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卧虎之森 五、桑布扎生还

  住在威德·罗嘉领内的『森之民』、燕肯塔族的男人被招来伊甘的宅邸,是在桑布扎等人消失在森林中的七天后。

  利吉姆带翠兰进房后,先行到来的噶尔和琉珈默默行礼。

  两人身边站着一名身材宛如四方板的高个青年。

  这名青年身穿地方官的官服,脸上不带半点笑容,用冷淡的态度致意。

  「我是负资治理燕肯塔族村子的官员,我叫做哈德克,奉伊甘大人的命令,带了燕肯塔族的整合官来了。」

  「有劳你了。」

  利吉姆慰劳完哈德克后,用眼神寻问噶尔为什么最重要的『整合官』会不在现场。

  噶尔摇榣头,表示自己也不淸楚原因。

  利吉姆点点头,让翠籣坐在摆放在窗边的椅子上。

  在十多天前,他和翠兰到河边散步时,看到河岸上挂着燕肯塔族的白骨。

  那天夜里,利吉姆和噶尔讨论着这个矫枉过正的惩罚。当时噶尔说,应胲要对燕肯塔族进行视察,亲眼确认他们的性情和生活情况,必要的话,应该要命令伊甘加以改善。

  利吉姆原本打算在伊甘摘取完药草回来后,便向他提出要视察的要求,但现在状况改变,已经不是视察的时候了。

  伊甘的士兵在森林里来回寻找桑布扎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果然是『森之民』抓走他们两个的。

  所以他才会把燕肯塔族的人叫来。桑布扎和朱璎若是还活着的话,应该要尽快进行交涉,虽然伊甘对召唤燕肯塔族的人前来面露难色,但利吉姆却坚持己见。

  「哈德克,你带来的』整合官』在哪里?」

  「……伊甘大人说要调查他身上的东西,带他到其他房间去了。」

  哈德克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的声音却听得出来有所厌恶和烦闷。看来他对伊甘的态度也不是很高兴。

  不久后,伊甘便走进屋内。

  他后面跟着一名身穿麻制衣服,腰间围着皮革上衣的清瘦男子,跟在其后的士兵来到房间深处,在男子肩上架着铁杖,逼他坐在地板上。

  「抬起头来!」

  男子在伊甘的命令下,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只是他那凹陷的眼窝神情里毫无生气,两颊的肉像是被削去般瘦弱。

  「他是燕肯塔族的其中一个整合官。」

  伊甘站在男人旁边,向利吉姆报告。

  琉珈从噶尔身边走向翠兰,因对伊甘的态度不悦而斜眼看着他,翠兰也皱起眉来。

  「把刑杖移开,我是叫他来问话的。」

  利吉姆命令士兵。

  但士兵并没有马上遵从,他先观察伊甘的脸色。对那名士兵而言,比起身为吐蕃王的利吉姆,伊甘似乎是更需要表示敬意的存在。

  利吉姆并没有对这件事实感到惊讶。

  优秀的领主底下的臣子,对于领主的尊崇大都会凌驾于国家和国王。

  而实际上伊甘的确是个优秀的领主。

  他虽然在战绩方面不是多么优秀的人物,但是具备一旦断定某件事是必要的,便会积极投入其中的耿直。那个时候,他也绝对不会忘记对自己的家臣和士兵关心。松州一战时,他也隠藏自己的疲劳慰劳部下们。他一个一个喊着大家的名字,拍他们的肩膀,缓和他们的不安与紧张。

  在那一战中,虽然利吉姆禁止奸淫掳掠,而能够完成这前所未见的命令,都要多亏有像伊甘如此武将在竭尽全力的关系。

  「伊甘,把架着那个男人的刑杖移开!」

  「恕我直言,现在王妃殿下和琉珈殿下都在场,还是要做好万全措施比较好!」

  一脸认真地反驳利吉姆的命令。

  利吉姆虽然认为他一定有许多想法,但对待那个燕肯塔族人的方式实在太过不当了。

  「我叫你把刑杖移开,你没聪到吗?伊甘?」

  在利吉姆一而再、再而三的命令之下,伊甘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他开口寻问脱离刑杖的男人。

  「你知道位于威德?罗嘉附近的『森之民』村落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

  男人小声说道,但是话中没有任何犹豫。

  伊甘眉间出现深刻的皱纹,那个表情看起来实在太过骇人,琉咖呈现双手合十,用力祈祷的模样。

  「我再问你一次,有没有人知道威德?罗嘉附近的『森之民』村落在哪里?」

  「没有。」

  男子再度立即回答,他毫不迟疑地继续说道:

  「我们从以前就和其他村子没有往来,虽然吐蕃人将我们统一称为『森之民』,但森林里住有许多郎族,尊崇的东西和习性都有所不同,有些部族住在土地富饶的地方,有些则住在土地贫瘠的地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只有被称为『鸟』的人负责从事各村之间的联络事项。但是我们燕肯塔族里头已经没有『鸟』了。」

  「为什么没有了?」

  「……被伊甘大人杀掉了。」

  男子用像在吐石头般的声音说道。只有那一瞬间,他用空洞的眼神望向伊甘,那眼神深处,充满愤怒和憎恨。

  利吉姆将头转向伊甘。

  伊甘瞪着男子,接着将视线移向利吉姆。

  「真的非常抱歉,可能是过去因窃盗引起暴力亊件受到处刑的人常中有』鸟』吧,但这就表示燕肯塔族的人派不上用场,我认为还是该派兵去捜索村子才是。」

  伊甘用下巴唆使士兵,士兵用眼神对伊甘致意,接着便不发一语地抓住男子的衣领,想要将他拖离房间。

  「快住手!」

  一直保持沉默的哈德克出声制止。

  士兵停止动作,观察伊甘的脸色。伊甘怒视哈德克,用严肃的声音斥责道:

  「你太无礼了,哈德克!」

  「……非常抱歉……但是……我觉得……那种态度……有点太过分了。」

  哈德克一字一句清淸楚楚地说道,他那看起来有点冷淡的脸上带着一些决心。

  「小的深知不该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但遗是请大人能倾听,关于燕肯塔族的政策……」

  「禀报!!」

  哈德克话说到一半,坦凯鲁突然闯进屋内。

  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坦凯鲁身上,他看到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有稍微畏怯一下,但又将这个沉默当作幸运,他快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无礼对伊甘表示歉意之后,在利吉姆的耳边说道:

  「刚才有来自擦宿的通知。」

  「是不能让伊甘他们听的话吗?」

  「……不,也想请各位一起听。」

  「那就大声说出,让大家都听得见!」

  利吉姆一下令,坦凯鲁快速点头,接着用略为拘谨的态度说道:

  「三天后,会有大唐的使者前来。」

  「大唐的使者……!?」

  「是的,刚才的通知是说那些使者们要暂时待在擦宿等利吉姆殿下回去。只是因为这件事需要回应,也有期间限制,因此决定在冬天来临之前前往雅隆。」

  利吉姆挑挑眉,望着噶尔。

  噶尔轻轻摇头,看起来也不晓得使者的要事是什么。

  翠兰眉头深锁,脸上充满了不安,于是利吉姆便有点粗鲁地抱住她的肩膀。

  「他们还愿意在擦宿等队伍回去,大概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吧。」

  「利吉姆殿下说的没错,若是很重要的急事的话,堤?涩鲁应该会快马赶过来吧。既然他没这么做,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噶尔附和利吉姆说的话,但他说完之后,皱起脸来,露出一丝苦笑。

  「只是在这个时期,实在是不太巧……」

  利吉姆也表示同意,他抱着翠兰的肩望向伊甘,伊甘正在等待利吉姆下令迎接使者,那张脸相当正经,另一方面也和利吉姆他们一样,觉得道个时期真的很不好。

  这件事让利吉姆等人暂时搁下燕肯塔族的问题,发现道个变化的哈德克脸上写着沮丧,接着便和那个燕肯塔族人及士兵一起离开了房间。

  往下看地面很遥远。

  以不自然的姿势浮在空中的齐夫尔,观察着周边的样子。

  他原本是因为看到桑布扎被带出小屋,想要确认朱璎的所在地,才会稍微接近小屋的,没想到在那一瞬间,从枯叶底下出现藤蔓制成的网子将齐夫尔的身子团圑围住,使他被吊在空中。

  这个精致的圈套原本似乎是用来捕捉野兽用的。

  桑布扎和朱璎跌落山崖之后。

  齐夫尔先一度离开崖边,一方面是担心『森之民』会追上来,另一方面是他有责任保护和他同乘一匹马的琉珈。

  但是不久之后,马就倒了下来,齐夫尔和琉咖一起被抛到地面上。

  将齐夫尔和琉珈抖落的马突然身轻如燕,立刻站了起来,奔往通向正确道路的地方,彷佛在宣告再也不想承载重物般。

  齐夫尔和琉珈在草丛中蔵了一段时间,拼命祈祷不要被『森之民』发现,当他听到复数的马蹄声时,便下定决心要豁出性命拼死作战。

  但是朝着悬崖方向走过来的是伊甘一行人。齐夫尔将琉珈交给伊甘,接着继续躲在草丛中数小时,在确认过没有追兵后,小心翼翼地返回崖边。

  不过他并没退到崖上,因为那里有几个『森之民』的人。

  齐夫尔再度回到草木丛生的道路,一边小心不要让草木发出声音,一边寻找前往山崖底下的路。不久后,他便发现一个长满灌木的陡峭斜坡可以通到山崖底下。只是等他一到桑布扎和朱璎落下的地点时,发现那边已经聚集一群『森之民』。

  桑布扎和朱璎坐在他们脚边,桑布扎的马的头不见了,满身是血地躺在一旁。

  齐夫尔看到那匹无头马时,忍不住颤抖。

  到底是谁强到能够砍下一匹马的头?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穿虎皮的男人走了出来,对其他男人下令,接着男人便背着桑布扎和朱璎走了出去。

  齐夫尔和那群人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他很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但要移动并不是那么困难,他们熟知森林中有水的地方,让跟在后头的齐夫尔不曾感到口渴。

  反而是抵达村子后比较让人烦恼,

  村中有数十户人家比邻而居,庭院前面晒着谷物和根菜,家畜众多,在啄食草地上的果实的鸡旁边,有一群孩子和狗在玩耍。

  『森之民』的村子比齐夫尔想像中的还要开放。

  但是四周围都隐藏在树丛中,从远方无法看得清楚整个村子的构造。这个村子虽然沿着山谷的洼地、日照良好,但若是不靠近,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个村子的存在,煮饭的烟也设许成不会升到空中,加上此村的结构是来访者若不现身,也绝对无法进到村子里头的设计。

  齐夫尔看到这个构造不禁噤口。因为他找不到隐身进入这个村子的方法。

  所以他不得不像个饥肠辘辘的野兽,不断在村子外围打转,寻找监禁桑布扎和朱璎的地

  方。

  就在他抵达村子的第三天,终于找到了疑似监禁桑布扎和朱璎的小屋。

  这间小屋位于村子的边缘,虽然还称不上容易,但比其他住家还要容易接近。这间小屋大概原本不是盖来监禁捉来的敌人的吧。

  齐夫尔想着想着,一边注意周围,一边接近小屋,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脚离开地面,整个人有被抛出去的感觉,等他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吊在空中了。

  虽然他知道只要切断藤蔓就能从这个圈套中逃走,但藤蔓却因为齐夫尔本身的重量而弯曲,将齐夫尔的身体紧紧绑住,剥夺了他的自由。现在的齐夫尔别说拔剑了,他的手连动都动不了,在他挣扎的时候,一群手持长矛的男子已经聚集过来。

  不一会儿,齐夫尔底下便出现一道巨大的人墙。

  不只男性,连妇女和小孩都从家里跑出来,他们知道自己设下的圈套有多么结实。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穿虎皮的青年从人墙对面出现,他的个子比聚集在这里的男人们还要高,是在崖下带走桑布扎和朱璎的那个人。

  青年身后还跟着将近二十个人,当中有个男人背着桑布扎。

  『桑布扎大人……!!」

  「追过来的只有你一个吗?」

  青年用严肃的口吻向齐夫尔问道。

  齐夫尔对语言能通这件事,安心大于惊讶。

  站在青年身旁等候的黝黑男子大手一挥,位于仰望齐夫尔人墙中最外围的男子们朝四方散去,手持长矛的其他男子正准备踏进周围的树丛,迅速且确实地想要找出伏兵。

  「……只有我一个人。」

  齐夫尔迟疑了一会儿后回答。虽然他可以说谎来扰乱他们,但他认为那只会徒劳无益。

  「我只是想来救他们两个,请务必把那两人还给我们。」

  「那么该要正大光明地进来吧?」

  「可是你们攻击了我们的队伍。」

  「我们只是在追鹿而已。」

  对方斩钉截铁的发言,让齐夫尔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相信他们的话,那先攻击的就是自己的队伍。

  「……追鹿……?」

  「没错,为了祭典,我们需要一头壮硕的公鹿。我们在森林里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头适合献给神的鹿,结果却因为碰到你们,而失去了两名同伴。」

  青年的声音越说越急促。

  似乎是因为想起被伊甘的士兵斩杀的同伴,怒气再度燃烧起来了吧。青年边说边靠近齐夫尔。

  齐夫尔有种被老虎怒视的压迫感,并下意识地吞了好几口口水。

  「惊吓到领主的队伍是我们不对,但这足以成为斩杀的理由吗?」

  「……不……可是……你们若是在追鹿的话……」

  『里葛利这么说了,还向你们道歉,结果你们不但杀死了他,还将想要保护里葛利的阿尔拉也给杀了……是你们自己与我们为敌的。」

  青年将手放在剑柄上。

  齐夫尔惊慌大叫。

  「等一下!!你们要杀我可以!!但是请放过那两个人!!」

  「真是个自私自利的请求!」

  青年轻哼一声,并望向背后一团人群中的一名个子娇小的少女。

  『该怎么做?拉蜜卡?我们还没听到你的意见。』

  少女吐了一口气后,对身边的一个男人下令。

  男人走进齐夫尔之前找到的小屋,不一会儿,便抱着朱璎回来。

  朱璎看到被吊在空中的齐夫尔,吓到瞠目结舌。

  「齐夫尔大人……!!」

  「那个男人是吐蕃王的家臣吗?」

  少女问完后,朱璎点点头。

  「他是吐蕃王殿下的共生,叫做齐夫尔大人。平常在皇太子身边护卫,也时常会照顾我……我想他一定是追着我们而来的。」

  「是吐蕃王的家臣没错吧?」

  「是的……齐夫尔大人也是和工布公主琉珈殿下订下婚约的对象。」

  朱璎有所顾忌地补充道,这次换少女瞠目结舌。但她马上就从惊讶中恢复,脸上露出一个沉稳的笑容,并从怀中取出一块布。

  「你有看过这个吗?」

  「……咦?这个……是翠兰小姐的手帕……?」

  朱璎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桑布扎透过少女的肩膀,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时也点了点头。

  「为什么拉蜜卡小姐会有这个?」

  少女并没有回答桑布扎的问题,只是一脸怅然所失地看着等待她结论的青年。

  『若是没有其他追兵的话,就应该放他们回去。虽然在狩猎的途中遇到吐蕃人的队伍实属不幸,但朱璎他们并不是战士。我们不需要和威德?罗嘉的领主一样,流不必要的血,不做无谓的战争才是我们维塔克族人的骄傲。』

  齐夫尔听不懂少女的这番话,只见青年的嘴角在微微上扬。

  『这是巫师的意见吗?』

  『是的。』

  『那么就放他们回去吧。若是杀了吐蕃王的大臣和王妃的侍女,就会有军队前来报复。把他们留在这里,也一定会有人来搜索。那位白发大臣和王妃的侍女若是知情达理的人,就不会将我们村子的地点告诉威德?罗嘉的领主吧,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青年一说完便拔出剑来,迅速横挥刀刃。

  齐夫尔再度觉得自己浮在空中,随后由腰跌落至地面。

  齐夫尔在经历一阵碰撞的疼痛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男人们便带着桑布扎和朱璎靠了过来。

  当两人同时被带过来时,齐夫尔在安心的同时,却又觉得不知所措。他听不懂青年们对谈的内容,但似乎是打算先把两人还给他的样子。只是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带不良于行的朱璎和脚受伤的桑布扎回去却是个大问题。

  尽管如此,齐夫尔还是抱着朱璎,背着桑布扎站了起来。他虽然很担心会不会有人从背后突袭他们,但『森之民』的男人们只是望着他们的动向而已。

  一定有办法的,齐夫尔索性想得乐观点,接着才注意到自己犯下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失态。

  他不知道出了村子之后,该往右还是往左走。他在这个村子的外圔绕了三天之后,现在连自己来的方向都搞混了。

  从山崖来到村子的途中,他虽然在各处的树枝上打了个结,但是现在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森林,让他发现那些记号已经毫无用处了。

  齐夫尔带着朱璎和桑布扎,在男人们的看守中,左右来回行走。之后他终于回过头来,一边为自己的疏忽感到羞愧,一边向其他人求助。

  「……不好意思,可以告诉我路要怎么走吗?」

  「你没有做记号吗?」

  少女一脸惊讶地问道。

  齐夫尔因羞愧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原本想在途中的树枝上绑布条的,但撕裂衣服的声音却出乎意外地大声,所以我就在树枝上打结,但是现在看起来,我实在没有自信认得出来哪些是我做的记号……」

  齐夫尔每说出一言一语,都觉得羞愧得无地自容。

  但是少女和男人们并没有人笑他。

  朱璎一行人再度被带回小屋,隔天早上,拉蜜卡和两个男人带着他们,回到前往宅邸的路上。

  在『森之民』当中,也算是人高马大的男子们,是为了背桑布扎和朱璎而来的。拉蜜卡似乎打算不骑马,想徒步送朱璎等人到底。

  不只是白天,夜晚也在森林里走着。

  大概是想说若是走和前来的时候一样的道路,比较容易被发现这个村子的地点吧。她手上并没有拿着灯,但却丝毫没有走错路的感觉。黑暗之中只有拉蜜卡的腰带发着光,『森之民』的男人们,似乎就是跟随着那道光而前进的。

  最常跌倒的是齐夫尔。朱璎等人在他身上涂了满身绿色的药,说是驱虫用,再加上满身是泥,齐夫尔看起来就像个非人的奇怪生物。

  而且拉蜜卡在行走的期间,不断吹着驱逐野兽的石笛,那个声音让这个令人毛骨耸然的夜晚,更添加一分紧张感。

  头上茂盛的树叶挡住了月影,只有走在前头的拉蜜卡和后头的齐夫尔手上的火炬闪着光芒。有时树丛中会发出声响,闪过一丝野兽的气息。

  远方还有怪异的鸣叫声,黑影摇晃着树梢。

  朱璎很害怕夜晚的森林。

  离开村子后第四天,朱璎一行人不分昼夜地移动着。

  拉蜜卡在森林里绕来绕去,选了一条不会接近朱璎和桑布扎坠落的山岩附近的道路。

  之后到了第五天的早晨,他们停在山腰的一棵大杉树前。

  「沿着这条路直直走就会接到河川,只要过了那条河,就是威德?罗嘉的领地了,虽然

  杂领主的宅邸有点距离,但只要出了草地应该就会有办法了吧。」

  拉蜜卡让朱璎坐在树木的根上,自己也在地面上坐了下来,一脸疲懑地说着。

  满身是泥、手上和脸上到处都是擦伤的齐夫尔,也将和维塔克族男人们轮流背着的桑布扎放下地面。但他没有坐下来,只是靠在杉木的树干上稍喘口气。

  「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要回村里去了。」

  这是当然的吧,拉蜜卡和男人们相视而笑。

  「倒是你们要怎么办?齐夫尔要背着两人前进吗?」

  那会有点危险喔,拉蜜卡说道。

  所有人因为都没有什么休息,一直在森林中行走,所以都非常疲累。朱璎也因为一直抓着不太熟悉的人,四处的关节都麻痹,肩膀和背部也都无力,更不用说不习惯被背的桑布扎,一定比朱璎还要更疲倦吧。和维塔克族的男人轮流抱朱璎和桑布扎而走的齐夫尔,也应该已经累到不想再多动一步的地步。

  在这种状态下,要他同时抱起桑布扎和朱璎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两人都没办法靠自己行走。

  「我在这里等。」

  朱璎说道。

  「齐夫尔大人,请先带桑布扎大人回宅邸去吧。回去之后,再请人来接我就行了。」

  「不,先带朱璎小姐回去吧。」

  桑布扎对朱璎的提案提出相反意见。

  齐夫尔看了两人一下,最后把视线停在桑布扎身上。

  「恕我直言,我要先带桑布扎大人回去。先不管我个人的想法,若是在大臣之前先帮助侍女的话,难保不会有些爱计较的人会说话。相对地,我会先将桑布扎大人寄放在草地的牧民人家,这么一来,朱璎小姐也就不需要等太久了。」

  「这是个好方法。」

  拉蜜卡站起身来,双手插腰环视周围。

  「从这棵杉木应该可以看到河边,所以不会弄错路的。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记得要在天黑前来接朱璎。」

  「那是当然……非常感谢三位的协助。」

  齐夫尔郑重地道谢,并深深低下头。拉蜜卡等三人相视而笑,互相点点头。

  拉蜜卡挥挥手,便带着男人们走回原来的道路。朱璎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开。

  三人消失在道路的彼端,接着齐夫尔便扛起桑布扎。就连如此强壮的齐夫尔走在如此险峻的道路上都会脚步踉跄。

  桑布扎回过头来,一脸担心地望着朱璎,那个眼神让朱璎的内心深处感到相当温暖。

  齐夫尔和桑布扎离去后,一阵寂静前来造访。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大杉木的树根上,耳边传来小鸟的鸣叫声。朱璎享受了一段沉静平稳的时光。

  可是,不久后就听到树后传来声响,那个声音很明显是朝自己而来,让朱璎忍不住发出声音,缩起身体。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魔兽,而是拉蜜卡。

  她上气不接下气,像是用跑的过来,她的额上冒出斗大的汗珠,头发都黏在脸颊上。

  「……怎么了吗?」

  朱璎战战兢兢地问道,只见拉蜜卡微微一笑。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说在齐夫尔来接你之前在这里陪你,河川附近来往的野兽很多,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但是拉蜜卡小姐,你不想被伊甘大人的士兵看到吧?」

  「嗯,所以我只能待到远方能看到齐夫尔为止。齐夫尔也累了,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跑回来吧。」

  「感谢你的好意。」

  朱璎坦率地道谢。

  拉蜜卡一脸不好意思的喘着气,并粗鲁地坐在朱璎身边。

  「不用道谢啦!」

  「可是……」

  「我帮助你们其实不是为了你们。」

  拉蜜卡望着朱璎的脸,露出一丝苦笑。

  朱璎歪着头等待拉蜜卡继续说下去。

  拉蜜卡望着朱璎的脸一段时间,接着面向前方缩起背来,把头垂放在立起来的膝间,自言自语般问道:

  「我说……你有没有喜欢的男人?」

  「喜欢的……男人吗?」

  「是啊,那个大臣不是吗?」

  「桑布扎大人不是的!」

  朱璎果断地否认,练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拉蜜卡被她那太过强势的口气吓到,但马上又轻轻笑出声音。朱璎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不由得满脸通红。

  「拉蜜卡小姐,你呢?」

  「我喜欢赫尔克,我会救你们也是为了他,但也是为了那个村子。因为我觉得只要能保护赫尔克,就能保护村子。」

  「……什么意思啊?」

  「赫尔克的父亲……是吐蕃人。」

  拉蜜卡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道。

  「以前的森林比现在更加宽广,河川对面也都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吐蕃人的村落非常遥远……有时会有迷路的吐蕃人就这样住在我们的村子里。赫尔克的父亲也没有回故乡,就这样和村里的女孩子结婚了。赫尔克的父亲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只是在赫尔克九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之后赫尔克的母亲也过世,我的父亲是赫尔克的拨付,因此将他接到我们家来住。」

  「拉蜜卡小姐家是巫师世家吗?」

  「并不,巫师和血缘无关,是从村里的女孩中选出来的,我是在八岁的时候被选出来的……那时我非常难过。」

  拉蜜卡言行不一地轻笑出声,那笑声有种放弃一切缅怀过去的感觉。

  「我本来就决定要嫁给赫尔克了,但是,被指明为巫师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的人生结束了。巫师不能结婚,而且到死都是巫师,我怂恿赫尔克好几次和我逃走。」

  拉蜜卡说着说着,似乎消除了所有的疑虑,口气变得很轻松。

  「但他一直拒绝我,直到我一十二岁的时候,他终于给了我承诺。因为魏德.罗嘉的领主在盖街道时,赫尔克也被苛虐了,所以他才会想逃走吧。」

  「不,那是因为他喜欢拉蜜卡小姐的关系。」

  朱璎打从心底这么说。

  赫尔克和拉蜜卡之间的信赖,就一名头目和巫师来说太过特别。当然朱璎并不觉得他们是男女之间的关系,但只要稍微隔些距离来看,就能很明显看清两个人的心意。

  朱璎偶尔会有这种经验。

  在山崖下第一次和赫尔克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他当时想要夺取朱璎,但他并不是真心想要得到她,而是在测试桑布扎,衡量若是将他带回村里是否安全。

  「之后你们就私奔了吗?」

  「嗯,我们一起逃走后迷了路,就这样天黑了,。当时……我居然觉得回村子的路看起来就像一盏明灯,所以……我知道我已经逃不了了。」

  拉蜜卡的笑容里带着些微空虚。

  朱璎可以清楚感觉到拉蜜卡的沮丧,以及同时油然而生的责任感。

  当自己踏入和一般人不用的领域时,是相当孤独的,尽管如此还是无法切断和人世的关系,不得不和那些人一起生活下去,但也因此能够成为他人的助力,这种痛苦和喜悦是一体两面的。

  「结果在我们回村子的两年后,赫尔克被选为新的头目,但是也有人讨厌他身上流着吐蕃人的血,一心想把他从头目的宝座拉下来,还说要杀了他,但是赫尔克在战争以外,是不能撒吐蕃人的。若是纯粹因为吐蕃人的原因杀了吐蕃人,就等于否定了赫尔克自己体内吐蕃人的血液。若是他心中有这种否定自己的心态,那就没办法再继续治理村子了。燕青塔族的村子被消灭,森林被开发,让威德.罗嘉变近了,所以若是失去像赫尔克这么强的头目,对村子一定是一大打击。」

  拉蜜卡直视朱璎的眼神,强势地说道:

  「听我说!赫尔克之所以会袭击你们,让队伍停止,是我ieler不然他们将争执带回宅邸,将你们带回村里,也是为了想帮你们好好治疗后,再送回去的。」

  「嗯……啊,对了。这个请帮我还给王妃殿下。」

  拉蜜卡从怀中取出手帕递给朱璎。

  「前些日子我到河边去采药草时,和我一起去的孩子们让装有果实的篮子流到河里去了。是她将手帕盖在篮子上,丢还给我们的。」

  「原来是这样啊。」

  朱璎紧紧握着那质地非常好的棉制手帕。

  朱璎一行人行踪不明已经过了十天,就在这天午后。伊甘为了迎接大唐的使者,和琉珈率领三十多名骑兵,沿着接到勊看到悠闲的秋天风景,但伊甘现在没有心情去欣赏。

  朱璎一直离不开他的脑海,他很担心这会不会阻碍到他负责迎接大唐使者的任务。伊甘为了压抑这份不安,开始张望四周,并在前方遥远的草地上,发现一个独自站立的人影。

  「琉珈殿下,那边有人。」

  伊甘向琉珈报告后,便拿起鞭子策马跑了出去。

  那个人影的模样立刻变得鲜明,伊甘打从心底勇气一股难以置信的喜悦。站在接到旁草地的是齐夫尔,他背上还背着桑布扎。

  「桑布扎大人!!齐夫尔大人!!」

  伊甘下马后大声护航,对着桑布扎和齐夫尔露出笑容,他的眼角虽然看得出有深深的疲倦,但眼神里却不失光芒。

  这让伊甘大大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压抑住涌上心头的不安,开口问道:

  「请问朱璎小姐人在哪里?」

  「接下来齐夫尔会去接她。」

  「接她……去哪里接她?」

  「这个我不能说。」

  齐夫尔将桑布扎交给伊甘的士兵,重整腰带后回答。

  「伊甘大人,请您不用担心,只是需要稍微一会儿,为了不然帮助我们的人陷入无谓的危险,我非亲自前往不可。不知可否答应我一个任性的要求,是否能借我一匹马呢?」

  「你说的那些人是「森之民」吗?齐夫尔大人?」

  伊甘抵挡不住涌上心头的厌恶感,用尖锐的声音问道。

  齐夫尔皱起脸来,勉勉强强地点点头。

  好不容易嘴上伊甘的琉珈走下马来,看了看露出可怕气息的伊甘和齐夫尔,脸上写满了不安。

  「那么就更应该告诉我们了。「森之民」袭击了琉珈殿下的队伍,杀了我们四名士兵,齐夫尔大人,请立刻带我们到那些人所在的地方……」

  「恕我拒绝,伊甘大人虽说他们袭击了我们的队伍,但他们说,他们只是在追祭典要用的鹿而已,之是鹿从旁闯入了我们的队伍……琉珈殿下说不定有看到。」

  齐夫尔用质问的眼神望向琉珈,琉珈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我……我………」

  「才没有什么鹿。」

  伊甘断言道,并回看齐夫尔。

  「齐夫尔大人,你被「森之民」的人笼络了吗?真是遗憾,我没办法承认这种人是下任的工布王。」

  「请不要说这种话,伊甘大人。」

  桑布扎用沉重的声音向伊甘建言。

  随后琉珈用颤抖的声音道:

  「刚才齐夫尔大人说的话是真的,「森之民」出现之前,的确有鹿出现在我的马前,所以马才会吓到跳起来。对不起!」

  琉珈充满歉意地低下头来。

  「琉珈殿下……」

  伊甘充满怒气地望向琉珈。

  若是平时的伊甘,一定会发现当下的问题都是集中在搜索朱璎等人,而几乎没有人问到队伍被袭击的不幸理由。因为都没有人问琉珈,所以她也以为没有必要说。虽然仅是如此,但朱璎和「森之民」的存在,却让伊甘的思考陷入了混乱。

  或者也许是平日埋藏在心中,对琉珈的愤怒,因齐夫尔的话而再度点燃。伊甘无法尊敬这个愚蠢的公主,若她只是个魔术师,整天埋首于药草当中的话还有话说,但她可是有被家臣怂恿,让翠兰身陷危险的前科。

  琉珈为了避开伊甘的视线,便骑马往草地奔去。

  伊甘没有阻止齐夫尔。

  只是他没有办法相信齐夫尔的说明。「森之民」是内含如虎狼般狡猾残忍的民族,只要朱璎还在他们手中,伊甘就会感到一刻也不能忍受的屈辱。

  伊甘叫来以副官身份和他同行的家臣夫里鸟。

  夫里鸟从他父亲那代就是家臣,现在已经超过六十岁了。虽然不是非常勇敢或有能力的人,但也因此比较难引发问题。

  伊甘在夫里鸟耳边窃窃私语

  「偷偷跟在齐夫尔大人后面!」

  「要逮住「森之民」吗?」

  夫里鸟将他那张豪无弹性的苍白脸庞凑了过来,用谄媚的口气回道。

  伊甘摇摇头,并用桑布扎听不到的声音命令。

  「先不用想要逮捕「森之民」,我要你去掩护齐夫尔大人。总之先以朱璎小姐的人身安全为优先。」

  去吧,伊甘命令道。

  琉珈看到夫里鸟率领十多名骑兵跑出草地,忍不住出声抗议。

  「伊甘大人!!齐夫尔大人明明就说了不要追过去!」

  「不管是谁的命令,只要是错误的,我就不会遵从。」

  伊甘清清楚楚地说明白。

  「好了,琉珈殿下,我们走吧。这是利姆吉殿下的指示,我们得带领大唐使者平安抵达宅邸才行。」

  「那个任务,交给伊甘大人了!」

  琉珈一说完便夺走附近士兵的马匹,并朝着齐夫尔和夫里鸟消失的方向跑了出去。

  「琉珈殿下!」

  伊甘大声喊道,在他面前,同样骑着马匹的桑布扎也像风一样,迅速地跑了出去。

  向琉珈借马的齐夫尔,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原本的道路,他想尽快回到朱璎旁边,也担心伊甘会不会派士兵追过来。

  但是途中他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有追兵的气息。

  齐夫尔穿越草地、度过浅滩后,在河边跑了一会。

  他在背桑布扎来到河边时,有次将衣服的碎片绑在附近的树枝上,仔细一看,森林边缘会有被泥土染成枯黄色的布条,随着河风摇曳,指示出通往朱璎所在地的道路。

  齐夫尔下马后,将缰绳绑在树干上,他从马上下来后,膝盖立刻发抖,但一爬上斜坡,就恢复了原状。

  虽然齐夫尔的脚现在像铅块一样沉重,难以行走,但他还是快速前进。疲倦和焦躁让他流出大量的汗。也因此当他看到朱璎等人出现在眼前时,心中有不符合他本性的愉快心情,让他想要大喊出声。拉蜜卡在朱璎旁边站起身来,对着齐夫尔用力挥着手。

  齐夫尔也挥手回音,这个行为,果然也不符合他的本性,但对拉蜜卡的感谢和平安回来的喜悦让他兴致高昂。

  只是——

  当齐夫尔将手放下来的时候,有一把箭发出锐利的声音,从后方划过他的肩头。拉蜜卡还没有发现那是箭,整个就往后方弹了出去。

  她并没有倒下,而是整个人被压在了背后的杉木上,贯穿肩膀的箭,整个刺在杉木的树干上。

  朱璎大声尖叫。

  她想站起来救拉蜜卡,但却不稳地跌了下去。

  「拉蜜卡小姐!!朱璎小姐!!」

  齐夫尔莫名地大叫出声,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欢呼声,同时间,背后的草丛中出现了数名士兵。

  那是伊甘的士兵,齐夫尔想到一半,便跑了出去。

  「拉蜜卡小姐!」

  齐夫尔想叫她快逃。

  但他一口气无法上来,喊不出声。

  汗水流进齐夫尔的眼里,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见朱璎抓着杉木树干,站了起来。

  朱璎想要折断刺中拉蜜卡肩上的箭,只要折断箭羽的部分,就能拔出剑柄。肩头刺穿拉蜜卡的肩膀,钉在树干上。

  但是朱璎的力气折不断那把箭,拉蜜卡因为伤口的刺激发出悲鸣,听到那个声音,齐夫尔感到一股怒火攻心的愤怒。

  「不准出手!!她是我们的恩人!」

  齐夫尔一边跑一边怒吼,就在那个时候——

  在拉蜜卡被钉住的杉木后方,相继射出两把箭,发出微弱的声音、割破空中的箭贯穿在齐夫尔身后的士兵们。

  他们不发一声地仰倒在地。

  后面的几个士兵个个呆立在原地。

  此时下一把箭又射了过来。

  第三把箭刺中位于稍微后方的年轻的士兵的眼睛。

  士兵发出尖叫声,原本愣在原地的士兵都一起趴在地面。

  齐夫尔毫不犹豫地往前跑。

  但是在杉木后面射箭的人,并没有将伊甘的士兵和齐夫尔做区别。飞过来的第四把箭射在齐夫尔的腿上,就算没有射中也完全制止住他那沉重的腿。

  朱璎再度发出悲鸣。

  她压抑自己发出的声音,踉跄地倒在了地上,突然有一只手从杉木后面伸出来抓住她。

  「朱璎小姐!」

  齐夫尔大叫。

  像是要回应那个声音般,手的主人现身了。

  出现的是赫尔克。

  他眼里充满愤怒得瞪着齐夫尔。

  但齐夫尔却感到安心了。

  这么一来,拉蜜卡就可以自由了,伊甘的士兵虽然较多,但他们已经失去战斗意志。只要能够压制住他们,并给赫尔克退路的话,就能取回朱璎——

  「赫尔克大人!」

  「放开那个人!」

  齐夫尔的呼喊,和另外的一个没有张力的声音重叠。

  齐夫尔惊讶地回头一看,背后出现满身是汗的夫里鸟。

  夫里鸟迅速伸起右手,指示士兵们架弓。

  士兵们稀稀落落地遵从,那软弱到令人感叹的动作,一不小心就会让朱璎的性命有危险。

  「夫里鸟大人!请退兵!」

  夫里鸟不理会齐夫尔的请愿,对赫尔克说道:

  「「森之民」的男人,放开朱璎小姐,她可是我国王妃殿下的友人。不是像你们这种人有资格用脏手碰的!」

  「胡说八道,胆小的狐狸!!」

  赫尔克出言侮辱夫里鸟。

  夫里鸟立刻满脸通红,伸起的右手微微颤抖。

  「快逃,赫尔克!」

  拉蜜卡大叫。

  夫里鸟像要压制住那个声音般,将右手挥下。

  十几根箭同时对着赫尔克齐放。

  但是齐夫尔更快一步跑了出去。赫尔克抓着朱璎手腕往旁边冲去,挡在仍被钉在杉木树干上的拉蜜卡的前方。

  这对齐夫尔来说是个侥幸,他过去从来没有这么快速地随心所欲而动过。

  喜悦充满了他的胸口——下一瞬间,一个闷闷的声音贯穿他的身体,好几根箭射在他的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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