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二十五话 身为国王、身为父亲

  将时间稍微往前倒转。

  独自留在国王房间的迪欧娜,用有些紧张的表情注视着亚伯兰。

  「那个,陛下……」

  「抱歉特地要你留下来。我想再次跟你致谢。」

  亚伯兰静静地低下头说:

  「刚才谢谢你阻止我。不光是我,你还救了艾夏尔的命。感谢你。」

  「不,您多礼了……我只是刚好站在您身边而已。」

  迪欧娜慌张地挥手。

  「这样啊……不过信赏必罚是公正的基本。要是我能够提供某种谢礼就好了……」

  「不,真的不用什么谢礼……」

  「什么都可以喔。不要东西的话……对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也行……」

  这句话让迪欧娜的肩膀抖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亚伯兰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很在意刚才说话途中你一脸有话想说。我猜想你是不是有问题想要问我……我有猜对吗?」

  「…………」

  「这里没别人在。假设迪欧娜小姐说出去,只要我不承认就总会有办法。你不必顾虑,问你在意的事情就好。」

  帝国边疆伯爵的女儿不管说什么,只要亚伯兰否定就没事了。有没有说过的争论上,亚伯兰是绝对性地有利。

  亚伯兰的意思是──这样一想,问些不太方便的问题也行,他也会老实回答。

  既然如此……迪欧娜重新注视亚伯兰。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亚伯兰陛下,那时您有发现艾夏尔殿下把某种东西放进饮料里对吧?」

  那时、那一瞬间……迪欧娜明确地看见。

  亚伯兰不知为何对艾夏尔投以严厉的视线。

  面对这个问题,亚伯兰不禁苦笑。

  「喔,你果然有发现吗……对,我的确发现那孩子把某种东西加进席翁的饮料里。虽然我没想到会是致死性的毒药……还以为他是要恶作剧才加进去。原本还打算斥责他不该做这种事……」

  「果然是这样啊……那么该不会您差点从露台上摔下去也是故意的?」

  「摔死的话就无法得知是中毒还是意外。但既然是脸上会有特征的阴毒,迟早也会被发现……」

  亚伯兰试图袒护过儿子。

  这件事让迪欧娜感到很高兴……所以。

  「陛下真的有打算要处死艾夏尔殿下吗?」

  她对这件事感到疑问。

  面不改色地要对儿子宣判的亚伯兰,和那时即使牺牲自己也想保护儿子的他,两者实在是对不上。

  「虽说是过失,对王下毒的人要判处死刑。招致国家混乱的大罪,以死刑制裁很正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

  那是无从否定的事情。正常来想要推翻这种判断很困难。

  「任意扭曲裁决,将会撼动王的正确。而王的正确一旦动摇,人民会受苦。」

  他用严肃的语气说完后──

  「不过,那是限于对象如果是『王』。」

  「如果是王…………?难道。」

  迪欧娜因为这句话察觉到亚伯兰的真正意图。

  「您是打算退位吗?把王位让给席翁王子……」

  「说得更正确是打算当作我已经退位了。在那场舞会前早就把王位让给席翁。如此一来,艾夏尔的罪多少也会减轻。而且靠新王登基的大赦能够免除死罪吧。」

  「不过,加冕仪式……没完成那个仪式不是无法将王位让给席翁殿下吗……」

  向国内贵族和周边诸国昭告新王登基的加冕仪式。平常的话是在那时王位才会转移给下一任新王。

  因此无法私下转让王位,不是吗?

  亚伯兰摇头否定迪欧娜的问题。

  「摊开历史,加冕仪式并不是有那么悠久历史的典礼。要接下王位,唯一必要的仪式是由中央正教会的司祭进行的『受膏仪式』。」

  大陆所有国家都将王权的正当性置于中央正教会的神圣经上。

  王是由神委托统治该地的人。因此继承王权的人该做的就只有从神手上接下权威的仪式。将象征神明祝福的香油从头淋下,让身体带有神的权威,受膏仪式正是这个过程。

  以仪式来说并不是规模多盛大的仪式,在过去的历史中,暗中进行的例子并不少。

  「然后拥有那种资格,司祭以上的存在幸好也在场。」

  「拉斐娜大人……」

  中央正教会的圣女也在现场。

  那么,只要能口径一致说在舞会前席翁已经继承了王位,或许就能拯救艾夏尔。

  「为了拯救艾夏尔殿下,您打算从王位退下……」

  「不管怎样,要在不动摇王的正义下,拯救艾夏尔免于死刑,本来就得用强硬手段。为了负起责任,我起码得做出退位这种程度的事情。」

  静静地说完后,亚伯兰温和地闭上眼。

  「而且……把艾夏尔逼上绝路我也有责任。身为父亲的……」

  「陛下……」

  「身为王要保持正确,和身为父亲要给儿子爱……有时无法两全其美。我在那时打算选择艾夏尔。虽然身为父亲是正确的行为,但会有损王的正义。要决定退位,你不觉得已经是足够的理由?」

  接着亚伯兰笑出来。

  「不过,帝国的睿智轻易就超越我的思考。要是没有这次的骚动,我也没办法察觉艾夏尔的内心。那孩子或许迟早会做出同样的事情,犯下杀害亲兄的大罪……她将事情引导到能想见的最佳结局。」

  迪欧娜点头赞同感慨的话语。

  「是的。米雅殿下就是那样的人。」

  重要的朋友获得亚伯兰王的认同,让她感到与有荣焉。

  「抱歉留你下来。虽然我是想回答你的疑问,不过变成让你听我抱怨了。」

  「不……感谢您的体贴。」

  亚伯兰露出柔和的笑容,再度低头致谢。

  「还有,我不只感谢米雅公主,也很感谢你。我很高兴听到你说出不袒护家人是错误的。我要再次向你道谢。」

  于是迪欧娜离开房间。

  迪欧娜快步走在走廊上,不由得去思考。

  思考王的孤独。

  越想维持正确,亚伯兰王就得越远离身为人类的感情。在她的眼中看起来是如此。

  然后迟早席翁也……

  迪欧娜到达会场时,正是席翁和阿贝尔之战进入最高潮的时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