨多率领的爬虫人,第二列是贺尔斯率领的牛头人。第三列是爬虫人与牛头人的混合部队。

  「……舌头伸进来了。」

  「俺当作没听到。」

  噗呼──米诺从鼻子吐气,扬起嘴角。克罗洛也跟着笑。养父的话果然是对的。虽然处于这种状况,但只要有人笑就会觉得还有余裕。这支部队还不要紧。

  ※

  太阳过中天,稍微西倾的时候──克罗洛站在第一防卫线的后面,等待时候到来。站在身旁的米诺冷不防弯身。

  「来了。」

  「嗯,我知道。」

  米诺低声说道,克罗洛点头。虽然没听到脚步声,但知道敌军正在靠近。克罗洛盯着前方。敌兵从斜坡遮蔽处现身。前锋在距离第一防卫线一百公尺处停住不动。克罗洛双脚发抖。这是当然的。敌军的数量实在太多。放眼所及的范围全部都是敌军,还延续到隘路末端。

  「伊葛尼斯将军好像不在。」

  「似乎换其他人带兵了。」

  米诺低语后,一名骑着马的男子从隘路另一端现身。那是穿着神官服的男子。男子用马挤开自己人,往这边靠近。

  「要发动攻击吗?」

  「或许会喊话劝告离开,先观察情况。」

  「老大期望过高了。」

  男子来到最前列的前方──距离约五十公尺处。而且仍继续靠近。

  「我是纯白神殿的神只官!」

  男子──神只官骑在马上提高嗓门说道。为什么神殿关系人士会在战场?克罗洛感到不可思议,但神只官迳自继续说道:

  「我有事找指挥官!指挥官是谁?」

  「怎么办?」

  「姑且听听对方怎么说。虽然我没有好预感。」

  「俺也是。」

  克罗洛注视着神只官,大口吸气。

  「我是指挥官克罗洛•克洛佛德!找我什么事!」

  「我们的目的是抓住亚尔佛特!现在立刻把路让开!」

  克罗洛一大喊,神只官就大喊回应。不好的预感猜中了。不过话说回来,对方是怎么知道亚尔佛特的?不,亚尔佛特的存在,就连最底下的士兵都知道。恐怕是俘虏泄漏了情报吧。

  「我不能理解神只官阁下在说什么!」

  「别说谎!这是拷问俘虏获得的情报!」

  克罗洛一装傻,神只官就涨红了脸大叫。两军士兵议论纷纷。克罗洛本来想设法打迷糊仗,没想到敌军竟然拷问出情报──

  「既然理解了就把路让开!这样至少会饶你们一命!」

  「希望等到明天再答覆!」

  「别闹了!等到明天,亚尔佛特就会逃掉了吧!」

  「我就是那个意思!你这呆瓜!」

  克罗洛一怒吼回应,神只官就脸色发黑。看样子似乎惹毛神只官了。早知道措辞应该要再更和气一点吗?不,不管措辞再怎么客气,最终肯定都会惹毛神只官。

  不管是让路、还是失守,一旦亚尔佛特落入敌军手中,就会发展为责任问题。最糟情况,甚至会给养父添麻烦。就算假设不会发展为责任问题,板娘一样会遭遇危险。从一开始就没有交涉的余地。

  「交涉决裂了!」

  神只官大叫,掉转马首。克罗洛仰望米诺。

  「交涉似乎决裂了。」

  「老大讲得好像置身事外,大可以再多交涉一下吧。」

  「如果能从那种状况取得对我方有利的承诺,光靠那个本事就能混饭吃了。」

  「俺只是讲讲而已。不如说,俺本来担心,如果老大真的下令让路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我就会那么做了。结果还是选择一战会比较有机会。虽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无法信任神只官。」

  克罗洛小声叹气。

  「既然那样就非赢不可了。」

  「当然要赢。」

  米诺的话获得克罗洛坚定点头。老实说,胜率不高。但是,想着会输也无济于事。既然要打就要想着会赢。不然就赢不了。

  「前进!」

  神只官的声音响起,敌兵展开行动。敌兵举着长枪缓缓靠过来。不对,该说他们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吗?克罗洛观察敌兵的装备。他们的装备甚至可以说烂。这下能练习投石了。

  「贺尔斯队!准备投石!」

  「大家,拿石头!」

  克罗洛一大喊,贺尔斯就复诵。贺尔斯与他的部下牛头人拿起放在脚边的石头。跟牛头人相形之下,石头显得很小。但是,实际上有婴儿的头那么大。打中要害也会死人。

  「开始投石!」

  「投石!」

  贺尔斯与牛头人一齐投石。

  「是石头!快躲开!」

  敌兵大叫。克罗洛本来期待敌兵陷入恐慌状态,但没如愿。贺尔斯等人投掷的石头描绘着山形的轨道,掉落在敌军后方。

  「不是那样投!投法是……这样!」

  克罗洛拿起石头,以棒球上肩投法的要领投出。但是,石头掉落在敌兵的遥远前方。算了,毕竟距离五十公尺远,投不到是当然的。尽管如此,敌兵仍哈哈大笑。敌兵之一似乎得意忘形,走上前。

  「喂喂喂!根本打不──呸咕!」

  他本来似乎要挑衅克罗洛,但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里萨多投的石头直接命中了脸。石头陷进了他的脸,一动也不动。不只他,所有敌兵都停住不动。不过我方也一样。

  过了一秒、过了两秒──过了整整十秒的时候,陷进脸的石头掉到地面。敌兵因此失去平衡,背对着地倒下。没有人愿意扶他。其他人简直就像害怕传染病一样保持距离。双方持续沉默。

  「……击破。」

  里萨多低语,克罗洛浮现笑意。敌兵胆怯般地后退。

  「拼命投啊!」

  「投!拼命投!」

  「……投掷。」

  克罗洛一大喊,贺尔斯等人就动手投石。第一排与第二排配合得零零落落。尽管如此,总算是成功不间断投石。断断续续响起短促惨叫,敌兵应声倒下。如果机工弓发射的箭矢是枪弹,投石就是炮弹。打中头或躯干就是致命伤。打中手或脚也会不能行动。敌兵似乎是发觉了投石的可怕,发出近乎惨叫的大叫。

  「快逃!」

  「要逃去哪啦!」

  「找地方躲!」

  「根本没有能躲的地方啦!」

  敌兵无法躲藏,沦为投石的猎物,克罗洛加深笑意。隘路一直线延伸到斜坡突出处。距离数百公尺。这里是投石最能发挥效果的地点。

  「斜坡!贴着斜坡!」

  大喊声嘹亮响起,敌兵左右散开贴着斜坡。动作慢的敌兵、失去肉盾的后列敌兵沦为投石的牺牲者。神只官呢?克罗洛扫视战场。只见神只官已经逃到投石射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走的。不过,神只官在神殿是上位职位,所以擅长察觉危机吧。

  呀──冒出短促惨叫。克罗洛看向惨叫声方向,只见敌兵背部中箭。这是在斜坡顶布阵的弓兵的攻击。箭矢断断续续飞来,贯穿贴着斜坡的敌兵。前有投石,侧面有箭矢──神圣雅鲁哥王国军进退两难。只不过,那仅限于在投石范围内的敌军。动弹不得的敌兵顶多数百人──绝大多数的敌兵都平安无事。

  「这样下去会很吃力吗?」

  克罗洛用手遮住嘴低语。

  ※

  伊葛尼斯在岩石上坐下,倾听部下──班恩的报告。

  「怎么办?」

  「……继续待命。」

  伊葛尼斯顿了一下之后回答,班恩板起脸。伊葛尼斯懂班恩的心情。班恩被克罗洛打击心灵,尽管如此仍再度上战场,是因为班恩想要为惨死的同袍报仇。然而却奉命在后方待命,当然会摆出这种表情。

  「伊葛尼斯将军,我以至今追随你征战为荣。去年攻打艾拉奇斯侯爵领地,我也认为那是为了王国。但是,这种对待……」

  「别说。」

  「…………遵命。」

  伊葛尼斯简短告诫,班恩在漫长沉默之后回答。伊葛尼斯也以保家卫国至今感到自负。对目前的状况并不是不感到不满或气愤。但是,正因为如此,伊葛尼斯认为更应该忍耐。统帅部下的上位者不该流于私情。

  眼角余光看到士兵动起来。伊葛尼斯抬起头来一探究竟,就看到骑着马的神只官从斜坡遮蔽处出现。伊葛尼斯一心以为,神只官会为了独占功劳而待在前线指挥,但似乎并非如此。神只官下马,伊葛尼斯起身。

  「神只官阁下,交涉结果如何?」

  「失败了。真是的,那个男人是怎样?难得我大发慈悲给他得救的机会,他却拒绝。光是拒绝我的提议就已经难以饶恕了,居然还朝我掷石头,一点都不像贵族。」

  神只官不耐烦地跺着地面,嘀嘀咕咕地发牢骚。

  「终究是新兴贵族的儿子吗。」

  「新兴贵族的儿子?」

  「怎么,你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

  伊葛尼斯鹦鹉学舌似地反问,神只官就瞧不起人地说道。班恩作势要走上前,伊葛尼斯便使眼色封住班恩的行动。不能在这种地方失去老部下。

  「不巧我才疏学浅。还请赐教。」

  「哼,据说那个叫克罗洛的男人,父亲是前佣兵。似乎名叫克罗德,在大约三十年前的内乱博得皇帝欢心,获得贵族的地位。」

  「喔,原来如此。」

  难怪他的战斗方式会不像贵族──伊葛尼斯点头。

  「但是,从佣兵变成贵族的男人的儿子……」

  「从佣兵变成贵族,那又怎样。」

  「意思是他很难缠。如果不嫌弃,我愿意助一臂之力。」

  「……不需要。」

  神只官愠怒地说道。

  「那么,需要协助时请吩咐。对了,您说帝国军朝我方掷石头──」

  「没问题。数量是我方占上风。能致胜。」

  神只官不愉快地板起脸,再度骑上马。

  「去哪里?」

  「移动到山丘。从那里也可以指挥。」

  神只官不屑地抛下这句话,策马离开。伊葛尼斯目送神只官,朝班恩问道:

  「你知道克罗德•克洛佛德这名佣兵吗?」

  「我对佣兵不熟。」

  是吗──伊葛尼斯低语,在岩石上坐下。如果知道克罗德•克洛佛德是怎样的人物,就容易拟定对策,但事情没那么如意吗。

  「伊葛尼斯将军,你认为能以数量致胜吗?」

  「通常是能致胜吧。为何问那种问题?」

  「那是因为我想亲手报仇。仇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擅自死掉,一点都不好笑。而且偏偏还是被那个讨厌的神官杀掉。伊葛尼斯将军也这么觉得吧?」

  「我会当作没听到。」

  伊葛尼斯苦笑着回答。

  ※

  傍晚──克罗洛站在米诺身旁,注视着战场。里萨多朝蜂涌而至的敌兵投掷石头。一直线飞去的石头命中脸,敌兵当场瘫跪。但是,新敌兵跨过濒死的战友,前仆后继地靠过来。又来了吗──克罗洛在心中唾骂。投石发挥绝大效果。战果丰硕到死伤者淹没隘路,敌兵不跨过死伤者就无法前进。尽管如此,战况依旧是对我方不利。

  「前进!跨越战友的尸体前进!」

  在后方骑着马的男人大叫。他是代替神只官接手指挥的指挥官。虽然他只是挥舞着剑大叫前进,克罗洛却无法从那种程度的对手抢到主导权。

  理由心知肚明。是因为物量差距。尤其是必须节约箭矢这点非常不利。如果可以不必节约箭矢,要抢到主导权并非不可能──

  「很好!维持这样就能赢!大家,维持这样!」

  「俺、俺知道了!」

  「……遵命。」

  克罗洛压抑内心鼓舞部下。然后贺尔斯与里萨多就一边掷石头一边回应。先不谈里萨多,贺尔斯面露疲色。不光是因为持续掷石头,敌兵源源不绝出现也是原因吧。贺尔斯原本就是精神脆弱的类型,毫无疑问是压力导致疲劳加剧。

  想设法颠覆战况。克罗洛抱着这个念头看向背后──第一与第二防卫线之间。泰虎等人正为前线补给石头,但石头比最初那批小很多,可见石头逐渐耗尽。克罗洛将视线转向站在身旁的米诺。

  「米诺先生怎么看?」

  「每况愈下。」

  「……就是说啊。」

  克罗洛小声叹气。跟初出茅庐没两样的克罗洛,与老鸟米诺意见一致。可以认定战况只会恶化。

  「老大有一举逆转的点子吗?」

  「好耶,一举逆转。」

  克罗洛笑了。如果能从这个状况逆转,想必会很痛快吧。只不过──

  「我想没有能逆转的点子吧。」

  「果然太强人所难了。」

  「只不过,虽然要取决于时机,但我想可以逼退敌军。」

  「逼退之后,要做什么?」

  「直攻指挥官……」

  克罗洛将视线转向敌军指挥官。指挥官在马上挥舞着剑大叫。

  「取下指挥官的首级。让前线混乱,争取时间。」

  「虽然感觉跟蝴蝶效应一样不切实际。」

  「如果能为主力部队争取到逃跑时间就万岁,如果敌人愿意罢休就万万岁。」

  「那么,要怎样取下首级?」

  「米诺先生这次特别顺从啊。我还以为会讽刺几句。」

  「哪会讽刺,毕竟俺想不到打破现状的计策。」

  噗呼──米诺从鼻子吐气。

  「俺认为老大说来说去其实是有才能的。」

  「太过奖了。」

  克罗洛苦笑。夸奖过头好像会不小心得意忘形,而且会觉得不安,担心是不是死兆。

  「老大去年打跑了神圣雅鲁哥王国军,俺只是期待老大的才能而已。再重新确认,作战计画是怎样?」

  「米诺先生,木桶呢?」

  「木桶?喔喔,克雷先生交给俺了。」

  米诺起初歪头疑惑,接着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

  「拿过来。」

  「好的。」

  米诺走向斜坡,扛着小木桶回来。

  「久等了,这玩意儿是?」

  「酒精喔。」

  「──!」

  米诺似乎想起伊葛尼斯浑身着火的光景,惊愕地凝视着扛着的木桶。这也难怪。在米诺眼中,酒精是神秘的危险物品。

  「要用这玩意儿烧光敌军吗?」

  「如果火力有那么强就好了……顶多只能吓敌军一跳喔。」

  「吓敌军一跳之后要怎么办?」

  「趁敌军退缩时冲锋陷阵。」

  「这……」

  米诺欲言又止。克罗洛明白米诺想说什么。对方没退缩就是我方白白送死。米诺似乎打算反对,只见米诺开口。就在这时,泰虎冲了过来。

  「克罗洛大人、米诺副官,在下有事报告。」

  「怎么了吗?」

  「石头快要没了。」

  克罗洛一问,泰虎就苦恼地回答。

  「米诺先生,投掷小木桶的时机就交给你决定。」

  「老大,该不会……」

  「石头没了,敌军就会增长气势。泰虎,我们要突击。跟我来。」

  「瞭解遵命。泰虎队,拿着武器集合。」

  克罗洛拍了一下米诺的肩膀,走近第一防卫线以便随时冲出去。

  「啊啊,石头已经快要没了。」

  贺尔斯窝囊地大叫。就算精神脆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真希望他拥有百人队长的自觉。但是,看到贺尔斯这么不像样,就会觉得自己得振作才行。克罗洛躲在第一防卫线背面,视线转向泰虎等人。已经集合了约一百人。

  「啊啊,石头没了!」

  「突击!」

  贺尔斯惨叫,敌军指挥官下命令。就在敌兵张望观察周围反应的那时,小木桶通过克罗洛等人的头上。

  「里萨多!在落下的同时攻击木桶!」

  「……雷。」

  克罗洛大叫的同时,小木桶落下。稍后里萨多从大槌──从魔术道具发射雷电。中了雷击的小木桶爆炸,鲜红火焰窜烧。虽然也有人浑身着火,但绝大多数敌兵都远离现场逃过一劫。

  「泰虎队!跟着我!」

  克罗洛拔剑,冲出第一防卫线。下一瞬间克罗洛就不安起来,担心泰虎等人是否跟来,但只能相信他们冲了。如果泰虎他们没跟来,就是克罗洛有做不好的地方吧。

  克罗洛摆动双腿甩开不安。很快就抵达火焰处。虽然期待火势在拉近距离之前就减弱,但火烧得很旺。简直就是火墙。克罗洛下定决心冲进火墙。很烫。但是,感觉烫只有一瞬间。下一瞬间就突破火墙了。敌兵露出惊愕表情看着克罗洛。身体动了一下──

  「咿咦咦咦咦咦!」

  克罗洛发出怪叫,敌兵就停住不动。克罗洛乘隙刺出剑。剑尖贯穿喉咙,敌兵屈膝瘫跪当场倒地。

  「竟、竟敢──」

  「克罗洛大人,把头低下去!」

  在旁边的敌兵似乎是朋友,开口叫骂。但是,他的话语被泰虎的叫喊吞没。克罗洛蹲下的下一瞬间,泰虎跳起来越过克罗洛。真不愧是老虎兽人,跳跃力惊人。泰虎轻盈着地──

  「火焰!」

  泰虎让大剑一闪。发生爆炸,炸飞敌兵。泰虎队趁机蜂涌而上。兽人连倒地的敌兵都毫不留情地攻击。敌兵试图反击,但动作迟缓。敌兵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吧。

  好机会。就这样直捣黄龙,取下敌军指挥官的首级。克罗洛踏出步伐,但泰虎比较快。泰虎冲锋,用魔术道具轰飞敌兵。兽人再度趁机蜂拥而上,扩大伤口。

  「打倒兽人!别让他们靠近我!」

  敌军指挥官在马上挥舞着剑大叫。他似乎发觉目标是自己。神只官也好、这名指挥官也好,似乎都长于察觉危机。虽然希望指挥官是再迟钝一点的人,但那果然是期待过头了吗。

  克罗洛一行人团结起来朝着敌军指挥官迈进。但是,迟迟无法前进。奇袭的效果减弱,敌军开始反击了。真是令人生厌。敌军指挥官似乎认为危机逐渐远去,扬起嘴角一笑──

  「天枢神乐!」

  克罗洛使出魔术。魔术式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太阳穴一阵闷痛。漆黑球体出现,飞向敌军指挥官。敌军指挥官惊愕地瞪大眼睛。

  「是魔术!打下来!」

  敌军指挥官挥舞着剑大喊,敌兵用长枪刺黑色球体。但是,漆黑球体穿透长枪直直前进。敌军指挥官掉转马首。他打算逃走。克罗洛咂舌。敌军指挥官的应对是正确的。天枢神乐的速度绝不快。骑马逃掉就没戏唱了。

  「让、让开!你们这些家伙,不会让路吗!」

  敌军指挥官歇斯底里地大叫。因为己方士兵挡路而逃不了。敌军指挥官似乎打算开出血路,高举起剑。但是,太迟了。克罗洛握紧拳头,敌军指挥官的头就消灭了。鲜血喷出,失去头的指挥官的身体落马。

  「撤退!」

  「火焰!」

  克罗洛一大叫,泰虎就挥下大剑。发生爆炸,轰飞敌兵。克罗洛一行人转身就跑。本来以为敌军不会追击──

  「他、他们逃走了!」

  「追、快追!快追!」

  「为同伴报仇!」

  杀啊──!敌兵大喊,追了过来。克罗洛本来以为,取下敌军指挥官的首级,敌军就会陷入混乱,没想到居然会失控──不过话说回来,我方不知何时吸了这么多仇恨值。不对,现在没空思考那种事。得快逃才行。

  「快跑!快跑!」

  「在下与克罗洛大人殿后!」

  泰虎不知何时过来,在身旁大喊。克罗洛转头看向背后。背后只有敌兵。不见自己人的身影。敌兵杀红了眼追过来。

  「在下失礼了!」

  「喔唔!」

  腹部一阵冲击。简直就像猛烈撞到圆木的冲击。视野变高了。原来是泰虎扛起了克罗洛。泰虎就这么拔腿奔跑。很快。跟敌兵的距离愈来愈远。比克罗洛自己跑还快吧。

  「不,我也很努力了。」

  「小心咬到舌头!」

  「咬到──唔!」

  克罗洛正要像鹦鹉一样复述,却没能实行。泰虎突然跳了起来。虽然是比较低的部分,但泰虎轻轻松松越过第一防卫线。地面愈来愈近。在着地的同时,冲击贯穿克罗洛。克罗洛无法呼吸。糟糕,无法下命令。米诺在这时手持长柄斧赶到第一防卫线。

  「风啊!」

  「……雷。」

  从米诺的长柄斧发出冲击波,从里萨多的大槌发出雷电。惨叫声响起,敌兵有的被轰飞、有的当场瘫跪。拜托撤退吧──克罗洛抱着宛如祈祷的心情注视敌兵。但是──

  「可恶!竟敢!」

  「别停下脚步!」

  「唔,只是身体稍微发麻而已!」

  「让你们尝尝大家的恨!」

  敌兵不停下来。是因为分泌了肾上腺素之类的激素,感觉不到疼痛或恐惧了吗?这时箭矢倾注。是弓兵掩护。敌兵中箭,应声倒下。许多人牺牲。尽管如此,敌兵仍然不停下来。敌兵跨越同袍的尸体奋力迈进。

  「呃啊!别、别退缩!」

  「怎么能倒下!」

  喔喔喔喔喔!敌兵嘶喊的下一瞬间,圆木滚了下来。他们没砍树,而是利用了倒木吧。克罗洛仰望斜坡,只见亚妮朵德对着他挥手。敌兵毫无招架之力地摔飞,沉默降临。

  「快、快逃啊啊啊!」

  敌兵抛下武器逃走。是因为同袍被圆木撞飞才终于回过神来吧。箭矢倾注追击,敌兵发出短促惨叫倒下。

  「在下要放下来了。」

  「轻一点。」

  克罗洛着地,小声叹气,接着立刻去找米诺。米诺扛着长柄斧,瞪着敌军。敌军退到距离第一防卫线一百公尺远处。明明交战了那么久,却看不出人数有减少。

  「米诺先生,谢谢支援。」

  「不足挂齿。只不过,请不要太乱来。」

  「我认为我非当先锋不可。」

  虽然克罗洛认为泰虎应该愿意当先锋,但目前处于撤退战的正当中──情况非常紧迫。那种时候指挥官待在安全的后方会士气低落。

  「对方不攻过来。是因为打倒了指挥官吗?」

  「虽然那也是部分原因,但俺认为对方是静观其变。」

  米诺瞪着敌军,打了一个哆嗦。

  「这好像有点不妙。」

  「不妙是很强的意思吗?」

  「是,有老鸟特有的味道。」

  「嗯哼~」克罗洛应声。虽然克罗洛不懂什么是老鸟特有的味道,但既然米诺这么说就是有吧。克罗洛重新将视线转向敌军。敌军虽然眼神亢奋,但表情平淡。听了米诺的话之后,开始觉得对手不容小觑。

  不过,不管对手是老鸟还是新兵,克罗洛的工作都不变。为主力部队争取逃走时间,活着回到领地。仅只如此。

  「米诺先生觉得新指挥官来了会攻过来吗?」

  「俺想不至于立刻。」

  「为什么?」

  克罗洛一问,米诺就竖起食指往上指。下一瞬间,眼前景物变暗。克罗洛慌忙仰望天空。只见太阳沉到地平线彼端。

  「时机彷佛算好的一样。」

  「俺也吓了一跳。」

  米诺害羞地搔搔头。

  「先不谈时机,周围是山丘,入夜会变得相当暗。正常指挥官应该不会攻过来。」

  「正常指挥官吗?」

  老实说,克罗洛不觉得神只官是正常指挥官。不──克罗洛摇摇头。配合对方就无法抢回主导权,积极抢攻的态度很重要。

  「米诺先生,将部队分成四班吧。」

  「四班吗?」

  米诺讶异又疑惑地皱起眉头,克罗洛说明四班的分工。第一班死守第一防卫线,第二班强化阵地,第三班休息,第四班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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