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目容之毒 四、侍女自尽

  翠兰和尺尊两人在房间休息,直到有侍女拿灯过来,她们才知道桑布扎等人来访。

  翠兰和尺尊急忙赶到桑布扎一行人等候的会客室。

  一进会客室,便看到拉塞尔一脸不悦地伸出双脚坐在毛皮上,朱璎坐在拉塞尔面前,齐夫尔和桑布扎则站在两人身后。

  “欢迎两位大驾光临。”

  尺尊在门口停下脚步,僵硬地出声欢迎,她的脸从旁边看起来充满紧张感。

  翠兰发现尺尊很怕自己被抓起来,但是看到桑布扎恭敬地行礼,并为自己突然来访的无礼道歉,尺尊紧闭的嘴角也稍稍松缓下来。

  “我是来告知茹央妃夫人暗杀未遂一事的消息的。”

  “那请将拉塞尔殿下带到其他房间去吧。”

  听到尺尊一劈头就这么说,拉塞尔不禁低下头嘟起嘴来,但眼尖的桑布扎笑着请尺尊不用担心。

  “接下来要禀告的并非拉塞尔殿下不能听的内容。首先向您报告茹央妃夫人已经恢复意识了,刚才已经可以喝下两口热水。”

  “…是吗?”

  尺尊面无表情地回应,同时间又松了一口气,翠兰用眼角瞄到她原本紧握在膝上的拳头松开了。

  “接着关于毒杀未遂一事,由于拉塞尔殿下的爱犬耶布立姆的暴行…抱歉,是英勇的行为,让我们知道了尺尊夫人做的糕点里头并没有掺杂任何东西。”

  “但我的嫌疑还是没有洗清吧?”

  尺尊嘴角微微上扬地反驳。

  “现在厘清的只有我做的糕点里面没有毒这件事而已,正常人一定会怀疑我用其他方法下毒的,只要不逮捕到真正的犯人,我的嫌疑永远不会洗清。”

  “您说的没错。”

  桑布扎苦笑道。

  “曾经怀疑过尺尊夫人的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尺尊夫人为了保身所设下的双重诡计。”

  “松赞·干布王的看法是什么?”

  “打完还没有做出任何结论。若犯人是想要陷害尺尊夫人,那就有可能是反对吐蕃与尼波罗门邦交的人,若单纯只是想要茹央妃夫人的命,那就是国内的问题…也有可能和藏地的内乱有关。

  桑布扎这句话让翠兰感到动摇,她想起还在藏地的利吉姆。

  尺尊从旁边紧紧握住翠兰的手。

  那只手温软有力,这突如其来的打气,让翠兰心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安心的感觉。

  “调查应该是有在进行吧?”

  尺尊强势地问道。

  “现在既然还不晓得对方的目的,那也得小心注意妃勒托曼殿下才行。拉塞尔也是,要派更多人护卫在身边,请派松赞·干布王的得力爱将。”

  尺尊接二连三的命令,桑布扎都一一回应。

  “我们就是为此带拉塞尔殿下来这里的。虽然翠兰殿下受命要继续住在这个寝宫,但毕竟不忍心让拉塞尔殿下与好不容易回来的母亲大人分离,大家聚集在一起也比较好护卫,所以想请问可以让拉塞尔殿下留在这个寝宫吗?”

  “…哎呀。嗯…我是无所谓。”

  尺尊望着拉塞尔,态度突然软了下来,拉塞尔则是闷闷不乐地低着头。虽然他想和翠兰在一起,但若要住在尺尊的寝宫他又是百般不愿意。

  桑布扎看出尺尊一脸为难,轻笑出声,眼尖的尺尊注意到这一点,立刻扬起眉毛大声说:

  “快点找到犯人。”

  “是,小的会竭尽全力……啊,话说回来,特拉大人说犯人有可能是反对建造寺院的人,这么一来,巴桑大人就成为最可以的嫌疑犯……”

  “开什么玩笑。”

  尺尊大声吐出这句话,打断桑布扎的话。

  “那个莽撞的祭司,才不会这种对茹央妃殿下下毒,再嫁祸于我这种拐弯抹角的行为。若是他真的认为我很碍事,就会亲自拿剑闯进我的寝宫来了。”

  桑布扎一本正经地表示同意。

  翠兰发现尺尊和巴桑虽然表面上是敌对的,但其实却意外地互相理解,对此她有点感到惊讶。

  桑布扎一离开,室内便充满紧张的气息,因为尺尊和拉塞尔的对立越来越表面化。当然尺尊本身不打算和拉塞尔对立,拉塞尔也不想和尺尊战斗,只是两人之间确实有难以抹灭的紧张感。

  这时尺尊突然开口了。

  “拉塞尔殿下,您要不要和我比赛。”

  “…比赛?”

  拉塞尔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尺尊却一脸正经地点点头。

  “尼波罗门有一种在棋盘上竞赛的战斗,若是拉塞尔殿下漂亮获得胜利,我就由衷为日前的无礼向您道歉。”

  “…那才不是无礼。”

  “我指的不是洗手的事,而是指摘您吸允手指一事。”

  尺尊的话让拉塞尔满脸通红。

  翠兰不明白为何尺尊现在还要旧事重提,朱璎和齐夫尔则是面带微笑地守着两人的一来一往。

  “您觉得如何呢?拉塞尔殿下?”

  拉塞尔被迫做决定,他用求救的眼神望着翠兰。

  “你就接受吧,尺尊殿下说是在棋盘上战斗,也就是说是一种游戏。”

  “感觉挺有趣的呢!”

  朱璎微笑地补充道。这句话像是推了拉塞尔一把,拉塞尔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向尺尊。

  “那要怎么玩?”

  “我马上去准备棋子和棋盘。”

  尺尊兴高采烈地回答,命令侍女们去准备游戏。

  侍女立刻搬来一个大游戏盘,旁边摆放了几十颗棋子,尺尊在其中一方就位,简单说明棋子的移动方式。

  这种棋盘游戏叫做恰图兰卡。

  由四名玩家各就棋盘的一方,由移动大象、骑士、战车、步兵四种棋子来扩张自己的领土。

  每个棋子的移动方式都有复杂的规定,但只要直接在游戏中一面移动棋子,一面说明,拉塞尔马上就能记住规则,自由自在地移动棋子。

  尺尊和侍女们都大方地称赞拉塞尔的聪慧。

  但翠兰等人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拉塞尔在智慧方面,原本就具备过人的能力。

  不管是语学、算术,只要有人教过的东西,他马上就会记起来,更不用说是在愉快地游戏中,更是能够毫无保留地发挥他这份能力。

  拉塞尔一一破解侍女们的阵仗,直逼尺尊领地,但尺尊却使出各种手段将拉塞尔的棋子赶回去,经过数次激烈地来回攻防战,尺尊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虽然尺尊如此彻底抵抗战的样子稍微不成熟,但认真比赛反而让拉塞尔觉得很尽兴,逐渐挥去害怕尺尊的感觉。

  也因此晚膳中准备的尼波罗门料理,拉塞尔也吃了不少。加了许多香料的菜肴比吐蕃料理味道还要重,但也因此完全去除了肉食的腥味而显得更加美味。

  隔天、还有第三天,拉塞尔都在和尺尊下棋。

  虽然他们都没办法出门,但这两天从早到晚都埋头比赛,让尺尊的侍女们都相当傻眼。

  但就在第三天下午,铁帕和特拉前来说明祖灵祭的流程时,不小心绊到对战到一半的棋盘,上面的棋子全部都倒了。

  这场对战是拉塞尔第一次占优势,而且已经快到比赛终盘了。被棋盘绊倒的拉塞尔趴在地上转头望着散落一地的棋子,他泪眼汪汪沮丧地歪着嘴唇,发出充满悲伤的哭声。

  但是铁帕却将拉塞尔抱起来,并向他保证不用担心,接着向尺尊行过礼后,毫不迟疑地将倒下的棋子重新摆起来。

  虽然无从去人铁帕重新摆放的棋子是否和原本的位置一模一样,但其正确度完全不会妨碍到刚才那场大战的局势。

  拉塞尔和尺尊再度对决,这场对战拉塞尔首次获得胜利。

  一进到室内,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噶尔借由灯火环视室内。

  木制台子上的木简没有动过的迹象,床旁边的装衣箱也还是锁着的,床上的寝具也都和早上噶尔离开房间时摆放的位置一样。

  为了做确认,噶尔掀起挂在窗上的皮革望着窗外,感受黑暗中的花香。大概是白天的余韵弥漫在空气中,室内香味甚浓。

  噶尔厌烦了香味后,放下皮革。

  接着迅速换上睡衣,手上握着剑在床上坐了下来。

  当他脱下宰相的衣装后,身体的紧张感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同时也让他想起茹央妃毒杀未遂事件,内心冒出一股轻微的焦虑。

  到底是谁做出这种对大王的妃子下毒的愚蠢行为?

  那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性命收到威胁的茹央妃,但将紫檀之箱放在厨房,很明显是想将嫌疑指向尺尊,光从这一点来看的话,就很可能是如特拉所言,是反对建造寺庙的人做的。但这么一来,最可以的就是巴桑。

  但噶尔所知道的巴桑,就像桑布扎笑着向他报告的尺尊的话一样,是个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方式去陷害他人的人。

  然而这一点尺尊也是相同的。

  她的直来直往个性和巴桑很像。虽然他们绝对不愚蠢,但那种急性子反而会为周围招来混乱。

  利吉姆年幼时,尺尊就屡次邀他入宫,因为她想将松赞·干布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于是对他来说了许多忠告和教训,但人们却怀疑这对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王太子和王妃有男女之间的关系。

  尼波罗门的王太子那陵提婆逃亡到吐蕃来时也是这样,她只是想要去抚慰自己国家的王太子,却因为过度热心地前往他的寝宫,而遭受一些尖酸刻薄之人的抨击。

  噶尔叹了口气,将放在一旁的剑摆在膝上。

  目前的状况是最可以的人根本不值得怀疑,而现在他根本想不出任何新的嫌疑犯,让噶尔感到更加无力。

  噶尔抚摸着剑鞘上的雕饰,脑海里浮现城中的所有主人。

  那些人的脸突然变得遥远,让噶尔的意识差点陷入睡眠状态。

  噶尔一惊,急忙伸直背脊。

  他原本已经要躺下休息了,没想到却在坐着的状态就有睡意,但他现在身体并没有很疲倦,因此觉得很匪夷所思。

  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他的意识却很神奇地快要被吸进睡眠的深渊。

  噶尔整个人仰躺在床上。

  虽然他心想不能睡着,但手脚的关节已经使不出力。

  剑从噶尔膝盖上掉落。

  他现在已经连捡起剑来的力气都是不出来了。

  自己大概有睡了一会儿吧。

  但是当翠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的同时,身体却已毫无睡意。

  她会这么迅速地清醒,是因为有股杀意透过了黑暗传送过来的关系。

  在翠兰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就注意到了。

  因为是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的,翠兰隐约可以看清整个室内。她只转动眼球环视整个房间,却看到门口垂下的布帘微微地开着。

  有人正在从那里屏息凝神地观察室内的状况,从那空隙中杀气逐渐逼近。

  翠兰感觉到毫不保留的恶意,不自觉皱起眉来。

  翠兰本来怀疑对方或许是故意放大杀气,想要混乱护卫的意识,但看来对方并没有想得那么周到。那人一看到室内一片宁静,便直接掀起布帘潜入室内。

  房间的空气开始动摇,还飘散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在那一瞬间,翠兰认为会不会是松赞·干布来访。

  这几天翠兰一行人过着被隔离的日子,因为茹央妃下毒事件丝毫没有任何进展。

  但翠兰马上舍弃自己的胡思乱想。

  翠兰看到一个较小的身影压低脚步声,手上戴着一把像是剑的东西。

  翠兰只看得到这部分。

  这时翠兰立刻起身,人影靠近床铺之前,扣住对方拿剑的手,转到背后,压倒在地板上。

  ——女人…!?

  翠兰很讶异这个贼人手的触感竟会如此柔软,但却丝毫不敢大意。

  “来人啊!!快拿灯过来!”

  翠兰考虑到还在睡眠中的拉塞尔和尺尊,本来有点犹豫,但还是决定大喊出声。

  尺尊听到翠兰怒吼的声音,立刻惊醒。

  她抱住慢慢起身的拉塞尔,像是要保护他一样,接着掀开窗上的皮革,呼叫守在庭院的卫兵。

  不一会儿就有数名卫兵和手持灯火的侍女进来房间。

  在灯火的照射下,发现贼人是名二十五岁左右的吐蕃侍女。

  蒂卡儿站在黑暗之中。

  她往上盘的头发上装饰着金色的齿梳,身穿金线缝纫而成的白色婚礼服,眼神有如秋天的天空般明亮地望着噶尔。

  噶尔虽然知道这是在做梦。

  但他不晓得从梦中醒来的方法。

  第二默默地凝视着噶尔,仿佛就像她被利吉姆迎娶为妃之前,还是个年幼少女时一样——

  她是噶尔以前曾被服侍过的岩波王家的后裔。

  岩波的王是个毫无大王资质又残虐的人,在好几个氏族众叛亲离之下,最后被松赞·干布的父王征服。

  岩波王家被以小王的身份继续存续下去,并开始过着像个地方领主般的朴素生活,也开始被周边各国领主特别看待。

  噶尔一族在战争中袒护土蕃王,他们看清过去的君主而转为攻击。

  但是当岩波王的人头落下、白旗扬起、胜负分明的同时,所有战争就都落幕了。

  岩波王驾崩后,王室的管理全都托付给噶尔一族了,同为根据战争常礼,能够担起“家业”的男丁全被杀死,被允许继续存在的王室,却没有能够守护家财的人了。

  这个关系延续了数十年,尽管噶尔一族已经和土蕃的中枢息息相关,岩波王一族还是有噶尔一族来侍奉。

  蒂卡儿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噶尔就算在自己的领地吉曲,也不曾忘记对岩波王室的礼节。

  因此蒂卡儿非常仰慕噶尔,她总是跟在比她大十岁的噶尔身后,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但尽管他们走在一起,蒂卡儿也不会多说话,她从不表现出想要知道些什么的表情,就算她总是跟在噶尔身后,并摆脱亲人让她来到雅隆,她也只是一直默默望着噶尔而已。

  但噶尔并不认为她是个非常拘谨的人,因为她靠着不断凝视噶尔这一点,成功地让周围的人误解自己的存在。

  噶尔在心知独明之下,以不伤害两人建立起来的主从关系的程度下,和蒂卡儿在一起,接着迎娶对今后同盟有利的吐谷浑重臣之女为妻。

  在那之后,松赞·干布便命令利吉姆和蒂卡儿成亲。

  蒂卡儿的父亲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利吉姆虽然面有难色,最后还是表示同意。

  蒂卡儿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默默地迎接婚礼当天,然后从那天开始无视利吉姆。

  蒂卡儿的这种态度让噶尔感到很失望。

  噶尔或许是期望籍由岩波王室和土蕃王室的结合,能够多少加强自己在政治上的立场,或是只要蒂卡儿能够好好控制利吉姆,从旁协助噶尔的行动。

  但实际上利吉姆并没有对蒂卡儿抱持负面的情感,而且他对蒂卡儿说话的态度比噶尔还要亲密,因为只要有噶尔在的地方,利吉姆大多都会在。

  利吉姆对这场婚姻感到面有难色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一直相信蒂卡儿是噶尔的恋人。若是蒂卡儿能够对他稍微温柔点,利吉姆一定也会爱着他,成为一名体贴的丈夫吧。

  但蒂卡儿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默默地注视则噶尔,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想做的事——

  和那个时候一样,噶尔往着伫立在梦中的蒂卡儿想着。

  婚礼后过一段时间,蒂卡儿便透过侍女,召唤噶尔来到她的个人房间。

  当噶尔想要规劝她说这不是王太子妃该有的行为时。

  蒂卡儿突然抓住自己的衣领,撕裂自己的衣服。

  噶尔心想,得快点从梦中醒来才行。

  但他的眼睛就是睁不开,眼皮的肌肉动都不动。

  噶尔听到桑布扎在叫他,有双冰冷的手碰触他的额头。

  “请快点起来,噶尔大人。”

  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噶尔就发现桑布扎的呼叫声是现实中的声音。

  只是他的嘴巴动不了,眼睛也还是无法睁开,他的头非常疼痛,全身像泥土一样沉重。

  尽管如此,噶尔还是想办法起身,逼自己睁开眼睛。

  灯油盘上的火焰相当刺眼。

  光芒当中,噶尔看见桑布扎的脸,他就坐在噶尔床铺的脚边。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不对,我连他坐在我床上都没发现,我到底睡得多熟?噶尔想着想着,发现特拉站在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噶尔开口问道,桑布扎拿出一把剑放在噶尔的眼前。

  “这是噶尔大人的剑吗?”

  “恩…是啊。”

  噶尔慢吞吞地回答。

  他现在连发出声音都觉得麻烦,噶尔将双手放在脸上,想要支撑自己头的重量。

  “这是我的剑,怎么了吗?”

  “刚才有贼人闯进尺尊夫人的寝宫,那个贼人手上拿着这个。”

  “……怎么可能?”

  噶尔本来想要发出一声闷笑,喉咙却因为呼吸的流动而感到疼痛,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

  “我不会把剑交给任何人,这一点桑布扎大人应该也很清楚吧。对土蕃男人而言,剑和马就像自己的性命一样重要。”

  “但是贼人的确握着噶尔大人的剑。”

  桑布扎用安慰的口吻重述一遍,那沉静的声音,反而让噶尔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噶尔努力伸直不稳的背脊,打算走下来,但桑布扎坐在床上,他的摇挡住噶尔的脚,让他无法将脚放下来,他连屈膝闪过桑布扎都办不到。

  噶尔不耐烦地发出呻吟声。

  此时桑布扎压住噶尔的肩膀。

  “请问您打算去哪里?”

  “我要去见见那个贼人。”

  “不行,盘问贼人的工作由我们来。”

  “…那个贼人是何许人也?是怎么进城的……”

  “对方脂油一个人,贼人是在城内的侍女。出身于岩波,名字叫燕璃。”

  “…燕璃…?”

  噶尔蹙眉深思,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这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但既然是出身于岩波的话,那一定是他认识的人。

  桑布扎快速告诉正在沉思的噶尔。

  “非常抱歉,我们必须将噶尔大人监禁起来,因为知道那名侍女拿着噶尔大人的剑的不只尺尊夫人寝宫的人,数名卫兵和侍女也都知道了。”

  “这是理当的处置。”

  噶尔丢下这句话。

  侍女被抓起来后,翠兰一行人全都集中在同一个房间等待天亮,齐夫尔和另外两名护卫也手持剑同席。

  现场虽然一片凝重,拉塞尔还是又再度睡了下去。

  翠兰望着拉塞尔的睡脸,思考着自己抓住的侍女。

  她当时直接走向尺尊的床铺。

  但她被抓住之后,却几乎都没看尺尊一眼,若是她恨尺尊恨到想要她的命,就算被抓了,应该还是会怒视着她才对。虽然她有口出恶言,却完全没有看着尺尊。

  卫兵拿灯照在她脸上时,甚至还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若是她不是对尺尊本人有恨意的话,为什么想要杀她呢?不对,话说回来,她一开始就有打算要杀她吗?

  ——真搞不懂。

  翠兰在心底祈祷噶尔或桑布扎可以带点新消息回来。

  只知道侍女行凶和毒杀茹央妃有关系而已也行,若是有关的话,尺尊毒杀茹央妃的嫌疑,这回应该就可以完全洗清了。

  大伙儿引颈期盼的报告,是在太阳都高升了之后才来的。

  翠兰和尺尊尽速赶往桑布扎和特拉等待的会客间。

  两人站在墙边等候翠兰一行人的到来。

  气温开始逐渐上升,庭院吹来舒适的风。但翠兰和尺尊都将意识集中在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知道什么了吗?”

  翠兰一走进便开口问,桑布扎点点头。

  “贼人的名字叫做燕璃,出身于岩波,她说是噶尔大人将剑交给她,命令她去杀害尺尊夫人的。”

  “…骗人的吧?”

  翠兰眉头深锁,桑布扎点点头。

  “当然是骗人的。但这是比坚持说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聪明好几倍的方法。弱是她不肯说…还可以使用一些相对应的道具,但尽管她是说谎,她都已经算‘招’了。若是为了推翻这个说法,而对她进行拷问的话,会有人质疑我们是为了逼她说出对我们有利的谎言。”

  “谁会做出这种事?”

  翠兰感到不解,桑布扎理所当然地表示:

  “有些家臣想要削减王室的权威,也有人想要废除噶尔大人,让自己就职高位,并且到现在都还有人反对与大唐的邦交,对这些人而言,现在的状况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有人会为此而陷害噶尔大人…?”

  “不,我认为是没有。最近才刚平定苏牧大人的反叛,现在又正值祖灵祭快要到的时期,至少觑觎噶尔大人地位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

  “这和茹央妃殿下的毒杀未遂有关系吗?”

  “关于这一点还无法断定。”

  “我还有一个疑问。”

  翠兰一脸认真地伸出左手食指。

  “土蕃的武人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不会让剑远离自己手边,更何况噶尔大人不是那种会熟睡到有人潜入都没发现的人。那个侍女…燕璃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偷走噶尔的剑的?”

  “啊啊,这个很简单,用安眠药。”

  桑布扎非常直接地说道。

  “恐怕是将安眠药弄成烟状,让噶尔大人在不知不觉间吸入吧。我们进入噶尔大人房间时,油灯盘上是空的,以噶尔大人一丝不苟的个性,我想绝对不会点着灯就睡着的。若是他正在做事做到一半灯油没了,他应该也会叫侍女过来补足。既然都不是的话,那就是他在非本意的情况下睡着了。”

  “变成烟吸进的安眠药?”

  尺尊蹙眉表示。

  “看来你们的来访,并不是只为了报告这些事。薰香制成的安眠药在我的母国常常被拿来使用,我自己也有,你们是来确认这一点的吧?”

  与翠兰接受桑布扎一行人来访的同一时间。

  巴桑回宅邸时,从铁帕那听说尺尊遭到贼人袭击,被翠兰所救一事,他那活泼聪明的侄子还说贼人表示想见巴桑。

  “听说那个女的是岩波出身的。”

  铁帕一边准备巴桑的祭司服,一边说道。

  “什么,贼人是女的!?”

  “是啊,她刚刚还说是受到噶尔大人的命令才行动的,但她应该是想见见同乡的巴桑大人,说出事情真相吧。”

  巴桑闷哼了一声。

  虽然他的确是在岩波出生的,但在成人之前就为了做祭司的修行,离开家乡,若是对方想要拜托他联络她家人,巴桑恐怕也帮不上忙。

  而且若那个女的真的想要尺尊的性命,不管怎么样都绝对免不了死刑,就算信口胡说被噶尔命令的也是一样。

  “你和那个女的直接见到面了吗?”

  “没有,我是端水去牢房时,听到那里的狱卒说的。”

  铁帕流利的回答,让巴桑眉头一蹙。

  “为什么是你要端水去牢房?”

  “是侍卫长拜托我的。”

  铁帕果然还是流利地回答。

  巴桑闷哼一声,开始思考自己的态度所导致的弊病。

  铁帕虽然是见习生,但应该还是要受人尊敬的立场才是。当然他必须照顾身为老师的巴桑和特拉的生活起居,但是像端水去牢房这类工作,是和祭司见习生毫不相关的杂事。巴桑在城里时,没有人叫铁帕去做那些事。

  “特拉都没说什么吗?”

  “呃…您是指什么?”

  铁帕似乎不太了解巴桑生气的原因,停下手来一脸疑惑的样子,那个表情让巴桑想起自己的弟弟。铁帕过世的父亲,和顽固、凡事不懂得变通的哥哥不同,是个对谁都很亲切温厚的老实人。

  让铁帕学习当祭司或许是个错误的选择。祭司需要有不输给孤独、不断向学的勤奋心,但铁帕似乎比较适合和人群接触的职业。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铁帕的未来去向,要等釐清建造寺廊的正确与否,及茹央妃毒杀未遂开始的一连串事件完全解决了之后再说。

  “松赞·干布王知道那个女人的要求了吗?”

  “我想应该知道了。”

  铁帕吐了吐舌头,说声抱歉。

  “我听完狱卒的话就直接回来了。”

  “是吗?总之,我们先进城去吧。”

  巴桑换上铁帕帮他准备的衣服,并将要在前往城内的途中,送去给特拉家的麦子装成袋放到驴子上。这样就可以将整头驴子寄放给特拉家的小孩,然后孩子们在前往田地或山上的途中,再将驴子送回巴桑宅邸的马厩里就行了。

  “安眠药就在这个里面。”

  尺尊回到自己的寝室拿出一个箱子,并把整个箱子交给桑布扎。

  “那我就打开来看了。”

  桑布扎打开小箱子一看,里面放了好几个同样大小的布袋,尺尊解开其中一个袋子,给大家看里面的白色粉末。

  “虽然一包不代表一次的分量…但是布袋的数量有少。”

  “这个药尺尊夫人有在使用吗?”

  “…湿婆神的信徒,都会使用这个药和湿婆神会面,但我并没有使用,因为尽管是在梦中,我还是害怕见到神。”

  尺尊最后的话消失在喉头,但她马上想到什么般地抬起头来。

  “但是对非湿婆神信徒的人而言,这就只是普通的安眠药而已。今年春天,我有给茹央妃殿下一包。”

  “给茹央妃夫人…!?”

  “是的,她说她因为腰痛睡不着觉,这个药也有缓和疼痛的效果,身体不舒服加上谁不着觉一定很痛苦吧。”

  但尺尊寂寞地笑了笑。

  “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使用。”

  “若是茹央妃夫人没有使用的话,她寝宫中应该也会有。其实那个燕璃是茹央妃夫人寝宫里的侍女,很久以前曾侍奉过蒂卡儿殿下……”

  “蒂卡儿殿下…是指利吉姆殿下的前妻?”

  尺尊低声说道,并侧眼往着翠兰,特拉也有所顾忌地看着她。

  翠兰不明白他们的视线是什么意思。

  只是希望这次的事件和蒂卡儿的存在没有关系。

  “总之我们先去茹央妃夫人的寝宫询问安眠药的事吧。”

  特拉提出这个意见后,桑布扎也表示同意。

  他们表示会尽快再度来访,便离开了寝宫。但是翠兰等人听到安眠药的消息时,已经是太阳完全西沉的事了。

  巴桑来到城内,向勒赞提出想要和贼人见面谈谈的请求。

  许可马上就下来了,桑布扎被叫来跟随在一旁。

  和桑布扎一同来到地下牢房的巴桑,看到贼人的脸后大吃一惊,眼前这个坐在潮湿的石牢地板上,泪流满面的是个虽然没有交谈过,但却很眼熟的女子。

  她是服侍茹央妃寝宫的侍女。

  “你终于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巴桑谨慎地回应。

  “可以的话,我想和巴桑大人单独谈谈。”

  女人看着桑布扎的脸色说道。

  “就算你单独和巴桑大人谈,这些内容也会报告给松赞·干布王众人听,若是想要正确传达你想说的,多一点人听不是比较好吗?”

  “不,我没有办法在众多人面前讲。”

  女人的声音很细,但却很坚持地说着。

  “我知道我一定逃不了斩首之罪,所以我只是想请同样出身与岩波的巴桑大人听我说说话而已。”

  “怎么办?”

  桑布扎这回是询问巴桑的意思。

  巴桑虽然想叫桑布扎不要离开,因为对方是有见过面的女子,反而让他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卷入什么奇怪的事件。

  但是看到女人被囚禁在这个阴暗发霉的牢房中,被内心的同情心给刺激到了。

  坚持要同乡人聆听的这句话,也触动了巴桑的心弦,在这个广大的国家中,和自己一样知道祖国的风景、水的味道的人是特别的。

  而且谈话内容很有可能会提及茹央妃的毒杀未遂事件,若是能够掌握到一丝事情的真相,搞不好能够一口气将事情解决。

  巴桑想要抓住对茹央妃下毒的犯人,他认为做出这种非人道行为的人,应该要受到相对应的惩罚。

  “我一个人来听她说吧。”

  巴桑有力地回答,桑布扎露出不安的表情。

  但是他却没有反驳。

  他大概也知道这是巴桑深思熟虑后的回答吧。

  “那么我在牢外等候,若是感到有危险请大声叫我。”

  巴桑点点头后,桑布扎走到外面的房间,隔壁房有供狱卒使用的床铺和床单。

  等桑布扎离开后,巴桑面对女人,女人走向前,两手抓住自己和巴桑之间的铁制栅栏。

  “噶尔大人被关起来了吗?”

  女人一开口就压低声音问道。

  巴桑本来以为她一定是要对他说出真相的,所以有点惊讶地回答。

  “我听说是被关起来了……”

  “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不知道,不是为了问这个才叫我来的吗?”

  巴桑声音中带着愤怒,女人突然抬头往上看。

  在那阴暗的眼里,散发出有如野兽般的光芒。

  “我虽然犯了罪,但是受到噶尔大人的命令,所以噶尔大人应该也受到相对的惩罚。”

  “你说你受到噶尔大人的命令?那么只要在行动之前,去向松赞·干布往报告不就好了。既然你手上握有噶尔大人的剑,那么就算不特地潜入尺尊夫人的寝宫,他们应该也会听你说。”

  女人讥讽地笑了出来。

  “只要噶尔大人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完蛋了。松赞·干布王不会因为一名侍女的片面之词就将宰相阁下抓起来吧。站在上位的人总是这样,完全不肯听位居下位者的话,总是若无其事地对我们做出残酷的事。”

  “…你对噶尔大人有恨意吗?”

  巴桑刺探性地问道。

  女人随即发出干笑声。

  “您说的没错。我以前侍奉利吉姆殿下的夫人蒂卡儿殿下,大家都知道噶尔大人是蒂卡儿殿下的监护人,蒂卡儿殿下也非常爱慕噶尔大人,然而噶尔大人竟然想利用这一点,企图将自己的血脉注入王室之中,他不知廉耻地对蒂卡儿殿下做出无礼的行为。”

  “…你说什么…”

  巴桑硬挤出这句话。

  虽然他并没有相信这个女人的话,但这可不是个能够一笑置之的严重发言。

  看到巴桑惊讶的样子,女人更加精神抖擞,口若悬河地说下去。

  “我是诚心诚意的在侍奉蒂卡儿殿下,但噶尔大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将我调到茹央妃夫人的寝宫。”

  “那你为什么那时侯不提出反对意见?”

  “我哪说得出口!?”

  女人大叫出声。

  “要是事迹败露,连蒂卡儿殿下都会被问罪,噶尔大人也为了堵住我的嘴,说若是自己的罪行被揭发,他就要主张蒂卡儿殿下也同意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再伤害蒂卡儿殿下了,先不管会不会被问罪,若是她怀孕了,不晓得会被怎么处置……”

  女人最后的话消失在喉咙里,原本屏气聆听的巴桑也叹了口气。

  就算他没听到最后,也猜得到女人想讲什么。因为当时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蒂卡儿已经确定怀孕了,她想说出事实真相的机会也就永远地流失了。

  “那么你这次为什么会听从他的命令……”

  “我是为了拉塞尔殿下。”

  巴桑静静地提问,女人也一面落泪,一面冷静地回答。

  “拉塞尔殿下是蒂卡儿殿下的遗子,噶尔大人威胁我说拉塞尔殿下的立场很危险,如此一来,我也只能乖乖照他的话做。只是……”

  女人用气音继续说道。

  “现在被关在这里,我突然想到,就算被知道我是受到噶尔大人的命令去袭击尺尊夫人的,拉塞尔殿下的地位也不会有任何动摇。噶尔大人毕竟自己也有率领一个族群,为了那些人,他不可能会说出自己对蒂卡儿殿下所做出的无礼举动,他说要把一切说出来,或许只是为了威胁我而已吧。”

  “但是刚才那些话……”

  “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

  女人含泪笑着。

  “只要真相不被揭发,噶尔大人迟早会被释放,而我会被处刑,这样就够了,我的这条命就献给拉塞尔殿下,这么一来,当我在‘永远不死之国’见到蒂卡儿殿下时,她也会原谅我当初无法守护她的无力吧。我现在已经不畏惧死亡,也不盼望真相能够被揭发出来……我只想对噶尔大人报最后的一箭之仇而已。”

  女人说完后,便在微笑中闭上嘴巴。

  巴桑听到这段自白,突然没办法让身体保持平衡。

  就算是假设,他也说不出噶尔是王太子父亲这种话,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将这些内容对松赞·干布据实以告。

  但是他又不得不说。巴桑虽然认为噶尔不是这么愚蠢的人,但这已经不是他可以自行解决的事了。

  加上若是女人真的是受噶尔威胁,那就不能让他受到不当的刑罚,自己没犯罪而被制裁是件不幸的事,很多人因为被嫁祸而遭逮捕,结果失去洗清自己冤屈的手段。

  “抱歉,刚才这段话我得向松赞·干布王禀告,你大概也得在大王面前再重述一次这些内容吧。”

  女人茫然地望着沉稳道歉的巴桑,她并没有急着想要阻止巴桑的样子,可能是在怀疑巴桑真的会说吗,也或者只是知道制止也没用,已经放弃了?

  “你可不能自尽喔。”

  巴桑强势地说道。

  “因为若是噶尔大人真的有犯罪的话,那该接受处罚的就是他,而不是你。”

  女人看起来像是点头了,于是巴桑也跟着点头,然后急忙到在隔壁等待的桑布扎身边。

  原本狱卒应该也要在的房间,现在只有桑布扎一人站在里头,他似乎从巴桑脸上看出他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于是大声呼叫到楼上去的狱卒们回来。

  年轻的狱卒们立刻下来,桑布扎拍拍他们的肩后,命令他们好好看守,接着便离开了牢房。巴桑也跟在有如原木般的桑布扎身后。

  但是——

  当他们走上地牢连接地面的阶梯,在走廊上走了一小段路后,突然听到地下传来狱卒的悲鸣声。

  巴桑和桑布扎对看了一眼,接着争先恐后地再度赶往地牢。

  或许是已经回到明亮的地面,让他们觉得地牢变得特别阴暗,只见狱卒们愣愣地站在这个充满压迫感的黑暗之中。他们的脚边隔着铁制的栅栏,散落着有光泽的线。

  不,那并不是线。

  而是女人的头发。

  巴桑一注意到这一点,立刻扑到栅栏上,刚才和他说话的女人倒在地上,黑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她躺在一片鲜血中,那个身影看起来比黑暗还要深。

  “喂,快点起来!”

  巴桑大喊着,虽然他想叫那个女人的名字,但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尽管他们刚才谈了满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询问女人的名字,巴桑对这件事感到无比心痛。

  “快打开栅栏!!她说不定还有气息!”

  巴桑命令狱卒,并打算亲自打开牢房上的锁。

  但桑布扎却从旁压住他的手。

  桑布扎脸上充满悲伤,他注视着巴桑的眼睛,轻轻地摇头。

  “她已经死了。”

  “还不晓得呢!”

  巴桑怒吼着,虽然内心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只要快点帮她治疗……”

  “她已经断气了……我已经确认过了。”

  桑布扎从头到尾都保持冷静的态度,他拿出手上一个磨成板状的黑曜石,由于地牢的气温很低,只要将黑曜石放到她嘴边,看黑曜石有没有起雾,就能够确认她是否还有气息。

  个子矮小的巴桑,无法透过栅栏触碰到女人的手,但身材高大的桑布扎,却很轻易能碰到。

  当巴桑正在接见燕璃的时候,特拉为了确认安眠药的有无,来到茹央妃的寝宫。

  在告知情况之后,年长的侍女急忙进宫去,不一会儿便一脸苍白地回来。

  “里面没有尺尊夫人给的药。”

  “那就是燕璃拿走咯。”

  特拉将想都不用想的事说出口,他也没有特别惊讶,因为燕璃是个使用别人东西也丝毫不会犹豫的女人。

  “现在该怎么办?特拉大人。”

  侍女全身发抖地问道。自己管理的寝宫中,竟然出现这种趁主人不在时,做出非法之事的侍女。

  “应该把所有事情禀告松赞·干布王知道。”

  特拉温柔地回答。

  “我想松赞·干布王一定会谅解你的,毕竟要监视所有侍女的一举一动是不可能的事,该受惩罚的人是燕璃,不是你。”

  就在特拉出声安慰的同时,有位年轻侍女带来松赞·干布的传话,他想向管理茹央妃寝宫的侍女询问燕璃的为人。

  侍女紧张地抓住特拉的手,要求他一同出席,于是特拉便和她一起前往指定的房间。

  室内除了松赞·干布外,还有桑布扎和勒赞。

  特拉刚才才和桑布扎在尺尊寝宫外分开。

  因为有卫兵前来通知他,巴桑愿意接受燕璃的请求和她见面。

  于是桑布扎便和巴桑一起前往牢房,只剩特拉一人为了确认安眠药的所在,前往茹央妃的寝宫。

  那时分开的桑布扎回到松赞·干布身边,也就是表示巴桑已和燕璃见完面了吗?

  特拉向松赞·干布用眼神致意后,便退到墙边。

  等侍女来到指定的位置后,勒赞便开始询问。

  “那么请立刻告诉我们关于燕璃这位侍女的事,你个人的意见也没关系,从她平常的样子,到周围对她的评价,请尽管告诉我们。”

  茹央妃的侍女恐惧不安地点点头,犹豫着是要坐着说还是站着说,她的腰上上下下好几次,最后还是决定站着说。

  “燕璃…用一句话形容,就是派不上用场。”

  “怎么说?”

  “…我们都对能够服侍茹央妃夫人感到相当荣幸,只要茹央妃夫人能过着愉快健康的日子,就是我们最大的喜悦,但燕璃完全不去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是个连工作都懒的女孩。”

  “听说燕璃曾经是蒂卡儿的侍女。”

  松赞·干布低声问道。

  “那么会和噶尔熟识也不稀奇,她说是噶尔命令她去杀尺尊,也不见得是说谎。”

  “可是噶尔大人是被人下了安眠药。”

  桑布扎小心谨慎地提出不同意见。

  “我听说燕璃是在蒂卡儿殿下还活着的时候,被调去茹央妃夫人的寝宫的,贴身侍女在主人还在世时被免职,是非常罕见的事,燕璃应该是因为某些理由对噶尔大人怀恨在心,才会陷害他的不是吗?”

  “但是现在已经无从确认了,因为燕璃刚才已经死了。”

  勒赞说完后,茹央妃的侍女双脚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

  特拉皱着眉头。

  但他心中其实觉得很痛快。

  燕璃死了,那一定是因为她喝下了特拉给她的毒药,今后再也不会被她烦了,光是这么想,特拉的内心便雀跃不已。

  她是在昨天晚上炮来找特拉谈话的。

  在那之前,她就企图接近过特拉好几次,但特拉都拒绝她的接近,她兵不是对身为祭司的特拉表示敬意,而是对他身为男人的部分感到有兴趣。

  但是特拉却对她没兴趣。

  就算她用充满欲望的眼神看着他,特拉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会被污染,所以他总是在暗地里对她冷淡,不让她接近自己。

  只是昨天晚上他却无法赶走燕璃。

  因为燕璃表示她知道特拉的秘密。

  “我来帮你杀了巴桑大人吧。”

  燕璃脱口列举出好几个例子,接着望着特拉,嘴边浮现出淡淡微笑。

  开什么玩笑,特拉一口拒绝燕璃的提议。

  要是巴桑被杀害的话,特拉也会被怀疑。

  特拉年纪轻轻便当上次席祭司,但是也因此产生罕见的变化。

  四年前,隶属于巴桑底下的次席祭司,被提拔为“最高祭司”而前往擦宿。这个人事移动,是松赞·干布独断之下的产物,但因为有少数祭司都担心他们的发言权会缩小,于是由当时辅佐次席祭司的特拉替补这个位子,因为住在地方的祭司也没时间去选其他祭司了,结果就由不接受松赞·干布的人事移动安排的特拉当选。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松赞·干布并不喜欢特拉,要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故,特大很哟可能会被立即放逐出城。

  “但是你很想当大祭司吧?”

  燕璃用黏腻的声音问道。

  “不过我并不希望巴桑大人死。”

  特拉毅然决然地回答,只听到燕璃轻声一笑。

  “好啊,那我就帮你嫁祸给巴桑大人,但是相对地,我被抓了以后,您可要放我离开牢房,然后在那之后,您就是我的了。我不期望当您的夫人,只要当您的秘密恋人就够了。”

  “我没办法放你离开牢房。”

  不,特拉马上又提出反驳,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方法,永远封住燕璃的嘴,逃离她那纠缠不清的视线的方法——

  “我给你一种可以假死的药,大概在一天的时间内不会被发现,等你被送进棺材里,我再偷偷救你出来,记得里面要放石头。”

  “哎呀,真不错,诈死的药,好像什么神话一样。”

  燕璃虽然觉得有点可疑,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特拉拿了真正的毒药给她。

  特拉并没有问她详细的计划,虽然有一点不安,但他认为不要问的话,之后比较好为自己辩解。而且消息都是从桑布扎和勒赞那得来的。

  就像他现在才知道燕璃已经死了一样——

  勒赞扶起瘫坐在地上的侍女。

  “是噶尔大人命令燕璃不要当蒂卡儿的侍女的吗?”

  “…不,是燕莎大人的命令。”

  侍女因为太过震惊,声音充满惊讶。

  “本来是要她回乡的,是蒂卡儿殿下帮她说话,才让她能够留在茹央妃夫人的寝宫,但那女孩不但没用,还不知感恩。”

  侍女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带着愤怒。

  “蒂卡儿殿下很在意燕璃的事,曾问过我好几次燕璃过得好吗?但燕璃本人就算看到蒂卡儿殿下也不会问候,更叫人不能原谅的是,她竟然在蒂卡儿殿下的葬礼中打哈欠。我…根本就不敢想像茹央妃夫人会死掉这件事。”

  “你有听说燕莎将燕璃调离蒂卡儿身边的原因吗?”

  松赞·干布开口问道,侍女一脸茫然地说:

  “没有,不就是她实在不适合担任王太子妃侍女的关系吗?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那正是我想问你的。”

  松赞·干布笑着说,这时周围的人们也放松紧张的心情,不自觉发笑,但特拉现在实在笑不出来。

  “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可能只有已被调到擦宿去的燕莎大人,至于噶尔大人该怎么处置,应该快点下决定才是,被区区一名侍女的策略影响,而将自己国家的宰相关进牢笼里,我想这不是一名有智慧的人该有的行动。”

  听到特拉的发言,松赞·干布冷笑一声。

  “噶尔可是在怀疑尺尊为了向茹央妃下毒,特地制造出这种明显的状况,想要反过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您的意思是说,噶尔大人命令燕璃杀害尺尊大人,然后自己吸入安眠药,制造出让自己掉入陷阱的假象吗?”

  特拉提出反问,接着轻轻摇着头。

  “他有什么理由做出这种事么?就算真的是如此,噶尔大人也不是那种会把剑交给自己派出的刺客的人。”

  “你很包庇噶尔嘛。”

  特拉在松赞·干布的挪揄之下,眉头一皱。

  “我并不是在包庇他,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事实?觉得噶尔不会这么愚蠢,这应该只是你个人的意见而已吧?”

  “…或许吧。”

  特拉不继续反驳。

  虽然他有一股想要说服松赞·干布的冲动,但还是决定不要太多嘴,因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茹央妃下毒的犯人到底是谁。

  就连特拉也察觉不出来到底谁。

  巴桑坐在小房间的地板上,望着墙上伸长的影子。

  我刚进房间时,只有地板上有影子,现在已经伸长到和窗户一样高的地方了。太阳明明已经快西下,室内却还是莫名地闷热。

  自从侍女自尽后,桑布扎便命令赶到现场的卫兵,将巴桑和狱卒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胃病的态度虽然很温和,但望着巴桑一举一动的眼神却很严厉,显示出不让他做出任何任何莫名举动的意图。

  巴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桑布扎的意图。

  有鉴于鉴于被囚禁的侍女的死因,现在巴桑和狱卒都是不能轻易相信的状态,当然侍女自行喝下毒药的可能性最大。

  但相反的也有可能是巴桑或狱卒让她喝下药的。

  巴桑那个被关进一个离地牢很近的小房间里等候。肃然他从来没有看过审问犯人的情形,但他心想这里大概就是审问犯人的房间。

  巴桑转过头去看着窗户,从那小小的窗户中照射进来的夕阳很刺眼。

  影子不断伸长,巴桑的身体慢慢被黑暗包围,就在黑暗布满整个房间的时候,桑布扎和勒赞走了进来。

  桑布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勒赞却一脸痛苦,嘟嘟嚷嚷地征求巴桑的同意。

  “很抱歉,得请您换上其他的衣服,这是规定,请见谅。”

  勒赞一说完,不等巴桑回答,就准备伸手解开巴桑的腰带。

  这下就算是巴桑,也忍不住怒上心头,导致头晕目眩。

  但是他那喉头的愤怒涌上却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有一个紫色的小布袋从巴桑腰带中落下。

  “这是…?”

  就在桑布扎准备弯下腰来捡布袋时,巴桑抢先一步捡起,替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那是对他不利的东西,虽然他注意到自己的态度会助长自己的可疑性,但那时他已经捡起布袋放入怀中。

  “把那个布袋交出来。”

  勒赞伸出手,用沉静的声音命令巴桑。

  巴桑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布袋放在勒赞手掌上。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

  巴桑回答得有点自暴自弃。

  “为什么想要藏住这个?”

  “因为那是我没看过的东西,我本来打算若是有看过的危险物品,就从窗户丢出去或是塞进墙壁缝隙的。”

  巴桑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说辞很有道理。

  但是这个布袋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

  萨布扎看到巴桑的表情,大概知道怎么问也没用,于是换别的问题。

  “那么,那个自尽的侍女…燕璃跟您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巴桑又是一惊。

  现在燕璃已经死了。他在犹豫是否能这样毫无防备地说出她的自白。弱那不是事实,将会带给噶尔和拉塞尔莫大的困扰,加上巴桑本身并不觉得那好是事实。

  “桑布扎大人…可以让我和噶尔大人谈谈吗?”

  巴桑抱着被逼到绝境的心情问道,但桑布扎的回应和他想的一样冷淡。

  “那可不行。”

  “…说的也是。”

  巴桑想起燕璃倒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泊之中的侧脸低声说道。

  卫兵送灯前来突然变暗的房间,那盏灯的光芒,让巴桑深刻感受到自己被多么深的黑暗包围。

  夜深人静之夜,桑布扎前来报告侍女已死的消息,让翠兰,尺尊来那个人面面相觑,她们从早上就一直在等候关于安眠药的消息。

  看到翠兰和尺尊说不出话,桑布扎又说了巴桑持有药一事。

  “我用鱼确认过了,那的确是相当强烈的毒药,就算是人类,只要一小撮就会致命了吧。”

  “是巴桑大人杀的吗?”

  尺尊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

  翠兰也无法相信,虽然他不太清楚巴桑的人品,但是被拘禁起来,身上带着毒药,怎么想都很不自然。

  “我也不敢相信。”

  桑布扎看到翠兰等人的反应,耸耸肩说道。

  “但是松赞·干布王命令暂时将噶尔大人和巴桑大人软禁在城内。”

  侍女死后已经过了三天了。

  翠兰等人还是住在尺尊的寝宫。

  虽然整天被关在寝宫,还过着被大批护卫包围的日子,但拉萨尔倒是很愉快地玩着恰图兰卡。

  桑布扎时而会前来报告城内的情况。

  茹央妃的意识已将完全恢复,回到自己的寝宫了。在宴席的汤匙上下毒的人还没找到,打听燕璃品行的臣下之间,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有人认为应该撤掉噶尔宰相的地位,也有人认为应该撤掉巴桑大祭司的位子,让特拉来一手包办祖灵祭的活动。

  对巴桑严加以待的人多于噶尔。

  巴桑在燕璃自杀前和她在一起,以及持有毒药一事似乎已传遍整个城内。

  藏地的战乱都还没平定,这下还发生了撼动整个王国的事件,让翠兰的内心暗淡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

  松赞·干布前来尺尊的寝宫。

  他叫翠兰独自来别室,面带笑容地对她宣告。

  “您应该已经听说城内的骚动了吧?在这样下去祖灵祭会受到阻碍的,不管有多么可疑,我都很清楚巴桑是无辜的,所以我打算让噶尔来背这个黑锅。”

  “让噶尔大人……背黑锅?”

  翠兰眉头深锁,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松赞·干布只是望着翠兰微笑着。

  “没错,为了让巴桑不受到一些无聊的谣言所害,我要让噶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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