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赤岭攻防战

  隔天一早,翠兰被人与马匹慌乱踩踏的脚步声吵醒。躺在她身旁的是一头柔软卷发盖住脸庞的朱璎,她正用不安的眼神看着翠兰。

  帐篷中,凝结的冷空气依然昏暗,看来尚未日出。

  「别担心,朱璎,我出去看看情形。」

  翠兰下了床,整理好衣服后走出帐篷。

  东边的天空已散发出黎明的淡淡光辉,平原却依然沉浸在白色的晨雾中。她好不容易才将雾中走动的人与马的影子看清楚。

  如果随意进入这一大片浓雾之中,说不定会被惊慌的马匹踢中。

  但是翠兰依然焦急地跨出了脚步。

  尽管开口闭口都是公主,道宗却未向她报告队伍中的异状。

  毕竟自己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所以也不能怪他没尊重自己,但是毕竟自己也算是构成这支队伍的「主因」,多少也该及时向她报告状况吧

  还是说,凡事都想知道的翠兰很奇怪?所谓的公主,难道要像落入水里的花朵?抑或如风一般虚无飘渺地存在就行了吗?

  开什么玩笑!

  翠兰将松开的腰带重新绑好,迈入雾中。此时她听到了振翅声,一个柔软的东西擦过她的脸颊掉在地上。

  捡起来一看,是一根偌大的咖啡色羽毛。

  似乎有鸟类在雾中飞翔。

  当翠兰用手指转动羽毛时,桑布扎由浓雾的另一端出现。

  「公主殿下,您醒了啊。」

  「这骚动是怎么回事?桑布扎大人。」

  听到翠兰这么问,桑布扎耸了一下肩。

  「好像是脚夫们偷了行李逃走了。」

  「怎么可能」

  「是真的。」当翠兰叫出声的同时,背后传来慧的回答。

  慧从雾中现身,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白,不过他的皮肤原本就很白晰,所以这说不定只是翠兰自己想太多。他那剪短的金发上沾附着水滴,散发出细致的光芒。

  「刚才确认完毕了。宫女也逃走了四个人。」

  慧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

  「总之,已派使者到鄯州去了。无论他们要往哪儿逃,一定都得先回到鄯州的镇上,因为他们需要先把带走的行李换成金钱。」

  「马匹有被偷走吗?」

  「我们的大约被偷走了四匹,吐蕃的马则没事。」

  「那几位宫女是被脚夫带走的吗?」

  「不是,是她们自己想逃走的。宫女们都在同一个帐篷内休息,要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女人带出来,还要不被其他宫女发现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们是靠自己的脚跑走的。」

  「是这样啊」

  听完慧的话,翠兰点了点头。

  作为宫廷的女性员工,宫女的身分还分为好几种。这次翠兰所带的宫女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未曾见过公主容貌的官婢(宫廷的奴隶)。

  这些官婢之中,包括了因为遭到连座处罚而被剥夺市民权的良家子女,还有被拐骗卖掉的地方豪族之女。尽管受过高等教育也熟知各项礼仪,不过她们到死也无法离开皇宫。

  这次的吐蕃之行,虽然让她们怨叹不已,最后却演变成了千载难逢的脱逃机会,这似乎也不值得稀奇。

  同样身为奴隶阶级的脚夫就更不用说了。

  「看来情势似乎相当不稳定啊。」

  听到桑布扎蕴含着笑意的声音,翠兰松了一口气。因为厌恶去吐蕃而逃亡一事,对吐蕃人而言自然是个侮辱。

  但是,桑布扎的表情看来反而挺轻松的。

  「请不用担心,公主殿下,吐蕃也有侍女喔。」

  桑布扎轻笑着从翠兰他们身边离开。

  一行人自营地出发时,已经是中午的事了。现在人数锐减,队伍大半是由士兵所构成。会逃走的人,都是因为不知道进入吐蕃后还会遇到什么状况才会这么做的。昨天被卷入轿子翻倒事件而受伤的脚夫,几乎都已经逃走了。

  天空与昨天正好相反,布满了乌云。

  被灰色云朵所遮盖的天空虽然看不到闪电,但是饱含湿气的强风吹拂着草原,周遭弥漫着即将要下雨的味道。

  「好像会下雨呢。」

  跟在翠兰身后的慧,一个人嘟嚷着。

  从后面跟上来与慧并排同行的桑布扎,却用充满自信的声音否定了慧的猜测。

  「不会下的,请放心。」

  翠兰从他们两人的对话之中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将视线朝向与桑布扎同乘一匹马的朱璎。与她四目相接的朱璎稍微侧了一下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她应该也想起了翠兰祖父的事吧。

  一旦下雨,商队就无法移动,而翠兰家的生意也会暂时变得清闲,因此翠兰的祖父决定下雨的日子就在家里打牌,而这也包含着要招待留宿家中的商人之意。

  实际上,翠兰并不觉得祖父是真心想招待客人,他总是喜欢认真决胜负,不但毫不客气地赢客人。有时为了获胜还会要点小手段。

  『喂,朱璎,帮忙占卜一下吧。』

  每当遇到要作决定的危急状况时,祖父总会向朱璎求救。

  而见多了这种状况的朱璎,则会非常干脆地拒绝。

  『来不及啰,老爷。决断力也是实力的一种唷!』

  每当听到他们两人套好的对话,桌前的商人们总会笑得合不拢嘴。而翠兰最喜欢一边听着他们的声音,一边眺望外头的雨烟。

  当然,雨如果下太久也是很恼人的。翠兰的工作是帮忙照顾商人们的马匹,这种时候即使帮满身大汗的它们洗澡,也几乎干不了。也有些马匹还会因运动不足而发胖,导致身体状况变差。

  即便如此,偶尔来场雨也能为身心带来放松的机会。

  「如果喀鲁大人在的话,就可以确实判断是否会下雨了。」

  桑布扎沉稳的声音,将翠兰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我们的宰相大人,可是预测天气的行家喔。」

  「那就是魔术的真相吗?」

  翠兰这么一问,桑布扎的脸色抹上了些许阴影。

  「现在的天气不适合谈论魔术,待云散开、天气晴朗之后再说吧。」

  留下这句话的桑布扎策马前进,到队伍前方去了。

  即便翠兰想问慧,他也骑着马退了下去。

  为何大家都走了?翠兰正觉得可疑的时候,由前方而来的道宗将马骑到她身边。

  道宗向翠兰致歉。他白色的胡须正随风摇动着。

  「今早由于臣的监督不周,让大量的叛徒溜走了。前去追捕他们的命令下得太晚,导致连一个叛徒或是任何被盗走的物品都没能取回来」

  「这不是道宗大人的责任啦。」

  翠兰以不介意的口气回答。

  他应该道歉的对象是吐蕃王。

  以及唐朝皇帝李世民。

  也就是掌握了这支队伍最前端与最后方的两位领导者。

  「昨天发生的事,堤-涩鲁大人也已经知道了,道宗大人不用担心会被吐蕃王责备;就算是皇上,应该也不会把自己挑错人这件事怪罪到道宗大人身上。」

  「诚恐地为臣的失误」

  道宗没有对翠兰的挖苦感到生气,而是神情萎靡地将头低下。

  这一刻,翠兰对这位踏入老年的武将感到相当过意不去。

  虽然他的话总是尖酸刻薄,却不是坏人。对于专司祭祀、礼法等的礼部省长官来说,他只是对礼仪举止方面抱持着强烈的坚持。这个职位也可说是他的天职。

  此外,他也拥有武将的一面。身为公主和亲队伍的随行者,想必背负了很大的责任吧。所以会这么爱面子也是无可厚非。

  「昨天我问过堤-涩鲁大人了,那座山是日月山吗?」

  用这个问题代替饶恕的话语,翠兰指向耸立在前方的山峰。

  道宗有气无力地笑着并眯上双眼。

  「日月山吐蕃的人们好像都是这么叫的,不过,唐人们称它为赤岭。我在五年前,曾奉皇上之令越过那座山。」

  「是为了战争吗?」

  对于翠兰有点顾忌的问法,道宗扬起了下巴。

  「没错。不过对手并非吐蕃,我们是前去讨伐吐谷浑。」

  「吐谷浑」

  『河原并非吐蕃,而是吐谷浑的领地。』

  昨夜道宗拼命强调的话,再度在翠兰耳边响起。

  「吐谷浑是怎样的国家呢?」

  翠兰不直接问为何在河源举行婚礼对大唐帝国是屈辱,只是希望道宗能告诉她事情的梗概。唐周边的小国多如繁星,想要详细了解唐与每一国的关系是很困难的,但是她仍希望避免听到道宗身为唐朝武将所说的片面之词。

  「吐谷浑是游牧民族的国家。」

  胡须随着微风摇晃的道宗开始讲述。

  「百年前,听闻它是支配了从这一带到赤岭那端被称为青海的地区的大国,甚至连通往西域的玄关口阳关都在其势力范围内。但是后来逐渐衰退,如今已退化成一个小国。会演变成如此,全因三代前的国王杀了与隋朝同盟的兄长并夺取王位,甚至还将兄长之妻的隋公主据为已有。」

  「与兄长的妻子再婚吗?」

  「是的。身为弟弟。无论兄长的生死,本来就应该对兄嫂心存敬意才是,然而他却将其纳为已有,因此听说公主的父亲隋文帝非常震怒。」

  接下来道宗停了下来,看得出他稍有犹豫。

  翠兰明白道宗踌躇的理由。

  正如他所说,在汉人的观念里,嫁过来的女子就是家族的一分子,所以就算是与丈夫死别,也不应该与流有该家族血脉的人再婚,这等同于近亲相好,是被视为违背人伦的行为。

  但是游牧民族却有着这样的习惯,当继承父兄的财产之际,会将除了生母之外其余的女子全部接收,成为自己的妃子和小妾。

  这也是汉人讨厌游牧民族的理由之一。

  然而在十四年前,这种禽兽不如且被众人所鄙弃的行为,现任唐朝皇帝李世民也曾做过。他将弟弟元吉的正室杨氏变成自己的爱妾。

  「惹火隋文帝的吐谷浑王后来怎么了?」

  翠兰催促他继续讲下去,道宗似乎松了一口气地继续说道:

  「五年前,他被向唐朝表示臣服之意的儿子顺殿下杀了。」

  「也就是说,那位顺殿下取下父亲的首级自立为王啰?」

  「这个嘛吐谷浑内部分为亲唐派与反唐派,即位后的顺殿下,不久后也被杀害了。现在的国王是顺殿下之子诺曷钵殿下。」

  「那位诺曷钵殿下是与唐朝敌对的吗?」

  翠兰问完,道宗以不悦的表情摇摇头。

  「诺曷钵殿下是唐的同盟者。他的父王顺殿下也曾长期待在汉人的土地,还曾经受封辅佐皇帝,因此身为他儿子的诺曷钵殿下不可能与唐朝敌对。」

  「但是,吐谷浑内部还是有反唐派存在对吧?」

  「对,问题就出在这里。」

  道宗的声音转为强硬。

  「吐谷浑先王顺殿下宣告即位当时,对于他与大唐帝国结盟不满的弟弟尊王,也自封为吐谷浑王。」

  「意思是指,有两个吐谷浑啰?」

  「正是如此。待尊王过世后,其子马札多哥可汗也继承了其父的脚步。」

  「而『河源』是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土地对吧?」

  总算讲到重点了。翠兰点了好几次头,在心中玩味着这个终于引导出来的答案。

  恐怕这个由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吐谷浑,是将吐蕃作为后盾吧。

  然而唐朝却只认同由诺曷钵统领的吐谷浑,并不承认马札多哥可汗。

  大唐帝国绝对不能承认马札多哥可汗。说它是大国也好,小国也罢,吐谷浑的领土所在之处只要稍微再向外延伸一点,就会抵达西域了。

  倘若吐谷浑的领土全部归马札多哥可汗所有,日后大唐帝国恐怕就无法与吐蕃争夺西域的利益了。

  没错在松州被吐蕃击溃时也是如此。李世民在觊觎攻下西域的机会。

  那时正好是镇压住隋末时期的内乱,国力达到鼎盛之时,李世民冀望能将从大食与天竺得来的利益,全部存进国库内。

  为此,他想要攻打高昌国。那是距离大唐帝国前进西域的玄关口玉门关非常近、并且对唐朝采取反抗态度的绿洲王国。

  两年前的李世民为了完成这个目的亟欲出兵。

  吐蕃侵略松州这件事,对他而言只是件芝麻小事。

  然而,又无法就这样舍弃松州。

  杀了皇兄篡位的李世民,最害怕的莫过于被盖上没有资格当皇帝的烙印。大唐帝国的人民会认可他为皇帝,是因为他乃平定内乱的英雄,也是回复了唐朝国力的政治家。

  李世民唯有在战争中不断获胜,才能显示自己的正当性。

  为了出兵西域还是夺回松州而烦恼不已的李世民,吐蕃此时提出与公主和亲的要求,对他而言正是场及时雨,更何况对方还愿意称臣。

  于是,翠兰被选中了。

  这是基于唐朝的社会规范「结婚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

  既然觉得吐蕃是臣下,那直接说因为我也是臣下之女不就好了?

  翠兰没好气地想着。

  另一方面,她也能理解为何李世民不愿惹恼吐蕃的原因。

  那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翠兰本身也是因为不想惹李世民生气才愿意伪装成公主,因为李世民拥有将翠兰全家冠上莫须有之罪的权力。

  「倘若在河源举行婚礼的话,就代表我大唐帝国承认了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吐谷浑,对吗?」

  翠兰认真地询问道宗。

  留着山羊胡的老将陷入了思索,在短暂的沉默后,摇了摇头。

  「其实并没有这么严重。」

  「那您昨天说的并不对啰?」

  「是的。后来臣思考了一下,听说马札多哥可汗的母亲是吐蕃王的姊姊。利用这层关系的话,或许就可以把吐谷浑的国名问题从这件事里剔除了,毕竟对丈夫的姊姊尽到应有的礼数,对汉人而言也是种美德。」

  这种虚假的美德有用吗?想反问的翠兰,努力地不将这句话说出口。

  微风吹动的发丝轻拂着翠兰的脸颊。

  被风吹到冷得回过神的翠兰一抬头,瞬时有一道朱红色的光如箭矢般射入眼睛。

  不知从何时开始,道路变得非常倾斜,原本应该还很远的山峰已经离他们很近。尽管陷入相连山峰间的太阳已失去了上午的热度,却依旧散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翠兰身边的风景正变换成深沉的色彩。

  日正当中的溽暑如今隐藏到影子里,傍晚时分的寒气静静地从马蹄下窜起。

  待翠兰发现时,背着佛鑫的阳善正在取下她的马辔。

  翠兰对她在马上打起盹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立即开口道歉:

  「抱歉让您费心了。」

  阳善摇摇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没这回事。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公主殿下看起来真的很累的样子,其实我也累了,昨晚为了照顾伤者们到处奔走,结果天亮时一看,大家居然都逃走了!」

  「就是说啊!你的心力全都白费了。」

  翠兰也以苦笑回应阳善充满笑意的牢骚。

  她最初并没有考虑让僧人同行,是吐蕃的宰相喀鲁向她提出建议的。吐蕃并没有佛教,然而他建议如果想要有心灵的支柱,最好向皇上拜托,让僧侣加入和亲的队伍之中。

  虽然他讲得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翠兰与大多数的唐人一样,同样会去庙里拜拜,对僧人也抱持着尊敬之意。如果佛教就此由自己的人生中消失就太可悲了,因此翠兰考虑向李世民提出让僧人同行的要求。

  但是另一方面,她认为同行者少一点比较好。

  因为被命令一同前往吐蕃的人们,想必会表现出相同的激烈不满,而且,她总觉得喀鲁只是在哄她罢了。

  「我不需要僧人同行。」

  听到翠兰这样回答,喀鲁问她为什么?

  翠兰稍微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挤出毫无破绽的回答。

  「吐蕃应该也有各位尊信的神明吧?我决定信那位神。」

  听到这个答案,喀鲁退让了,他在口头上表示同意。

  过了几天,当翠兰得知依然会有僧人一同前往吐蕃时,不知为何感到有点挫败。

  不过现在她却觉得有阳善等人同行实在太好了。

  这个队伍中并没有医生。

  僧人虽然并非医生,却比一般人拥有更广泛的知识。

  尽管大部分的人都逃走了,但是受伤的宫女与脚夫有获得妥善的治疗,让翠兰感到十分放心。

  「脚夫他们的伤势如何?」

  「很幸运地,并没有人骨折,也没有人受到内伤,大家都算平安,还有力气将供应的食物通通吃个精光。」

  「这样吗?太好了。」

  翠兰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感到不可思议的阳善眯起了眼睛。

  「说到这儿,那位脚夫究竟讲了些什么?」

  「啊,您是指脚被抓住的事吗?」

  昨天听到阳善说的话时,翠兰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横躺着或是在水中就算了,走在草原正中央居然也会被谁抓住脚就算真的有人被抓住脚,应该也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而这个被抓住脚的人,恐怕会因此被后面走来的人或马踩扁吧。

  面对陷入沉思的翠兰,阳善开始发表高见。

  「我觉得是幻术,因为我听说吐蕃有被称为魔术师的人」

  「嗯,我也有听说魔术师这件事。」

  「虽然不太了解详情,不过我想应该是像道士或方士一样,能操弄鬼神或使用妖术的人吧。如果是这种人的话,要抓住脚夫的脚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抓住脚夫的脚要做什么?为了让宫女和脚夫他们受伤吗?」

  「这我也」

  阳善一时语塞。

  翠兰也对自己居然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一举感到不好意思。

  魔术这个罕见的名词是属于吐蕃人的,不过他们并不想提这件事。就算假定吐蕃王身边的人对与公主和亲一事抱持不同意见,对阳善而言,也只不过是在某个未知国度所发生的事情罢了。

  阳善退下之后,这次换慧的马与翠兰并行了。

  「你和那个白和尚在讲啥?」

  面对慧唐突的提问,翠兰投以严厉的视线。

  「他不叫白和尚,要叫他阳善大人。」

  「真烦哪,我最讨厌和尚了,总是说些自以为是的话,什么忙也帮不上。」

  「阳善大人可是帮了很多昨天意外受伤的人喔!」

  「然后那些人夹着尾巴跑了,根本不算帮到忙。」

  慧啐了一声,将眼光移向前方的山峰棱线。

  「话说回来,前面好像开始扎营了,今天似乎是要在山腰架帐篷。」

  「如果能跨过这座山就好了。」

  「那样的话,应该就会在下坡路的山腰上扎营吧。」

  言外之意就是反正结果都一样。听到这句话的翠兰的双颊涨红了。

  突然,她感到有道如剌般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她,因而抬起头来。

  视线是从正面山坡上的棱线中射来。

  翠兰抬起手遮住夕阳,寻找视线的主人。

  但是夕阳依旧令人目眩,她无法直视那个方向。因强光而渗出的眼泪,让眼前的山脊和走在前头的马儿尾巴都变得模糊了。

  「怎么了?翠兰。」

  翠兰没有回答一脸担心的慧,反而挥鞭策马前进。

  昨天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这件事,算是当作自己多心。

  但是这次的视线并不是自己想太多。

  虽然不清楚这个视线下隐藏了什么样的意图,不过确实有活生生的人在注视着她。

  随着马鞭挥下,马匹重重地迈开脚步向前狂奔。

  伴随着马蹄声,一阵烟尘扬起。

  「等一下,翠兰!」

  不顾慧的阻止,她骑着马冲向棱线那端,队伍里的人无一不对翠兰投以讶异的眼神,而久未体验的疾风吹抚着她的颈项。

  转瞬之间,翠兰忘却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她想要就这样一直奔驰下去。

  而此时,神秘的视线也消失了。

  如今在山峰棱线之间的,只有火红的巨大夕阳。追过来的慧与停下马的翠兰并排,小声地嘀咕着。

  太阳比预期中还早下山,一行人就按照预定在山腰度过夜晚。

  虽然人数比前一天少了许多,但是和昨夜相比,显得格外安稳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吐蕃的仆役们开始架起帐篷,唐朝的士兵们各自准备铺设地铺;有空的人则帮忙生火,在大锅里烧水煮汤。

  「桑布扎大人真是一位奇妙的人呢。」

  阳善递给翠兰一碗盛了汤的碗,并小心翼翼地说道。

  「哪里让您觉得奇妙?」

  接过碗的翠兰回问阳善。

  今晚他们选择围在炉火边,喊着腰痛的朱璎则在帐篷里休息,虽然翠兰想要照顾她,不过朱璎表示想一个人静一下。

  再者,总是很啰唆的道宗建议翠兰今晚与大家同席。

  说不定是因为他被傍晚突然骑马狂奔的翠兰吓到了吧。

  而道宗现在正与吐蕃的大臣们在同一个帐篷里讨论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人盯在一旁监督。

  或许是因此而放松的关系,所以阳善的口吻也轻松了起来。

  「桑布扎大人问了我各式各样的问题,看来他好像很在意脚夫所说的话,不过我还是无法相信魔术这类的事。」

  「不过,地方不同,住的人也不一样喔。」

  往翠兰身边靠的慧,一边站着喝汤一边插嘴。

  「住在汉土的人们所不知道的幻术或鬼神也是存在的吧?」

  慧挂在腰间的长剑前端轻轻顶到了阳善的肩膀,拥有端正容貌的青年僧侣皱了一下眉头,稍微往旁边移动。

  「啊,抱歉。」

  明明就是故意做出这种讨厌的行为,慧却装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歉。

  阳善则以微笑接受了他的道歉。

  「说到这里,公主殿下傍晚时分是打算要往哪儿去呢?」

  「那时候有人在山顶上。」

  翠兰压低声音回答。

  听到答案的阳善,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恕我直言,那时离山顶遗很远,在那种距离下不可能看得到人。难不成公主殿下也会使用某种幻术吗?」

  「不,我什么都不会,可是我有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您是说气息吗?但是在距离很远的条件下,位在山顶的人也一样吧。也就是说有可能他并没有看到公主殿下和队伍,只是单纯站在那里而已吧?也有可能是被风吹动的夏草或是野兽之类的在那里。」

  「说得也是。」

  「可是,游牧民族的视力很好。」

  相对于表示同意的翠兰,慧在一旁提出反驳。

  「他们没有文字,所以不看书籍。相反的,他们必须保护广阔草地上的家畜不受野兽侵害,因此他们拥有能看清远方事物的优越视力。」

  「这样的话,可能是吐谷浑的人民吧。」

  听到翠兰小声地说,阳善露出了笑容。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毋需担心了,因为吐谷浑是臣服于大唐帝国的国家。」

  一说完,阳善便神色匆匆地离开了营火。

  目送阳善的背影,慧在批评之中混着叹息声。

  「白和尚果真是个怪人啊。」

  翠兰一边露出苦笑,一边盯着熊熊燃烧的柴火。

  被红色火焰所包围的薪柴,不时飘散出细长的白烟,如同红玉般闪闪发光。翠兰在不知不觉中被晶莹剔透的红色、以及点亮周围的金色吸引住。

  就在此时

  火焰中心有什么东西在动。

  在有生命的物体绝对无法生存的灼热空间里,「那个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一开始看起来像是个不太自然的黑色小树枝。

  但是,渐渐地可以看出那是个人的形状。

  可以站在手掌上大小的迷你人影「那个」的四肢激烈地摆动着,像在跳舞。

  除了翠兰之外,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异象。

  「慧!」

  翠兰用近乎哭喊似的声音呼喊着慧。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她无意识遮住嘴巴的双手盖住了自己的声音。

  翠兰想站起来逃离发生在眼前的怪异现象,可是她的双脚就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

  在火焰中心跳舞的人影,急速地变大。

  「快过来!」

  慧抓住翠兰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量拉走她。

  紧接着

  舞动的人影增大到仿佛要冲破天际。

  里头装着汤的大锅不断往上冒,最后被往上窜起的双手弹开飞向空中;烧得火红的薪柴也四处飞散,掉落在营火周围的人们头上。

  大家惊慌失措地不断叫喊,争先恐后地想逃离这个突发意外。

  「朱璎在帐篷里!」

  「不行!!别抬头!」

  慧用斗篷紧紧包住翠兰的头以及她脑海中的疑问,下一瞬间,他几乎是用扛的将翠兰扛离那个现场。

  这段时间让人感觉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当翠兰被放到岩石后面,重新将视线投向发生异变的地点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在离营地很远的地方。

  黑影舞者已经消失。

  散落在地上的薪火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纷乱走动的士兵们声音此起彼落;从帐篷中冲出来的武将不知道异变发生的原因,慌张地要求了解状况;而藉由其它的营火,也映照出在混乱中茫然伫立的宫女身影。

  「回去吧,慧。不去救朱璎的话」

  「等一下,翠兰!」

  慧拦腰抓住摇晃着身体想站起来的翠兰,并粗暴地将她拉了回来。

  就在翠兰心中燃起反抗之心的瞬间

  忽然有好几座帐篷着火了,士兵们的口中再度发出惊叫声。

  但是士兵们并没有前去灭火,反而像在驱赶什么东西似地挥舞着手脚,其中也有人拔出剑在空中乱砍。

  可是士兵们的周围并没有任何东西。

  尽管如此,却有边抓着胸口边惨叫倒下的士兵出现。

  也有试图骑马逃离营区的人,却在还来不及跑远,就从未装马鞍的马背上跌落,一动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

  「把头低下!!」

  慧怒斥着压下翠兰的头。

  她反抗着那股力量,从岩石后方探出身子。

  这回是真的有人在棱线那方。

  这么想的瞬间,有一群骑马的人伴随着撼动大地的轰隆声,从斜坡上冲了下来。

  这群人既无旗帜,也没有排成任何队形,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阻碍到相互的前进动作,全速冲入营区。

  这场突如其来的奇袭,让原本就处于慌乱状态的士兵们更加无法应付。

  大家乱成一团左闪右逃,完全没有尽到护卫的责任,几乎全都作鸟兽散了。

  而骑马的那群人则在慌乱的士兵们之间纵横穿梭。

  薪柴的余火在马蹄的踩踏下,余灰四处飞散。他们不时让马匹巨大的臀部互相碰撞,而原来应该生性胆小的马匹们,立即安静地听从鞍上主人的指示。

  他们每个人都很熟练驯马的技巧。

  「看来他们并非盗贼之流啊。」

  慧自言自语着。

  头被压低的翠兰,以嘶哑的声音问慧:

  「不是盗贼是什么」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躲在这种地方了。」

  慧立刻反驳翠兰急昏头的发问。

  紧接着,夜晚的平原上响起了如丝绸撕裂般的细微惨叫声。

  「不是我」断断续续的声音穿过了喧闹声传到翠兰这边。

  「朱璎!」

  翠兰挥开慧的手,从岩石后方跳了出去。

  即使翠兰感觉到慧想从后面抓住她的手却扑了个空,她并不予理会。

  那群人离开了营区,直奔山顶。

  翠兰看到了在他们之中

  不对,不是看到,而是她感觉到。

  朱璎被抓上马带走了

  在这种地方如果被不知名的人掳走,恐怕再也无法见到活蹦乱跳的朱璎了。

  总之得去把朱璎抢回来!翠兰焦急地想着。

  她跑回营区,抓住身边一匹马的缰绳,一口气跃上马背。

  虽然没有安上马鞍,不过只要有缰绳的话就有办法骑。

  以掌代鞭给予马肩一击后,受到惊吓的马儿立即顺从翠兰的指示,开始追赶抓走朱璎的那群人。

  想要追上早已跑远的马群并非难事,因为落单的马为了追上同伴会拼命地跑。

  问题在于任凭马儿追赶的翠兰,究竟该如何应付这无法预料的状况呢?

  如果马匹不幸被石头绊倒的话,她就会有从马背上被抛到前方的危险。

  如果和马一起摔倒的话,也会被马匹直接压在下方。

  不过翠兰并没有一边确认路况一边前进的时间。前方的马群宛若飞行般地快速前进,感觉好像只要稍一松懈,他们就会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们一口气街上斜坡、越过山背的马群,离开了道路,奔入左手边的岩石地带。

  翠兰也驾马跟在后面。

  左右耸立着高大岩壁的捷径被巨大的岩石遮蔽,因此月光照不进来。想要穿过这片漆黑之地着实需要异于常人的勇气,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犹豫不决了。翠兰奋力抛开恐惧感,穿过捷径。

  翠兰不知道自己究竟骑了多久。

  当身上开始冒汗之际,耳边传来了伴随着夜风、如同漩涡般的水流声。

  抓走朱璎的马群,穿过岩石地带的捷径在河边停了下来。从水声听来,那是一条相当湍急的河流。

  而在岩石地带的左右,则是茂密的灌木林。

  在不远处下马的翠兰,解开自己的腰带将马的两只前脚绑在一起。这么做不会让马无法站立,也不用担心它会随意跑掉,虽然这会令马感到难受,但总不能让它跑到敌人那边去。

  处理好马匹的翠兰,藏身在树丛后方窥视敌人。

  身穿异国服装的六、七名男子熟练地下马。

  「替公主殿下升火!」

  其中一名男子以冷静的口吻命令其他人。

  凭着这一句话,翠兰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了。

  男子刚才说的是吐蕃话。

  「坦凯鲁,把所有的毛皮都盖上去,为公主准备座位!」

  「不知道她要不要来点酒呢?唐朝的服装看起来好像很冷。」

  在迅速准备升火的男子旁边,那名叫做坦凯鲁的男性一边铺着毛皮一边问道。

  「这样啊」抱着朱璎的男子,自言自语地说着。

  没多久,小小的营火升了起来,映照出朱璎苍白发抖的身影。

  「朱璎」

  翠兰咬着唇,目光如炬地盯着那群男子。

  他们穿着宽松袖子的衬衣与皮制上衣,以及到小腿肚的皮制长靴,其中也有人披着毛皮。从他们的服装来看,果然是吐蕃人。

  翠兰其实并不清楚吐蕃人的装扮。

  但是他们的打扮与桑布札所展示的传统服装非常类似。

  不过就算知道他们是吐蕃人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需要的是剑,翠兰对于自己居然空手追着他们而来感到无比懊悔。

  可能的话,真希望立刻冲出去把朱璎救回来。

  可是手上连把剑都没有,她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同时打倒这么多人。

  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武功高强的样子。虽然体型各不相同,却没有一个人有多余的赘肉。整体而言,他们都很高大,而且动作灵敏。

  虽说如此,也不能一直这样从容不迫地观察对方。

  翠兰看不出他们的目的何在。

  等到朱璎发生什么事的话就太迟了。

  翠兰挺直焦躁不安的身躯。

  就在这时,从身后有只手伸过来掩住了她的嘴巴。

  「完了。」翠兰全身冒出冷汗。

  「嘘,安静。翠兰,是我。」

  耳边传来慧压低的声音。

  又惊又喜的翠兰安心地瘫坐下来。重新打起精神,转过身去的她,看到的是慧充满愤怒的睑。

  「为什么要这么乱来」

  「我只是来救朱璎而已!!」

  「妳打算一个人对付七个人吗?」

  「有慧在的话就不是一个人啦。」

  翠兰用歪理强辩着,并再次将视线投向男子们那边。

  河边的营火与地铺已经整顿好了,站在中央的男子正在与朱璎说话。

  「大唐帝国的公主殿下,首先为我们的冒犯向您致歉。」

  男子以怪腔怪调的汉语对他抱在怀里的朱璎说道。

  「请您毋需担心,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看来他们并不打算伤害她喔。」

  慧拉起翠兰的手腕,要她回去。

  但是翠兰挥开他的手,否定慧乐观的想法。

  吐蕃男子向朱璎提出「希望您不要逃走」的忠告,并将她的脚放到地上。

  此时,无力的朱璎瘫软在地上。

  「朱璎!」

  翠兰一边叫喊着一边由岩石后方冲出去。

  「笨蛋!!」

  慧气急败坏地喊着,也跟着冲了出去。

  想当然尔,男子们的视线全都投向了翠兰与慧,不对,大部分的视线都集中在慧身上。大概是因为他配着剑,一副武将装扮的关系吧。

  位于中央的男子再度抱起朱璎,丝毫无半点不安地问道:

  「你们是公主殿下的臣子吧?」

  「你又是谁」

  翠兰怒火中烧地反问回去,眼光急忙地扫过聚在一起的男子们。

  这群人之中个子最小的是谁?

  年纪最轻、无法在战场上自立的人是哪一个?

  他们每个人都缠着皮制的腰带,上头配了大小两把剑。现在的翠兰需要武器。

  慧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向前踏了半步。

  「利吉姆殿下,这两个家伙是胡人吧?」

  另一个男人以半身掩护住抱着朱璎的男子利吉姆并开口说话,他手中握着弯曲的短剑,接着另一位男子也站到前面来了。

  「没错。唐朝的军队里并没有女性武将。」

  听到了这名男子的迅速报告,利吉姆露出了不轨的笑容。

  在营火的照耀下,他那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发亮。

  「她是公主殿下的侍女。」

  利吉姆从容不迫地下了判断,并询问怀中的朱璎:

  「没错吧?公主殿下。」

  「是的。」

  朱璎以非常细小的声音回答抱着自己的男人。

  「有什么事的话就请找我,请不要对他们出手」

  「能否请您命令他们两人不要轻举妄动呢?」

  「好的。别、别忤逆他们」

  朱璎现在看起来好像快要昏倒了。尽管她比翠兰见过更多世面,但是刚才一直被挟制在疾驰的马上,想必为她的身体累积了不少负担吧。

  翠兰胸中再度燃起了怒火。

  而且这群吐蕃男子,现在居然想将她与慧的双手绑起来。

  正当男子碰到翠兰手腕的瞬间,翠兰反过来揪住他的手腕,并随即将其拧转过来,然后用手肘重击吓了一跳的男子腹部,紧接着再一扫腿,这名太过大意的男子就摔倒在地。

  但是,跌倒的男子马上拔出了剑,让翠兰无法靠近并站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迅速拔出了剑,慢慢逼近翠兰与慧。

  慧叹了一口气,拔出剑来。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为之色变。

  「总之,让我们先谈谈吧。」

  慧毫无情感的要求声,与营火的声响重迭在一起。

  吐蕃男子们静默以对。

  「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慧问了抱着朱璎的男人。

  他没有回答,但是从表情看来,可以得知他是听得懂汉语的。

  翠兰认为对方并不想谈。他们运用了奇怪的幻术让唐朝士兵们陷入混乱,还侵入营区将朱璎抢走,即使翠兰为了救她而来,他们也没有交还朱璎的打算。

  其他人似乎听不懂汉语,因此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

  就在此时,离翠兰最近的男子伸出手来偷袭。

  翠兰闪过攻击,并以拳头击中他的膝盖。虽然还不至于一拳定胜负,但是男子随即跌坐在地呻吟着。翠兰趁胜追击,用脚尖朝他的下颚一记上踢,紧接着踩住他的手腕使其无法反抗,并将剑夺了过来。

  男子们一阵骚动。

  「别这样,翠兰!!」

  比慧的制止声还要早一步,翠兰已与另一个男人刀剑相向。她知道正面交锋是赢不了的,因此当对方往前踏了一步挥刀后,翠兰一边承接住对方攻击的重量,一边往对方的胯下奋力一踢。

  这个有点卑鄙的攻击,让男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原本以为会惹来一阵怒骂声,然而剩下的男人们全都安静下来并闭紧了双唇。

  翠兰发现,打倒了两个人反而把情况搞砸了。

  可是又不能在此时撤退。

  「把朱璎还来!!有话要说的话就直接讲明白吧!」

  藉由怒吼让自己再一次得到力量,翠兰又往前踏了一步。

  现在离自己最近的是这群人之中个子最小的少年。这下可势均力敌了,正当她这么想的片刻,一双看不见的手击中了她的背。

  「呜!」

  闷哼一声之后,翠兰跌了个舱踉。

  在视线的另一头,她看到朱璎被交付给其他男子。

  「曲札利!!别伤了侍女殿下!」

  到刚才为止还抱着朱璎的男子利吉姆,对少年下了命令。

  少年虽然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依然迅速将位置退让给一个身型高大的青年。

  「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抓住她!齐夫尔!」

  「这家伙似乎和雪豹一样难抓唷。」

  高大的青年露出自信的笑容,与翠兰展开对峙。

  就在此时,慧从旁边窜入两人之间,一剑砍在青年身上。

  「翠兰,快逃!!」

  「不行,不能留下朱璎!!」

  翠兰跑向朱璎所在的方向。

  刚刚抱着朱璎的男子,背对河流而立。

  那个名叫利吉姆的男人伫立在他的前方,凝视着翠兰的行动。

  他的眼神让翠兰犹豫了那是如同紧盯猎物的猛兽一般的眼神;另一方面又同时存有宛如倒映出月色的夜湖般静谧。

  在那一瞬间翠兰觉得自己似乎犯错了。

  片刻的犹豫让她的动作因此迟钝下来。

  脚步毫不停歇的她,勉为其难地拔出剑来。从未实际上过战场,也不曾斩杀过人的翠兰,这个举动充满了危险。

  「利吉姆殿下!」

  名叫曲札利的少年大喊,接着立刻有空气凝结成的团块击中了翠兰。

  手中的剑因疼痛与冲击而滑落,翠兰就这样往旁边移动了好几步。

  这并非她本身的意愿,而是因为攻击力道的惯性将她挤开,不稳的脚步也迫使她无法中途停住。

  就这样摇摇晃晃被推到河岸边的翠兰,在感到脚下踩空后,被抛投到了空中。

  紧接着,有温热的东西碰到了她的手腕。

  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确认那是什么。

  哗啦一声,耳边响起了水声,剧烈的疼痛贯穿全身。

  翠兰掉进了河里

  她自己也知道,但是湍急的水势让她完全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在水面上还是水面下。因为水温过低的关系,她的手脚也麻痹了。

  尽管如此,翠兰仍努力了两、三次想划动手脚。

  在这片刻,水势无情地冲走她。

  水由口鼻侵入,她的呼吸逐渐困难。

  好难受,翠兰在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感觉,而这个思绪也在瞬间被黑暗所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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