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二话 泪眼汪汪的米雅孤立无援

  静海森林,鲁鲁族的隐世村庄。

  居住将近两百人的集落在前一个时间轴,以发生悲剧之地闻名。

  因为公主殿下的任性所毁灭的村庄……私底下被这样形容的地点,发生了凄惨的虐杀。

  面对鲁鲁族的顽强弓兵,帝国军蒙受巨大损伤,为了试图稳定情况,决定烧光森林,将鲁鲁族赶尽杀绝。

  外出到各地工作的部族幸存者胸怀对皇室的愤怒,纷纷投身革命军,以熟练的弓兵身分,血祭众多帝国兵将。

  以凄惨的虐杀为温床,孕育出诸多复仇者的血腥土地。

  不过,起码在目前还保持一定程度的宁静。

  那并非会永远持续下去,部族的战士们深知那是战争前的紧绷气氛,也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人都维持紧张的表情。

  「你说帝国军撤退了……?」

  听完本来待在前线的哨兵带来的报告,族长发出有如呻吟的声音。

  「会不会是要引诱我们出击的陷阱?」

  其中一位战士提出疑问,但是……

  「虽然是十分有可能……但是,驻扎地空无一人,粮食等物品也都留在原地,总觉得很奇妙。」

  提出报告的哨兵脸上浮现困惑。

  他也不是最近才成年的年轻人。战争会不会爆发,决定部族未来的重要时刻,他是能在这种时候扛起哨兵职责的男人。

  不可能没看穿单纯的陷阱。

  「不管怎样,先观察情况。」

  双手交叉的族长摸著留长的胡子,沉重地说道。

  然后,他的视线移到待在一旁的少女身上。

  「抱歉还特地要你前来。原本希望也能让帝国军的部队长听边疆伯爵的意见……」

  「不,既然是一族的存亡危机,我当然要赶来……」

  少女以沉稳的表情点头。

  「我有在考虑请求迪欧娜大人,请她找更高层的人士来负责调停……」

  「是啊……根据情况或许得考虑那么做……但是愿意帮助我们的奇特贵族,除了鲁多路冯边疆伯爵外还有别人吗?」

  鲁鲁族再怎样都只是边境的一个部族。没有理由要特地出手相助。族长是这么认为……

  「族长您太过悲观了。贵族中也有很出色的人。而且……」

  「抱歉中途插嘴,族长,来到森林里的女孩掉了这个东西……」

  「什么……唔!那个发饰是…………」

  看到哨兵手上拿著的东西,族长的眉间顿时产生很深的皱纹。

  ──呜、呜呜,怎么会变成这样……

  米雅坐在摇晃的马背上,全身僵硬。在她眼前有著高佻的背部。

  由于在晚上骑马很危险,米雅现在和迪奥两人共乘一匹马。

  虽然有吩咐她好好抓紧,但要是随便乱抓感觉会惹对方生气,米雅紧张到全身无法动弹。

  「我要先绕去驻扎地一趟喔,公主殿下。」

  「去驻扎地?为什么?」

  「因为必须要补充火把。您该不会是想在没有亮光的夜晚森林找东西吧?」

  然后传来像是傻眼的叹息。

  「您在重要的地方少根筋呢,公主殿下。」

  ──少根筋?什么意思啊?

  米雅讶异地歪著头。

  「从要在晚上找东西这点开始就根本不行喔。以要去夜晚森林的藉口来说太过随便。在细节上不够仔细。或许是能够骗过我队上的副队长啦……」

  说完迪奥就转头看向后方。

  「您打算私底下独自去跟对方的部族协商对吧?」

  「…………啊?」

  「咦,我猜错了吗?在悠闲喝酒时被找出来,我觉得能期待这种程度的事情呢。」

  忽然感觉到迪奥的背部涌现出类似压力的东西。

  米雅感受到冰冷的东西窜过背部,连忙开口:

  「正、正正、正是如此。这是当然的。我要请迪奥你协助。」

  「我就知道。公主殿下您果然很有趣!」

  哈哈哈,迪奥发出愉快的笑声。同时他所散发的压力也烟消云散。

  「虽然我不知道您打算做什么,但我会陪著您。根据情况会跟到地狱。」

  看到迪奥转过头来的脸,米雅迟了一些才察觉到。

  ──哎呀?这该不会是有点不妙的状况……?

  然后她想起来。

  在前一个时间轴,自己死在眼前的男人手下。

  ──我到底在做什么?

  只能说是太大意了。

  以为只要撤军,一切就解决了……去找发饰只是慎重起见……

  这种主观认定,导致米雅的危机察觉能力变迟钝。

  ──这就是那个吧。因为开胃菜太好吃,所以吃太多变得很饱,结果没吃到真正好吃的甜点……现在不是说出巧妙比喻的时候!

  而且其实并不怎么巧妙……

  米雅混乱到呢喃著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果然很暗……也是啦。」

  静海森林笼罩在浓密的暗夜中。

  走在米雅前面的迪奥,手上虽然拿著发出光芒的火把,但明亮程度也顶多只能将两人周围的黑暗赶跑。

  跟白天来时完全不同,有如异界般的森林,当米雅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时……

  「公主殿下。」

  「噫!」

  突然有人叫她,米雅稍微跳起来一下。

  「怎、怎、怎、怎么了?」

  「不,因为这里是白天遇袭的地点,所以我才出声叫您。」

  迪奥笑咪咪地说出这种话。

  「啊,是、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米雅环顾周围,歪著头感到困惑。

  「这里真的是白天的那个地方吗?」

  「没错喔。您看,那棵树上有箭的痕迹。」

  经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种感觉……

  ──我根本看不出来。话说回来,要在这里找东西根本办不到吧……?

  米雅事到如今才发觉这点,但为时已晚。

  就算现在跟迪奥说想要回去,对方也只会傻眼。

  不,光是傻眼那还好,要是触怒他,事情就严重了。毕竟对方是杀死过自己的人,得尽量别去激怒他……

  米雅凝视著地面,想办法要找出发饰,但是……

  「公主殿下,看来情况会照著您的盘算进行喔。」

  「……啊?」

  迪奥一说,米雅就发出很奇妙的声音。

  「喂,别再看了,直接现身如何?」

  迪奥将火把朝向树丛处举起,如此说道。这时……树丛忽然沙沙作响,一群粗犷的男人从那里出现。

  用野兽毛皮覆盖住纤瘦紧实身体的人们。

  ──那就是鲁鲁族?搞不好其中有人跟里奥菈有血缘关系。

  当米雅像这样在观察时,事情也在继续发展。

  「从没有突然就放箭看来,你们不是来战斗的吧?」

  「不愧是帝国战士们的首领。洞察能力不错。」

  有个男人从战士里走上前。留著漂亮白胡子的初老男性先是瞪了迪奥一眼,再瞪向米雅。

  「女孩,你是白天来到这里的人吧?」

  突然被提到的米雅惊讶地眨眼,但由于说谎也没用,于是便点头。

  「没错。我是……」

  「女孩,你是从哪拿到这个的?」

  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著。他手上握著米雅的发饰──「独角马的发饰」。

  「哎呀,那是……」

  「我在问你从哪里拿到的。根据你的回答……」

  「我说,能麻烦到此为止吗?」

  这时,迪奥往前一步。

  「你们做出太失礼的举动我会很困扰。在场的这位是帝国的公主,姑且算是我必须要保护的人。」

  他手按在剑柄上,发出低沉的嗓音。

  「根据情况,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这家伙……!」

  在几乎要冒出火花的紧张感,一触即发的气氛中,米雅她……

  ──啊啊,这是……!

  正感动到全身颤抖。

  ──快感……真让人受不了!

  她对现在的状况,陶醉到几乎要眼眶泛泪。

  毕竟迪奥是杀了她的男人。直接下手的仇人,可说是最大的敌人也不为过。

  那种人正在挺身保护自己……实在是、实在是……令人痛快至极的状况。

  ──啊,这就是那个吧。和让路德维希感到佩服时相同的感觉。心情畅快!

  在她快要忍不住大笑时。

  「对了,公主殿下……您应该有想好要怎么收拾这种状况吧?」

  「…………咦?」

  被人从头上泼了冷水。

  「呃……」

  「如果这也在您的预测内,给我可不可以砍那些家伙,或是要交战还是要撤退的指示,这样我会很高兴。」

  迪奥挂著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米雅察觉到那种笑容有著「要是什么都没想我可不会饶了你」的弦外之音,顿时脸色发青。

  ──对喔。现在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得想个办法……

  虽然有这样想。但原本就是毫无计画。

  加上不知为何,眼前有位非常愤怒的鲁鲁族男性。要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解决这种状况,看来很困难。

  而且,仔细一想,迪奥也并非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他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宣誓效忠的部下。

  仅只是有附带条件的我方,硬要选边的话,甚至有像是敌人的氛围。

  ──哎呀,换句话说,不就根本没人站在我这边?

  孤立无援的状况,平常总是会帮助自己的心腹,安妮和路德维希都不在身边的困境,米雅已经泪眼汪汪。

  ──总之,得想点……得想点办法才行…………

  焦急的米雅却得到意想不到的帮助。

  「请等一下!」

  「哎呀……你是……里奥菈!?」

  认识的人忽然登场,米雅发出惊讶的声音。

  「公主殿下……您好。」

  里奥菈弯腰鞠躬,米雅则是一脸疑惑。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不,更重要的是,那位男士从刚才起是为什么在生气?」

  「嗯,其实那个人是鲁鲁族的族长大人。然后……」

  「这个发簪,是我送给妻子的礼物。而在妻子死后由女儿继承。」

  「女儿……是吗?」

  米雅轻轻地歪著头,但她马上弄懂是怎么回事而点头。

  「原来如此……虽然很难以启齿,你的女儿很遗憾地已经过世了。」

  「她死了…………?」

  族长一脸茫然地呢喃。米雅尽可能用不刺激对方的缓慢语调继续说:

  「那个大概是你的外孙送给我的东西。」

  「请告诉我详情。」

  当米雅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时,寂静造访现场。

  各自为了确认事情的真伪互看对方,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族长大人,公主殿下不是会说谎的人。而且,我所认识的公主殿下,她的为人和刚才所说的内容一致。」

  率先开口的是里奥菈。

  接著迪奥也开口推波助澜。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的军队会撤退,也都是这位公主殿下的意思。」

  「你说什么?别说谎,那个女孩踢了我们的树木。」

  迪奥瞪了插嘴的鲁鲁族战士一眼。

  「军队这种东西,要撤退必须要有相对的理由。先不管底层的杂兵,我想族长先生会懂我的意思。」

  他再用试探的视线看向族长。

  族长一脸严肃地看向迪奥,接著用沉重的语调开口说道:

  「的确。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要我们全盘尽信也很困难。」

  「确实是如此呢。那样的话,请那孩子前来这里就好。我不觉得像那样继续待在贫民窟会对那孩子有益。我马上叫人安排。你再从这点去判断就好。」

  说完这句话,米雅正要转身离开。

  只要依循能脱身的发展,就一切能顺利吧?米雅是这么想。

  「公主殿下,该不会这样就结束了吧?」

  「……咦?」

  「真是的。您不是打算解决这座森林的所有纷争吗?」

  米雅立刻脸色发青。因为从挂著笑容的迪奥眼中,看见危险的光芒。

  「当、当然啊。既然鲁多路冯边疆伯爵家的里奥菈有前来那正好。我就好好听看看她怎么说!」

  米雅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说道。

  米雅询问完内情,正想要回去时,族长一个人走向她。

  「公主殿下,刚才失礼了。」

  「哎呀,你不是不相信吗?」

  用诚恳语气谢罪的族长令米雅皱眉。

  「因为是在部族的众人面前,我才那样说。」

  族长很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后,又说:

  「只带一名部下就踏进敌方地盘的勇敢之人,不可能会说谎。」

  然后,他深深地鞠躬。

  「我外孙受您照顾了。我要为刚才的无礼谢罪。」

  鲁鲁族是注重荣誉的部族。只要对他们做出失礼举动,就算对方是贵族也会起身反抗。

  不过,米雅是恩人。而且还是这个大帝国的公主。

  对方只要有心,拥有的权力足以踏平他们,这样的人都尽到礼数,那根本没理由不以礼回敬。

  不这样做的话,会伤害到对方的荣誉。

  族长是这么判断……

  「不需要。这座森林的树木是你们的贵重资产,我踢了树木,彼此就当作扯平如何?」

  米雅说完就笑了。

  简直像在说那种荣誉一点意义都没有。

  「比起那个,你要好好善待外孙喔。」

  这一句话让族长理解米雅想说的事情。

  过去自己受到身为族长的坚持与荣誉束缚,跟女儿对立。结果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

  眼前的年幼公主,是在告诫不要对外孙又犯下相同的过错,族长是如此理解。

  「承蒙公主殿下的体贴,实在让我愧不敢当。」

  族长硬挤出来的声音些微地在颤抖。

  尚还年幼的少女表现的满满关怀,打动了他的心。

  ……但是,米雅会说出这种话,当然并不是出于满满关怀。

  ──如果那孩子是鲁鲁族族长的外孙,放任他在孤儿院会很严重。

  虽然多少有些改善,仍然是贫民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后,只要发生事情,鲁鲁族的人们会在各地起义。

  最好趁现在摘掉危险的嫩芽。

  ──让那孩子回到这座森林是最好的办法。为此得要族长温柔地接纳他,好让他不会再想回孤儿院……

  坚定无比的以自己为优先。

  在场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米雅的发言在背后是满满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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