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话 商业谈判

  克萝伊的父亲马可‧福克罗德,他是一代就建立起大商会的精明商人。

  他拥有商人的渊博见识以及能够做出冷静沉著的判断,是同业人士另眼相看的杰出人物。

  这样的厉害角色会将女儿送进圣诺尔学园,纯粹是为女儿的将来著想。想让女儿在大陆最好的环境下学习知识,也希望怕生的她能交到朋友。只是……多少也有抱持著「要是那个朋友是某地的贵族,能够建立起人脉就更好了!」这种想法。

  毕竟,他是天生的商人。

  对利益敏感,就算跌倒也要捞好处,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

  绞尽脑汁,尽量以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做交易;对他来说,买卖就是赌上输赢的赛局。

  因此,他的座右铭是「无论任何机会都要加以活用」。

  就算是他,也没想过女儿会跟大帝国的公主成为朋友。

  ──女儿啊,跟公主成为朋友是很好,可是如果能再……稍微不要那么高攀,为父就会很高兴了……

  虽然抱持这种想法,他还是造访堤亚穆帝国。

  从天而降的幸运怎么能不加以活用,加上他也想跟女儿首次交到的朋友打声招呼。

  正好有在帝国附近交易的机会,他便请求谒见米雅。

  由于是有帝国的睿智之名的米雅公主,原本想说对方一定会相当忙碌。

  ──预期会等十天以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谒见……

  被带到谒见厅的马可重新看向露出愉快笑容的少女──米雅‧卢娜‧堤亚穆。

  跟从克萝伊那听说的一样,是名眼神给人聪慧印象的少女。

  「幸会,公主殿下。我是克萝伊的父亲,名叫马可‧福克罗德。虽然是领导商会的商人,但有获颁骑士爵位。」

  「欢迎你来。福克罗德卿。克萝伊她最近还好吗?」

  「是的,托您的福……」

  在畅谈一阵子后,米雅先是一瞬间沉默下来。

  当她再度开口时。

  「对了,福克罗德卿,我有件事想问你,可以请你从海的另一端运送东西来吗?」

  米雅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啊?嗯,当然行。本商会拥有为数众多的商船,不管需要什么,只要您吩咐一声……」

  这该不会是做生意的机会?马可露出开心的笑容。

  「那么,您需要的东西是什么?辛香料吗?还是地毯?那里的东西品质很好,也很受各位帝国贵族欢迎……」

  「是小麦。」

  「啊?」

  听到米雅口中说出的意料之外发言,马可一瞬间瞪大眼睛。

  从海的另一端运来小麦……以商人的常识来说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原因就在小麦并不需要从海外运来。

  帝国内和邻近国家都能采收小麦,既不需要特地从遥远的地方花漫长时间运来,也没有好处。

  在「有」该项物品的地方收购,拿去「没有」该项物品的地方高价出售。

  这是做生意的基本。

  要是发生饥荒造成粮食不足,大概就可以大赚一笔;平常的话,照理来说会被杀价,连运费都无法回收。

  明明有当地出产的便宜小麦,却要买味道没多大差别,还外加运费的高价海外小麦,哪里会有这种人存在?

  而且,不光是这样。

  米雅补充的条件令马可忍不住瞠目结舌。

  「另外我有个条件。事先订定好的价格,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调整。」

  「您的意思是……」

  「假设发生饥荒,也不允许调高价格。」

  「什么……」

  根本是荒谬的要求。

  那样的话,福克罗德商会根本拿不到任何好处。

  当然,对堤亚穆帝国来说,为了未雨绸缪确保粮食的进货管道有其意义,但那实在太过偏袒某一方……

  不,马可打消这个念头。

  据克萝伊所言,米雅公主这个人并不是会滥用权力的性格。这样一来,她说的话背后一定有其意义……

  ──是在试探我吗?

  马可感到背脊传来微微凉意。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拉进去了。

  拉到以言语交锋的「商业谈判」会场。

  ──米雅公主的发言一定有其用意。要从我有没有察觉,来测试是否有跟我交易的价值吗?

  有必要去思考。

  在这场交易中,会让马可想要签下契约的某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啊,对了。我忘了提……」

  这时,米雅很刻意地补充。

  「我最少会买下固定的分量。」

  以固定的价钱买下固定的分量……

  不管遇上什么状况,都不能调整价钱。

  即使是有饥荒……或者。

  ──没发生也一样……?这就表示。

  米雅提出的数项条件在马可的脑中组合,导出一个结论。

  ──不会受到物价变动影响的商品吗?

  马可立刻分析其中的好处跟坏处,不禁感到战栗。

  「从海外运送的话,会导致价格较贵,这方面您有什么想法?」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马可这么说。

  回答他的人是站在米雅后方的青年文官,路德维希。

  「这上面是契约的具体内容。」

  看完递上来的羊皮纸,马可发出赞叹声。

  ──这是……绝妙的价格设定。

  能够便宜地买到小麦,米雅脸上藏不住喜悦。可是,她跟一般人的感觉有决定性的不同。

  米雅是跟某个数字做比较,认为是「便宜的价格」。

  没错,就是大饥荒时──小麦一袋可以买下城堡的疯狂时代下的物价。

  那么,照平常的感觉去检视米雅所提出的「低廉价格」会变成怎样?

  ──即使考虑到要从远方运送,仍然是较高的价格。这种价钱的话,只要进货价没有暴涨,都有利可图。

  米雅的提议是某种交换条件,马可是这样认为。

  平常付较多的钱,相对地,饥荒时要帮忙的一种交易。

  要形容的话,是在这个世界还没诞生,类似「保险」的概念。

  ──不对,肯定不光是这样……

  马可身为优秀商人,进一步察觉到这项提议中包含的东西。他发现到接受米雅的提议时能得到的最大好处……就是「维持贸易路线」。

  说到底,为什么饥荒时的粮食会价格高昂?

  当然是因为需求和供给的平衡崩溃,就算扣除掉这点,小麦的价格也不得不调高。

  因为,实际上就是得投入费用。

  假设要从海外进口平常没有经手的小麦。这种情况下,福克罗德商会得先从请人介绍在海外栽种小麦的农家开始著手。

  另外,货船该选哪一种?

  运送时该留意的地方?

  小麦的情况或许不需要在意那么多,但仍需要掌握一定的诀窍,说不定还得雇用拥有知识的人。

  要从头建立流通体制,必须要投入费用。试图创造不存在的通路时,需要庞大的能量。

  不过,即使量小还是有维持住通路的话又如何?扩大细小的通路,不是比恢复断绝的通路要来得简单多了吗?

  ──要是能维持流通路线,等到饥荒发生时,能够比任何地方都更快更顺畅,而且还能以低价运送。

  无法维持的理由也是费用问题。

  维持只在饥荒时能产生利益的通路根本不合理。若以赚钱为优先,当然该舍弃掉。

  ──这部分由米雅公主扛起吗?

  平常的利益由帝国挂保证,发生饥荒时能够确实地供给粮食的流通系统。

  发生饥荒时,就算将契约载明的商品卖给帝国,也能够抢在其他商会前先兜售粮食。

  ──一方面建立不会让自国人民挨饿的体制,也向我这个谈判对手提供利益,这真是……

  垄罩住马可的是可称为畏惧的感情。

  ──克萝伊,你真是交到个惊人的朋友……

  马可边感叹边鞠躬。

  「福克罗德商会愿意以此条件跟公主殿下签约。」

  听到这句话后,米雅露出满意的笑容。

  ──米雅殿下的智谋未见衰退……

  路德维希看著鞠躬的马可,遥想著米雅的更深层目标。

  米雅小声说出的字眼「友情价」。

  他从那之中找出特别的意义。

  ──米雅殿下藉由贬低自己,准备好能让贵族们接受的理由。

  「为了不让民众挨饿」而浪费钱,要是这么说会引起贵族们的反弹。因为他们无法理解所谓高洁的志向。

  不管民众是挨饿还是死掉,他们都毫无兴趣。所以无法得到理解和同感。

  可是,如果说是要提供利益给友人呢?

  那样的话,贵族就能够理解。因为是他们本身很常做的事情。

  的确,要是指责他人不公的人本身违法,肯定会招致不满。可是,那种自私可以用「皇帝血族的傲慢」来带过。

  在他们贵族的常识里,认为这点程度的傲慢是「当然该允许的事情」。

  ──不,如果是米雅殿下,或许……

  路德维希对米雅去学园的期间中完成的工作很有自信。可是他也并非没感觉到取缔太过严格。

  感受到这件事的米雅,率先做出不法勾当,表达这种程度的利益输送并没有关系,打算放松查缉力道。

  政治无法光是正直清廉。

  灵活运用糖果跟鞭子来消除不满。

  ──这个人的脑中到底潜藏著多少计略?

  不用说,那种东西当然完全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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