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话

  第二天的拍摄现场,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波澜。

  †

  第一个波澜。

  群演之中突然增加了两个新面孔。

  作为无偿志愿者的群演,基于拍摄和演员方面的需求,人数时常会有增减。因此,对于新面孔的增加,并不会感到不可思议,当然也不会有所抱怨。问题在于面孔本身。

  「大家好,请多关照」

  「请、请、请多关照,感觉真的很抱歉,嗯」

  不胆怯的一位和胆怯的一位。

  同龄两人打的招呼对比鲜明,“就算是同是初中女生也会有很大的差别啊”,现场弥漫着这样的气氛。

  其实在昨天的同一时间,彩夏也经历了完全相同的气氛。和日向站在一起打招呼的时候。那时,周围的人也都在关注着这两个初中生发育程度的差异。和日向一起在这种场合打招呼已经相当是公开处刑了,菜月和美优站在一起之时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像是目瞪口呆,又像是惊讶万分,又像是尚未接受现实般的。

  彩夏用那样的表情问道,濑川菜月则回答说「不没什么」

  「有听说说彩夏和椿屋要在电影里当群演。」

  「所以你是从哪听说的啊……」

  说着,彩夏咂了咂嘴。

  恐怕是自己的父母吧。自从和菜月成为朋友以来,双方的父母之间也保持着相当频繁的联系,所以很有可能是在什么时候说漏了嘴。虽然应该已经封了口,但可能还是天真了。

  「而且呢,彩夏和椿屋是电影的群演,就想着这是多么有趣的轶事啊,之后不就是暑假了吗?从父母那里拿到零花钱?然后乘坐上电车?最后就变成这样了的感觉。怎么说呢总之机会难得,作为暑假的回忆感觉是最佳。呐,美优?你也这样觉得吧?」

  「诶? !呃那个,嗯,总觉得对不起,好像打搅了……啊,好像刚才那个人叫山口来着? 给他说我们是椿屋同学和丰田同学的朋友,然后那个人说了几句好话,于是我们就钻空子潜入进来了的感觉,不过说到底本来也没有像这样碰面的打算,只打算偷偷地看一眼什么样子就好了来着……呃,总觉得真的很抱歉。」

  于是在场的菜月和美优。

  在客场的情况下,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的四人组,在某种意义上既让人安心,又能帮上忙,但也顶多是『某种意义上』而已。从到这里的流向来看,情况也不算不妙。

  「呀——话说回来好厉害啊——这就是拍摄现场啊!感觉好棒啊——就像好莱坞一样——虽然我并没有去过——」

  「是呢——这次的拍摄预算超多的——因为还有动作戏的拍摄,所以器材也超厉害的,工作人员的数量也超多」

  「嘿——椿屋你知道的不少嘛」

  「为了以防万一,连医疗组都有准备呢。如此奢华的现场在日本可是很少见的」

  「噢噢」

  「顺带一提配送的饭菜也超好吃的。方便的话一会濑川同学也来吃吧」

  「喔,真的吗?好期待!……不过椿屋,你说话的态度就像是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时一样。但你只是群演吧?不是什么工作人员吧?」

  「诶嘿嘿,就等你这句吐槽了」

  「这样的表演风格一点都不好啊。顺势吐槽的我吃亏的风险很高啊」

  「抱——歉——」

  菜月和日向友好地交流着。

  「那个,丰田同学」

  美优悄悄地耳语道。

  「菜月同学虽然看上去是那样但其实脾气很大的」

  「我知道」

  这次群演的事情,彩夏并没有告诉菜月。

  她也没有说过自己想要进入演艺圈。

  说瞒着吧的是日向。

  彩夏也没有特别反对。

  失败的话会很羞耻,或者总感觉有些难为情,又或者成功的时候让他们大吃一惊的话会比较有趣——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理由,没有包含任何他意。

  但即便如此,没有把重要的事情告诉堪称挚友的人是事实。

  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场的话会怎么想呢?

  关系到人生的问题没有给朋友说。但却说给了其他的女人,而且还和那个女人步调一致的话。

  「话说回来,椿屋你这身打扮到底是怎么回事?」

  「诶?怎么?有些奇怪吗?」

  「才不是有些奇怪啊。穿着拖鞋和衬衫,就像从家里的厕所里连夜逃出来一样,你要在电影里露面的吧?这打扮太牙白了」

  「诶——?但是有被说要穿着普通的衣服来啊——」

  ……菜月和日向还在谈笑着。

  在这个场合不提出问题,对于有着成熟性格的菜月来说也许是很自然的。但与此同时,对于性格直爽的菜月而言,这反而可以看作是一种不自然的态度,从中也能窥视到问题的根深蒂固。

  (有些搞砸了……)

  之后必须得说明。

  想象着沉重的空气,彩夏早已心情变得忧郁了起来。

  第二个波澜是与现场有关的。

  今天的拍摄并没有开始。

  尽管群演早已们聚集在一起,器材也早已就绪,工作人员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因为导演不在。

  仙波耀次。就连彩夏都知道名字的当红导演,到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出现在现场。

  如果作为负责人的导演不在,当然不能开始拍摄。

  工作人员们也大多感到困惑。连作为正规军的工作人员都是如此,作为临时部队的群演们就像杂兵一样,在拍摄现场的海岸上无所事事地度过。有的人漫无目的地在那里走来走去,还有的人抱怨着说「太晚了吧?」「感觉真差——」,还有人坐在沙地上,兴致盎然地聊着天。

  顺便一提,山口晋太郎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今天也在作为导演的跟班而奔忙吗。

  (这种状况该怎么办……)

  彩夏头痛不已。

  不如说从昨天开始就麻烦不断。

  今天来这里也是相当需要勇气的。和三泽阳梨的不期而遇有点变得像是发生争执了一般而有些胃痛,而且还被强制卷入不熟悉的地方,以及和原本不应该结果却来到这里的菜月碰面,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也许会有人说人生就是这样,也许可能是这样,但这种说法多少有些过分。

  意想不到的机会突然来临,难得的暑假才刚刚开始,明明还抱着淡淡的期待,以为接下来还会有很多开心的事情在等着自己。正是因为选择上的小小失误,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如果人生是这样的话,那么人类这种生物是被强迫接受着多么艰难的命运啊。

  (至少请开始摄影。真的拜托了)

  出场结束了的话也能有向菜月解释的时间。

  或者说,应该干脆地离开这样的现场吗?导演完全不来,即使是出演电影,也不过是群演而已,应该宣扬存在的对象山口晋太郎也不在这里。倒不如说待在这里本身就很奇怪吧?不不不,纠结这种事情又能怎么样,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这不是条轻松的路的——

  †

  与此同时。

  山口晋太郎的胃比彩夏的要痛好几倍。

  在有很多工作人员投宿的酒店的其中一个房间。这里摆放着数台监视器,杂乱地塞满了麦克风和相机等器材,可以说是这次拍摄的前线基地。

  现在,现场的主要成员都聚集在这里。

  「……」

  「……」

  「……」

  「……」

  副导演、摄影导演、音响导演、演出。

  大家都屏住呼吸,沉默不语,无可奈何地呆站在那里。

  晋太郎也是其中之一,不,应该说,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最不知所措的就是他。

  “优秀的”大人们之所以一声不坑,是因为刚才开始就站在监视器前,一脸严肃地反复回放着同一画面的男人。

  仙波耀次。

  作为电影拍摄的核心,肩负着现场的全部责任的神,已经有一个小时一言不发了。

  即使摄影开始的时间早就到了,却依旧一动不动。

  战战兢兢地无法搭话——不,看不下去就喊了一声的副导演已经被赶出了这个地方。

  「……」

  「……」

  「……」

  「……」

  如果笨拙地刺激到就会被大发雷霆。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最坏的情况会被从现场开除。

  仙波耀次与随意的言行相反,是细腻的天才型。同时是典型的独断专行,不管好坏,电影的赞助商都是靠导演的名字才拉来的。他正是这个场合的神。

  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仁慈的神,但即便如此,也必须向神祈求慈悲。

  (饶了我吧……)

  晋太郎一身冷汗。

  因为员工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你去想办法。」

  的无言压力。

  这应该不是正规员工、也不是人能做的工作吧,在这样想的同时,又觉得这是作为局外人的自己应该做的工作。触碰仙波耀次逆鳞而被从业界开除的员工不在少数。如果晋太郎的本业不是电影业的话,反而会少受一些伤害吧。话虽如此,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亏本的角色,因而对生病的仙波耀次的经纪人恨之入骨——

  「长得很像嘛」

  的一声嘟囔。

  导演小声地说。

  如果是平时的话就会听漏的,真的很小的声音。

  「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才能的晋太郎能在业界干到现在,正是因为他在这种时候才会起作用的嗅觉。瞬间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机会只在这里。此时此刻,他对踩到老虎尾巴的可能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

  仙波把注意力集中在监视器上。

  像是不知道是谁在朝他搭话。

  这种专注力,是才能确实的体现吧。

  就算仙波耀次再怎么有能力,如果拍摄就这样中断的话,也必须要承担责任。他也有风险。即便如此,一旦涉及到作品,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会在那里停下来。在晋太郎看来,虽然不知道导演从刚才开始反复观看的影像有什么问题,但导演的眼睛里应该有晋太郎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吧——大概。一定。

  「即使如此,还是不太称心啊。这样的话怎么样也没用啊这样的话。嗯……不过还是很像。不,这真的吗。嗯——」

  「什么呢?」

  「嗯……」

  说着,仙波再次把影像倒退回去。

  晋太郎很有耐心地将视线投向不知放了几十次的同一画面。

  成为问题的场景(似乎),是昨天拍摄的高潮部分。

  作为电影原作的小说《永恒的☆爱》,被人们揶揄为离谱的作品。

  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因为作品中多次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场面。『主角和女主角的战斗唐突地开始,周围的人们突然变成了观众,让战斗变得热烈起来——』这种稀奇古怪的场景也被实际插入,昨天的拍摄就是那个部分。

  简直就像宝莱坞电影里的快闪一样,让观众吓了一跳,但到最后却精准地让人哭了出来,这是一个以奇特的平衡构成的场景。仙波耀次对这样的场景的处理也毫不马虎。当然现在是剪辑前的影像,没有音乐也没有效果音。因为之后还会有大量的CG加工,所以如果是纯粹的影像的话看上去会相当的愚蠢,但是完成时的跃动感晋太郎也能想象。这大概是基于挥动摄影的指挥棒的仙波耀次的审美吧。

  不管怎样,这处是电影的高潮。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确实是不能忽视。

  该影像在监视器上播放着。

  视频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

  ……果然不管看多少遍,晋太郎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其他的工作人员恐怕也一样吧。也许只是害怕导演而不敢轻易开口。

  「真不爽——」

  仙波靠在椅子上,仿佛是在说没辙了一般。

  虽然这边也束手无策,但还是硬着头皮地问了。

  「哪个部分呢?」

  「嗯——不,不,嗯……啊,晋太郎酱?」

  「我在」

  「呀,这不行的。不称心」

  仙波愁眉苦脸地说。

  声音也很粗鲁。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仅凭这一点,就能感觉到工作人员之间的气氛在变得越来越紧张。

  「抱歉导演。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地方不行。能具体指示一下?以及『相似』又是指什么呢?」

  「啊,嗯,这一点不用在意忘掉就好。……呀,我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是这里。你再看一遍」

  又重放了一遍影像。

  又过了不到一分钟,影像结束了。

  「……抱歉导演,完全不懂」

  「呀呀你看,就这里,比如说这个地方」

  这次以慢速重放影像。

  略微收敛的构图。以群演为背景舞蹈般战斗的女主角(三泽阳梨)为中心,摄影机绕了半周的动态影像。

  女主角被拍得很好。

  那正是即使外行也能看出来的,女演员的栩栩如生的一举手一投足,作为经纪人的晋太郎姑且放心了。

  「呀该怎么办呢,呀——……」

  仙波不爽地挠着头,腿抖个不停。

  到这一步就已经骑虎难下了。试着再踏出一步。

  「导演」

  「嗯?」

  「我不知道导演在意的是什么地方。不过既然导演在意的话,果然应该有什么地方不妙才是。不妙的话,那部分是不是就不应该那样继续下去比较好?」

  是在赌。

  成败在此一举。仙波的反应如何。

  「……这样——啊是这样啊——」

  仙波的声音果然变缓和了。

  同时他这么说。

  「嗯这样——被晋太郎酱这么一说的话那没办法啊——」

  在露出“啊,我?”这样的表情之前,仙波露出了笑容。

  「好,那就重拍吧。」

  这样说了。

  以此为契机,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工作人员们的视线再次集中在晋太郎身上。

  『就你多嘴』

  这样的视线和,

  『说得好』

  这样的视线各占一半。无论哪个视线的来源都传达出放弃的信息。是因为知道早晚会变成这样吗。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向前进了。虽然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但总比聚在这个房间里一声不响要好吧——

  晋太郎放心了。

  「啊,对了。」

  仙波回头看着工作人员说。

  他指了指处于暂停状态的监视器画面的一角。

  「有谁认识这个人吗?」

  以三泽阳梨为中心,大量群演们聚在一起的热烈场景。

  随着仙波的手指,大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画面。

  几秒后。晋太郎差点不由得叫出声来。

  †

  「……感觉好像很慌乱啊——」

  菜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彩夏也深有同感。导演好不容易出现在现场,第一个指示居然是重拍昨天拍过的部分。今天的所有计划被推翻,慌乱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器材的重新配置、各种调整、与演员们的协商、向抱怨的群演们的说明——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而且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很多了。

  「电影真不容易啊」

  对着扯开嗓门的工作人员的身姿,菜月再次发表坦率的感想。

  「说是要重拍什么的,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啊。椿屋你是不是在画面的角落里做鬼脸了?」

  「呀呀,那种事情才没做呢。很认真的演了的很认真的。不如说相当努力了」

  「真的吗——?话说,努力是怎么努力的啊。你不过几十个群演中的一个啊?就算努力了也完全不会显眼吧?」

  「那个嘛。就凭感觉」

  「凭感觉是什么啊——」

  菜月和日向开始互相打趣。彩夏不能很好地融入话题的流向。明明连美优也说着「说到感觉的话——」地加入了对话。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和菜月之间的气氛还是有着微妙。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对话,只是说了一两句话之后就无法继续下去了。彩夏这边总觉得有些容易退缩,菜月也和平时的形象不同,并不深究话题。

  「彩夏」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被搭话了。

  菜月回头看向彩夏,用明朗的声音和表情说,

  「你是怎么做的?」

  有些猝不及防。

  心神不定而没能进入对话。

  但这是机会,必须要有所回应。一两句话是不行的,尽量把话题放大,将话题展开。

  「诶——我是努力让拍摄变得热烈起来。因为开始的时候被讲说『要热烈』。感觉像是正题之前的前说一般,大概是副导演在拍摄之前给我说了很多。因此紧张就得以缓解了,或者说是巧妙地得以融入拍摄的氛围之中。对方果然是专业人士啊,前说的人很厉害啊。让外行人十分在意的行事方式和看上去已经相当习惯了的样子都是——」

  你是美优吗,自己这样想着。

  阿宅般的快语速。无法聚集焦点的内容。

  连自己也都说得一塌糊涂。明明自以为平时是贯彻以冷酷的形象的,偏偏这个时候露出了破绽。

  「诶——」

  对此,彩夏这样回应。

  「感觉像是业界人士」

  ……这句话如果放在平时,应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菜月的性格来看,不可能在挖苦。是如往常一样地将其无视,还是根本不在意呢。如果是平时的彩夏的话,应该是会采取这样的应对方式的。

  但是她有感到内疚的地方。

  一旦感到内疚,人就容易把任何事情都看成是负面的。此时的彩夏正是如此。而且本来就不是正常运转的状况。从昨天开始持续的纠纷、前所未有的紧张、迫切的心理——以及其他种种,都让她的态度变得不像她。

  「不是业界人士,也不想成为」

  声音不由得变得粗鲁起来。

  菜月皱起眉头。菜月一样也没有在正常运转。“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样的回应态度呼之欲出。

  「但是彩夏你不是以业界人士为目标吗?都没跟我们商量的」

  「哈啊?那是什么?那跟现在没关系吧」

  「有关系的吧?没关系的话,你就不会来这里了吧?你怎么一直不吭声呢?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只是碰巧没有机会说而已」

  「明明给椿屋就说了?」

  「都说了那也是碰巧。因为是和椿屋在一起的时候的发生的事,所以对椿屋说了。为什么一定要揪住不放呢?什么都得跟菜月你说吗?」

  「我又没说到那个地步——话说为什么我得被你训啊。真的是太烦人了,受不了了——」

  「受不了回去不就行了。菜月你也不是非得待这不可吧 。我能来到这里也不过是偶然地得到山口先生的好意才成为群演的。你能再用点心想吗?」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冲突起来了。

  以口还口,一旦将其点燃,情绪就会迅速升温。

  美优不知所措。

  日向则是愁眉苦脸。虽然她说着「不,关于那件事,是我不好」,但还是没能把燃起来的火熄灭。

  周围的人也「怎么,在吵架吗?」地将视线投向这里。最坏的情况。今后想要进入业界的人在第一次的现场引起纠纷。理性想要阻止,但感性却跟不上——

  突然。

  惊慌失措的美优僵住了。

  日向的表情也变了。周围的视线也转向了与彩夏和菜月不同的方向。

  到底是什么?

  彩夏也转向那边。

  僵住了。

  (三泽阳梨——!?)

  在那里。

  模特、女演员或者说明星。

  电影『永恒的☆爱』的女主演,已经约定今后将登上明星的台阶的新锐。

  对彩夏而言既是憧憬也是目标的存在,就在身边。

  继昨天之后的第二次接触。

  周围也人声嘈杂。电影的主演为什么会来群演聚集的地方?

  近前一看果然很有气场,想要签名,想要靠近——这样的气氛充斥着整个会场。

  但是谁也没有搭话。

  不,是搭不了。

  三泽阳梨明显带着刺。有着感觉不像是二十来岁的压迫感。

  一边散发着那种压迫感,一边斜着眼睛看向彩夏和菜月。像是在品评一样。

  然后,

  「是在玩吗」

  轻轻说道。

  (————啊!?)

  彩夏自觉脸涨得通红。

  感到被侮辱,也感到了屈辱。但是无法反驳。没有反驳的立场。

  不分青红皂白的群演之流,在即将开始的拍摄现场,因为与拍摄无关的小冲突就打破了和谐。这是无可辩驳的状况。

  感到羞耻。

  抬不起头来。

  想就这样消失。

  不由得想要哭出来,但紧握着拳头忍耐。自己居然是如此的脆弱啊,连彩夏自己都感到吃惊。

  在视野的一角,可以看到生气的菜月想说些什么,但却被气势压倒而沉默不语。至于美优,则脸色苍白,差点都要翻白眼了。

  对于这样的她们,三泽阳梨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就像踩在沙粒上一样。脚底没有任何触感,良心也没有必要感到被苛责。

  ……。

  …………。

  ………………。

  不,那样的话是为什么呢?

  三泽阳梨为什么会来到这样的地方?

  女主演特意跑到路旁小石子一般的群演们身边?

  为了控制现场的混乱?——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这难道不是交给下面的工作人员的杂事吗?难道这正说明她是工作意识很强的专业人士吗?不,这也很奇怪。至少昨天进入现场的时候,三泽阳梨完全没有那种样子。

  「我看了影像」

  三泽阳梨说。

  彩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菜月也不明白,当然美优也不明白。或者说,在场的大部分人应该都不明白。

  「昨天的拍摄,我当天就检查了自己的演技」

  三泽阳梨看着日向。

  日向『诶,是我吗?』地惊慌失措——并没有。

  笔直地与三泽阳梨对峙着。纹丝不动地。直面着压力,虽然紧闭着嘴,但那看上去简直就像站在被暴风雨冲刷的小船船头上的船长一样,两脚稳稳地踩着。

  「对,你」

  三泽光再次重复。

  完全没有隐藏锋芒。

  现在的三泽阳梨完全没有像昨天在酒店的洗手间里见到的一般含蓄的艺人微笑。

  「你在找事吗?」

  ……是狼牙棒,彩夏想。

  何止是锋芒,简直是想要杀死对方。三泽阳梨的视线和声音都散发出这种迫力。

  现场冻结住了。虽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不知为何修罗场已经开始了。不用说,那不是彩夏和菜月之间的小冲突能比的。

  「我只是在认真地演」

  日向回答道。

  彩夏愣住了。明明周围都冻成了冰,还把冻成冰的原因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不如说。看上去只有椿屋日向明白这里是发生了什么。

  「碰巧看了原作,知道那个场景是怎么进行的」

  她继续说着。

  「所以,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自己能做的事。不好吗?」

  「不是不好。但对整部电影来说不太好。更重要的是,做了那样的事让我无法保持沉默」

  「抱歉」

  「……你果然是在找事吧?话说昨天我在厕所见过你吧?你是想报复吗?」

  「不是,我刚才也说了,我只是认真地在演,尽力做了能做的事情而已」

  不行。

  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样置身事外,反而能冷静地看待事物。虽然可以,但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呢——也提到了昨天的话题,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在彩夏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吗?尽管如此但还是无法解释清楚。

  「小阳梨!」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是慌忙朝这边跑过来的山口晋太郎。

  「在干什么呢,小阳梨,找你半天了~」

  紧张的气氛霎时变得和缓。

  「话说吉村在哪?那家伙应该作为助理经纪人跟着你的吧——啊,椿屋同学和丰田同学也在?欸,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啊——正好,我也在找椿屋同学你。待会稍微借一步说话可以吗——?啊嘞嘞?」

  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遍之后,他终于察觉到现场气氛变得很奇怪。

  还没说什么,三泽阳梨就开口了。

  「山口先生,我很为难」

  「诶?」

  「交给助理经纪人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叫吉村来着?完全不顶用。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诶,呀抱歉,之后会好好说他一顿的——不,事先已经说过了啊,反复拜托了的,呀真的。话说那家伙在干什么啊,把大明星丢下不管。完全没在工作的吗。」

  「山口先生你才应该工作。还是说我只是个全权交给助理经纪人就好了的演员?」

  「哎呀真的对不起!但小阳梨也明白的吧,这次的现场有各种情况——呀,这不是在这个地方能说的事情。总之拍摄开始了,先从那边的准备——啊对了,现在稍微有点时间吗?新人的孩子们正好在这里,顺便介绍一下吧」

  ……看着喋喋不休的山口,彩夏感到『糟了』。

  不走运,不懂得规划,也不懂得察言观色。虽然也不是不明白变得焦头烂额的现状,但连作为初中生的自己都能分析出的状况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山口的横冲直撞似乎起了一定的效果。

  刚才为止的三泽阳梨的危险气息已然消去。大概愣住了吧。她叹了口气说,

  「已经好了。舒心了。回去工作了。」

  「啊,嗯,这样吗?嗯,那就这样吧。啊,我也跟着比较好吧?」

  「事到如今也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在现场了。」

  「啊,嗯,好的。不好意思那就先这样了。……啊,介绍该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来一次,现在介绍一下比较好吧?」

  「不需要」

  说着,三泽阳梨把视线投向椿屋日向。

  虽然危险气息已然消去,但显露出的锋芒却没有改变。

  「反正这孩子肯定会被开的吧?那我跟这家伙打招呼也没用吧?啊——真不爽」

  「喂,小阳梨,在这样的地方,说话要注意一点——」

  「我回去了」

  三泽阳梨不快地说着,然后转身离去。

  「诶,那是三泽阳梨吧?」

  「感觉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她是那种演员吗?」

  「好可怕——」

  暴风雨之后气氛恢复原状的现场,「你们两个,到这边来!」山口搂着彩夏和日向的肩膀离开了。和菜月的不和,早就偏离了主题。「啊……路上小心。」一副愣住的表情的菜月摆了摆手。美优依旧不知所措。彩夏一边在心里道着歉,一边离开了。之后一定得和菜月好好谈谈。

  「你们让我有点为难啊~」

  然后山口哭诉着。

  「在现场起纠纷真的很困扰。拜托请别这样。话说回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小阳梨那么生气?话说小阳梨为什么要找你们茬?你们做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做!」

  彩夏慌忙辩解。

  这不是在说谎。彩夏只是单方面地在酒店的洗手间里被吓了一跳。虽然也有日向和三泽阳梨针锋相对的情景,但那应该是当场就了结了的事情。

  「啊——是这样吗?那样的话就好。」

  山口干脆地作罢了。

  但表情依旧是一副难办的样子。看来还有其他的正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咳嗽两声,停顿了一下。

  「我要被开了吗?」

  日向说。

  是的,彩夏也能理解。正事是这个。

  『反正这孩子肯定会被开的吧?』

  三泽阳梨这样说过。

  『你在找事吗?』

  还这么说了。都是冲着日向说的。

  从刚才开始一系列的流向。虽然彩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她知道话题的中心是椿屋日向。虽然是被知道的。

  「啊——……」

  山口难以启齿地挠着头。

  「诶——其实呢」

  然后露出非常抱歉的表情。

  但给人一种决定是不可动摇般感觉的语调地,山口这样说道。

  「嗯,是这样的。椿屋同学,不好意思,请从现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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