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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一想,自爱莉斯菲尔踏上冬木之地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不安」。
爱莉斯菲尔重新体会到总是随侍在侧的Saber,那娇小身躯所散发出来的冷静自信与包容力让她多么地安心。
她并不是对现在代替Saber跟在身边担任护卫的久宇舞弥感到不放心。切嗣认定舞弥有足够的能力,她不会对这一点有任何怀疑。
那么心中这股奇妙的不安感觉又是什么?
自从离开城堡之后,在结界森林中行进的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对话。舞弥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喜欢闲话家常的类型,但是她那种完全的沉默也让爱莉斯菲尔觉得很有压力。
如果由我主动开口的话她会回应吗?就算试一试也没关系吧。两人已经来到远离战场的安全地带了,反正现在的状况也还没有紧张到必须要求绝对安静。
正当爱莉斯菲尔下定决心要开口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聊什么事,喉咙又哽住了。
她想问的事情太多太多。舞弥与切嗣的邂逅丶和他一起度过的回忆丶由舞弥看来切嗣是什么样的人……每一件事她都好想知道,但是相反的,她也很犹豫该王该听这些问题的答案。
久宇舞弥很熟悉爱莉斯菲尔最陌生的卫宫切嗣。
如果从舞弥口中说出的回答太过骇人,粉碎了爱莉斯菲尔心中丈夫形象的话——
爱莉斯菲尔没有足够的根据可以否定这种可能性。因为对她来说,两人相见之后,这短短九年的时间就是她心中切嗣的全部。
就在爱莉斯菲尔心中百转千回的同时,沉默的气氛依然不变。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尴尬,但是舞弥完全不理会爱莉斯菲尔的心情,只是默默地踩着脚步前进。
「——我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和这个女人相处——」
就在爱莉斯菲尔垂首深深叹一口气的时候,有一道警报在她脑海中闪过。
「——?」
舞弥回头,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停下脚步丶浑身紧绷的爱莉斯菲尔。
「怎么了?夫人。」
「……又有其他入侵者出现了。正好就在我们前进的方向,再继续往前走就会碰上对方。」
这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舞弥冷静地点头说道:
「那我们就绕路走吧。只要从这里绕到北边的话就安全了。」
「……」
使用远望魔术查出入侵者身形的爱莉斯菲尔看得出神,无法马上回应。
高大的威武身躯穿着漆黑的僧袍,剪得短短的头发与一张精悍的面孔。这张脸庞与切嗣收集的资料照片完全一样。
「……过来的人是言峰绮礼。」
当爱莉斯菲尔这句话说出口时,舞弥脸上露出的表情变化反而让她吓了一跳。
久宇舞弥是一个脸上总是一片森冷,面无表情,让人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女性。爱莉斯菲尔还以为她的内心一定也像冰一般冷澈——
现在她第一次看到舞弥显露的「感情」中同时蕴含着焦虑与愠怒,神情虽然平静却又急切,隐隐可以看出不同于恐惧的危机感。她害怕的不是绮礼这个人,而是绮礼现在出现在此地的这件事。
就在爱莉斯菲尔看出这许多事的时候,她恍然大悟。不需要什么长篇大论,她突然明白了久宇舞弥这位女性的内心世界。
「舞弥小姐,切嗣给你的命令是要你保护我的安全对不对。」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不是在想,绝对不可以让那个男人男人见到切嗣?」
爱莉斯菲尔露出促狭的笑容,点破舞弥的心思,果然让她无言以对。
「夫人,你……」
「真巧。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一样呢。」
对切嗣来说,言峰绮礼这名男子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他最危险的威胁。舞弥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反应就这么大。
爱莉斯菲尔虽然生为人工生命体,但是坠入情网后成就这场恋爱而成为人母的她,甚至已经获得一种人偶绝对无法理解,人类特有的超常感官能力——也就是「女性的直觉」。
「我们两人把绮礼挡在这里。这样好吗?舞弥小姐。」
舞弥犹豫了一会儿,带着微妙的表情点点头。
「非常抱歉,但是要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夫人。」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你只要完成你的使命就好了。不是切嗣给你的命令,而是你白己觉得必须达成的使命。」
「是。」
虽然早就已经稍微察觉到了,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害怕去确认。
现在爱莉斯菲尔明白了,明白自己之前一直躲着舞弥的理由……不是因为畏惧她,而是害怕自己察觉她的内心。
察觉到事实上心心念念想着卫宫切嗣的女人,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身处在即将面临死斗的激昂感当中,爱莉斯菲尔忍不住愉快地笑了出来。手中提着Calico冲锋枪的舞弥讶异地侧眼看着她。
「……怎么了?」
「人心真是不可思议呢。」
如果是为了切嗣,可以不惜赌上性命。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也有相同的决心。
之前这个答案还让她那么害怕不安。可是现在——这件事实却让她觉得非常放心。
对言峰绮礼来说,想要推测出艾因兹柏恩阵营可能选择的下一步行动并不是多困难的事。
其他召主全部都以Caster为目标,而Caster又把目标放在Saber身上。不需要多做无谓之举,最佳的战略就是做好万全的迎击准备,在阵地中守株待兔,等待敌人袭击。
只要这样一想,根本不用费心去找他们的所在地。冬木市郊外的艾因兹柏恩森林——他们没有理由不利用那里。绮礼认为卫宫切嗣一定也在那座森林里面。
绮礼当然完全不打算在战斗中插上一脚。森林东边成为战场的机率很高,来自冬木方面的敌人一般都会想到由那个方位攻过来。
所以绮礼守在西侧的森林外,等待战端开启。当战斗依他所预料在东边展开的时候,他要赌赌看有没有机会从战场背后出其不意地袭击城堡。
绮礼事先已经派遣灵体化的Assassin进入森林里进行斥候,依靠Assassin气息遮蔽的技能就能相当深入结界内部而不被察觉。想要靠近城堡当然还是不可能,但是可以监视森林外缘的状况。
不出所料,Caster 与Saber在森林东边发生冲突,而且运气更好的是,艾因兹柏恩只派出从灵应战,召主本人采取守城不出的态势。每一件来自Assassin的报告都是对绮礼有利的好消息。
如果卫宫切嗣真的被艾因兹柏恩雇用担任猎犬的话,那么他现在一定是在保护与从灵分开而毫无防备的召主。现在正是瓮中捉鳖的大好良机。
接着当绮礼收到Assassin的警告,听说艾梅罗伊爵士也往城堡前进之时,他还是没有犹豫,反而还有些焦急。要是卫宫切嗣死在肯尼斯的手下,绮礼的目的就落空了。为了要和切嗣见面,绮礼抱定不惜和肯尼斯一战的觉悟,快步在森林中前进。
另外,依照战况的演变,切嗣也有可能为求脱身而放弃艾因兹柏恩城。这时候他当然会选择往从灵正在进行战斗的东边完全相反的方位寻求退路,到头来还是有可能与绮礼打上照面。
为了预防万一,绮礼一边快速前进,同时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应战——所以他才能对这突如其来的杀气灵敏地做出反应。
绮礼迅速蹲下身子,枪林弹雨发出轰然巨响,在他头顶上扫射而过。如果在出其不意的状况下遭受全自动射击的强大火力攻击,就算是再老练的士兵有时候还是会战意受挫而被失去判断能力,但是圣堂教会的代行者却是例外。绮礼不慌不忙,冷静判断状况。
敌人只有一名。由枪声的音质听起来是九厘米以下的冲锋枪。手枪子弹欠缺贯穿力,力量不足以打穿树干,所以在森林中的危险性比突击步枪还低得多。
绮礼从枪声发出的方向抓出敌人的位置,射出两支黑键,可是却没有自己预期一般射中对手,只听见剑刃刺进树干的闷响而已。
「……嗯?」
锐利的杀气又从疑惑的绮礼侧面刺过来。
从左手边又传来枪声。虽然绮礼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但是这次的状况比刚才的枪击还要惊险。之前判断敌人只有一名让他的反应稍稍有些迟钝。
但是实在奇怪。
两次射击的位置完全不同,对方的移动速度太快了。但是如果打一开始就有两名枪手的话,应该会互相配合时机,采用交叉攻击的方式确实狙杀绮礼才对。
绮礼心中带着不解的疑问,这次又再感觉到四道气息。他的左右手立刻各取出两支黑键,一共四支。同时另一道直觉在他脑海里闪过。
「这应该是——幻觉?」
这并不是不可能。绮礼已经来到森林结界中相当深的位置了。如果结界的组成中设有幻惑魔术,附近又有能够操作魔术的术者在的话,就能够针对绮礼个人扰乱他的感官能力。
看不见的狙击手果然只有一个人吗?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么操作幻术的也是他吗?还是说另外有人负责支援……
不管如何,在找到突破术法的线索之前只能随着敌人的步调起舞了。绮礼举起四支黑键,迅速朝着四方气息连续掷出。
——四支黑键果然都没有击中目标。
就在绮礼因为事态陷入胶着而烦躁地咂舌时,弹雨直接击中他的背后。
第三次射击连一点气息也感觉不到,之前的两次攻击反而是欺骗绮礼的虚招。如果这道幻术能够演出杀气欺敌,应该也可以掩饰真正的杀意。
穿着僧袍的高大身躯哼也不哼一声,双脚一绊,仰天倒下。没有痉挛也没有痛苦的呻吟。
应该是依照计画射穿脊椎当场死亡了吧——舞弥这么判断,从狙击位置站起身,手中的Calico冲锋枪对准仰躺的绮礼,小心翼翼向他靠近。
「——舞弥小姐,不可以!」
爱莉斯菲尔马上看出这是陷阱,对舞弥发出念话警告,但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仰躺的绮礼没有起身,只有手臂一摆,射出一支暗藏的黑键。低轨道射来的黑键割伤舞弥的右脚小腿,让她错失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机。
绮礼高大的身躯如同弹簧机关似地弹跳而起,朝着舞弥猛冲过去。舞弥毫不畏惧,举枪便射。
但是绮礼连躲都不躲,只是用双手挡住头脸。立领僧袍到袖子的部分都是以克维拉纤维制作,而且还在衣服里边紧密地加上一层教会代行者特制的防护咒符。如果是九厘米口径的子弹,就算在最近距离也不可能打穿。即使如此,一秒钟两百五十呎磅十连击的动能,仍然像金属球棒的猛力敲打般连续痛击绮礼的身躯。但是他锻炼到极致的筋肉就像是铠甲一样,完全保护骨骼与内脏免于受到冲击力的伤害。
发现绮礼全身都穿着防弹衣,舞弥立刻扔下手中的Calico冲锋枪,从大腿侧拔出一把蓝波刀。克维拉纤维有一种特性,虽然耐枪弹,但是对于刀刃的切割却极为脆弱。既然枪战不管用的话,那就从近身战中寻找生路。
待枪弹攻击停歇,绮礼两手又各自抽出一支黑键,从左右两边画出一道十字向舞弥砍去。舞弥不让受伤的右腿受到负担,用宽厚的刀身格开黑键的连击。
黑键的剑身虽然远比蓝波刀长,但毕竟是专门用来投掷的兵刃。在近身战当中,黑键因为剑柄极端短小而欠缺平衡,舞弥的大型刀在灵活度方面反而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有机会——!」
舞弥以半舍身的气势猛扑上前,在这种距离之下黑键应该很难防守,就算遭到反击而被砍伤二受到重伤的可能性也不高。
面对舞弥右手的尖刀,绮礼同样也以右边的黑键应付。他可能是想靠修长剑身的攻击距离反击,剑身与蓝波刀轻擦而过,直刺过来。
对舞弥来说,她早已料到有此一手,想要闪躲轻而易举。只要稍微侧过头,闪过黑键的剑尖,就可以一举直接冲进敌人的怀里。
可是就在舞弥即将确认自己打赢的时候,绮礼却做出意想不到的行动,让她大吃一惊。
双方的右手就像是拳击中的交叉反击一般彼此交错——但是绮礼应该握着黑键"短柄的右手却是空的。在突刺到一半的时候,他放开了手中的武器。
也就是说绮礼的右手打一开始就不是要用黑键刺杀舞弥——
筋骨结实的有力手指,缠上舞弥右手腕。
昂然挺立的修长黑袍身躯像条蛇般揉身一弯,就这样穿过舞弥的右臂下方。下一秒钟,绮礼用一种类似让负伤者搭肩的姿势把舞弥的右手扳在肩后。
在无以回天的致命绝望感之中,舞弥发觉白己被对方是使用黑键的代行者这点先入为主的观念给欺骗了。这个动作是中国拳法八极拳中的——
就在绮礼侧边的身躯紧靠在舞弥腰际的同时,他的左手肘在舞弥的鸠尾处一撞,同时左脚用力扫开舞弥支撑重心的腿。
这一招『六大开.顶肘』使得乾净俐落。从绮礼抓住舞弥持刀的手腕之后,所有动作都在瞬间一气呵成。正是八极拳的最高境界,攻守一体的套路。
舞弥被狠狠砸到地上,根本无法采取防御姿势。过于强烈的冲击力道让她陷入彷佛四肢全部都从根部被卸下来的错觉,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只有胸口受到肘击冲撞的剧痛直冲脑门。肋骨肯定被打断了二丶三根。
仅仅一招,绮礼只用一招就让久宇舞弥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既然已经知道卫宫切嗣的所在位置,现在的他对舞弥没有一丝执着。为了迅速挥下最后一击,绮礼握紧拳头——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一件事情,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舞弥同样也感到又惊又慌。在和绮礼决斗之前,她已经和爱莉斯菲尔说好,要爱莉斯菲尔自始至终躲好不要出来,专心进行支援工作。而她——除了使用魔术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任何战斗手段的爱莉斯菲尔却从树木之后飘然现身,与言峰绮礼面对面。
「夫人,不可以!」
舞弥绝对想不到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惊恐又慌张。对她来说,爱莉斯菲尔陷入危机比白己面临生死险境更加严重。
现在的切嗣如果遭逢丧妻之痛的话——对一个誓言保护切嗣的人来说,再也没有哪种危机比这件事情更加绝望。
绮礼自己也对眼前的状况有些难以理解。
魔导家族艾因兹柏恩因为太过专精于炼金术而不擅长战斗技术,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因为北方魔术师一门在实战里相当软弱无力,所以三次圣杯战争都被迫在初期就淘汰出局。招揽那名叫做卫宫切嗣的佣兵,应该也是源自于过去那些屈辱回忆的深刻反省才是。
现在这个女性护卫已经倒地不起,艾因兹柏恩的召主怎么可能亲自现身阻碍绮礼的去路。
绮礼现在这时候还是认定在他面前的银发女子才是Saber的召主,所以他也认为如果这名银发女子丧命的话,同时就代表艾因兹柏恩阵营落败。
这个女人应该是不惜牺牲任何代价都要逃出生天的帅棋才对。
「——女人,你可能会觉得很意外,不过我来此的目的不是要杀你一
这段发言等于是在敌方召主面前放弃战斗,绮礼也不认为对方会相信。明知枉然,他还是尝试进行交涉。现在的状况与他的期望相差太多,在战场上与卫宫切嗣相见,这才是他的目的。和这个主旨比起来,圣杯战争的战况胜负只是其次而已。
当然,绮礼并不期望对方会听信自己这番话——
「我当然知道,言峰绮礼。」
——就是因为绮礼不抱有任何期待,银发女子的回答更让他一头雾水。
「我很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你绝对无法走到卫宫切嗣身边……我们俩会阻止你,就在这里。」
「……」
爱莉斯菲尔把高大代行名脸上的疑惑表情看作是事态有利于己的象徵。对手颢然小看了她的能力,敌人的粗心大意就是己方的机会所在。绮礼恐怕是根据艾因兹柏恩家的魔导特性判断她是没有能力直接战斗的魔术师吧。
爱莉斯菲尔抽出藏在大衣袖口中的「兵器」。那东西乍看之下可能一点都不像凶器,只是一件无啥威力的玩意儿。在她五指之间张开的是一团又细又柔软的银丝线。
「夫人,这个男人是代行者——是猎杀魔术师的高手!普通的魔术是奈何不了他的!」
舞弥跪在地上,忍着痛大声喊道。爱莉斯菲尔对她微微一笑。
「我从切嗣那里学到的东西可不是只有开车技术而已喔。」
在哑然无言的舞弥以及带着怀疑眼神的绮礼面前,爱莉斯菲尔把魔力灌注在银丝线上。细长的金属线圈马上松开,开始像生物一样在她五指间的空隙流动。
绮礼的认知只有一半是正确的。爱莉斯菲尔继承的家传魔术确实都是物质的炼成丶创制以及相关的应用技术,她几乎完全不懂任何可以直接造成伤害或是破坏的术法,而切嗣也没有教导她攻击用的魔术。再者说到魔术师的位阶,事实上爱莉斯菲尔的位阶比丈夫还要高段,切嗣不可能成为她魔导方面的导师。
切嗣教给爱莉斯菲尔的是一种不同于人偶的生活方式。哭泣丶欢笑,以生命讴歌喜悦与愤怒——他教给爱丽斯菲尔「活着」这句话真正的意义。
而这些指导同时也让爱莉斯菲尔学到「生存」的意志决心。
绮礼的认知只有一半是错误的。爱莉斯菲尔已经学会如何应用她既有的魔术当作攻击手段的「战斗方式」。这是她从大半生在战场上度过的丈夫背影所学习到的东西——她学到如果希望与丈夫一同「活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必须和他共同面对「求生」的挑战。
形骸啊 获得 生 命
「Shape ist Ieben!」
短短两小节的咏唱一口气完成魔术。贵金属的型态操作是艾因兹柏恩家的拿手绝活,这项秘迹是其他人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银色的丝线往来纵横,画出弧形,形成复杂的轮廓。彼此缠绕丶纠结,就像是编织藤器一般形成一件复杂的立体物。威风凛凛的双翼与尖喙,还有带着尖锐钩爪的脚。精制的银丝作品仿制出一只巨大的雄鹰。
不,那不光只是模仿外型而已——
『Kyeeee!!』
银丝雄鹰发出如同金属刀刃彼此摩擦的尖锐鸣叫声,由爱莉斯菲尔的手臂展翅腾空。这是炼金术所创造的速成人工生命体,爱莉斯菲尔现在面对生死关头,把生命寄托在这件『武器』。
雄鹰飞翔的速度快如子弹,远远超过绮礼的想像。他立刻扭转身子,勉强躲开。剃刀般锐利的尖喙正好擦过鼻尖。
第一次攻击一击不中,银丝雄鹰马上在绮礼的头上盘旋。这次它张开双脚的钩爪急速抓来,对准绮礼的脸部。但是代行者也不是只守不攻,他不畏锋锐的钩爪,使出里拳奋力一挥,想要击落雄鹰。
急速冲下的雄鹰已经无法改变轨道,铁拳正中飞鹰的腹部。
「唔!?」
可是发出惊讶呼声的人却是绮礼。拳头打中的瞬间,飞鹰的身躯同时一扭,恢复成不定形的银丝线,这次却像是爬藤般缠住他的右拳。
绮礼马上想要用左手扯开,反而连左手都被银丝线卷了进去。银丝线刚才还以飞鹰的型态在空中翱翔,现在却像是手铐一般紧紧绑住绮礼的双手。
「……哼。」
但是绮礼可是过去曾经与众多魔术师经历生死激战的老练战士。他只冷哼了一声,突然朝爱莉斯菲尔猛冲过去。只不过是双手被封锁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只要靠近她的身边给她一脚就可以结束战斗。
「你太小看我了!」
爱莉斯菲尔大喝一声,在银丝线中贯注更多魔力。一撮银丝从线团中解开伸出,这次又像是长蛇般在空中疾飞,缠上附近一棵树的树干。
绮礼也抵不过这招。在他失去平衡脚步踉跄的时候,银丝线在树上愈缠愈多,把他拖了过去,最后终于将他的双手紧紧绑在树干上。
那是一株树干有三十多公分粗的大树。就算绮礼使出他的怪力也不可能折断这棵树或是把树木连根拔起。这次他真的被绑得完全无法动弹。
但是即便如此,爱莉斯菲尔还是差点屈服在他的腕力之下。她本来打算利用银丝线的压力绞烂绮礼的双手。可是锻炼得如同钢铁般的筋骨真是超乎想像地强健,她的金属丝线绷到极限,几乎已经到随时可能断裂的地步。为了不让丝线断掉,爱莉斯菲尔必须持续发动她所有的魔力强化金属,继续保持绷紧的状态。
「……舞弥丶小姐……动作快!」
现在手中掌握胜利机会的人——是还趴在地上的舞弥,只有她才能杀死无法动弹的绮礼。不用靠近到对方踢击所及的范围,只要把子弹射进那毫无防备的头颅里就可以了。现在绮礼无法像刚才一样用防弹衣的袖子保护头部。
虽然时间还没过多久,不过舞弥也已经逐渐恢复,双手双脚又有感觉了。即使断折的肋骨让她痛得忍不住发出呻吟,她还是缓缓在地上爬行,逐渐靠近扔在地上的Calico冲锋枪。
决胜关键就在这几秒间的耐力比拚——爱莉斯菲尔咬紧牙根忍住魔力回路的疼痛,一边这么想着鼓舞白己。
只要让金属丝线的耐力维持到舞弥捡起枪开火就可以了。这么一来就可以除掉言峰绮礼,除掉切嗣最大的威胁……
两位女性在这时候可以说仍然错估了圣堂教会的代行者有多么恐怖。
爱莉斯菲尔不懂关于中国拳法的知识,也难怪她会直接判断只要把绮礼的双手捆在树上就可以让他瘫痪。但是已臻化境的拳法家全身上下都是凶器。比方说,绮礼的两只脚光只是沉稳地踩在地上……
磅地一声震耳巨响让爱莉斯菲尔一阵错愕。
困住绮礼的树干剧烈摇晃,就像是被人使出浑身力气打了一记正拳一样。的确,如果在树干中心使劲一打的话,可能确实会发出刚才那种惊人的巨响也说不定。
第二次巨响再度传出。爱莉斯菲尔很怀疑这次自己有没有听错,她听见树干裂开的声音,让她感到背脊发冷。
虽然无法以肉眼看到是什么状况,但是操纵银丝线的爱莉斯菲尔经由触觉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绑住绮礼的树干裂开一条大缝,正好就在银丝线缠绕位置的附近——也就是绮礼双手的下方。
绮礼的手背紧靠在树皮表面,用浑身的力气一拳一拳打在树干上。
爱莉斯菲尔并不知道——拳法家的拳击不是只靠手腕的力量施展。在双脚踩踏大地的力道加上腰部的回转以及肩膀的扭动,等于是把全身的瞬间爆发力全部聚集在拳击面上。如果是已经练就这套功夫的人,最后手臂到肩膀之间的运动效果和全体能量比起来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必要的话,在拳头和目标紧密贴合的状态下,只利用手腕以外部位的『劲道』发挥出足够的打击力也不是不可能——这也就是俗称为『寸劲』的绝招。
第三次的打击音响遍森林,这次树干发出的悲鸣声更加响亮。还没断裂的剩馀树木纤维因为自身的重量啪啦啪啦地折断,原本当作金属线支撑点的树木轰然倒地。绮礼若无其事地把金属线圈从断折处拔出,用两手手指抓住丝线,一截一截地扯断。
术法被破解的反击力道使得爱莉斯菲尔陷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当场跪了下来。绮礼就在两位女性绝望眼神的注视下,踩着胜利者的从容步伐先舞弥一步走到她想要捡起的Calico冲锋枪旁边,用如同铁锤般的脚跟把树脂制作的枪身踩得粉碎。
「你……」
舞弥现在还是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口中发出深恶痛绝的呻吟声。绮礼百无聊赖地横睨她一眼之后,随随便便用脚尖在她的腹部踢了一下。舞弥发出如同哽咽的闷哼之后倒地,再也不动了。
欠缺一切表情的冷淡眼神这次落在爱莉斯菲尔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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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灵们的战场已经化为污秽的泥淖沼泽。
怪魔群无止尽地出现,又被无止尽地逐一斩杀。层层叠叠的尸堆肉山与散落一地的脏腑和体液混合在一起,两对足具在其中来回踢动翻搅,形成一种比地狱更加骇人的浑沌景象。
怪魔的内脏臭气比腐臭味更让人作呕,空气中弥漫一层像是迷雾般的内脏臭味。这股臭味已经形成剧毒的瘴气,活生生的人类只要吸进一口,就会因为肺脏腐烂而死吧。
Saber与Lancer至此砍杀的敌人数目早就已经超过五百之数了。
「……没想到会这么没完没了。我已经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止
虽然Lancer目前脸上还是未露疲态,但是口中的低语却已经充满了无奈。
战况到现在还未有定数。虽然骑士级两大从灵大显神威,但是怪魔一再受到召唤,填补包围阵势的缺口,数目还是没有减少。
「是那本魔导书,Lancer。只要他手上有那本书……战局就不可能改变。」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 J
听见Saber的低语,Lanaer不耐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如果想要把书从那个白脸疯子手中打下来的话,再怎么样都必须突破这些虾兵蟹将的包围才行。」
怪魔群一边挥舞着触手,一边慢慢向两人逼近,彷佛在嘲笑他们。这种异样的生物不但不会感到死亡的恐惧,似乎就连痛觉也没有。就好像巴不得被敌人砍杀一样,无穷无尽又争先恐后地杀向Saber两人。
虽然同时应付Saber和Lancer两人,但是Caster还是继续持久战。既然这是他的策略,那么持久战当然就是有胜算吧。看来Caster与他的宝具所发挥出来的魔力量真的如同字面所说的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lancer,现在只能赌一赌,不是生就是死。你要不要参加?」
「虽然这样好像是比耐性比输他一样,让人觉得很不爽。但是继续和这些喽罗玩下去也不太有趣——好吧,我就陪你赌这一把,Saber!」
Saber点头回应Lancer的果断答覆后,注视着她和Caster之间那道可怕的肉
墙,仔细评估那道墙的厚度与密度。
这时候直觉判断出她的秘计「可行」。相当值得放手一搏,赌一赌运气。
「由我来开路,机会只有一次。Lancer,你能够乘风而行吗?」
「嗯——呵呵,原来如此。这有什么困难。」
Saber虽然说得高深莫测,但是Lancer却露出勇敢的笑容颔首答道。
虽然只有交手一次,但是他们两人曾经生死相搏。那时候施展出来的所有精神力与战技都已经深深烙印在双方的脑海中。现在Lancer就算不需要以口头互相确认也能了解剑士从灵可能使用的技巧以及她的意图所在。
「两位在窃窃私语说些什么啊?是临终前的祈祷吗?」
Caster的态度老神在在,出言嘲讽两位从灵。现在和Saber两人战斗的对手可以说是他的宝具『螺湮城教本』,而不是他本人。Caster白己就像是在安全区观战的观众一样。他只要摆出优雅又轻松的模样,偶尔穿插一丶两句咒骂讥嘲的话语刺激敌人的情绪,这样他的「攻击」就算达成了。
「尝尝恐怖的滋味吧!陷入绝望的深渊吧!只靠武功所能抵销的『数量差距』还是有限的。
呵呵呵,觉得很屈辱吧?你们将会被这些没有荣耀也没有名誉的魑魅魍魉淹没,窒息而死!这对大英雄来说想必是无比的耻辱吧!」
即使受到Caster愉悦的嘲弄,Saber还是不动如山,也不畏惧。她只是带着坚毅又平静的揭情举起右手的长剑。
在她坚定不移的双眼中——就只有她必须获得的胜利。
「嗯呼!现在就让你那张美丽的脸庞因悲痛而扭曲吧,贞德!」
『『 ~~~~~~~~~~!』』
怪魔群齐声尖叫。它们一边发出不知是欢喜还是愤怒的怪声,一边朝向包围阵的中心杀去。
现在——正是决胜时刻。
骑士王吐气扬声,对她尊贵的神剑下达命令。
「风王铁槌!」
灿烂的金黄色光芒在卷起一阵旋风的大气正中心闪耀。
为了保护圣剑而用超高压力压缩的气团,从无形的屏障中解放出来——彷佛龙神飞天般的咆哮声轰然爆发。
这招必杀剑技只能使用一次,就是宝具『风王结界』的变化招式。昨天晚上对抗Lancer时为了加快冲刺速度而释放出来的超级暴风只要朝敌人击发的话就能变成扫荡千军的狂风破坏槌。
因为怪魔群没头没脑地全挤在一起,所以彻底遭受风王铁槌神威的洗礼。
凝聚成有如固体般的超高压疾风把聚集在一起的怪魔打得粉碎,将碎裂的肉片和尘土或木屑搅拌在一起,就像是无形巨人的巨灵大掌横扫过大地一样,划开一条笔直的道路。就在气压狂奔而过的瞬间,怪魔群的包围墙上从头到尾开了一个大洞。
『风王铁槌』的破坏力与重重叠叠好几层的怪魔群相互抵销,到达Caster身边的时候已经减弱为只能用力吹开长袍衣摆的强风而已。
虽然打穿肉墙,不过毕竟只开了一个洞。以Caster召唤怪魔的密度来说,这个洞只是一个马上就能修补起来的小裂缝而已。
「什么——!?」
可是Caster还是发出一声惊叫。那是因为穿透包围网的东西不光只有狂风一击而已。
当物体在大气中以超高速移动的时候,物体正面的空气会被撕裂,反而会在物体背后留下真空的空间。周围的大气理所当然会被卷进这片真空地带,成为一股气流吹向刚才通过的物体。现在赛车界中就有一种技巧,后方车紧挨在前方车后面,利用这种『低压区效应』加快速度。
Saber从『风王结界』中解放的气压块所引发的就是与低压区效应一样的现象。狂吹而过的疾风一边排除怪魔军团,一边在后方造成真空,形成一个「疾奔的特异点」。
之后,毫不犹豫纵身飞入这道逆转气流的人,正是刚才与Saber共同策划这次攻击的Lancer。
「我来了——觉悟吧!」
这种绝技不仅需要超乎常人的体能,还需要同伴合作无间的搭配才能达成。但是Lanaer把竞争对手Saber只使出过一次的「风之秘剑」深深记在脑海中,成功完成这次奇迹般的合作行动。
Lancer仅仅一跃就冲过血风与肉片上下翻飞的隧道,他的飞翔有如乘着顺风翱翔的燕子般快速。当他的足尖再度接触地面的时候,距离Caster已经不到十步之遥,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障碍物。
「逮到你了,Caster!」
「咿咿!?」
感应到主人遇险,怪魔扭转身躯,翻动的触手朝向Lancer的背后一起攻来。但是Lancer没有回头,他的左手转向背后,将短枪施展得像一具风车一样,斩开追击的触手,同时右半身用力往前一跨,右手的长枪疾刺而出。
两人的距离——想要一击必杀稍嫌远了些。就算使用长枪的刺击,顶多只是枪尖刺进血肉当中,还无法伤及要害。
但是魔貌枪兵手中所拿的宝具只要一刺,就可以带来决定性的结果。
「穿刺吧,『破魔红蔷薇』!」
鲜红色的穿刺发出破空声响。枪尖触及的不是Caster扭动闪避的瘦削身躯——而是他手中拿着的魔导书封面。
这柄红色长枪的枪尖之前曾经划开Saber的『风王结界』,还让魔力铠甲丧失功能之后刺穿了它,是一种能够截断任何魔力显现的厉害「宝具克星」。对于只是依赖魔导书强大魔力来操纵召唤魔兽的Caster来说正是最要命的一击。
唰啪一声。森林中响起一种如同海浪浪头拍打岸边的声音。
前一秒钟还在聚集蠕动,彷佛掩盖整片大地的异形怪魔全部变成液体,恢复成原本附身寄体的活祭品鲜血,溅洒满地。来自『螺湮城教本』的魔力供给被阻断的瞬间,它们都失去了以肉身显现的力量。
Caster往后晃了几步,在他手中的魔导书再度启动魔力炉的机能,迅速让损伤的封面再生。『破魔红蔷薇』的枪刃只有在碰触到书皮的那一瞬间截断魔力而已,威力不足以破坏宝具本身——但是只要魔术被破解就已经无法挽回,就算想要再次施展召唤术,Saber已经出鞘的神剑以及Lancer的长枪也不可能让他有机会得逞。
「你这匹夫——你这匹夫你这匹夫你这匹夫你这匹夫你这匹夫!!」
面对眼前绝望的状况,Caster的表情极度扭曲,瞪大的双眼就快要从眼眶中蹦出来,嘴边喷吐白沫,疯狂地大吼大叫。Lancer看着敌人的丑态,露出他那俊美到足以造孽的特有微笑,轻松地听着对方的咒骂。
「你觉得如何?如果现在Saber的『左手』复原的话……瞧,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另一方面,Saber就没有心情像Lancer那样插科打诨了。
直到战斗分出胜负的当下,她满脑子还是那些惨遭撕裂的小孩子们死前最后的惨叫声与泪水。
「……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恶徒。」
Saber说话的声音中蕴含着沉静的怒气,她用一只右手举起黄金圣剑,剑尖直直对准C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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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就像是灼人的硫酸一般,缓慢但确实地腐蚀着肯尼斯的内心。
他是一流的魔术师,照理来说绝对不会因为流于感情而失去冷静,面临正式竞争的时候更是如此。
事实上,如果这场战斗是一流魔术师彼此使出浑身解数决斗的话,肯尼斯可能还不会这么生气。他会对竞争对手的技术感到赞叹与敬畏,冷静评估敌人的真正实力,全心全意施展适合的魔术回敬敌人的秘术。像这样高贵而有尊严的绅士竞赛才是肯尼斯所熟悉的「战斗」。他是以获得圣杯的权利为赌注,为了与远圾时臣丶间桐脏砚以及其他四名竞争对手彼此较量,才大老远来到这个位于远东地区的偏僻国家。
可是——右肩洞穿的伤口刺激他的痛觉神经。就像在嘲笑丶羞辱肯尼斯一般,不断作痛。
这道伤口不是因为战斗而受的伤。那种行为——断不能称之为「战斗」。
这就像是一脚踩破腐朽的地板一样;就像是打翻了正在煮东西的锅子一样;就像是有泥巴正好溅到自己最漂亮的衣服上一样。
对方是一只甚至不配称之为敌手的胆小蝼蚁,看到他都让肯尼斯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只足一堆让人感到不快的垃圾。
赌上艾梅罗伊爵士的尊严,他绝对不会把那种东西视为「发怒」的对象。
这些只不过是琐碎小事而已,就像是被野狗咬到一样的小事。
单纯只是因为事态进行得不顺利而已,只要把那当作运气不好一笑置之就可以了。
即使肯尼斯这么告诉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还是不断发出悲鸣。灼热的剧烈刺痛折磨丶啃食着他的自尊。
肯尼斯苍白的脸庞就像戴了一副能剧面具一样面无表情,既没有愤怒的咒骂,也没有悔恨的咬牙切齿。就旁人的眼光看来,那绝对不是一张「正在生气的人」的表情。
没错,肯尼斯并没有怨恨任何人,他的忿怒完全是朝向内在。事态超出白己的掌握,他只是对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异常状况感到怒不可遏而已。
「不可能——」
无从发泄的怒气转变为破坏冲动,传达到月灵髓液。水银刀鞭在周团走廊的墙壁上乱切乱划。
「像那种下贱的人渣竟然让我流血……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肯尼斯就像是梦游一样,踩着摇摆不定的步伐追击逃跑的卫宫切嗣。只有不定形的水银团块跟在主人身边大肆逞凶,彷佛在代替主人表达心中的怒意。
挡住去路的门扉不是用推开的,而是利用水银的重量打得粉碎。
花瓶丶绘画丶华美的家具等等,触目所及的所有装潢品全都切断,彻底破坏。
途中还有许多陷阱。每当肯尼斯毫无防备的脚尖勾到钢丝或是踩到地毯底下的信管的时候,事先装设好的手榴弹就会爆炸丶地雷洒出漫天砾弹。瞬间扩散开来的水银防护膜屡屡轻松挡下所有攻击。
对方设下的陷阱就像是骗小孩的玩具,滑稽的程度就连肯尼斯都要为之发噱。但是当他嘲笑对方的同时,也等于在嘲笑自己因为这种骗小孩玩意儿而轻易负伤。
自嘲之意就像是一把剃刀,割伤肯尼斯的自尊。这样的屈辱更进一步撩拨他心中的怒气。
艾梅罗伊一爵士引以自豪的礼装不应该用在这种愚蠢的胡闹行为上。他的水银应该是用来抵挡咒弹丶弹开灵刀丶突破魔术火炎丶寒冰或是雷击的武装;应该是让那些与他为敌的魔术师惊叹,教那些人心中对肯尼斯感到敬畏,同时给予他们死亡的秘术才对。
但是现在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动用自己自傲的礼装在追逐的是一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鼠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屈辱感愈来愈强,肩膀上的伤口也愈来愈痛。
歇斯底里的情绪不断重复恶性循环——不过结局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就算这座城堡再大,当对手向楼上逃逸的时候,退路就已经受到限制,该死的老鼠终于被逼到三楼走廊的尽头。先一步在肯尼斯前面行动的水银侦搜滴流这次确实掌握到敌人的位置,目标似乎已经放弃逃跑,停在原地不动。他可能是打定主意,想要在那里和肯尼斯进行最后的对决吧。
对决——肯尼斯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词,让他不禁发笑。
看来敌人还没放弃。原来是这样,他曾经一度让肯尼斯受伤,如果这种侥幸机会还能发生第二次的话,或许就有机会取胜。对方是抱着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决心一战吧。
「愚蠢小人……」
肯尼斯嘴角因为冷笑而吊起,低声自语。
那只老鼠能够从肯尼斯手中抢下一招,不是因为临机应变的战略,也不是有什么奇招妙计。单纯只是因为一种名为异常的偶然罢了。肯尼斯有必要让他了解这其中的差别。
这不是对决,而是处刑丶是虐杀。
肯尼斯浑身充满残忍的杀意,与自己的礼装一起转过最后的转角,踏进那条封闭的走廊。
几乎与原先设想的状况一样,卫宫切嗣第二次与肯尼斯·艾梅罗伊˙亚奇波特对峙。
两人相距大约三十公尺,走廊宽约六公尺多。没有遮蔽物,也没有退路。
根据切嗣的估算,肯尼斯的月灵髓液大约在七.五公尺以内的距离可以发挥出最致命的速度与威力。在他靠近到这段距离之前,攻击主动权都掌握在切嗣手上。
左手——第二次替换的螺旋弹匣之内,五十发九厘米子弹正蓄势待发。
而在他的右手握的是礼装特装型Contender。仅只一发的弹药已经装入切嗣的王牌『魔弹』了。
看到切嗣既不害怕,也不出声讨饶,只是手持两支手枪默默伫立的模样,肯尼斯的表情极为痛恨地扭曲着,撂下讥嘲的揶揄话语。
「你该不会以为刚才那招还会管用吧?贱人。」
当然不会管用,要是真有用的话就麻烦了——但是切嗣当然不可能透漏丝毫讯息,他必须要让肯尼斯以为他只会重复同一招,使用和刚才一样的攻击方式。
「我不会这么轻易杀死你。我要一边让你的肺脏与心脏再生,一边从脚尖开始剁碎你。」
肯尼斯一边阴恻恻地吼道,一边缓缓往切嗣走来。在他身旁滚动的月灵髓液彷佛在恐吓切嗣一样,无数长鞭前后伸缩,锐利的鞭刃摇摆不停,十分吓人。
「你就带着悔恨丶痛苦与绝望去死,然后在断气之际尽量诅咒吧!诅咒你那胆小如鼠的雇主……诅咒那个玷污圣杯战争的艾因兹柏恩召主!」
非常好——耳边听着肯尼斯的处刑宣言,切嗣在心中暗笑。他之前拟定的交换召主身分的计策似乎毕竟还是有效的。
距离十五公尺。要动手的话就是现在。
切嗣首先用左手的Calico冲锋枪全自动连续射击,让九厘米子弹的弹雨对步步进逼的肯尼斯飞去。这一招完全重演一楼走廊时的奇袭,是用来诱发月灵髓液自动防护的牵制攻击。这只是虚晃一招,目的是为了让水银防护幕延展开来,厚度薄到无法抵挡接下来Contender的攻击。
艾梅罗伊爵士当然不会再上同样的当。
『Fervor, met sanguts』(沸腾吧,我的热血)
水银的防护型态立即发动,但这次却不是形成薄膜状。月灵髓液跳到主人面前,说时迟那时快,由地板向天花板一口气竖起无数根倒刺。这些刺就像是一片浓密的竹林般隐藏肯尼斯的身躯,同时完全挡住飞来的子弹。
如果不是火炎或是喷雾攻击,就不一定要用薄膜型态防御。子弹这种东西只要直线前进的轨道被阻断的话就无法达到攻击作用。那么只要用一根「柱子」就足以防御了。
像这样把水银展开成剑山形状所需要的魔力,当然不是单纯的薄膜状型态所能相比的。肯尼斯必须要让每一根绞得像钢线一样细的倒刺都具备足以挡住子弹的坚硬度与韧性。这次的自动防护是动用肯尼斯所有魔力而形成的。刻在他双肩上的亚奇波特家传承的魔术刻印让通路运转到极限,激烈的疼痛折磨着主人的肉体。
但是这次的防御绝对是铜墙铁壁。
子弹被银色剑山所阻,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声响,一边在倒刺的间隙之间反覆跳弹,丧失力道掉落在地上。没有一发子弹碰到肯尼斯的身躯。
切嗣右手的Contender紧接着发出怒吼声。这一枚单发子弹的破坏力之强更远胜九厘米子弹,之前首次打穿月灵髓液的护壁,让肯尼斯惨遭受创。
但是剑山状的水银在自由度上远远超出薄膜型态。
在那必杀一击碰触到银色倒刺的瞬间,其他所有倒刺就像是捕蝇草般收拢,一起把子弹包裹起来。密不透风的的尖细倒刺在刹那间变化成为一根粗大的柱子,封杀点30-06 Springfield弹。
这一招彻底展现出月灵髓液变化自如的优点。这种流体操作魔术的手法既精密又完美,堪称是不辱名门亚奇波特家名声的极限绝技。
就在艾梅罗伊爵士成功施展出这招穷究精神力与技巧的完美魔术的瞬间——他的命运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算是缔结过契约的召主与从灵,想要从远方传达意念还是需要依靠念话或是类似的通讯手段。
不过召主与从灵以令咒连结在一起,只要有任何一方面临攸关生死的险境,另一方立刻就可以藉由气息的紊乱察觉到。
因此身在森林中的Lancer也马上感觉到肯尼斯遭遇危险。
「什么——?」
就在Lancer击破Caster的怪魔大军,正要与Saber联手收拾仇敌的这个时候,他抬头往艾因兹柏恩城的方向望去,一动也不动。Lancer此时才发现,本以为在后方监视自 己战斗的召主其实已经先一步闯进敌营中,挑起另一场战斗。
Lancer的动摇对于已经走投无路的Caster来说,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可乘之机。
Caster手中已经完成再生的『螺湮城教本』迸射出魔力奔流,Saber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魔术师施展咒文。
「还在做垂死的挣扎!」
Saber用右手举起宝剑向Caster冲过去,想要在咒文施展之前砍杀敌人。
可是Caster也没有傻到用咒文与长剑比快。他连一小节的咒文都没有咏唱,只是让宝具产生的大量魔力恣意爆发而已。
虽然刚才的召唤魔术已经失去作用,但是染红整片大地的血水滩还残留着魔力通路。不受控制而任意喷发的魔力流进血糊的成分里,没有产生任何作用,就这样直接在血水中破裂。
转眼间,黝黑的血雾笼罩整片森林。
「呜……」
在踏入长剑可及的距离之前视线就被遮蔽,就算勇敢如Saber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停下脚步。
Caster原本就没有打算要念完咒文,只是故意让一定会失败的术法强制发动而已。在这种局面下他只需要这样做就够了。血液虽然不能成为召唤兽,但还是因为饱和的魔力在一瞬间沸腾,气化为雾状扩散到四周。因为Caster拥有宝具供给的庞大魔力,才能使用这种夸张的伎俩。
他的目的就是——掩盖视线的烟幕。
就算Caster再怎么自信心过剩,他也认为这种局面不可能反败为胜吧。趁着血雾遮蔽Saber与Lancer视线的当下,魔术师从灵立刻解除实体。面对三大骑士职别的其中两人,他连撂下一丶二句狠话的时间都没有。化为灵体的Caster强忍着愤怒与屈辱,赶紧头也不回地离开战场。
对Caster来说,侥幸的是Saber无法和他一样化为灵体继续追踪,而且能够灵体化的Lancer又因为召主陷入危险而无暇他顾。
「可恶……卑鄙无耻的小人。」
Saber日中烦躁地低声说道,将周围的大气召进『风王结界』当中。清净的风立刻由四方吹来,吹散污秽的血雾。等到宝剑再次隐没在无形防护之下,两名从灵的视野恢复的时候,别说是看到Caster的身影了,就连灵体的气息都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Lancer,怎么了?」
Saber没有逼问Lancer,只是语气平静的问道。如果Lancer有心要追Caster的话,现在早就已经追上了,但是他却白白放任Caster逃脱。只要看见他脸色大变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吾主现在正遭遇危险……看来他把我留在这里,自己攻入你们的大本营了。」
Lancer的语气很为难。Saber也马上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心中一片苦涩。
「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在切嗣的掌握之下。」
Saber感到很无奈。虽然她无意否认奇策谋术的必要性,但是切嗣所设下的冷酷陷阱无论如何都和骑士王在战场上坚信不移的理念背道而驰。
「那一定是我的召主造成的……Lancer你快去,去救你的主子吧。」
听见Saber毫不犹疑的催促,Lancer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感佩至极地深深垂下头。对Saber来说,她的判断显然等同于背叛主人。想要打赢圣杯战争的话,把Lancer挡在这里,争取时间等他的召主丧命才是更合理的选择。
但是照这样说的话,Lancer和Caster战斗其实也没必要特地帮助Saber脱困。他不认为自己的决定很愚蠢,所以现在选择放行的Saber当然也不会是愚不可及的人。
「骑士王,感激不尽。」
「没关系。我们曾经发誓要以骑士的身分光明正大一决胜负 一让我们共同贯彻这份尊严吧。」
Lancer无言颔首,变成灵体消失。他就这样化为一阵旋风,朝着森林深处的城堡疾驰而去。
当上一代的卫宫家人为刚出生的长子判定「起源」时,曾经对那奇特的判定结果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但还是将婴儿取名为『切嗣』。
大分类上属于『火』与『土』的双重属性,细部则是『切断』与『结合』的复合属性。这就是这孩子与生俱来的灵魂型态,也就是「起源」的表徵。
切断之后再接续起来——如果要称之为「破坏与再生」,在意义上又有些不同。那是因为切嗣的起源没有「修复」的意思。比方说丝线被切断之后再绑起来,只有打结处粗细不同,这意味着「切断之后再接续」的行为会使对象物发生不可挽回的「质变」。
每当切嗣遇到要求手工精细的工作时,他更能深刻体会自己的起源。总而言之,切嗣的双手可以算得上灵巧。如果是简单的道具,就算坏掉也能很快修理好。可是如果换成精密机械的话,事情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愈是下功夫想要修理,愈会让那台机械遭到致命性的损坏。
简单说来,切嗣的手工虽然迅速但是却很粗糙。如果只是一条电线,只要把断线的部位接起来就可以让原本的机能回复。但是如果想要以同样的方式修理精密的电子回路,就有可能造成无可挽救的结果。精密的电子回路不光只是接起来就可以,如果线路接得乱七八糟,回路同样也会失去机能。 〡
原因不只是因为切嗣的性格或是资质。以魔术的观点来看,那是深植于灵魂深处的本质。
在制作自己的礼装时,卫宫切嗣彻底活用白己那与生俱来,极为特异的「起源」。他腹侧的第十二对肋骨左右两根都已经摘除了。取出来的肋骨磨成粉末之后以灵学工程凝聚起来,封入四十九发子弹内当成芯材。
这种子弹会让切嗣的「起源」显现在「被击中」的对象身上。比方说如果子弹打在生物身上的话,既没有伤口也不会出血,但是中弹的部位会变成像是坏死的旧伤口一样。那是因为表面看起来伤口已经愈合,但是神经或是微血管并没有复原,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这种子弹也是一种概念武装,对魔术师来说是更可怕的威胁。
四十九发子弹当中,切嗣已经用掉三十七发。但是这三十七发子弹没有一发被白白浪费,切嗣自残身躯所制成的子弹在过去已经彻底毁灭了正好三十七名魔术师。
而现在第三十八发『起源弹』又断绝了另一位被害人的命脉。
想必肯尼斯一定到最后都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是因为当剧痛冲过全身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肺机能与神经脉络都已经被撕裂地七零八落了。
他的喉咙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就已经先吐出大口鲜血,神经引起乱七八糟的错乱,造成全身肌肉痉挛,让穿着潇洒西服的修长身躯演出丑陋又可笑的舞蹈。
这是因为以强烈压力在魔力回路中循环的高密度魔力,突然无视于通路开始任意狂飙,破坏了施术者自身肉体的缘故。在月灵髓液挡下了Contender攻击的那一刻,肯尼斯受到比子弹直接命中还更加严重的伤害。
当使用魔术干涉切嗣的魔弹时,「起源」的影响就会反馈在施术者的魔术回路中。
如果把魔术师的魔力回路比喻成高压电流的回路,切嗣的子弹就像是一滴水。导电的液体附着在精密的电力回路会造成什么情况——结果就是电流会因为回路短路而破坏回路本身,让回路完全故障。
与这种道理相同,切嗣的礼装最恐怖的效果就是会让魔术回路「秀斗」。
如果想要避免切嗣魔弹造成的伤害,就得不依靠任何魔力,只能仰赖物理方式挡住子弹。这时候切嗣选择点30-06 Springfield弹的狠辣手段就发挥了效果。这种子弹原本是猎枪专用的子弹,没有任何道具可以完全挡得下来。穿透力之强,如果不是坐在装甲车当中的话,绝对免不了中弹受伤。
仅仅一发,只要一发子弹就足够了。
切嗣刻意选择不适合实战的Thompson·Contender做为礼装,目的就是为了把这支枪当作最强的物理攻击力随身携带使用。
爱枪已经完成它的工作,切嗣把手指搭在护弓的勾铁上,将又长又重的枪身斜着向下一甩。中折式构造的枪膛打开的力道让空弹壳弹向空中,拖着淡淡的硝烟残渣掉在大理石地板上。
切嗣对自己的胜利毫无感觉。与往常一样,这次他也只是依照计画顺利完成结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切嗣的魔弹杀伤力大小要视命中目标的瞬间,对方让魔术回路运作到何种程度,因为破坏施术者身躯的是施术者本身的魔力。这一点对现在的肯尼斯来说非常要命,切嗣一再挑拨肯尼斯,逼他使出浑身解数发挥魔力,使切嗣得到他所期望的最大结果。
刚才月灵髓液还在大显神威,但是一旦魔术师供给的魔力中断,月灵髓液也就到此为止了。它恢复成原本的液态状,洒了一地。肯尼斯趴倒在水银海中,身子微微抽搐。过去堂堂艾梅罗伊爵士现在变得比婴儿还弱小,他的身躯不但失去魔术师的力量,恐怕就连一般的人体机能都已经丧失了吧。
只要把肯尼斯扔在这儿,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没命。但是切嗣的做法是对手下败将要确实取其性命。他把尚留有子弹的Calico冲锋枪改为单发射击,向有如行尸走肉般的肯尼斯走去。只要从最近距离朝他的脑袋开一枪,竞夺圣杯的七组人马中就会有一组被淘汰。
但是这时候切嗣却感觉到一股庞大的魔力逼近,让他皱起眉头。
切嗣当机立断,立刻举起Calico冲锋枪瞄准,对着肯尼斯的头颅连续开了好几枪。但是子弹在空中爆出火花,往别的方向弹开消失。这是因为红色与黄色两柄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划过。
看见Lancer现身保护倒地的肯尼斯,切嗣除了咂舌之外无可奈何。他怎么知道敌人的从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碍事。
切嗣一直以为肯尼斯单身一人独闯城堡是因为Saber拖住Lancer的关系,那么枪兵究竟是如何突破骑士王的阻拦?如果Saber落败,切嗣应该会感觉到魔力供给的对象消灭才对。但是目前身在某处的Saber仍然还在吸取切嗣的魔力,他的从灵确实还活着。
这么一来,能想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一定是Saber故意放行,让Lancer通过。
Lancer一边以冰冷的眼神注视着震惊的切嗣,一边用右手握住双枪,只用空出来的左手抄起肯尼斯的身躯。这些举动乍看之下毫无防备,但是切嗣却完全无法出手。就在刚才,Lancer已经证明枪弹对从灵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应该知道现在要把你刺穿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吧?Saber之主。」
要不是听Saber亲口说过,就算是Lancer也很难看出眼前这名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魔术师的男子竟然就是艾因兹柏恩家的召主。但是他明自主人肯尼斯有多少能耐,对方有能力击破艾梅罗伊爵士的魔术,身分已经不容置疑。
但是——或者应该说正因为他是Saber的召主,Lancer才不能把枪尖对着切嗣。
「我不会让你杀死吾主,但是我也不会伤害Saber的召主。我和她都不希望以这种方式分出胜负。」
「……」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切嗣再次体会到自己缔结契约的从灵和自己之间的关系有多恶劣,大叹一口气。
「千万别忘了,你现在还能够活命是因为骑士王高洁的情操。」
Lancer语气冷漠,夹枪带棒地说完后,就这样抱着肯尼斯纵身撞破身边的窗户,往城外飞越而出。
切嗣可不会傻到想追出去。Lancer说得对,他的确是捡到一条命了。现在Saber不在这里,他无计可施。
不,就算Saber现在人在身旁,切嗣又能否把事情交给她处理呢?
那个枪兵的英灵迪尔穆德已经是个相当天真善良的小子,但是Saber的骑士道精神也不遑多让,一样愚蠢,根本完全超出切嗣的理解。
她大概是打从心里相信Lancer不会杀害切嗣吧,这种想法简直是胡闹。骑士王竟然让白己的召主独自面对敌方的从灵。如果Lancer背叛的话,她的圣杯战争早就在那一瞬间结束了。就算枪兵不打算杀切嗣,要是肯尼斯还有意识的话,他也会用令咒强迫Lancer动手吧。难道Saber连这种可能性都没想到吗?
切嗣百般无奈地摇摇头,点燃叼在嘴上的香菸。
真是太讽刺了。竟然会有英灵和敌方从灵发展出愚不可及的信赖关系,另一方面却和自己的召主渐行渐远。就算她号称是最强的从灵,但是天底下到哪里去找像她这样不听话的手下?
早知道如此,选择白己的从灵时应该更加谨慎的——切嗣一边深深咀嚼这种为时已晚的感想,一边随着叹息声吐出一口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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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我问你一件事。」
言峰绮礼缓缓朝着眼前完全一筹莫展,只能呆站着的银发女人走去,一边用低沉的嗓音开口问道。
应该是她随身护卫的黑发女性遭到毫不留情的痛击,像块破布般瘫倒在地上,已经无法对绮礼造成任何威胁了。
「你们两人对我发动攻击似乎是为了保护卫宫切嗣——谁要你们这么做?」
「……」
艾因兹柏恩家的人造生命体坚守沉默。绮礼伸出一只手扣出她的咽喉,把她轻轻吊在半空中。那张如同雕像般美丽端正的脸庞痛苦地扭曲着。
「我再问你一次。女人,你们是听从谁的指示而战?」
绮礼的问题对他来说相当重要。到底是谁在他追寻卫宫切嗣的路程上设下这种没有意义的障碍——这个疑问的真相对他来说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绮礼已经察觉了一件事。
不管他再怎么找,都不会在这个人工生命体的身上找到令咒吧。因为她不是从灵的召主,这女人刚才那种轻率的举动绝对不是一名召主该有的行为。
这么说,真相就和时臣最初料想的一样——卫宫切嗣果然才是Saber的召主,这两个女人只不过是他手下的棋子罢了。
这么一来,刚才的疑问就是问题所在了。
如果是卫宫切嗣命令这两个女人攻击绮礼的话——这个问题就可以忽略不管。只不过就是绮礼的实力被低估,而这两个女人挑错了对手,如此而已。
又或是除了切嗣之外,另有他人发号施令——这种状况也可以不予理会。艾因兹柏恩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切嗣这个召主,他们为了这个目的想必会不择手段,就算只是争取时间也不惜牺牲人命。
但是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有一个共通的疑点。
银发女子为了获得氧气而不断喘息。绮礼重新仔细端详她的面容,这张脸的五官极为完美,就像是一具洋娃娃一样。一对如同红宝石般鲜红的双眸丶长相与肖像画中的『冬之圣女』里兹莱希.羽斯缇萨如出一辙。
这个人工生命体虽然不是召主,但是仍然来参加圣杯战争,那么这玩意儿一定就是负责『保护容器』的人偶。若是这样,她在圣杯战争末期也是一个掌握关键的重要因素。让这种重要的棋子站上前线,暴露在危险之下,这种愚蠢的行为可不是光用人力不足就可以解释的。
——绮礼忽然觉得脚踝莫名变重,低头看去。
绮礼从刚刚开始就听到虚弱又痛苦的喘息声好像在地上爬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绮礼的脚边。声音实在是太细微,又太微不足道,使得绮礼甚至没有意识到。
全身是伤的黑发女子伸出颤抖的手臂,抓住绮礼的右脚。
握力虽然微弱,但已经是她现在最大的力气了吧。她已经站不起来,也无法握紧拳头,可是唯有眼神燃烧着深沉的恨火,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绮礼不放。
「……」
绮礼不发一语,举起脚狠狠地往女人肋骨断裂的胸口踩下去。连哀号都已经叫不出来的女人没有因为痛苦而叫出声,只有肺部中的残馀空气被挤出来,吐出难听的声立日。
但是这名女子还是不肯放手。完全衰弱无力的手腕就像是漂流者抓到浮木一样,扣在绮礼的脚上,怨恨的眼神一直凝视绮礼。
绮礼再次转过视线,抬头看着被他捉在半空中的银发女子。
虽然呼吸被阻断,难过地不断挣扎,但是人工生命体的表情当中还是看不见恐惧。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好奇怪,这种非人的模造人偶就算没有畏惧死亡或是痛苦的感情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这个理由说不通,因为人工生命体的红色眼眸确实带着厌恶与愤怒的神情注视着绮礼。
从半空中丶从地面上,两名女性充满仇恨的眼神对绮礼诉说着:
「绝对不会让你通过这里」
「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把你挡在这里。」
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回答绮礼的问题。命令她们迎战绮礼的人究竟是谁……不管再怎么绞尽脑汁思考,他的推测总是会产生矛盾。
在此还可以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这两个人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或是许可,而是各自依照自己的判断挑战绮礼的话呢?
——这种状况万万不能忽视。
熟悉的灵体气息蓦然悄无声息地靠近绮礼身边,Assassin念话的声音直接向绮礼的脑中说道:
「Caster以及Lancer的召主都已经落败,逃出森林了,Sabet再过不久就会赶过来。吾主,留在这里很危险。」
听见担任斥候的Assassin如此报告,绮礼顿时觉得无比扫兴,点头回应。现在这情况已经难以改变了,别说正面对上剑士从灵绝对打不赢,就算现在立刻撤退,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全身而退也很难说。
要说现在还有什么计策可用——也只有想办法绊住Saber,阻止她追来了。
绮礼从上衣底下抽出新的黑键,二话不说,一剑刺穿银发人工生命体的腹部。动作毫不犹豫,就像是在裁切布料一样。
「呼丶呜……!」
人造女性发出不成声的惨叫,鲜血从喉咙中逆流出来。原来如此,人造生命体的血也是红色的——绮礼心中发出无意义的感叹,把她痉挛的身躯扔在地上。
他下手时没有刺伤要害,到她失血过多断气之前应该还能撑个几分钟。再过不久Saber就会赶到,届时她将被迫做出选择,是要为这个女人治疗,还是放弃她追杀绮幽Dl。
就这样,绮礼再也不对濒死的两名女性看上一眼,开始顺着来时的路径在林木间疾奔。
一件事情结束之后,就没有必要再去多想些什么。刚才那两个和他进行激战的女人应该也没有什么价值值得绮礼回忆才是。
但是她们的眼神却总是在奔跑的绮礼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那两人的憎恨感情是出自于真心,她们的杀意绝对不是来自于义务感或是职业道德。
那两个女人想要保护的不是艾因兹柏恩家的胜利,而是卫宫切嗣这个人。如果是前者的话,她们应该会与切嗣联手在城里迎战外敌才对。她们不选这种比较安全的战斗方式,却尝试在没有切嗣协助的情况下进行防卫战。
她们有一种意志,虽然并非出白卫宫切嗣的意思,却仍然想要保护切嗣;她们也有一种执着,明明是一场打不赢的战斗,却拚了命想要取胜。
那些女人对卫宫切嗣有所期待,也有所寄托。她们想要守护丶贯彻某种物事,而这件物事无法以战力差距或是胜算等常理解释清楚。
绮礼知道只有一种概念会让人做出这种不符合常理又愚笨的行为。
信念。如果那两个人是怀抱着『信念』协助那个叫做卫宫切嗣的人物的话,就能够说明她们那些愚笨的行为了。但是这个推测最后会衍生出一个重大的疑问。女人往往是一种利己的生物。现在不只有一个人,而是有两名女性为了「他」打算牺牲自己。如果不是这两名女性都完全认同且了解「他」的话,她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卫宫切嗣是一个受到他人肯定与理解的人物?
「不可能……」
绮礼喉头中发出的低语既低沉又沙哑,听起来就像是呻吟一样。
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矛盾状况。
他对卫宫切嗣的期待与预感完全被彻底颠覆。
切嗣应该是一个空洞虚无的男子。他应该是一个极端空虚,但是在空虚之下找到战斗意义的男人,所以绮礼才会对他有所期待。绮礼一直认定卫宫切嗣的内在人格丶生存方式一定有他追寻的答案。
那么切嗣一定得是个孤傲的人才行。他一定得是个不受众人理解与肯定,心灵世界与世隔绝的人才行〡—就像言峰绮礼这样。
为了排除心中不断涌起的疑惑思绪,绮礼一咬牙,就像是企图逃避心中的疑虑般孤身一人在森林中狂奔。
爱莉斯菲尔听见彷佛从遥远彼方传来的呼唤声,意识朦胧地睁开眼睛。
一张熟悉的面容在月光的衬托之下,那一头金发看起来更加闪耀动人。
「……斯菲尔,振作一点!爱莉斯菲尔!」
「Sa……ber……?」
爱莉斯菲尔发现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少女骑士王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差点又要陷入沉眠当中。
「不行!打起精神来!我现在就去叫切嗣。你一定要撑到他过来!」
「……绮礼……刚刚还在这里的敌人……到哪去了?」
爱莉斯菲尔虚弱地问道。Saber皱起眉头,表情满是悔恨。
「被他逃掉了。如果我早一点赶到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舞弥……小姐她……」
「她也受了重伤,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比较危险的是你!流了这么多血——」
话语未毕,Saber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直到刚才还不断从爱莉斯菲尔的腹部淌出的鲜血,现在竟然已经完全止住了。Saber小心翼翼把刺破的衣服翻开一看,柔滑的肌肤上虽然沾满血糊,但是刺伤的创口却已经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
爱莉斯菲尔若无其事地自行从Saber搂抱的臂弯中撑起身子。原本已经失去血色的苍白双颊又恢复原来的红润。刚才重伤濒死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场幻觉一样。
「爱莉斯菲尔,这究竟是——」
「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比起对别人施展治愈魔术疗伤,治疗自己的伤口还更容易呢……再说我的身体构造本来就和人类不一样。」
「是吗……」
爱莉斯菲尔对讶异地睁大双眼的Saber微笑,内心却感到非常过意不去。她对于欺骗信任自己的骑士表达歉意。
「其实这都是多亏有你啊,Saber……」
爱莉斯菲尔的身体的确是魔术人造物,但是她的体内没有让她能够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自行发动治疗能力的术式。另外有一种与艾因兹柏恩的魔术完全不同的奇迹治好她的伤。
宝具『脱俗绝世的理想乡』——断钢神剑的剑鞘能够治疗持有人的伤势,甚至可以使老化停止。这件宝具之前在艾因兹柏恩城召唤英灵阿尔特利亚的时候用作召唤媒介,现在则是当成一种概念武装,封存在爱莉斯菲尔的体内。
依照常理,这张王牌应该是由切嗣这位召主佩带才对,但是切嗣让爱莉斯菲尔成为假召主站上前线。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这件绝对防御的宝具交给妻子。反正原本的主人Saber不在旁边供给魔力的话,剑鞘的效力就无法发挥。切嗣打一开始就计画和Saber分开行动,对他来说这支剑鞘一点用处都没有。
切嗣百般叮咛爱莉斯菲尔,绝对不可以让Saber知道剑鞘的存在。这样别有用心是因为他不相信白己的从灵。但是这件宝具原本就是属于骑士王所有,爱莉斯菲尔却以不告而取的方式拿来利用,让她的良心感到非常自责。
话说回来,实际确认过这件宝具的效果之后,确实让人对它的威力感到讶异。在Saber赶到之前,爱莉斯菲尔的情况的确很危急。但是如此严重的伤势经过骑士王的手一碰,一瞬间完全愈合,就连流失的体力都恢复了。这种奇迹的确堪称为宝具。
因为术法被绮礼以蛮力破解而发生异常的魔术回路,现在也已经完全正常。这样就能够像平常一样,毫无障碍地施展魔术。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第一要务就是为负伤的舞弥治疗。她已经失去意识,状况虽然还不到濒死,但是确实受创甚深。
看到这些对肉体毫不留情的破坏痕迹,爱莉斯菲尔再次体会到言峰绮礼这名男子的可怕。
那个代行者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虽然她们使用枪炮与魔术向他挑战,他却只用血肉之躯的技能就粉碎了爱莉斯菲尔与舞弥的联合作战。
那个敌人——绝对不能让他见到切嗣。深感绮礼的存在是一种多么沉重的负担,爱莉斯菲尔不禁咬紧嘴唇。
这次虽然以死缠烂打的方式奇迹似地在最后获得胜利,但是显然只是运气好而已。要是Saber与Caster或是Lancer的战斗再拖久一点,想必绮礼早就已经到达森林深处的城堡了。
这次战斗不是结束,绮礼下次一定还会冲着卫宫切嗣来。
「但是保护切嗣的人不是只有我……你说对吗?舞弥小姐。」
因为爱莉斯菲尔在开始治疗之前先把痛觉消除,舞弥原本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逐渐放松,安稳下来。虽然她的意识还没恢复,不过那张沉睡的脸庞脱下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紧绷表情,就像是个天真单纯的少女一样。
其实爱莉斯菲尔应该要很讨厌舞弥才对吧,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人偶。身为一名女性丶一位妻子,她已经拥有深爱着一名男性的灵魂了。但是现在她很感激久宇舞弥。因为她等于从舞弥身上学到在这场战争中白己应该要怎么做。
「下次我们一定要赢,靠我们两人的力量一起保护他吧……」
爱莉斯菲尔在心中立下新的誓言,开始专心治疗舞弥伤痕累累的身体。
—122: 1 8 : 4 2
酒肉点缀着餐桌,一排排烛台灿然生辉。
艾林(Erinn)的王公贵族们齐聚在米可尔达的大宴会场内,现在正是宴会的最高潮。
但是今天的宴会可不许那些蛮勇之人比酒较劲。
今天晚上,就连粗勇的战士们都会因优雅的芬芳花香而陶醉。
没错,这是一场为了欣赏娇美名花而举办的宴会。
爱尔兰的大王——柯麦格˙马克˙厄特(Cormacmac Airt)的千金,葛兰妮亚(GrGinne)终于要订亲了。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科威尔(Cumhaill)之子——芬恩.马库尔(FionnmacCumhaill)。因为智慧鲑鱼的鱼油获得才智,拥有治愈之水能力的大英雄,更是号称天下无双的飞亚纳骑士团之首。他是一位力量与名声都和大王不相上下的男子汉,再也没有任何婚配让人如此感到喜悦了。
跟在老英雄芬恩身边的,有他的儿子诗人欧辛(Oisin)他的孙子英雄欧斯卡(Oscar),还有飞亚纳骑士团诸位一骑当千的勇士们。
飞毛腿奇尔特?马克?罗南(Cailtemac Ro、ndin)德鲁伊僧侣贾林格. [r战场的恐惧』戈尔?马克˙摩那(Goll mac Morna )灰色蜥蜴科南(ConGn mac Lia ),以及拥有最强之殊荣,名闻遐迩的『灿烂的美貌』迪尔穆德﹒奥?德利暗。
所有一夫当关的豪杰英雄都到齐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敬爱芬恩,发誓对他忠诚,坚定不移。伟大的英雄们崇敬领袖,将自己的枪与剑奉献给他的命令。这就是骑士的荣誉,吟游诗人口中传颂不绝的荣耀战士的真正意志。
对骑士之道怀抱着憧憬。
贯彻这条骑士之路。
骑士深信此身终有一天将会马革裹尸,在光荣的战场上死去。
——直到那一晚在命运的宴席上,邂逅了一朵娇美的花朵。
『你会得到我的爱,代价就是你将会背负圣誓。心爱的人儿啊,请你阻止这场让人厌恶的婚礼,带我逃走吧……逃到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的彼方!』
少女泣诉着,诚挚的爱火在她的眼眸中燃烧。
英雄在此时就已经知道了……这熊熊烈火将会成为炼狱之火烧毁自己。
但他还是无法拒绝。
考验名誉的沉重圣誓负担与自己信奉的忠臣之路——究竟哪一边更加宝贵。他好几次这么扪心自问,但是就算心中再怎么纠葛,他还是得不到答案。
所以驱使他行动的原因,一定是某种与荣耀毫无关系的理由。
英雄拉着公主的手,一同背弃了荣耀灿烂的前途。
一场日后将会在塞尔特神话中传颂的凄美恋爱故事,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穿过一场奇妙的梦境,肯尼斯自睡梦中苏醒。
他从没有看过﹒也没仃实际经验过那场遥远古代的景象,仙是这并不奇怪,听说与从灵缔结契约的召主偶而会以作梦的方式窥见英灵的回忆。
肯尼斯当然非常熟悉关于自己召唤的英灵的传说故事。虽然他从没想到竟然会以那么真实的光景亲眼目睹……不过刚才那场梦的确是『迪尔穆德与葛兰妮亚的传说』里其中一个场面。
「但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的肯尼斯环顾四周。
四周的空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废墟特有的灰浊空气让冬天夜晚的寒意更加刺骨。
这个冷漠的空间里只摆着一些机械设备,就算寻找过去的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有谁曾在这里生活过。
行尼斯看过道个地方,这里是他在冬木凯悦饭店倒塌之后选作暂时落脚处的郊外废弃工厂。
他开始回忆脑中混乱的记忆。
他跟踪Caster,一路跟到艾因兹柏恩森林。然后他没有理会几位从灵的战斗,便想要独自一人与Saber的召主决斗.……
就在他想起整件事来龙去脉的同时,屈辱感与愤怒如溃堤般席卷而来。
难以抑迎的激动情绪让他忍不住想要握紧拳头,此时他才终于发觉自己明明已经从昏睡中苏醒,四肢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怎么……」
肯尼斯心中感到不解与恐惧,拚命挣扎。但是身体还是文风不动。他仰躺在一张简单的推床上,胸口与腰部都被皮带紧紧绑住。
如果只是不能起身的话他还能接受,但是为什么双手双脚一点反应都没有?
皮带只有绑住身体而已,没有任何东西束缚住四肢,但……就是动不了,双手双脚彷佛不是他的四肢一样。
「——你醒了吗?」
肯尼斯心爱未婚妻的声音由视线外传来,可能是注意到他挣扎时发出的声音而走了过来。
「索菈邬?这究竟是……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Lancer把你带回来的,他把你从险境中救出来呢。难道你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
自己被枪击了。在艾因兹柏恩城,就在自己正要下手除掉那个耍弄小把戏的半吊子魔术师的时候。
但是敌人的子弹应该的确已经被月灵髓液挡下了才对。肯尼斯还清楚记得当他确信自己获胜的那一瞬间。
可是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他依稀记得,好像……遭到一阵痛彻心扉的痛楚。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仰躺在这里了,就连过了多久的时间都不知道。
索菈邬以医师触诊般的手法将手指放在肯尼斯的手臂上,但是肯尼斯完全没有被触摸的感觉。
「你身上还留有全身魔术回路失控的迹象,内脏几乎全都完了,浑身的筋肉与神经也都损坏殆尽。没有当场死亡真是奇迹呢。」
「……」
「总之﹒只来得及让内脏再生而已,神经系统方面已经无药可救了。现在就算花再多时间治疗,恐怕也没办法恢复到能站立行走的程度。而且——」
听着未婚妻语调平淡地说着诊断结果,肯尼斯心中的绝望逐渐扩大。
因为魔力失控而造成的自我伤害。对魔术师来说这是与自身最密切,也是最致命的下场。
叮尼斯迋租人应该最不可能发生这种最低等的失误。即便如此,他也不足不明白这种结局代表着什么意义。
「而且——肯尼斯,你的魔术回路已经毁了,这辈子再也无法使用魔术。」
「我……我……」
从前被誉为神童艾梅罗伊爵士的男人眼中浮出泪水。
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遭到这种绝望的打击,这个世界应该是对他寄予祝福的。上帝应该已经对他的天才能力赋予无限光明的前途与荣耀才对。
以往肯尼斯深信不疑的世界真理大声地粉碎瓦解,一点都没有留下。这样的现实太过无情荒诞,超乎他的想象,让他害怕地哭泣着。现在的肯尼斯就像是一个初次理解何谓恐惧的幼儿一样。
「不要哭,肯尼斯。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索菈邬以安慰的口吻轻声说着,一边轻抚肯尼斯的脸颊。她对未婚夫的温柔体贴总是稍嫌太迟,真正需要的时候却一直盼不到。
「圣杯战争还没结束。肯尼斯,这都是因为你的策略喔。只要身为魔力供应来源的我还活着,和Lancer之间的契约就能存续。我们还没有输。」
「……索菈邬?」
「如果圣杯许愿机真是万能的话,想要让你的身体完全复原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吗?只要我们打赢战争就可以了。打赢这场战争获得圣杯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复到像以前那样。」
「……」
索菈邬这番话应该是为了激励肯尼斯,给予他希望。未婚妻对另一半的技励与支持,应该最能为他带来勇气才对。
可是——不知为何,一种不安的感觉像是穿过缝隙的寒风一般吹进肯尼斯的心中。
索菈邬不晓得是不是察觉到肯尼斯心中的疑虑,脸上带着慈母般的微笑,抬起肯尼斯的右手。她的手指在已经瘫痪的右手背上来回摩娑,轻轻抚摸那两道还留存的令咒。
「所以啰,肯尼斯……为了帮你拿到圣杯,把这两道令咒让给我吧。由我来代替你成为召主,继承Lancer。」
「不……不行!」
肯尼斯二话不说立刻拒绝的原因有一半或许是源自于动物天你的本能。现在他已经失去一切,只能依赖这两道令咒,千万不可以放手——肯尼斯的灵魂这么吶喊着。
肯尼斯感到莫名的恐惧。索菈邬像是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继续温柔地对他说道:
「你不愿意相信我吗?虽然没有魔术刻印,但我也算是苏菲亚利家魔术师的一分子。嫁进亚奇波特家的我代替艾梅罗伊爵士上战场,这有什么奇怪吗?」
「不,可是……」
索菈邬说的话不无道理。
肯尼斯确实已经很难再前往战地观看Lancer战斗。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要是有敌人像之前艾因兹柏恩那样,在从灵对战的同时派出杀手刺杀召主的话,他肯定难逃一死。
索菈邬的魔术师位阶远远不及肯尼斯,但是这场圣杯战争中有召唤出伊斯坎达尔的韦伯,以及疑似与Caster缔结契约的杀人魔参加。这种人以召主的能力来说根本不成气候,只要战术正确的话,即使索菈邬比不上肯尼斯,想要打赢战争也绝不是不可能。
如果想要驱使从灵的话,能够让那些怪物臣服的令咒是必不可少的。但是——
肯尼斯回想起第一场战斗结束后的深夜,索菈邬在饭店注视着Lancer的热情眼神。她从来没有将那种如痴如幻的陶醉眼神投注在自己这个未婚夫身上。
如果索菈邬只是因为看到一位美男子而看傻了眼,那他还能够谅解。这是女人都会犯的一点小过错,因为这点程度的小事就大动肝火的话如何能做她的丈夫。
可是这也只限于「如果Lancer只是普通的美男子而已」。
「……索菈邬,你认为Lancer会不对我而对你效忠吗?」
肯尼斯刻意压抑感情问道,索菈邬毫不犹豫点头。
「他也是响应圣杯召唤而来的英灵,渴望得到圣杯的心意和我们一样。就算召主换了别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一定会退让接受的。」
「你错了……」
肯尼斯在心中呻吟道。事情与索菈邬无关,所以她不知道。但是那个英灵迪尔穆德.奥?德利暗可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
受到圣杯召唤而成为从灵的英灵确实不只是为了契约关系参加圣杯战争。照理说.他们各自也因为某种缘由,渴望得到圣杯。正因为他们有求于圣杯,所以才会尽力协助让自己的君主成为胜利者,希望能共事圣杯的恩泽。
因此从灵的君主对自己召唤的英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他的愿望,问他为了什么原因渴望得到圣杯,接受召唤而现身——如果不把人败追求圣杯的缘由问清楚,两者之间的信赖关系绝对无法成立。因为万一各自的愿望内容互相矛盾的话﹒说不定在得到圣杯的时候就会遭受惨痛的背叛。
肯尼斯当然也很早就问过迪尔穆德的愿望是什么。肯尼斯问他:当两人共同得到圣杯的时候,你要许什么愿望。
但是英灵却没有回答。
不,这种说法不算正确。迪尔穆德不是拒绝回答,而是完全否定了这个问题的意义。
他说——『我不要什么圣杯。』
我不需要任何报酬,只希望能够对今生召唤自己的主君尽忠,成就身为骑士的荣誉。这就是我的愿望。
肯尼斯当然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如果没有相当的理由,名震天下的英灵怎么可能甘愿纡尊降贵,屈就自己成为区区人类的使魔。又不是在做社会公益,这种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但是无论肯尼斯再怎么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想要探出原因,他的Lancer始终坚持不愿意改变先前所说的理由。
『我只要能够完成骑士的荣誉就够了,圣杯许愿机就让给召主您。』
Lancer自始至终不改初衷,坚决不接受圣杯。
——现在回想起来,肯尼斯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对自己缔结契约的从灵怀有不信任感吧。
怎么可能会有从灵不要圣杯。
那么Lancer的回答显然就是一种虚伪,他把白己真正的意图隐藏起来不让他人知道。
肯尼斯原本认为就算Lancer不说也无所谓,在他手上有令咒,只要他掌握这道绝对命令权,迪尔穆德绝对无法背叛他。从灵终究只是工具,只不过是一种器具而已。只要能够发挥应有的功能,不管工具心理在想什么都无关紧要。这个判断是肯尼斯到昨天为止的想法。
但是现在看到索菈邬对Lancer这么深信不疑,肯尼斯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摆出宽容的态度了。
如果他真的追随索菈那的话——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他的动机不是想要圣杯,而是另有所图。
绝对不能相信那个英灵,而且从他生前的传说看来,那个男子原本不就是一个背叛信义勾引主君之妻逃亡的乱臣贼子吗……
「令咒……不能给你。」
打尼斯一口回绝。
「令咒与魔术回路是完全不同的魔术系统,现在的我还是可以使用令咒。我……就算是现在,我还是Lancer的召主!」
索菈邬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脸上的温柔笑容也随着这声叹息褪去。
「肯尼斯,你还是不明白呢……你根本不明白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打赢这场战争。」
啪地一声,耳边传来如同干枯树枝断裂的声音。
刚才索菈邬还在轻柔抚弄的肯尼斯右手,现在右手小指已经被她缓慢又轻易地扭断了。
肯尼斯还是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一毫无知觉反而更让他倍感恐惧。索菈邬可以就这样不受到任何抵抗,简简单单把剩下的四根手指依序折断。
「肯尼斯,像我这种程度的灵媒治疗术没有办法把已经深植的令咒强制拔除啊。一定要你本人同意才能把这个顺利摘除下来。」
索菈邬神色漠然地说道,只有说话的声音还是像刚才一样柔和。她的语调始终沉稳,就像是对一个笨拙的小孩讲道理一样。
「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的话……我只能把这只右手切下来了,你说呢?」
在废工厂的后门外面,有一片茂密的杂木林在黑暗中蔓延开来。
索菈邬让自己暴露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先等亢奋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对着不见身影的卫哨说道:
「Lancer,请你现身。我有话要对你说。」
听见索菈邬的呼唤,英灵迪尔穆德立即在她的身边化出实体。
在他恭敬低垂的眼睛下方,那颗哭痣仍然是那么地美艳夺目。以活动方便为优先考虑的轻巧皮制铠甲,更加衬托出他那如同猛禽般精悍结实的肉体。
不管看几次都让索菈邬忍不住发出叹息,从体内深处泛起一股燥热。
「外面有什么异状吗?」
「目前很安全。虽然偶尔感觉到可能是从Caster身边走失的怪魔在四处徘徊,但是它们还没有察觉到我们,所以没有攻击的动作。肯尼斯先生设下的结界还没有任何破绽。」
索菈邬点点头,心中放心许多。如果Lancer这么专心监视外面状况的话,一定完全没有察觉刚才建筑物内发生什么事情吧。
「索菈邬小姐,请问肯尼斯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乐观。虽然已经做了一些处置……就算双手可以经过复健恢复,他的双脚可能也已经没希望了。」
Lancer低下头,表情郁郁寡欢。这位耿直的英灵似乎把肯尼斯负伤都当作是自己的责任。
「要是我……要是我能更早察觉状况有异的话,就不会让主君白白去涉险了……」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肯尼斯自作自受。这场圣杯战争对他来说负担太重了吧。」
「不,但是……」
面对眼前欲言又止的Lancer,索菈邬打定主意,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他不适合当你的召主,迪尔穆德。」
Lancer沉默不语,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索菈邬的脸,就连这种严厉的眼神都让索菈邬陶陶然。她定一定心神,举起右手手背给从灵看。
刚才还存在于肯尼斯手上的两道令咒,现在清楚地印在索菈邬的右手背上。
「肯尼斯已经放弃战斗,把召主的权限让给了我。Lancer,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是我的从灵了。」
「……」
美貌的英灵沉默了一阵之后,垂下双眼,摇了摇头。
「我已经以骑士的身分宣示效忠肯尼斯先生了。索菈邬小姐……您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什么?」
Lancer出乎意料的反抗反而让索菈邬慌了手脚。
「你能现界原本不都是因为有我的魔力吗?现在连令咒都在我手上,我才是你真正的契约者啊!」
「这与接收您的魔力或是令咒的束缚完全无关。」
Lancer低垂的眼神中满怀歉意,继续沉声说道:
「我不只是从灵,更是一名骑士,我所效忠的君主只能有一个人。索菈邬小姐,还请您见谅。」
「……我不够资格做你的召主吗?迪尔穆德。」
「这两件事没有关系——」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索菈邬的叱喝让Lancer不得不勉强抬起头,与她正面相视。索菈邬泛着泪光的眼神对他来说有一种熟悉感,而且还是最沉痛的熟悉感。
从前他也曾经面对一位像这样以泪水向他哭诉的女性。
「……Lancer,与我并肩作战。保护我,协助我,和我一起取得圣杯。」
「我不能这么做。如果肯尼斯先生要放弃战争的话,我也不再追求圣杯。」
过度激动的感情几乎让索菈邬脱口说出无法挽回的话语。她赶紧悬崖勒马,按捺自己的情绪,等待心中的悸动平息之后,继续以沉重的低沉嗓音说道:
「Lancer,如果你还坚持白己是效忠于肯尼斯的骑士,那就更要赢得圣杯不可。
他的状况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想要治愈那副身躯一定要有奇迹帮助。只有圣杯才能达成那样的奇迹。」
「……」
Lancer再度陷入沉默,但是这次的沉默代表同意的意思。
「如果你认为他受伤是你的责任,如果你还想挽回艾梅罗伊爵士的威名的话,你就必须将圣杯奉献给主人。」
「……索菈邬小姐,您的意思是说您是以肯尼斯先生伴侣的身分,单纯只是为了肯尼斯先生追求圣杯是吗?」
「没……没错。这是当然的。」
Lancer静静回望着索菈邬的眼神上让她紧张地回答前先得咽一口气。
「您愿意发誓吗?发誓绝对别无他想上
如果可以的话,索菈邬真想大哭一场,不顾一切礼节地哭喊,紧紧抱住这位美男子,向他诉说心中的思念。
但是如果这么做,这位高傲的英灵一定会冷酷地拒绝索菈邬。索菈邬不能把心中所想告诉他,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我愿意。我发誓以肯尼斯?艾梅罗伊妻子的身分,将圣杯奉献给丈夫。」
索菈邬语气僵硬地立下誓言,Lancer此时终于放松表情,静静点了点头。
Lancer的表情或许平淡到还不足以称之为微笑。即使如此,对于索菈邬来说仍然是无上的幸福。她终于让他对自己露出像是笑容一般的表情了。
没错,就算只是谎言也无所谓——索菈邬心中再次暗暗想着。
现在只要能和这个男子维持关系,任何形式的关系都好。为了这个目的,就算是再卑劣的谎言她都愿意说出口,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有任何意见。没错,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阻碍。
他是一位非常人的过客,是圣杯带来的如同泡沫般短暂的奇迹。即使如此,索菈邬心中的想法还是不会改变。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心自孩提时代刚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冻结了。因为索菈邬出生在一个已经有了嫡子的魔导名门,对于较晚出生的她来说,培养身为女性的感情一点意义也没有。
苏菲亚利家的魔导血统代代相传,历经千锤百炼,少女唯一的价值就是在于血统,除此之外她的存在一无是处。也就是说自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她唯一的用途就是政治联姻。
索菈邬从不觉得遗憾,甚至从来不曾有过怀疑的念头。在她的一生当中完全没有选择的机会,对双亲决定的婚事也是乖乖答应。对于今后将要一辈子称呼一个她毫无兴趣的男人为丈夫,她那早已冻结的灵魂没有任何感触。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胸口从未感受过心脏如此热切、如此激烈的鼓动。
索菈邬?纳萨雷﹒苏菲亚利的心灵已经不再冰封,因为她已经尝到胸口因爱火烧灼而发热的戚觉了。
索菈邬回到寝室之后,Lancer独自留在室外继续站哨。从灵不需要睡眠,只要有召主提供充足的魔力,从灵的肉体永远不会疲劳。
也因此,他无法藉由睡眠遗忘心中的烦闷。
Lancer反复想起索菈邬所说的话,叹了一口气。
那双真挚、哀戚,不顾一切向自己诉说的眼神,与过去他『妻子』的形貌实在太相似了。
葛兰妮亚公主——
就是她让迪尔穆德背负背信的圣誓,把他从荣耀的英雄宝座上拉下来,成为一介流亡者。但是迪尔穆德对这样的她却一点都不憎恨。
即使这只是一段因为受到英雄的魔性美貌诱惑,毫无来由的恋情,但足她为了这份感情选择从米可尔达的筵会逃走。对她来说,这依旧是一个必须抛弃一切的重大决定。与亲人之间的缘分、身为王室公主的骄傲,以及原本已经属于她的荣耀未来……葛兰妮亚背弃这一切,选择与迪尔穆德相恋。如果这段恋情的起因是因为诱惑的咒法力量,总有一天她会对自己的感情产生怀疑吧。但是葛兰妮亚不畏惧这样的未来,踏上为了爱情而活的人生道路。
旁人都认为迪尔穆德受到波及,遭受无妄之灾,但是迪尔穆德本人却不这么想。比起自身的苦难,他总是为对方心中的痛苦着想。
面对考验自尊的圣誓,他不是就这么屈服了。他曾经觉得眷恋,也曾经挣扎过。但是就在他因为背叛主君芬恩?马库尔而感到苦恼的同时,也对葛兰妮亚这位直到最后始终相信白己的内心,并且贯彻到底的女性深感敬佩,后来甚至爱上了她。
两人的爱情之路当然走得极为艰辛。
在嫉妒与激愤的驱使之下,芬恩˙马库尔派出手下所有的兵力追击私奔的两人,把他们当成野兽一样捕猎。迪尔穆德虽然一边守护着公主,但是绝对不与芬恩旗下与白己交好的骑士兵刃相向。唯有面对那些与芬恩有盟约,受到召集而来的外地追兵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白己凶猛的獠牙。
与巨人赛尔邦(Searbhan)的战役、与九位加尔巴(Garbs)之战,以及与芬恩的乳母『磨臼魔女』战斗……迪尔穆德与葛兰妮亚逃亡的期间所写下的种种英雄事迹,后来甚至更胜于当初在飞亚纳骑士团打出的名号。对于一心希望成为高洁忠臣的迪尔穆德来说,这些英雄传说实在太过讽刺了。
忠义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
当他的双枪切开敌人的时候,他的骑士精神同时也遭到撕裂。互相矛盾的忠义精神以及圣誓让他备受折磨,但是技巧精妙的两柄魔枪依然在他心生迷惑之前刺穿对手,造成无谓的死亡。
一位女性与两个男人——血流成河,尸堆成山就只为了这三个人的情意与坚持。
看到这些无谓的牺牲,到最后先屈服的人是芬恩。老君主终于承认迪尔穆德与葛兰妮亚的婚姻,给予迪尔穆德应有的地位与领地,再度将他纳为臣下。
这是迪尔穆德期盼已久的和平,但是到头来连这段和平也只是他们之间关系彻底毁灭的前兆而已。
有一天,与芬恩一同出猎的迪尔穆德因为山猪的獠牙受了重伤。伤势虽然致命,不过只要芬恩在他身边的话根本就不足为惧,因为身怀种种英雄奇迹的芬恩能够让他手中掬起的泉水变成疗伤的灵药。
但是面对濒死的忠臣,充塞于老君主芬恩脑海中的,却是过去他们曾经争夺过同一个女人的嫉妒与酸楚。
流出泉水的水井距离倒地的迪尔穆德只有九步之遥,芬恩想要治疗骑士的伤势只需要走九步路就可以了。但是相传在这短短的九步距离之间,芬恩运水的时候却两度将手中捧着的水泼洒出来。
当他第三次送水来的时候,英雄迪尔穆德已经断了气。
——现在,迪尔穆德成为从灵被召唤到现代,当他再回首自己过往的结局时,他依然不觉得后悔,也不曾恨过任何人。他既想要回报妻子的爱情,也能体谅芬恩的愤怒。只是命运的流转实在太不从人愿而已。
迪尔穆德的人生并非只有苦难与悲叹。与主君交杯痛饮的豪快、与爱妻的耳鬓厮磨都在他的心中成为无可取代的珍贵回忆。就算人生最后以悲剧收场,迪尔穆德对天命没有任何不满,因为他与他身边的人们都已经积极努力地活过了。
他不想否定那唯一一次已经成为过往的人生。
但是如果可能的话。
如果他还有第二次人生,能够再次以骑士的身分提枪的话——
这种不可能实现的奇迹可能性,在英灵迪尔穆德的心中成为他的夙愿。
过去从白己手中失去的荣誉、无法成就的骄傲。迪尔穆德满心希望有个机会能够重拾这一切。
在前世无法实现,一条为了骑士道初衷而活的道路。
这次他一定要贯彻忠义之路——
这次他一定要怀着真挚无瑕的信义,得到将胜利奉献给主君的荣耀——
也就是说Lancer对圣杯毫无所求。当他再度受封为臣,站上名为冬木的战场的时候,他的愿望就已经达成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在他赢得胜利的时候将会完成。当他把圣杯带回主君身边,具体表现出自己满心赤诚的时候,他的一切都会获得满足。
他的愿望就只是这样而已,这应该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奢望才对。
但是现在迪尔穆德的前方却被不祥的黑云笼罩。他背负的魔貌罪业又将在他与新的主君肯尼斯之间打下决裂的桩子。
如果索菈邬能够察觉白己受到魔貌的诱惑是一种不智的行为,就可以避免最糟糕的事态发生。
但是如果她成为第二个葛兰妮亚紧紧抓着自己不放的话——到时候他是否可以对这名女性的感情置之不理呢?
这应该是一场为了悲惨命运赎罪的战斗。既然这样,他更加不能重蹈覆辙。
但是,该怎么做才好——?
在寂静的黑夜当中,Lancer找不出答案,只能闷闷不乐地抬头仰望天际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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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打的声音。
海岸即将迎接黎明,照亮四周的微光只是让飘忽的晨曦染上一层白色。
沙滩向左右无限延伸。海面笼罩在白色晨曦当中,看不见尽头。被晨曦掩盖的风景是对岸陆地?还是遥远彼方的海平面?抑或是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波波的海浪声之外,万籁俱静。
天无云,地无风。所有人类的活动都与这片海岸遥不可及。
前进,向着东方不断前进,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全都抛向遥远的西方——他就这样一路到达这片空无一物的寂寥海岸。
所以在晨曦的另一头一定也是空无一物。
前方没有任何世界,远征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了。这里——就是世界尽头之海。
他闭上眼睛,聆听阵阵海浪声。
只有穷究世界尽头之人才有资格欣赏这遥远的海之旋律——
「——」
自己似乎趴在桌上就这样打起瞌睡来了。
因为睡姿不正常,所以肩膀很僵硬。当韦伯抬起头的时候,麻痹的刺痛使他发出呻吟。
他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奇怪的梦。一场自己完全没有印象,却又异常清楚,彷佛在偷看他人记忆般的梦境。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看来这一睡让他浪费了不少时间。韦伯对自己竟然这么漫不经心而咂舌,现在没有什么东西比时间还更加宝贵了。
所有的召主都争先恐后想要摘下Caster的脑袋。最早完成这项任务的人可以获得额外的令咒做为报酬
……韦伯当然不会白白放弃这个机会。特别是对他来说,他手下的从灵伊斯坎达尔简直就像是一匹悍马,令咒可以说是他唯一可依赖的缰绳,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给其他召主。
不论对方是什么身分的英灵,如果是Caster职别,那么他必定是一个以权谋计策见长的从灵。
只有具备强大抗魔力的Saber才有能力在毫无计划的状况下向他正面挑战。不属三大骑士之列的Rider原则上只能以智斗智。事实上,伊斯坎达尔的抗魔能力在判定上相当于D等级……顶多只有意思意思的防御能力而已。
因此对付Caster最好的方法,就是想办法让他对上Saber,然后等他被淘汰出局,但是这样等于放弃千载难逢的追加令咒。向Saber提出同盟要求,让她帮忙追杀Caster也是下策。如果想要让之后的圣杯战争局势有利于己的话,现在一定要捷足先登,快他人一步才行。
从冬木教会发出告示之后过了一天一夜,总之自己想得到的调查都已经派Rider去进行了。韦伯自己原本是为了研拟战略而留在家里……没想到烦恼到最后竟然打起盹来,那个嚣张的从灵不晓得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嘲讽他。
不,如果只是嘲讽几句就了事的话那还好——韦伯想起已经不晓得挨了几下的弹额头的痛楚,忍不住伸手按住额头。他已经受够那套了,再打下去头盖骨该不会被Rider打裂吧。
就在韦伯想着这些的时候,他警觉到有人沿着走廊楼梯拾级而上的脚步声,赶紧打起精神。仔细一想,现在差不多是老夫人准备好晚餐,来叫韦伯吃饭的时间了。现在这个房间里……总之没有什么不能被看见的物品。
轻轻的几声敲门声后,门外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但是内容却和韦伯预料的完全不司。
「韦伯,亚历士先生已经到了喔。」
「——啊?」
当韦伯正要开口问谁是亚历士的时候,在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非常危险的直觉。
亚历士……ALEX……ANDER?
就在他心想莫非是……的时候,楼下客厅突然爆出一阵豪迈的粗野笑声。
「……给我等一下~~~~~?」
脸色大变的韦伯飞奔出房间,看也不看愣在一旁的老夫人,就这样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冲进已经开始准备晚餐的厨房饭厅。
电视上正在播放每天上演的综艺节目,葛连老翁正在拿前菜当点心配啤酒喝。一如往常的晚餐一景当中有一个巨大的异物存在。
从灵庞大的身躯在客用椅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嗨地一声举起一只手,对韦伯轻松打声招呼,然后把老人倒在杯中的啤酒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你喝起酒来还真是痛快啊。」
葛连拿着酒瓶,正要劝进第二杯酒。难得遇见酒友,他似乎打从心里觉得高兴。
「本来还期待我家韦伯从英国回来的时候能学会喝几杯酒,结果还差得远了,让我觉得好扫兴啊。」
「哈哈哈,因为他不懂得怎么玩乐嘛。亏我常常跟他说:懂得享受人生的人才是赢家上
征服王正在与老人谈笑风生。眼前的光景简直是一场天大的玩笑 一让韦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从后面回到厨房的老妇人,一脸伤脑筋地在韦伯的肩膀上轻轻戳了一下。
「真是的,不可以这样喔。如果有客人要来拜访的话一定要早一点跟我们说才对嘛。如果知道客人要来的话,我就会准备更丰盛的菜色了。」
「……不是……咦咦……?」
撇下一脸茫然的韦伯,Rider笑咪咪地摇头说道:
「夫人别这么说,请您不要客气。朴实无华的家庭风味才是最顶级的招待。」
「哎呀呀,亚历士先生真是会说话。」
老妇人呵呵轻笑,就连她都已经完全被Rider开朗的气氛感染了。现场反而只有韦伯一个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呆站在原地。
「你也知道,我们家韦伯就是那个性子。我一直非常担心他在英国的学校能不能适应,不过如果他有像你这么值得信赖的朋友,那我真是白操心啦。」
「哪里哪里。我才是常常受他的照顾。你看,这条长裤也是他特地帮我选购的。怎么样,看起来很不错吧?」
Rider得意洋洋地展现身上那件XL尺寸的洗旧牛仔裤。到头来,韦伯指派他到外面办事的时候还是买了一条牛仔裤给他。虽然韦伯不知道双方到底是如何搭上线的,不过他总算也渐渐看出麦肯吉夫妇眼里的『亚历士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了。
对受到魔术暗示的老夫妇而言,韦伯被设定为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孙子。而Rider似乎是以韦伯在留学地结交之友人的名义,大大方方地拜访麦肯吉家,就这样占据了晚餐餐桌的一个角落。
虽然老夫妇实在太没戒心,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但是Rider能说得他们深信不疑,大方气度同样也算得上超乎常人。韦伯在今天之前为了隐藏从灵的存在,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此时看见三人愉快谈天的模样,让他又怒又惊,简直浑身脱力。
「亚历士先生打算在日本待多久呢?」
「这个嘛,处理完一些杂事之前大概会待个一星期左右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住在我们家呀?虽然寒舍狭小,没办法准备客房,但是如果住韦伯的房间,只要铺上棉被的话应该还可以再睡一个人。对吧,韦伯?」
「……」
「棉被?喔喔!就是这个国家的寝具吧!那当然一定要好好体验一番啊!」
「哈哈哈,睡觉不是睡床铺而是睡地板上,还不习惯的时候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们夫妇俩已经在日本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刚来的时候总是觉得每件事都很让人惊讶呢。」
「这就是所谓的异国情趣吧。未知的惊奇正是最大的乐趣,不管在任何时代,亚细亚总是让朕玩味不已啊!」
即使一个不小心第一人称露了馅儿,葛连老翁似乎还是不以为意,笑着点头。
「来来,白饭差不多就要煮好了。韦伯也快点坐下来。」
在老妇人的催促之下,韦伯无精打采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座。今天不晓得为什么,早就已经习惯的座椅让他觉得如坐针毡。
晚餐时间摇身一变,热闹地几乎就像是参加宴会一样。可是韦伯始终不发一语,坐在肆无忌惮放声大笑的Rider身边,就连放进嘴里的食物都食不知味了。
「——结果你到底想做什么?」
晚餐结束后,当Rider腋下抱着从家主借来的棉被枕头再度回到房间时,韦伯开口第 句话就这么质问
自己的从灵。
「想做什么……朕只不过足想从大门进来啊,如果不那样找个藉目的话根本进不来不是吗?」
「叫你进出的时候一定要变成灵体!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几百遍了吗!!」
韦伯大发脾气,气得几乎快要哭出来。Rider反而有些无奈。
「但是如果变成灵体的话,这东西就拿不进来了嘛。」
巨汉说着,举起手中的东西给韦伯看。那是韦伯借口当作旅途行李带进房间的小型运动手提袋。
「虽然不晓得这是什么,总之朕今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个东西带回来吧?就是为了这件事,朕才终于有裤子穿。再说要朕做这件事的人不就是你吗?小子?」
「我是说……你只要把这件东西偷偷放在门前,之后我再去拿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想一个能够从门口正正当当登堂入室的理由不就可以了吗——话说回来,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韦伯从一脸不知所以然的Rider手中收下手提袋,仔细检视手提袋里的东西。
里面一共有二十四支塞着木栓的试管。这些试管上贴着手写英文字母的卷标,当中全都装着透明无色的液体。
「难得穿上裤子,本来想去更热闹的地方逛逛——为什么朕堂堂征服王要去偏僻的河边打水?」
「因为这件事比啃煎饼看电视还来得更有意义。」
韦伯手脚利落地清理桌面,把自己从伦敦的学生宿舍小心翼翼带来的整套实验道具从行李中掏出来,准备着手进行实验。
装着矿石或试剂的药瓶、酒精灯、研钵以及滴管……奇怪的器具一件一件摆在桌面上,让征服王看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现在要开始模仿别人玩炼金术吗?」
「不是模仿,这就是炼金术。笨蛋。」
韦伯臭着脸说道,同时把Rider带回来的一堆试管依照卷标顺序插在试管架上。然后依照实验目的挑选合适的试剂,进行调配。这些动作在时钟塔的基础学科已经被要求重复做了不下千百遍,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弄错分量。
「为了预防万一,我再确认一次。你的确是按照地图上写的地点取水,没有弄错吧?」
「小子,你把朕当傻瓜吗?这点小事怎么可能会出错。
Rider口中抱怨道,把一张折迭起来的地图扔给韦伯。那是冬木市的全市区地图,地图上沿着未远川从出海口直到上游之间,间隔一定的距离注记着英文字母。
地图上的标示与Rider带回来的试管上卷标的字母符号相符。试管里面的液体就是从各个规定地点取来的未远川河水。因为Rider说什么都要以实体出门,所以韦伯以买衣服给他为条件,命令他先去取回河水。先不管这些水能不能派上用场,韦伯认为指派Rider这件任务至少比他到处乱晃还有用得多。
「……我到底在做什么?」
默默地准备试剂,彷佛像是重新回到时钟塔初等部的时候一样,这种感觉让韦伯觉得很闷。自己应该要以从灵之主的身分在战场上轰轰烈烈地战斗,怎么会在这里重复这种既单调又无趣的简单工作。
韦伯一边忧郁地叹口气,一边用滴管吸取一点调配好的试剂,首先把『A』标签的试管栓拔开,在里面滴下一滴药剂。
「……哇。」
化学反应出乎意料地明显,原本透明无色的河水瞬间染成赤铜色。
「这究竟是什么?」
韦伯还以为Rider已经开始观赏还没看完的录像带,没想到他正露出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从韦伯的肩膀后头观看实验状况。虽然韦伯实在懒得解释,但是他更不希望遭到Rider烦人的提问攻势影响自己做实验,所以还是决定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术式残留物的痕迹,也就是水中含有的魔术残渣。」
标签A也就是几乎与海洋邻接的河口位置。靠海的地点还能验出这么强烈的反应,显然大有问题。
「在河川的上游……说是上游,离出海口其实也不远的位置有人曾经施展过魔术。只要逆向追踪魔术的痕迹,说不定就可以掌握那个人所在位置的线索。」
「……小子,你一开始就察觉那条河的河水里有这种东西吗?」
「怎么可能。但是这片土地的正中心正好有河川流过,当然应该从水开始调查。」
想要查出魔术师的所在地点,最简单的就是「水」属性。「高处往低处流」是水的绝对原则。比起花工夫测量风向或分析地脉,寻找水脉流向是最容易的。如果是一片有河水经过的土地的话,那更是轻松。
其他还有好几种探查方式,韦伯只是打算从其中最简单的方法开始调查而已……看来他一开始就抽中了「大奖」。暂时可以说好运是站在他这边的。
韦伯很快地依照B、C、D……的顺序,一一把试剂滴在试管内。愈往上游推进,反应愈来愈明显。如此夸张的化学反应让韦伯从惊讶到愕然,这一定是有某个人在河川的正中央设置工房,肆无忌惮地将排水流入河川里。这种魔术师连三流都称不上,根本就是个愚蠢的笨蛋——但是现在就是有一个这样的笨蛋。昨天韦伯被叫到冬木教会,已经从担任监督者的神父那里听说事情的经过了。
「但是,就算用这种方法查出来……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用尽奇谋妙计攻敌之不备、彼此施展奇迹较劲——这才是韦伯心目中想象的「魔术较量」,只有缺乏才干的平凡人才会用这种像是警察鉴识般的普通调查方式做事。虽然逐渐掌握有利的成果,但是韦伯心中依然残留着一种难堪的感觉。
『P』试管的反应已经浓得像是墨水一样。如果接下来的反应还要更强烈的话,现在这种简易的分析方式就不敷使用了。
韦伯心中满怀疑问,在『Q』试管里滴入试剂。
「……」
河水还是一样清澈。不管再怎么摇晃试管,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韦伯重新摊开地图,指着P与Q的手写符号。
「Rider,在这里和……这里的中间有什么东西?有没有排水沟或是渠道的出水口。」
「喔,有一个非常大的排水沟上
「就是那里。只要顺着那条排水沟往里面走应该能找到Caster的工房。」
Rider露出出奇认真的表情,仔细打量着韦伯。
「喂,小子。你该不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魔术师吧?」
这句话实在来得太突兀,听在韦伯耳里简直就是一种讽刺。他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这种把戏根本不是优秀魔术师会用的手段,以手法来说是最烂的方式,你在嘲笑我是吧。」
「你在说什么。就算用最烂的方式,如果能达到最佳的效果,岂不是比一开始就使用高明手法还要更了不起吗?你应该觉得骄傲,身为你的从灵,朕也觉得很有面子。」
Rider发出豪爽的笑声,拍打矮小召主的肩膀。韦伯愈来愈火大,本想回嘴,但是就算对这个从灵讲解何谓魔术的精髓也只是对牛弹琴。一想到这一点,他就默默地忍了下来。
「好,既然知道人在哪里事情就好办了。小子,咱们现在就杀过去吧。」
「你等等,敌人可是Caster。有哪个傻瓜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攻过去?」
对魔术师来说,建造工房可说是集自身所修习魔导之大成。因此攻击魔术师的工房,同时也就代表正面迎战那位魔术师拥有的所有力量、技术与知识。
魔术师从灵Caster更是魔导的个中翘楚,他的职别特性强化『制作阵地』的能力,让他不论在任何地形条件之下,都能在最短时间内建造出效果最好的工房。只要有这项技能,Caster在七名从灵当中就能拥有最强大的守城优势。就算是Caster的天敌Saber,想要试图正面强行突破Caster的工房也是与白杀无异。
这种程度的道理,Rider应该也明白才对,但是巨汉从灵似乎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晓得什么时候他已经现出裘普欧提斯之剑(Swordof the Kupriotes〉,未出鞘的剑在肩膀上拍了两下,咧嘴一笑道:
「听好了,战阵这种东西在战场上会时时改变位置。如果掌握敌人的位置却不立刻攻击,等到对方逃掉之后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那当然,自己的召主终于拿出象样的功绩成果。那么朕当然也要拿下敌人的首级予以回报,这才是从灵的气概。」
「……」
Rider这么说让韦伯感到浑身不自在,不晓得该如何反驳才好。Rider似乎把韦伯的沉默当做承诺的意思,朗声大笑,一边捶打韦伯细瘦的肩膀一边点头。
「不要一开始就泄了气。总之先尽全力打了再说,说不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
从前征服王麾下的将士也是像这样被他拖着四处跑,一路冲到亚细亚东方的尽头吗?一想到这里,韦伯不禁打从心底同情那些古代的士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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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结果来看,船到桥头果然直。
果不其然,韦伯猜测的下水道深处是一片异样的魔境。大量生着无数触手的水栖怪魔挤成一群,镇守在狭小的隧道当中等着绞杀可怜的入侵者。
就算目睹眼前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伊斯坎达尔的处理方法当然还是只有一种。
「AAAALaLaLaLaLaie!!」
『神威的车轮』就像是一架带着雷击的挖掘机,日中无人地在下水道中肆虐。怪魔被踩烂、烧毁、碾碎,体液与肉块彷佛浓厚的雾气般充斥整个下水道,一同坐在战车上的韦伯甚至已经看不清楚前后方向了。
如果不是韦伯和Rider一起乘坐的驾驶座上包覆着一层防御力场的话,他一定没办法呼吸,早就因为怪魔飞溅的血沫而窒息了吧。但是就算有防御力场的存在,韦伯还是要用魔术防壁保护白己的气管,而且还必须遮断嗅觉。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几乎就要被这股浓密的内脏腥臭味给熏昏了。
原本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何种复杂奇怪的防御阵法——这次的Caster在自己选为居所的下水道中只是一个劲儿地布置数量庞大的使魔,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其他魔术伪装或是陷阱。以魔术师的标准来看,这种地方根本不算是工房,就只是设置卫兵加强防卫能力的普通「防卫要塞」而已。
然而只依靠杂兵数量取胜的防卫措施,对于具有抗军宝具的从灵来说正是最好应付的对象。以Rider来说,事情发展简单地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小子,朕问你。攻打魔术师的工房都这么轻松吗?」
「……不对,太奇怪了。这次的Caster说不定不是正统的魔术师。」
「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如果这个英灵在生前不是赫赫有名的魔术师,只是因为在传说中曾经召唤过恶魔,或是持有魔导书之类东西的话,就算以Caster的身分现世,他的能力可能也有限。」
在最初几分钟,听到怪魔被辗毙的凄厉叫声还会让韦伯感到害怕。现在他的神经已经麻痹,在吵闹的虐杀噪音当中还能扯开嗓门,大声阐述这种温吞的分析论调。
「再说如果这里是正式的魔术师工房,像那样毫无戒心地排放废弃物也很奇怪。正常的魔术师跟本不可能会犯那种错。」
「是道样子吗……嗯?好像快到尽头了。」
大量怪魔的肉墙挡在路上阻止两人前进,却被轻而易举粉碎。等到注意到的时候,肉墙的密度已经减少了许多。战车就这样从血沫当中的潜航解脱,冲到一个宽敞的空间。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源。虽然空气完全不流通,却没有狭小密闭空间那种特有的压迫感。
「——哼,真是不巧。看来Caster那家伙不在。」
就算置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从灵的视力似乎还是一点都不受影响。Rider心不在焉地喃喃说着,语调异常低沉,似乎不只是因为让敌人逃掉而感到失望而已。只是韦伯这时候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里是……储水槽吗?还是什么东西?」
虽然韦伯希望有一点光可以照明,但是如果有伏兵藏身在这片黑暗中的话,点灯就等于告诉敌人自己的所在位置。像这种情况之下,最好还是依循魔术师的习惯,强化视觉看穿这片黑暗。
「……这个嘛,小子。朕劝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上
一向豪迈不羁的征服王讲话竟然会这样不清不楚,好像在嘴里卡了什么东西一样。韦伯听了当然觉得很不高兴。
「你在说什么!既然Caster不在,至少要找到他人在哪里的线索,不然要怎么做事?」
「你说的是没错啦,不过还是算了吧。小子,这玩意儿你受不了的。」
「啰唆!」
韦伯更加气愤,从战车驾驶座走到地上,马上发动暗视魔术。眼前就好像是云雾散尽一般,视线豁然开朗,隐藏在黑暗中的景象也一览无遗,清晰可见。
直到理解周围状况之前,韦伯已经忘了自己在先前的下水道之战已经遮断嗅觉,还没解开。他还以为刚才落地时,鞋底传出的水声只是因为踩到一般的汗水而已。
「——什——」
韦伯?费尔维特是一名魔术师。魔术师的伦理不受一般伦常拘束,在他心中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各种奇人怪事。
现在白己参加的这个称为圣杯战争的仪式是一场残虐无比的杀戮,他明白在这场战斗中毫无感情用事的余地,也了解如果没有亲手堆起尸山血河的觉悟,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
所以韦伯早已下定决心,就算在任何意外的情况下目睹「死亡」,他都绝对不会动摇。因为这片冬木之地就是战场,看见死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死伤的数量再庞大、即使形体已经破败到已经不能再称为人体的地步——尸骸只不过是尸骸而已。虽然他会为了尸骸的悲哀与凄惨而皱皱眉头,但是绝对能够接受任何死亡。
韦伯一直都是这么想,直到现在这一瞬间。
在韦伯想象力可及的范团当中,所谓的死尸终究不过是人体的残骸,只是受到破坏之后的物体而已。但是他现在看到的景象却更超出他的想象领域之外。
如果要比喻的话,眼前的景象简直就像是一家杂货店。
这里有家具,也有服饰;有乐器,也有餐具。还有一些林林总总看不出用途的东西,说不定只是绘画或是摆设品而已。每一件物品都极尽巧思,看得出创作者穷究无拘无束的玩心以及感性的热情。
制作这些物品的工匠一定对这些素材以及作业工作深爱不已。
韦伯了解有些人在暴力中寻求快乐,更有甚者,也有人因此犯下杀人罪行。但是存在于这片血染空间的尸体却不一样。
这里没有一具死尸是『受到破坏的尸骸』,每一具尸体都是创作品,是一件艺术。人类的生命与人类的形体在这段工艺过程中都被当作毫无价值的东西舍弃了——这就是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杀戮真相。
如此极尽创意工夫的杀害,以及利用死亡来创作的行为已经完全超出韦伯精神的容忍范围。比起恐怖或是厌恶这种单纯的感情,有一种更加深刻而直接的冲击让他连站都站不住脚。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四肢撑在沾满鲜血的地面,把胃里面所有东西全都翻了出来。
Rider从战车上走下来,站在趴在地上的韦伯身边,深深叹口气。
「朕不是说过了吗?早就叫你不要看。」
「少啰唆!」
巨汉从灵轻轻的低语,让韦伯几乎已经溃决的心中最后一块矜持碎片迸出火花。
心中涌起的狂怒毫无理由或脉络可言。他好恨自己这么软弱,竟然在这里屈膝,而且偏偏是在白己的
从灵面前示弱。这让他感到无比悔恨与羞耻。
「该死——竟然这么瞧不起我——该死!」
「你这傻瓜,现在还顾什么面子。」
Rider叹口气说道。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当中没有失望,也没有责备之意,沉稳的口气听起来反而像是在开导韦伯一样。
「你有这种反应就对了。如果有哪个家伙看到这个景象还不为所动的话,朕一定会抓来狠狠痛打一顿。
朕倒要称赞你的判断啊,小子。最初先收拾Caster与他的召主的确是正确的方针。原来如此,像这种人让他在世上多活一秒钟都让人觉得心中不痛快。」
「……」
就算Rider称赞自己,站在韦伯的立场,他也无法打从心底觉得高兴。他之所以把Caster当成目标,最主要是为了监督者提出做为报酬的额外令咒。这件事情他当然没有告诉Rider。因为没有哪个从灵会对束缚白己的令咒平白无故增加而感到高兴的。
Rider刚才说的话没有一句对韦伯有恶意,但是韦伯还是对昂然挺立的从灵感到难以压抑的忿怒以及厌烦。
平日言行举止总是对召主一点礼貌都没有,甚至把召主当成傻瓜看待。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但是最让韦伯难以忍受的是——每当这个魁梧壮汉难得想要称赞韦伯的时候,他总是完全误解状况。
「还说什么……痛打一顿!混账!你现在……现在不就一脸没事地站在那儿吗!丢脸的不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吗!」
激烈的呕吐让韦伯噎住。他眼中泛着泪,扯开喉咙破口大骂。Rider露出困惑的表情,瘪着嘴说道:
「朕嘛……朕现在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可没空又叫又闹。
因为朕的召主现在可能有杀身之祸啊。」
「——嗄?」
Rider接下来的行动迅雷不及掩耳,韦伯完全没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究竟是不是听错了。
他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裘普欧提斯之剑,迅速向上一挥,在半空中震出一片火花。接下来他以从那副巨大身躯完全想象不出来,如同猛禽般敏捷的速度飞奔,反手朝黑暗的一角砍下一剑。
骨肉断裂的湿润声音,伴随着临死的惨叫以及飞溅的鲜血红花。
韦伯难以致信地看着身穿黑衣的尸体倒地。
袭击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潜伏到韦伯的背后——也不知道Rider是在什么时候察觉的。Rider最初一剑打落的是黑衣身影对着韦伯射出的短刀。想必Rider是凭着短刀飞来的方向看出敌人的正确位置吧。就在韦伯浑然不觉的时候,这个染血的储水槽已经变为战场了。
但是更让韦伯瞠目结舌的是,被Rider一剑砍倒的黑色身影赫然带着一副白色骷髅的面具。
「Assassin……这怎么可能?」
这种怪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之前韦伯已经藉由使魔的视觉亲眼看到暗杀者从灵被打败消灭的情况了。
「现在可没有时间惊讶喔,小子。」
Rider低声告诫,挡在韦伯前面守护他的安全,手中依然握着剑,不敢轻忽大意。就在Rider的面前,又有两具骷髅面具如同幽灵般从黑暗中浮现。
「到到到……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四个Assassin?」
「这种时候什么原因理由都不重要啦。」
面对眼前这异常的事态,Rider的态度十分沉着冷静。比起怀疑事情一连串的发展,他只关心眼前的局面。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认为这家伙已经死了的人全部都上当了。」
虽然韦伯大为慌乱,但是保护他的Rider却完全面不改色,没有可乘之机。两名Assassln见状,心中懊悔地咂舌。
事实上,现在这个状况对他们暗杀者来说是一大失策,毫无辩解的余地。
部署在这里监视Caster与其召主龙之介的几名Assassln当中有两名已经离开,剩下这三个人留下来继续在外面监视工房。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很想潜入工房里一探究竟。但是这里是Caster的阵地,不晓得有什么防护机制,他们不得不小心行事。但是此时出现的Rider两人竟然老实不客气地从正面展开突击,三个人看见这个情况都认为是大好机会,打算偷偷进入Rider突破的缺口在后跟踪,运气好的话趁此机会查出工房的防卫状况。
但是Rider竟然轻而易举就到达工房内部,几名Assassin也因此出乎意料地成功侵入Caster的住处。意外的发展让三名Assassin大为兴奋,其中一人被欲望迷了心窍,看见眼前Rider的召主这么没有戒心,逐渐压抑不住好大喜功的念头。
这么做当然大大违背召主绮礼的指示,但是现在的状况对Assassln来说实在太诱人了,如果能够在这里顺利消灭Rider的话,绮礼怎么可能会怪罪他们。
三个人商量之下,最后决定放手一搏——结果铸下大错。
还活着的两名Assassin小心揣测Rider下一步会如何行动,同时以眼神互相探询对方的想法。现在他们面对Rider是二打一,是否还要继续进行战斗……
双方毫不犹豫都只有一个答案,偷袭失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胜算了。计算我方与Rider的力量差距,单单两个人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虽然恼人,但此时还是撤退,乖乖接受绮礼的斥责总比白白成为剑下亡魂来的好。
一取得共识,两名Assassin立刻化为灵体,从Rider的眼前消失。
「他们……逃走了吗?」
正当韦伯放下心的时候,Rider摇摇头,告诫道:
「死了两个又跑出两个——看这样子还不晓得会冒出几个Assassin出来。这里很危险,是他们最喜欢的环境。咱们最好赶紧撤退。」
Rider虽然放下剑,但是没有还剑入鞘。他对着战车努了努下颚。
「小子,回到朕的战车上去。现在跑过去的话,量他们也不敢出手。」
「这个地方……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韦伯指着这间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直视的工房,语气沉重地问道:
「虽然仔细调查的话说不定可以查出什么线索……不过还是算了吧。总之尽可能地破坏这里之后再离开。这样好歹也有一点战果,可以对Caster造成阻碍。」
和在工房外蹂躏怪魔大军的时候不一样,Rider此时变得非常谨慎。异形魔兽大军压境而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相比之下,暗杀者悄无声息偷偷靠近的身影反而更加危险。
「幸存者呢——」
韦伯用嘶哑的嗓子说到一半-Rider便以他穿破黑暗的视线仔细环顾四周,表情沉重地摇头说道:
「虽然有几个人还没断气……但是变成那副模样……杀了他们才是为他们好。」
韦伯一点都不想问Rider在黑暗中究竟看到些什么。
两人再度回到战车的驾驶座上。Rider一拉起缰绳,勇猛的公牛长声暴嘶,在黑暗中迸射出阵阵雷光。
「不好意思,让你们待在这种窄小的地方。不过宙斯之子啊,还要拜托你们大闹一场,把这里烧得灰飞烟灭吧!」
随着Rider的叱喝,神牛的铁蹄哒哒作响,猛然在这间染血的工房中绕了一圈。雷击的铁蹄彷佛连天空都能烧焦,只要被这些蹄子踏过,剩下的就只有彻底的破坏。Caster与龙之介珍爱的噩梦收藏品在一瞬间被扫荡地干干净净。等到战车的车轮绕过第二圈、第三圈的时候,广大的储水槽中除了脂肪烧焦的恶臭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韦伯环视四周毫不留情的破坏爪痕,眼神依旧黯淡。他知道这种程度根本无济于事,郁闷感还是深深盘据在见习魔术师的心中。
Rider宽大粗壮的手掌在表情忧郁的韦伯头上抓了两把。
「像这样把他的根据地毁掉,Caster就无所遁形了。他无路可去,之后就只能到外面来。再过不久就可以送他上路了。」
「等……我知道啦……别抓了啦!」
屈辱的对待让韦伯更加意识到自己身材矮小,他一扫脸上的忧郁表情,大发脾气。Rider放声大笑,手中操纵缰绳从原本进入的路径向外疾驶。
仅仅花了几分钟,战车脱离狭窄的下水道回到未远川上,朝向夜空奔驰。不知为何,外面寒冷澄澈的空气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令人怀念。安稳的情绪总算让韦伯的神经得以舒缓。
「哎呀哎呀,那地方真是闷死人了——今晚真想痛痛快快地喝到天亮,去去心中的闷气。」
「……先说好,我可不陪你喝酒。」
实际上是不能喝。韦伯每次光是在旁边看着Rider一个人自斟自饮,就被酒气醺得头晕脑胀。
「哼,朕才不指望你这种小鬼头能陪朕共饮。唉呀~真无趣,有没有哪个美丽的河岸可以让朕好好酩酊大醉一番……喔喔,朕想到了!」
Rider手掌一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虽然毫无来由,不过韦伯心中充满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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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圾凛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已经准备好成为魔导家系的继承人,也已经准备踏上与一般少女迥异的命运。
在她身边一直有一个最良好的示范。那是她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最伟大、最出色,也最温柔的大人。
对她来说,时臣这位父亲在许多方面都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物。虽然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喜欢黏着父亲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凛认为一定没有其他女儿像自己一样对父亲抱持这么深厚的尊崇与爱情,她深深引以为傲。
以她的年纪应该有一些梦想,长大后想要成为歌星,或是当一位漂亮的新娘子。但是凛的愿望却截然不同。
职业只是其次,她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了不起的人物。
这意味着她选择与父亲相同的人生,接受与父亲相同的命运——换句话说,她要继承远圾家的魔导血脉。
不过她的这番想法还不很坚定,称不上是一种决心。首先,她必须获得师父也就是父亲本人的首肯才行。目前父亲从未对凛说过任何有意将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交付给她的话,凛对于这点也有一丝丝不安,说不定父亲认为自己的素养不够,未来无法成为魔术师。
即使如此,凛总是希望白己有足够的能力成为魔术师。所以她也很自豪已经做好比一般人更深刻的觉悟了。
对于现在发生在冬木市的事情,凛当然比学校的同学了解更多得多。虽然还比不上父母亲知道得那么透彻,但是她知道的事情已经比路上大多数的大人们还要更接近事实真相。
她知道包含父亲在内的七位魔术师正在争战。
她知道现在这座城市夜晚的黑暗中,到处充斥着甚至会危害生命安全的怪异。
就是因为凛知道实际状况,所以让她现在备受责任感的苛责。
她的朋友琴音昨天缺席,今天也还是没来学校上课。
虽然班导师说琴音是因病请假,但是班上流传的谣言却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凛尝试打电话到琴音家里,琴音的父母也不理会她。
现在冬木市接二连三发生的儿童绑架案,不是那种光靠一般搜索行动就能解决的简单案件,如果把事情交给警察侦办的话,失踪的孩子们恐怕永远都回不来了。学校的老师、琴音的父母以及朋友们绝对不知道这件事,唯有凛一个人心里明白。
琴音总是黏着凛。每当她被班上的男孩子欺负,或是一个人处理不完图书室委员工作的时候,凛的职责就是从旁帮助她。对凛来说,像这样受到班上许多同学的依赖以及尊敬也是她心中小小的骄傲。因为这也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可以实践父亲教导的家训——『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举止从容而优雅』。
琴音现在一定伸长了脖子等着凛去救她。
照理说,其实应该要拜托父亲这位真正的魔术师去处理才对。但是父亲正是参加这场『战争』的几位当事者之一,从上个月开始就关在深山町的宅邸中开门不出,这几天连打个电话聊几句话都不行。母亲也严格命令凛千万不可以打扰父亲。
当然,母亲也告诫她晚上绝对不能到外面去。
凛总是乖乖听从父母的吩咐,但是她不能舍弃需要帮助的朋友不管。
因此——一个失眠的夜晚就已经是凛忍耐的极限了。
事实上,凛这时候的认知还只是一知半解,甚至可以说太过幼稚。
她还没发觉光靠义务感或是良心苛责这种未经思索的理由,是绝对不可以踏进这片领域的。
比起受到结界保护的远圾宅邸,想要摸出禅城家简直易如反掌。
溜出寝室的窗户,攀着阳台的支柱向下滑到院子里,接下来从树篱下钻过,走出后门来到围墙外边。
凛只花不到五分钟就跑出来了,只是回去的时候没办法使用同样的路径。阳台的支柱太光滑,可以向下滑,但无法抓着往上爬。
今天晚上自己偷溜出来的事情一定瞒不过父母亲,到时候想必会受到他们严厉的教训。但是凛已经下定决心了,她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违背父母吩咐。正因为她身为高贵远圾家的一分子,希望可以独当一面,所以现在才打破禁令。她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着琴音一起回来,不管父亲或母亲脸上摆出再吓人的表情,他们心中一定会赞许凛的所作所为。
凛身上的装备有三件。
其中她最仰赖的是上次生日父亲才刚送给她的魔力指针。在旁人眼中看来,它的形状与构造都像是掌上型的指北针,但是这个指针不会指向北方,而是指着散发出强大魔力的方向。虽然只是一件非常简易的魔导器,但是凛已经利用这个指针学习到就连风的流动或是潮汐涨退都是一种细微的魔力移动。如果想要寻找什么奇怪状况发生的场所,这个指针一定可以派上用场。
另外还有凛在修习宝石魔术时,当作功课所精炼出来的两枚水芯片。她选出以前制作的水芯片中最好和次好的成品。只要把水芯片中填充的魔力一口气解放出来的话,应该会引发一阵小小的爆炸,虽然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危险的事情……遇到什么万一的时候,一定可以当作保护白身安全的武器。
就凭着这些装备还有自己的实力,凛一心想要找到琴音,把她带回家。
如果问她这样放心吗?她一定会面不改色地点头答应。
如果再问她这样真的放心吗?她一定会嘟起小嘴,不高兴地点头答应。
如果继续间她是不是千真万确绝对安全——说不定她就会词穷,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对凛来说,这本来就是一个既坏心又没有意义的问题。比起考虑这些事,应该先关心琴音是否平安无事。如果问她假使琴音今后再也不会到学校来上课,她也能接受吗?这样的问题凛就能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了。
只要鼓起所有勇气与自尊心,一般的事情大概都吓不倒凛这孩子。她赶走想要偷偷钻进心中的胆小鬼,打起精神快步朝最近的车站前进。冬木新都就在下一站,用手上的零钱就够付电车费了。
凛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呼吸到冬木夜晚的空气。现在完全已经进入冬天,刺骨的寒气让她热呼呼的身躯感觉很舒服。
如果能在最后一班电车开走之前找到琴音就好了——在凛的心中还怀抱着这样天真的希望。这么一来,距离时限还有两个小时多一点点,时间绝对算不上充足。
总之第一步先调查新都。如果到深山町去的话,魔力指针自然只会一直指着远圾宅邸,而且也可能被父亲发现。
以大人的标准来看,现在应该不是晚上多晚的时间,但是街上来往的人潮却出奇地少,上班族打扮的人们像是急忙赶着回家,脚步看起来都很仓促。虽然现在不是周末假目的晚上,但是平常走在夜晚街道上的人潮应该更多一点才对。
凛马上打开魔力指针的盖子——指针的反应却让她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在平常,指针只会呆呆地一边摇晃一边轻颤,但是今天晚上指针却忙碌地转个不停,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反应。看到指针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发了疯似地乱转,让她觉得有些吓人。
但就算呆站在这里,事情也不会自己解决,已经有几个经过的大人看到凛孤身一人没有保护者随行而留下惊讶的侧目眼神。总之必须先移动才行。
一旦离开中心干道,人烟更显得稀少。凛微微有一种寒凉的异样感觉,这真的是她熟悉的冬木市街景吗?
事实上冬木市已经发布夜间宵禁了。猎奇杀人与绑架事件接二连三发生,再加上前天晚上新都与港湾区连续发生恐怖分子的爆破行为。警察已经呼吁市民在晚上尽量不要外出,聪明的平民都乖乖遵守这项呼吁。
就算警方没有对外发布警戒宣告,愿意在晚上出门的市民应该也不多吧。只要是直觉比较敏锐的人,应该都已经下意识地察觉现在冬木市的黑夜中潜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
「——啊,糟糕。」
看见警示灯的红色闪光,凛赶紧藏身在暗巷阴影当中。巡逻中的警车慢慢地从眼前滑过,警察如果发现现在有小孩子一个人晚上在新都街上游荡的话,绝对不可能放任不管。万一被逮到,凛就没办法寻找琴音了。
见警示灯的灯光走到看不见的远方,凛终于安心地——
喀当。
——原本因为安心而正要吐出的叹息又被她吞了回去。
声响来自她躲藏的暗巷深处,好像是脸盆或是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可能是野猫正在翻食垃圾也说不定,现在还不能确定巷子里面有人在。
凛很自然地低头看了魔力指针一眼,再次吸了一口气。
指针静止不动了,彷佛像是冻结了一般指着巷子深处动也不动。
传出声响的方向有东西,一个散发出强烈魔力的异样东西。
「……」
这不正是自己期待的成果吗?
搜索行动一开始就有了眉目,这不是一个很幸运的开始吗?凛接下来还要走遍整个冬木市,探索一个个可疑的场所,确认琴音有没有在那里。现在她已经找到了第一个地点。
来吧,走进巷子里面,亲眼看看那里有什么吧。
「不要上
说不定立刻就能找到关于琴音的线索,或者说不定琴音本人就在那里。
「绝对不要。」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要不然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就没意义了。凛不是一个懦弱的女孩,也不可能弃朋友于不顾。因为她是拥有古老历史的远扳家族的一员;因为她必须要用勇气证明自己有能力完全继承父亲的衣钵。
「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要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传来一声湿润的水声。她听到隐藏在暗巷深处的某个东西的呼吸声,好像在舔舐着什么,又好像在地上爬行似的,发出啪喳啪喳的声音。
现在凛终于真正明白了。这场原本希望能找回与好友之间的和平生活而展开的探索,绝对找不到她期望的结果。
琴音没有在这片黑暗深处当中。
就算她人在这儿,也只剩下不再是琴音的其他东西。
凛今天晚上如果想要在新都的黑暗中寻找琴音的话,最初就应该以她的▅▅为目标开始找起才对。
「不……要……」
简单说来,凛确实拥有极为优异的魔术素质。
因为她用不着亲眼看到,也不用接触到怪异的真面目,光从气息与直觉就能理解现在自己正暴露在多大的危险当中。
所谓的魔术就是容忍死亡、接受死亡——这就是所有见习魔术师在修习的过程中必须跨越的第一道障碍。
凛根本避无可避,也无法理解这个道理。『死亡』的冰冷触感竟是如此真实、如此令人绝望。
此时年幼的凛被迫亲身体会到魔导的这种恐怖本质。
她全身彷佛冻结般动弹不得,就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异常的恐怖已经足以震慑住小小年纪的少女。
凛的耳朵开始听见奇怪的耳鸣声,她认为那是粉碎心灵的寒冷绝望感所造成的,现在自己的思考,包含五官的感觉正要开始崩坏。
低沉的嗡嗡声听起来似乎单调,但是狂暴而凶猛,具有攻击性。就好像是特大号的胡蜂成群朝着自己袭击过来一样……
耳鸣声的音量愈来愈大,愈来愈靠近。
下一秒钟,漆黑的雾状体彷佛向凛的头顶罩下一般,一起冲进暗巷里来。
那个发出恐怖声音的物事就像是一股浊流般,一边扭转一边通过凛的头顶,以猛烈的速度朝暗巷内的黑暗处冲过去。
紧接着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听起来好像是猫被活生生烹杀的声音——但是那奇怪的声音绝对不是猫发出来的。
凛的精神至此再也撑不住了。
她眼前愈来愈暗,站不住脚。就在倒地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人轻轻抱住。
在她眼前出现一个只有左脸的怪物。
丑陋脸庞扭曲僵硬,还有一只如同死鱼般混浊的眼睛。
但是与恶心左脸对称的右眼却流露出寂寥 一让人为之心痛的悲哀神色。
之前她曾经在某个地方看过这种眼神——
这是凛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思考。
当远圾葵发现女儿的身影不在寝室时,已经是凛离家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或许是因为小孩子的良心不安吧,床边桌上留有一张写有道歉话语的留言,内容写着凛要回冬木市寻找失踪的同班同学。
后悔之意让葵眼前一阵晕眩。即使在吃晚餐的时候,凛还是很关心她那位叫做琴音的朋友,好几次追问葵关于冬木市的现状。
那时候葵不该含糊其辞,就算狠下心来,她都应该解释清楚让凛明白——要她忘了那位朋友。
应该要联络时臣——葵用理性压抑住心中的呢喃。
葵虽然没有魔术素养,不过她毕竟是魔术师的妻子。她很清楚现在丈夫时臣的状况不容许他分心去顾虑女儿的安危。他现在正身处战场之上,身边的局势让他必须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如果有人能够保护凛,那就只有自己了。
葵没有换衣服就直接冲出禅城家,在夜晚的国道上飞车回到冬木市。
她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凛,只能猜测凛的活动半径,一处一处寻找。
如果凛是坐电车回到冬木市的话,活动的起点就是冬木车站。从冬木车站开始,小孩子的脚程约三十分钟的范围……
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地方是河滨的市民公园。
深夜公园的寂静让人联想到墓园。
广场上毫无生人气息,无用的照明灯四处照出一个个空荡荡的空间,反而让盘据在空间之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让周围的寂静更加阴森吓人。
冬木市夜晚的气氛已经明显变质了。葵与魔术师在一起生活,对于某种程度的怪异已经习以为常,她能确实感受到这异样的气息。
葵的视线最先寻找平常和凛一起来玩的时候,自己最喜欢坐的长椅,这可以说是某种直觉。
她在寻找的小小红色毛衣身影果真就在长椅上。
「——!凛!」
葵不禁大叫一声,向长椅跑过去。凛好像已经失去意识,横躺在长椅上一动也不动。
葵抱起女儿。凛的呼吸虽然浅但是很规律,也能够确实感受到她的体温,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外伤,看来她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葵放下心中的大石头,眼角忍不住渗出泪水。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究竟应该向谁表达这份感谢之意。虽然葵因为喜悦,连思考都有些迟钝,但是等她回复冷静之后,她赫然察觉有一道视线,有个人从长椅之后的草丛注视着她和凛。
想要保护怀中女儿的母性凌驾于恐惧之上。
「……是谁在那里?」
葵紧张地唤道。藏身草丛的人影没有逃开,反而慢慢出现在街灯的灯光之下。
那是一名全身裹着宽松风衣,头上的兜帽戴得很深、遮住脸庞的男子。他的左脚好像带伤,走起路来有些不灵活。
「我就知道只要在这里等,你一定找得到。」
神秘人影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他的声音很低,参杂着气喘声,就好像罹患末期癌症一样,连呼吸都会让他感到痛苦。但是语气中透露出的感情却非常温柔而慈和。
虽然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但是葵却还记得这个说话的口吻。
「……雁夜……?」
人影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缓缓脱下兜帽,在街灯下露出脸部。
苍白枯发已经丧失原本的颜色与光泽。脸庞看起来非常可怕,左半张脸肌肉僵硬,呈现出有如亡者的痛苦相貌。
虽然葵忍住惊叫声,还是不禁让畏惧的喘息透了出来。雁夜用他还能活动的右半张脸露出哀戚的微笑。
「这就是——间桐家的魔术。奉献血肉、让生命被侵蚀……以自身为代价所成就的魔导。」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葵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不断追问眼前的童年玩伴。但是雁夜没有回答她任何一个问题,以轻柔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是小樱她不会有事的。在她变成这样之前……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樱——」
在这一年当中,远圾家绝口不提这个禁忌的名字。被压抑的离别痛楚又在葵的心中涌起。
樱。被奉献给间桐的远扳家之女。
这么说起来,雁夜最后出现在葵母女面前的时候不也正好是在一年之前吗?
「脏砚想要的东西只有圣杯。我和他约好,只要我赢取圣杯,他就会放小樱走。」
雁夜口中吐出『圣杯』这个名词,让葵陷入一种形同晕眩的寒意当中。
她发自内心希望自己听错了。但是雁夜却好像背叛葵的想法似地,伸出右手手背让她看。三道不祥的令咒清清楚楚刻印在他的右手背上。
「所以我一定会夺得圣杯……你不用担心,我的从灵是最强的,不可能输给其他人。」
「啊啊……怎么会……」
恐怖以及悲伤,两种感情混乱交杂逼得葵说不出话来。
雁夜回归间桐家,带着从灵参加圣杯战争。
这件事实同时也等于预告,她的丈夫终究会和她的童年玩伴展开一场以血洗血的残酷杀戮。
「怎么会这样……神啊……」
但是雁夜没有注意到葵的悲叹,他完全误会了葵眼眶中泪水的涵义。
「对现在的小樱而言,就连抱着一线希望都只是痛苦的折磨。
所以……请你代替那孩子相信并且祈祷。为我的胜利祈祷,还有为小樱的未来祈祷……」
亡者的空洞左眼如同发出咒怨般瞪视着葵。
童年玩伴的柔和右眼如同追求希望般祈求着葵。
「雁夜,你……」
想寻死吗?
杀了时臣,然后一死吗?
就算她想这么问,但是却说不出口。绝望渐渐把葵的内心抹成一片漆黑。
葵低下头,用力紧紧抱住怀中的凛。她只能用这种方式逃避残酷的现实。
葵的双眼紧闭,只有雁夜轻柔又哀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总有一天,小凛和小樱会恢复原本的姐妹关系……我们大家一定可以像从前一样在这座公园一起玩耍。
所以请你不用再流泪了。」
「雁夜,等等——」
没有人响应她最后的呼唤。拖着左脚的脚步声缓缓渐行渐远。葵没有勇气起身追上去,现在的她只能紧抱着唯一的爱女,以泪洗面。
只有凛一无所知的睡脸安详地承受母亲的泪水。
无声无息,也没有其他人看见其身影,潜伏在黑暗中的Assassin将他所目睹的一切以念话传达给绮礼知道。
『就这样放着远圾时臣的夫人与小姐不管好吗?』
『——不要紧。继续监视Berserker的召主。』
『遵命——』
虽然Assassin点头答应,但是他完全不了解这样的偷窥行动对圣杯战争究竟有什么帮助。
昨天,召主绮礼的命令中新增了一项奇怪的条件,指示Assassln仔细观察关于敌方五位召主的私生活、兴趣喜好以及个性,并且如实详细报告。因为这道命令,让散布在冬木市各处的所有Assassin都不得不把监视的密集程度增加到一倍以上。即便是现在,仍有许多藏身在各处黑暗中的Assassin对召主的意图感到不解吧。
总之命令就得遵守,不问是非。虽然多费工夫,但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Assassln在黑暗中奔跑,继续追踪间桐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