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 妹妹的暑假

  主任驾驶的休旅车上了路,从东京出发后过了几个小时。

  下了高速公路后又开了一段路程,路旁总算看得见碧蓝色的汪洋。

  「哇~!!好棒好棒!是大海耶!好漂亮的海~!!闪闪发亮呢!哥哥你看,是海耶!」

  「好啦我有听见!你人兴奋是没关系,但别忘了车窗还开着啊!要是手机掉出去怎么办?」

  「不会弄掉的啦!仁奈姊姊你快醒醒!看,是海边!!海边啊!!」

  「知、知道了,我有听见你说的……!所以拜托不要再摇我……恶……」

  「仁、仁奈!?你撑着点啊!要呕吐袋的话这里有!」

  「我、我不要紧……!我人好得很……!在、在哥哥大人的面前,我怎么能露出不端庄的模样——呜噗……」

  初叶举起手机,『喀喳喀喳喀喳!!』对着车窗外的景象连按快门。另一方面,仁奈则是因睡眠不足而晕车,让车内呈现天堂与地狱并存的光景。

  「嘿嘿~来把照片传到Imsta上面去~」

  身在摇摇摇晃的车上,初叶还是得心应手地操作着手机,圭太偷瞄到的画面上头,『到海边了!超漂亮~』已经显示着上传完毕的照片与留言。

  「怎么样?怎么样?不觉得我拍得很棒吗?」

  「喔~还真的不错。」

  「耶嘿嘿~」

  正当初叶扬起嘴角笑盈盈时,『嘟噜噜~』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啊,电话。美也打来的。」

  「美也……?」

  「就是美也子啊~跟我们同班的那个。」

  但即使听她这么说,若是没包括姓氏,自己根本不会去记班上女生的名字。

  『那是哪位啊……?』正当圭太纳闷地翻寻记忆时——

  「喂~美也?嗯,早安~」

  「喂——!?」

  初叶毫无顾忌地就接了电话,让圭太吃了一惊。

  (喂,初叶!?你忘了我就在旁边吗?要是我们在一起的事被发现那怎么办!?)

  圭太以肢体语言死命地传递『快挂电话!!』的讯息,但初叶人对着窗外而浑然不觉。明明两人就坐在隔壁而已。

  「嗯,对对对!超~漂亮的对吧?等到了地点我再上传照片。美也你那边呢?好羡慕你能去国外滑雪喔~!」

  看初叶聊得如此乐在其中,圭太决定不再打扰她。

  (反正,我不要出声就没事了。)

  ……但这样的想法刚闪过,车子就在这时过了个发夹弯,把众人身子给侧向一甩。

  「呜哇……!?」

  「呀——!」

  大家虽然都有系安全带,身体还是为之倾倒。圭太由于坐在三人座的正中央,被一旁的初叶整个人压了上来。

  「抱歉啊,我以为我减速够了……你们都没事吧?」

  「啊,是。我不要紧……」

  驾驶座传来玲的关心,圭太回话到一半却吓然惊觉,初叶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凑到极近距离。

  两人彼此对上眼,迟了一拍的时间,初叶的面颊霎地红了起来。圭太也发现自己的脸正逐渐发烫,才赶紧坐直身子。

  「抱、抱歉……!」

  「不会……不、不过,刚刚真是把人吓一跳呢。有点像是搭云霄飞车还挺好玩的……」

  初叶连珠炮地说着,像是要掩饰自己红通的脸。

  ——但随后。

  『……咦?小初~?我刚刚怎么好像听到有男人的声音。』

  手机不知何时转为免持通话模式,从中传来同班同学的声音,让初叶跟圭太都听得大吃一惊并僵起身子。

  『咦~那不会是你男朋友吧!?什么嘛~听你说要跟朋友出门,结果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嘛~!……不过刚刚那人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跟真岛有点像?』

  「不、不是啦~!刚刚那那是我哥哥!并不是什么男朋友好吗!对、对吧?哥哥?」

  『不要在这时甩给我啦!!』圭太差点就要真的喊出声来。

  但,见到初叶满脸愁困地望着这头,让圭太又把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咳、咳哼……是、是啊。幸会,我是初叶的哥哥。」

  圭太尽可能压低嗓音,竭尽所能地演得像个哥哥……希望别被她识破。

  「而、而且初叶啊?你要不要把免持通话关掉比较好……?」

  「啊!对、对喔,完全没发现我有把它打开~对不起喔哥哥!」

  初叶连忙关掉免持通话。圭太这下才松了口气。总之这下子,两人待在一起的事应该就不至于东窗事发了……吧。但愿如此啦。

  但想到这儿,圭太这才察觉另一件事:坐在隔壁的仁奈,已经一副山穷水尽似地弯身捧腹。

  「仁、仁奈!?你不要紧吧!?主、主任!快点停车!有紧急状况!!」

  ◆◆◆

  ……如此这般,虽然途中发生若干意外风波。

  「——来,我们到了。」

  「耶~!!终于到了~!!」

  依然处在熬夜亢奋状态的初叶,一马当先地冲出休旅车。

  附近有许多小木屋风格的建筑,呈现度假村的样貌,邻近则有一片开阔空地,要开户外BBQ派对也不是问题。一问之下原来这里同时也是公司的招待所,仔细一瞧的确是能看到附近有零星像是员工的人走动着。

  「呜呜……总觉得,身体好像还是在摇晃……」

  「你不要紧吧……?」

  而跟初叶相比之下,仁奈到现在都还站不起来,软趴趴地躺靠在椅背上。圭太伸手为这样的她搓了搓背试着让她舒服些,玲就在这时来探望状况。

  「抱歉,房间好像还没准备好。等可以进房就会来通知我们,早川同学你目前就先待在车上休息吧。」

  「不好意思……呜噗……」

  「主任,我也留下来陪仁奈,请帮我通知初叶,说我人留在车上。」

  「嗯,知道了。有需要的话再叫我一声。」

  目送玲离去的背影,圭太才回过头观察仁奈的气色。跟刚刚濒临危机的状况相比,目前虽然已经好上不少,但还是一脸煎熬样。

  「仁奈,你别勉强自己,躺下来休息吧。我抱你到前座去——」

  「不、不了……我当然也很想这么做,可是因为这里没枕头……要是脑袋的位置降下来,反而会让人更不舒服……」

  白着一张脸的仁奈虚弱地摇摇头。

  「这样啊?如果是这个问题,那就找个什么能充当枕头的东西……」

  但说是这么说,刚好合用的东西也不是想找就有的。

  也许干脆让她靠在窗上都还舒坦些也说不定——但圭太想着想着……

  「对了。不然干脆我的肩膀借你,你就靠到我身上吧。这样应该会舒服一些。」

  「呼咦!?」

  仁奈原先发白的脸迅速恢复血色……甚至血色恢复过头,此刻已经像是发烧般转为通红。

  「呃、不!那个、这个!这样我是很感激!可是只不过!这个!」

  「你干嘛啦。这里又不是『学校』,没有其他人注意,用不着勉强自己摆出高材生的样子吧?」

  来吧——圭太的手绕到仁奈的肩膀上,搂向自己这头,动作当然是放轻力道,以免仁奈感到不适。

  瞬间,「哈呜!?」从仁奈嘴里泄出类似惊叫的声音。

  「啊、啊啊……哥哥大人竟然搂我的肩……!就这样硬生生地搂过去!这就是俗称的暑假魔法……!是夏天让哥哥大人变得开放又积极吧……!呜——」

  只见她机关枪似地说了一大串,下个瞬间却双手在胸前交握,安祥地闭起眼睑。一旁彷佛传来佛音钵清澈的『叮~』声。

  「仁、仁奈!?你振作点,不要离开我们!!仁奈~!!」

  这下圭太也忘了仁奈目前身体不适,掐住她的肩膀猛力摇晃。经过一番千呼万唤,「吓!?」她才吃了一惊并睁开眼。

  「抱、抱歉……刚刚不小心到花海游历了一遭。」

  「那是不可以看见的花海吧!?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不必了!我已经好了,完全康复了!但还是请再借我躺一下!!」

  「这我倒是不介意啦……只是你真的不要紧吗,仁奈……?」

  「是!!…………啊。那、那个……不过有件事……」

  忸忸怩怩,腮帮子泛红的仁奈,眼珠子向上望了过来。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把肩膀换成大腿,不知道可不可以……」

  ——于是应她要求。

  「这样可以吗?」

  「可以……」

  此刻仁奈的脸颊贴着圭太的大腿,露出微笑。

  「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说一声吧。」

  「好的。谢谢你,哥哥大人。呼、呼呼呼……哥哥大人的腿枕……呼呼呼呼……蹭蹭、吸~……吐~……」

  她不知怎地呼吸急促,这真的不要紧吗?

  「……真的很抱歉。」

  「咦?」

  「难得像这样一起出门旅行,却只有我身体状况一团糟,给你添麻烦了……这样岂不就跟以前没有两样吗。」

  ——这句话令他想起的,是两人小时候的事。

  那一天,圭太在仁奈的邀请下,约好和她以及她的父母一起到游乐园玩。然而到了当天,仁奈却身体不适,让行程也跟着泡汤。

  『不能去游乐园玩,真的很对不起……哥哥……』

  躺在床上的仁奈都已经发烧不舒服了,却还是频频道歉并抽泣着,圭太则是一直陪在床边给予安慰和打气。

  「不用放在心上。」

  和当天相同的话,和当天一样的笑容。圭太说完并拍拍仁奈的脑袋瓜。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仁奈的『哥哥』。那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或者就算变了,两个仁奈都是我最宝贝的『妹妹』。」

  「……说得也是。嗯,没错……谢谢你,『哥哥大人』。」

  仁奈在腿上一个翻身,视线仰望而来。那表情不像往昔,没有泫然欲泣的样子,而是幸福地笑着。

  然而,带着笑容的仁奈接下来,却起身离开圭太的腿上。

  「仁奈?你怎么了?再躺着多休息一下——」

  「好的,我会再稍微休息一阵子……不过,哥哥大人你就先过去吧。初叶一个人一定正寂寞吧。」

  说完并轻柔一笑的仁奈,跟小时候那个黏人的她已经大不相同。

  不再老是依赖他人,而是试图当个榜样。『现在的仁奈』——是愿意称圭太为哥哥大人,最引以为傲的宝贝『妹妹』。

  「……好吧。仁奈你真懂事啊。明明自己都不好受了,却没忘记为『妹妹』设想。」

  「怎、怎么突然这么说呢。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点事没什么好称赞的——」

  「我可是仁奈你的『哥哥大人』啊。既然妹妹表现好,当然要发现她的努力好好表扬才行。」

  ——连同过去的份一起补偿她。

  当然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但仁奈却像是看出什么似地睁大了眼。

  「……真是的,像这种时候,你不该那样对我说的。」

  「咦?」

  「因为,人家难得想好好表现成熟的一面……这下岂不是又害我想把你给留下来吗?」

  被她闹脾气的表情那样一说,让人心弦不禁有些受到触动。

  「好了!在我变回撒娇鬼之前快点过去吧!我一个人不要紧的!」

  「好、好吧。不过要是真的不舒服立刻叫我喔?」

  「我知道!」

  在仁奈的半劝半赶之下,圭太离开了休旅车。

  ◆◆◆

  为了寻找初叶,圭太在度假村的附近走着。

  走了一阵子,他在建筑物的转角处碰上了玲。而由她的模样看来,刚刚应该是在讲电话。

  「真岛同学?你怎么来了?早川同学呢?」

  「喔,仁奈她已经好很多了,所以我就来找初叶……主任你在做什么?」

  「在准备『海边小屋』的开张事宜。隔壁镇的沙滩好像正好在举办活动,我们接下来会在那边摆个小摊贩。现在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活动工作人员。」

  「喔,原来这方面的事你也都规划好了吗。」

  一开始听她浩浩荡荡地说要『开海边小屋!!』本来还心想「这真的没问题吗……?」。也许这乍看异想天开的『出租哥哥』工读,其实在幕后也都是有在按部就班地认真经营的。

  ……就在这时,有个年轻男子从其他度假小屋小跑步往这里接近。

  那男子看起来好似有些眼熟,让圭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隔了一阵子才终于想起,他是圭太第一次到总公司时,负责接待他的那名男子。

  「野中小姐,您辛苦了。」

  「嗯。看你也这么自由自在真是太好了。」

  直线来到主任面前的他,向玲点头示意打声招呼。看似亲昵而又不失礼貌的言谈举止里纷纷透露着,他对玲这个上司有多么尊重。

  (原来他真的是正式员工啊……)

  这不知该说意外还是讶异,或者是晓得那不是诈骗而带来的安心感。

  「……不过真没想到野中小姐您也会来参加。不过这也是好事吧。毕竟要是主任不休息,我们也没办法放轻松。」

  「嗯,这个嘛……其实我本来是没打算要来的。」

  玲嘀嘀咕咕地念了句,「咦?」让对方纳闷地回问一声。

  但随后,「没事,没什么。」玲随口把纳闷的他给打发掉了。

  (咦?这引人遐想的敷衍是怎样……)

  他本来还心想『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会不会其实这场度假背后隐藏了些什么?圭太这下开始感到有些惶惶不安。

  「好了,真岛你也别杵在那儿,快去找你的片濑同学吧。她刚说会在附近走走逛逛。」

  「谢、谢谢!我这就去找她。」

  圭太低头道谢完,照她的指示离开现场。

  他一前往树林方向,没多久就发现初叶的身影。正在拍度假村照片的她一发现圭太,「哥哥!」便心花怒放地冲了过来。

  「唉唉!哥哥!度假村还真是不一样呢!我第一次来这里!感觉就好像到了外国一样,对吧!」

  「是、是啦……你说得没错。我也是第一次来。」

  慑于她的气势,让圭太只能别扭地点点头。

  一进入妹妹模式就变得爱撒娇的初叶,今天感觉比平常更加兴奋……或者说,有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本来还以为她只是熬夜才显得兴奋,看来原因似乎不只如此。

  圭太凝望着这样的初叶,「啊……」让她随后嘀咕了声。

  「抱、抱歉喔?看来我今天兴奋过头了。」

  「不,这倒是不会…………好吧,感觉是比平常要更嗨一些。」

  「果然吗……昨天也把仁奈姊姊害成那样,等下得好好跟她道歉不可——」

  「等一下,你误会了。刚刚不是在说你给周遭添麻烦。我没有那么想啦。」

  「……真的吗?」

  差点就要陷入消沉的初叶,这下又带着笑容抬起头来。

  明明前不久还老老实实地自我反省,下一秒马上又变了样,真不知该说她现实还是单纯。不过,这正是初叶这个妹妹可爱的地方。

  「倒是,你今天看起来还真的是很乐在其中。像刚才你的反应也像是第一次看到大海一样…………咦?等等,你不会真的第一次见到海吧……?」

  「当、当然有看过啦!像国中时就到海边校外教学过!只不过……」

  说着说着,初叶支吾了起来。

  「……我们家不是开店的吗?所以平常很少有机会一家出门旅行……」

  「……这样啊。」

  光是这样一句话,想表达的就够清楚了。

  她当然不是对无法出外旅行感到不满。初叶喜欢家里开的店,也爱她的父母。

  但若要问光是这样是否就能压抑内心孤单,答案恐怕是否定的。就算可以,她也没必要那么做。

  因此现在,该想着如何让初叶在这趟旅程玩得尽兴。

  「……我也充满期待喔。」

  「咦?」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家父母离婚。老爸工作也很忙,旅行什么的根本想都不用想。我上次来到这种度假村也是小时候的事了,所以现在超兴奋的。」

  ……小时候的自己不只一次这么想:要是自己有个妹妹,能够带她一起出去哪里玩,到时该玩些什么好呢?

  「要是能跟『妹妹』出门旅行,我有好多事想做做看。所以要是不介意的话,你愿意陪我一起吗,初叶?」

  「……嗯!」

  初叶带着灿烂的笑,点了点头。

  光是看到那张脸蛋,就让圭太庆幸这次参加了这场旅行,庆幸初叶能一同参加。

  「两位,房间好像准备好了。从车上拿完行李就开始移动吧。我等下有些话想跟各位说明。」

  「好~!哥哥,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说时迟那时快,初叶已经奔向玲的那一头。圭太也随后跟上。

  倒是话说回来……

  (……这感觉真教人怀念啊。)

  圭太环视周遭景色。绿意盎然的草木与热气,以及嘈杂的蝉鸣。

  自从父母离婚后,自己就跟家族旅行成了绝缘体。在那之前——还是圆满一家人的那时,家族旅行本来是习以为常的事。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每到夏天就会造访的母亲娘家。那里也是有山有海,正好就跟这里很像。

  自从父母离婚以来,家里就跟娘家的亲戚毫无往来。母亲娘家所在的港都在哪里,甚至地名叫做什么,圭太都已经记不得了。

  ……要是主动问父亲,他会愿意告诉我吗?但想着想着,圭太又摇摇头。好不容易再婚的事快要有结果,现在不是问这种事情的时候。

  「——哥哥~!你在做什么~?早川同学还在等我们呢~!」

  「……抱歉,发呆了一下。我马上过去!」

  被初叶一喊,圭太这才试着挥除杂念,小跑步前往度假村的方向。

  ◆◆◆

  圭太等人分配到的,是位在度假村外缘的一间小号度假小屋。

  屋内有五个房间,厕所跟浴室共用。一问之下原来玲也会一起入住,而二楼的客房分配给初叶与仁奈的『妹组』,一楼的两个房间则是由圭太和玲入住使用。

  「接下来这件事我想应该是不必再说明,但你们晚上可不准到彼此的房间去喔?就算再怎么想念妹妹也只能乖乖待在自己房间休息。懂了吗,真岛同学?」

  「为什么是对我说啊?」

  「就算彼此是兄妹,这里毕竟有其他人在。为了让『出租哥哥』的业务今后也能顺利运作,希望你能回避那些可能造成误会的行为。」

  「所以为什么只针对我一个啦!」

  「不过要是真的夜里一个人睡不着那也没办法。到时你不必客气,尽管到我房间来没关系。就把我当成亲戚阿姨,好好跟我撒娇没关系喔?」

  「这种事哪有办法不客气啦!!」

  被圭太狠狠吐了个大嘈,「总之刚刚是开玩笑的。」玲同时伸手进包包里翻找,随后取出的,则是名叫『出租哥哥~海边小屋营业处~』的小册子。

  「这个给妹妹们。真岛你的在这里。把它收好吧。」

  递过来的是一只掌心大小的纸盒。打开一瞧,里头是一整叠写着『No·1哥哥 K太』的名片。

  「……这是什么啊?」

  「是为你特制的,这次夏季活动用的名片,背面还有SGO的好友码。要是你碰上什么很有妹妹味的邂逅,到时请务必好好利用它。」

  坦白讲,这种东西绝对没机会派上用场,但圭太面对玲那张得意洋洋的模样,只好姑且先把名片塞进口袋里。

  「今天大家搭车应该也累了,只要先把心思摆在『出租哥哥』上头就行。但明天起就会请大家正式帮忙『海边小屋』那头,请先做好心理准备。」

  是——初叶舞动着刚到手的小册子并举手应和。

  「喔喔,还有。你们如果要离开度假村去市区,出发前要先知会我,回来的时候也务必向我报告。」

  「知道了……不过,这次还真是前所未有的谨慎呢。」

  「因为我是监护人嘛。既然负责照顾别人家的小孩,这些都是应该要做的。」

  玲的口吻令人意识到,她自身也是个母亲的事实。

  (……说到这个,主任她的女儿该不会也来了吧?)

  听说这次住进度假村的员工里就有些人是携家带眷,那么这也未必不可能。

  本打算问她这件事,结果玲说接下来还有其他工作,交代完事情就快步离开了度假小屋。

  还留在屋内的,就只剩哥哥圭太跟两个妹妹。

  这也就意味着……『出租』时间开始了。

  「唉唉,既然都来了,我们去游泳吧!虽然明天才会去海边,不过这张传单上面说附近有条河也可以游泳!我们立刻出发——」

  「——不准。先把今天份的作业做完再说。」

  初叶才准备要起身,就被仁奈从身后掐住肩膀,或者说是整个人被压住。

  初叶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能够摆脱当前处境的借口,但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坐回位子。隔没多久,仁奈将做功课所需的各种文具一一摆到面前。

  「哥哥大人你也是。在今天份的进度未完成前,一步都不能离开房间,还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厕、厕所呢?我总可以上厕所吧,仁奈姊姊?」

  「哥哥大人的话准许上厕所,但你就忍下来吧。」

  「为什么啦!?这样太狠了吧!!根本是刑求了嘛!!」

  「还不都要怪你自己每次找借口说要上厕所,结果带了手机就一去不回!!看你迟迟未归还让人一阵担心,去厕所一看才发现你只是在逃避作业!!」

  「对不起我有在反省因为仁奈姊姊你太严格了啦!!!」

  ◆◆◆

  ——之后,在仁奈的斯巴达式指导下,顺利做完作业的圭太等人,这才终于离开了度假小屋。

  「接下来呢?要去哪里好?海边的话明天主任会带我们去吧?」

  「根据这『小册子』上头的说明是这样没错。」

  仁奈一板一眼地翻阅小册子,这么说道。

  有海水浴场的沙滩位在邻镇,走路虽然也到得了但是(听说)很花时间。不管接下来要去哪里玩,今天看来还是就近找个地方消磨就好。

  于是,圭太等人姑且决定沿着山路下到市区。

  但,事情才刚定案——

  「哥哥,我可以跟你牵手吗?」

  明明问人『可不可以』,结果圭太都还没回答,初叶早已经把手紧紧地握了过来。

  「你都已经牵得这么牢了。」

  「耶嘿嘿。因为我想哥哥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嘛……还是说,其实不可以呢?」

  「都知道了还问。」

  「耶嘿嘿~」

  初叶的脸上绽放软软的笑容。

  ——就在这时,圭太另一边的手,被指头给勾住。

  「仁奈?」

  「……我也能牵吗?哥哥大人。」

  「当然是没问题……」

  世上不会有哥哥拒绝跟妹妹牵手。

  只不过相较于初叶,仁奈给人的印象很少像这样撒娇,才让人有些惊讶。

  「……我想牵手,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吗?」

  「咦!?不会啦,我没这么想……」

  「话先说在前头,我并没有打算像初叶那样撒娇喔?只是想跟心爱的人有些近距离接触,就只是如此而已。」

  仁奈的身子轻轻依偎而来。相触的手与肩膀传来的体温,以及『心爱的人』几个字眼,让圭太听得心跳微幅上升。

  结果,接下来又轮到初叶把身子牢牢地挤了过来,甚至连手都不握,整个人抱了上来。

  「唔,这样的讲法是不是不太公平?我也一样最喜欢哥哥,一样想和他牵手嘛。」

  「像这样当街搂抱是谁不公平了!这样太糟糕了。请自我克制,只牵手就好。我自己也一直都在忍耐着。」

  路途就快要来到市区。虽然路上行人不是很多,但被女生抱着逛街即使表现出来的是『兄妹』关系,也很难不引人侧目。

  本以为初叶会对此反弹,「是~」没想到接着却乖乖地把身子抽离,手则是取而代之地牵了过来,回到三人并肩而行的状态。

  ……虽然这样感觉也很引人侧目,不过看妹妹们乐在其中,『就这样也好。』让圭太决定不再去想太多。

  「然后话说……我们究竟是打算去哪里?」

  「穿过这里前往山的那头,里头好像有个瀑布。我们就去那里看看吧。」

  「这里提到的巷弄巡礼好像也挺有意思的,说可以欣赏古色古香的城镇风光。」

  和圭太牵手的两人,各自熟练地以单手翻阅小册子。

  而双手都被绑住的圭太什么也做不得,只能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哥哥大笨蛋!!」

  ……结果不知从哪儿传来这样的呜咽声,让圭太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咦?不、不是我喔?我没出声喔?」

  「呃,我知道不是你……」

  说着说着,「呜~呜~……!」接下来甚至连哭声都出现了。

  「听起来像是从那一头传来的。」

  「我们去看看吧,也许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定。」

  于是圭太等人循着声音,沿着小巷而入。

  一弯过转角处,马上就找到哭声的源头。一个小女孩就坐在路中央哭泣,一旁则有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面对眼前嚎啕大哭的女孩,男孩看起来像是困惑,像是生气,又像是即将哭出来似地,紧紧咬着嘴唇。

  「咦咦……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呢?有哪里痛吗?」

  初叶蹲下来,悄悄地向哭泣的女孩问道。而正当初叶忙着哄小女孩时,仁奈则是对男孩问道:

  「这个女孩是你的朋友吗?你知道她为什么在哭吗?是不是碰上什么可怕的事情?」

  仁奈虽然轻声细语,但男孩就只是抿着嘴唇,什么话也不肯透露,「呃……」让仁奈这下尴尬地支吾了起来。

  因此,接着换圭太问了。

  「……那个女孩,是你的妹妹吗?」

  一问之下,男孩先是肩头微微一颤,接着左右摇晃脑袋。

  「不是。她才不是我妹妹。」

  「不是吗?可是我刚刚好像听到她喊『哥哥』。」

  「不是。我们是双胞胎,两个人年龄都一样,我才不是什么『哥哥』……所以那不是我的错。」

  说完这番话,男孩的嘴唇这下又结得更牢了。

  (原来如此,他跟妹妹吵了架吗。)

  俯首的男孩心中在想些什么,圭太总觉得能够体会。两人都是当哥哥的人。惹哭了本应守护的妹妹,对哥哥来说是何种煎熬,圭太对这感觉似曾相识。

  但同样身为哥哥,对于『她才不是妹妹』这句话可没办法置之不理。

  「这样啊。原来你不是她哥哥吗。那么她就算哭了,当然也无能为力了。这下真伤脑筋啊。」

  「…………」

  「没办法。既然她这么可怜,接下来就由我当她的哥哥吧。」

  「……咦?」

  男孩吓一跳似地抬起头。

  但圭太背向男孩,来到女孩身旁蹲下。

  「呜……大哥哥,你是谁……?」

  「你好啊。大哥哥叫做圭太,请多指教……可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佑希。」

  「你叫做佑希啊?这名字真好听……所以佑希小妹,你为什么在哭呢?」

  「人、人家……走累了……就说不想再走了,结果哥哥就生气了……」

  「原来是这样啊?走了太久走累了吗?不过接下来不用担心了。哥哥我们会把你背回家里去。」

  「……真的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我可是『哥哥』啊。看到妹妹流眼泪,当然会出手帮助的。」

  笑咪咪的圭太,让佑希噙着泪的双眼直盯着瞧。

  「你不用害怕喔。我们的哥哥人超好的。」

  「没错,我小时候也常常让他背喔。」

  为了让她放心,初叶和仁奈也都对佑希投以笑容。

  佑希轮流仰望三人的脸,擦掉眼角的积泪水。

  「真的吗?大哥哥真的愿意背佑希回家吗?」

  「嗯,包在哥哥身上!那么,你就往我背后——」

  「啊、啊~!!不准靠近佑希!!佑希是我妹妹耶!!」

  屁股被人一脚踢上,害圭太差点就要以脸着地。他手一撑上地面,从背后接着又挨了一阵拳打脚踢。

  「姊姊不是说过,不要接近不认识的人吗!!说会被『变态』给拐走!!变态还不快滚!!不准欺负我妹妹!!」

  「好痛好痛好痛!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我投降了!」

  这一顿拳打脚踢让圭太皱起脸来。虽然那只是小孩力道,也还是把人弄得颇疼。

  「哇哇哇!先冷静一下!我们并不是变态,你不必紧张啦!」

  「没、没错!这些都是误会!先平静下来好好谈吧!有话好说呀!」

  初叶和仁奈试图制止,但男孩一心想救妹妹脱险,攻击的力道毫无缓和的迹象。

  虽然一如当初盘算,只是事情似乎闹得有点大。这景象要是被谁撞见,难保不会产生更严重的误会。总之不管怎样,现在得先将他安抚下来才行——

  「佑希!太希!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洪亮的嗓音突然响起,让原本闹得天翻地覆的男孩瞬间停住,哭哭啼啼的女孩也突然将脸一抬。

  「姊姊!」

  说时迟哪时快。女孩冲了出去,而在她前往方向的另一头,则是个黑长发扎成左右两束,约国中生年纪的少女。

  「哎唷,你们两个!都已经说过那么多次,不可以什么都没说就偷偷离家,结果你们又犯了!!」

  眼角微吊的眼瞳凶巴巴地眯起,少女对着女孩开骂。

  但……一看到奔来的女孩——看来是她的妹妹——脸上带着眼泪,却又马上慌张了起来。

  「咦……?佑、佑希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呢?发生什么事了……?」

  边摩挲着抱到自己身上的妹妹背部,少女对着周遭环视。而尽显困惑的那双眼,随后和圭太四目相接。

  下一秒,倏地抬起头的男孩——太希以响彻周遭的声量喊道。

  「姊姊!姊姊,这个人是变态!」

  「「「冤枉啊!!!」」」

  ◆◆◆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的很抱歉,弟妹给各位添麻烦了。」

  说完并躬身的少女,自称『松原珠希』。刚才的两个孩子是她的弟妹,分别叫做『太希』『佑希』。看来他们出门采买,两人却在途中走散,害她急急忙忙地四处寻人。

  「好了!你们也跟大哥哥他们道歉。特别是太希你!」

  「对不起呀,大哥哥。还有大姊姊也是……」

  「……对不起。」

  在姊姊催促下,佑希老老实实鞠躬道歉。隔了半拍的时间,太希才跟着不情不愿地低头跟着道歉。

  圭太蹲下身子,脸凑到太希的面前。太希大概以为一接下来要挨一顿骂,身子一颤并畏缩了起来。

  「干、干什么!」

  「刚刚那几下还真是拳拳到肉啊。『哥哥』你还真厉害。」

  他指着刚刚被打到微微瘀青的部位并咧开嘴笑,让太希目瞪口呆。

  「你以后要好好保护妹妹喔。否则要是又说『我才不是哥哥』这种话,接下来可能又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冒出来,把你妹妹给拐走也说不定喔?」

  「……嗯!我不会再让佑希哭了!保证不会!」

  「嗯,答得好。」

  圭太最后往他的脑袋瓜一阵又摸又搔,才重新直起身子。

  刚刚的话是用悄声说的,应该没被佑希和珠希她们听见。当然初叶她们也一样。

  ……然而不知怎地,陪在两旁的『妹妹』们的视线,总让人感到非常地难为情。

  「……干、干嘛这样看我?」

  「嗯~没有哇?没事,我们一点意见也没有。对吧,仁奈姊姊?」

  「没错,哥哥大人,我们没有任何意见,完全没有。」

  看起来显然颇有事的妹妹,两人都是笑咪咪的表情。益发难为情的氛围,让圭太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请问三位是兄妹吗?」

  「咦?啊,呃嗯,算是吧……」

  「这样啊……那个,大家感情还真好呢。」

  「耶嘿嘿~还好啦。他可是我最自豪的哥哥喔!」

  初叶喜孜孜地,对着圭太的胳膊搂了上去。

  珠希瞄呀瞄地,对着圭太等人的脸一一扫视。『这群兄妹长相还差真多啊……』圭太就怕她是这么想的,心里头一阵七上八下。

  「姊姊……我们快点回家吧?佑希累了……」

  「啊!抱、抱歉啊,佑希。」

  「既然这样,我们也该走了。」

  继续长谈也只是给人添麻烦(也有露出马脚的危险),圭太于是带领初叶等人准备离开。

  但……

  「啊,请等一下!」

  手突然被对方一把抓住,传来的触感让人吃了一惊。

  但珠希并未理会圭太的慌张,进一步将手紧紧地握了上来。

  「我们就住这附近。要是不介意的话,至少让我帮您包扎一下伤口吧。」

  ◆◆◆

  由于珠希非常坚持,圭太等人最后决定前往她的外婆家一趟。一问之下,原来珠希她们并不是这个镇上的人,只有暑假期间才会到母亲的娘家,也就是外祖父母的家里住。

  在双胞胎的带领下抵达的,是一间古旧的独栋楼房,面向庭院的缘廊带来某种怀旧的感觉。

  还以为接下来他们会招待自己进屋,但珠希将圭太等人绕往庭院方向,「请坐」并邀三人到缘廊坐下,自己则是脱下鞋子进入屋内。太希他们也蹦蹦蹦地随后追去。

  「姊姊,我可以吃刚买的点心吗?」

  「先洗过手才吃。然后去把鞋子排整齐。」

  「「好~」」

  挨骂的双胞胎虽然不满地翘起嘴,但还是照她所言将鞋子排好。由这样的对话不难看出她平常是如何负责照顾弟妹。也许与其说是姊姊,她的身分更像是身兼母职吧。

  「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去拿急救箱过来,再为各位泡杯茶。」

  「呃,做到那样不太好意思吧……」

  「不会的!我的弟妹受您照顾,请至少让我表示一下感谢!」

  虽然自己并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珠希依然相当坚持。这样的她与其说是知恩图报……倒不如说是锱铢必较,甚至不知怎地,有种做作的感觉。

  「……啊!不过要是各位赶时间,那么也不勉强各位……!」

  「赶时间倒是不会啦。」

  圭太回答完,「那就太好了!」珠希表情绽出光彩。「那么请各位当自己家不必客气。」见她笑盈盈地说完,初叶等人面面相觑。

  「……你们觉得怎么办?」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这种事也算是一种『人缘』呀。」

  「初叶你想说的是『缘份』吧……不过,我也觉得接受对方的好意无妨。否则要是推辞过头,反而是失礼的事。」

  既然两个妹妹都这么说,身为哥哥的圭太也没有异议。

  于是圭太等人坐到缘廊边,等待珠希归来。

  (这还真是,有种过暑假的感觉啊……)

  不经意地仰望天空,看到的是一朵硕大的积乱云。清澈的蓝白色对比令人为之目眩。天空飘舞的白色布块宛若旗帜般——等等,布块?

  「哇噗……!?」

  刚纳闷的下一秒,不知从哪儿飞落的布块,砸到了圭太的脸上。

  「这是什么……?是手帕还是——呜噗!?」

  把东西一摊开,圭太整个人呛得不能说话。原来盖到圭太脸上的不是单纯的布块,而是带有可爱蕾丝边的小裤裤。

  所以这是怎样?这设计实在不像是佑希会穿的,那么应该是珠希的东西?还是其他家人的?而且先不提那些,为什么小裤裤会突然从天而降?

  「喂!?哥、哥哥你拿那是什么呀!?」

  「这、这可不行,哥哥大人!你不该对着别人的内裤这样盯着瞧!要、要是真的这么欲求不满,只要跟我说一声……!!」

  「不不不!!你们都误会了!是它掉到我头上,我才想说是什么玩意!」

  结果正当大家吵吵嚷嚷,屋子里头传来砰砰砰的脚步声。乍听慌张的声音隔没多久,便来到三人的附近。

  「对、对不起!!收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弄掉了……!!」

  听到的声音,让圭太感到似曾相识。

  但脑子处理资讯尚未完毕,两旁的妹妹已经先异口同声宣布答案。

  「「——妹尾学姊!?」」

  「呃,咦?是大哥,还有初叶同学你们……!大、大家怎么会在这里呢!?」

  ◆◆◆

  「真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啊。想不到他们居然就是瑞希你的弟妹。因为刚刚松原,呃……你的妹妹他们自我介绍时报的是这个姓氏。」

  「松原其实是祖父的姓氏。因为在附近这一带,报这个姓氏比较方便。」

  「喔喔,原来如此……」

  从缘廊转移阵地到客厅后,圭太他们重新向瑞希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不过!这也太巧了吧!没想到妹尾学姊竟然也会来这里!这样一来等之后要是有时间,大家就能一起玩了不是吗!」

  初叶开心地说完,让圭太想起出发前主任所说的话。

  『关于这点不必担心。我已经想了许多的应变方案。』

  所谓的应变方案,指的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既然要去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只要在当地会合就行了。

  (不过要是这样,她大可一开始就先告诉我们还有瑞希吧……?)

  看来这果然只是巧合吗?玲那费解的意图,让圭太愈想愈纳闷。

  「好……啊。要是时间允许,我也想陪各位。」

  瑞希带有顾忌的嗓音,就在这时传来。

  她那窥探的视线,正望着同席的弟妹们。

  圭太受她影响,视线也跟着望向那头。

  但……

  「……姊姊,人家都特地邀你了,要是拒绝就太失礼了吧。外婆他们那边我会负责传话,你就跟他们一起去玩吧?太希他们我一个人就照顾得来,用不着姊姊担心的。」

  开口的人,是珠希。

  那番话听起来像是为瑞希设想,声调以姊妹之间来说却显得有些冷硬。真要形容的话,语气听起来更像是珠希对瑞希的某种规劝。

  自从瑞希出现,珠希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直至先前的那种小大人的氛围已经消失,此刻显得莫名稳重,或者说是突然变得成熟。两者若要比较,先前的态度还比较平易近人,而这样的落差也让圭太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不行啦……总不能老是仰赖珠希你。我也会帮忙照顾……」

  「我们真的没问题。还是说……姊姊不放心把事情交给我?」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啦。那个,呃……要是刚刚的话让你听得不舒服,对不起。」

  「……我并没有那么想。」

  照理说瑞希才是妹妹,瑞希对她的用字遣辞却显得相当低姿态,没有任何『姊姊』的份量。

  看来『妹尾家』的家庭气氛,跟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以事前的印象,还以为见到的会是姊姊疼弟妹的和气景象。

  「……喔,对了!唉唉,妹尾学姊,还有珠希小妹。其实我们正在找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要是有什么当地人才知道的私房景点,可以分享给我们吗?」

  初叶大概是嗅出氛围不对劲,刻意以开朗的嗓音问道。而随后举手的,则是嘴里嚼着点心的太希和佑希。

  「喔,要好玩的话!河边玩水吧!」

  「那里很舒服喔~!比海边还要凉快!」

  「喔~原来还有那样的地方啊。瑞希,你也知道那里吗?」

  「咦?啊……是。毕竟我自己也去过好几次。」

  「大哥哥,你们要一起去河边玩吗~?」

  「那我们来负责带路吧!」

  双胞胎一个起身,蹦蹦蹦地前往圭太他们那头。

  但,两人马上就被珠希给逮了回去。

  「不准~睡午觉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咦咦~……」」

  「有什么好咦的。好了,我们走吧。」

  珠希牵起双胞胎的手并起身,向圭太等人点头致意。

  「抱歉打断了你们的对话,但我该哄他们睡觉了,就在这里先失陪了。」

  「啊,珠希。那我也陪你一起——」

  「不必了。他们虽然是我找来的,但都是姊姊你的朋友不是吗?那么还是姊姊你留下来,他们也会比较好沟通吧。」

  「没、没关系的!我们真的不要紧,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可不行。大家再怎么说也是客人。」

  ……好吧。若要问瑞希跟珠希哪个更能谈得来,答案当然是早就认识的瑞希。珠希刚说的并不算错。但瑞希被她这样一讲,全身这下散发出某种像是对不起她的氛围,让圭太就是不由得感到错愕。

  「难得有这机会,姊姊你也跟他们一起去玩吧。毕竟如果是去河边,回程时有人带路也比较好……有姊姊带路我也比较放心。」

  「呃、嗯……那个,对不起喔?」

  「……这又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我们是姊妹不是吗?」

  「呜……抱歉……」

  瑞希的头垂了下去。珠希瞥向这样的她,表情里好似带有些许不满。

  「……总之,这里交给我就好。姊姊你不必穷操心。」

  说完,珠希牵着双胞胎的手进到房间里。

  「真、真的很抱歉,让大家见到这么僵的场面……」

  「不、不会啦,我们没放在心上……」

  「对、对啊对啊!这一点也不僵啦。」

  「我们才该说抱歉,突然这样不请自来。」

  只见在场的圭太等人,纷纷低头彼此道歉。

  「那个!她刚刚看起来可能给人感觉脾气不好,但真的不是个坏孩子!她不但很懂事,也很照顾太希他们……!」

  「嗯。这我当然晓得。」

  圭太说完,瑞希这才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看来她们并不是姊妹之间有什么嫌隙,但也因此更让人好奇,那不像姊妹的别扭氛围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瑞希看来也察觉到三人的想法,面带尴尬地接着说了:

  「……这都要怪我。其实……我没有告诉珠希我在打工的事。」

  「咦,原来没有吗?」

  「是……不过这次暑假前夕,主任打电话到家里。」

  说是当时的电话被珠希接了,打工的事也因此东窗事发。终于知情的珠希,『这种事请老实告诉我们』为此事动了脾气,对姊姊的态度也从此恶化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的经过……那真是对不起了。不对,这种事由我道歉好像也怪怪的……」

  「不,我没有向她说明,是我自己不好。只是……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跟她开口。」

  是啦,这种事当然不好启齿。

  「可、可是呀?学姊你又没有恶意……我觉得她就算原谅学姊也不会怎样吧。」

  「谢谢你,片濑同学……不过这真的不是那孩子的错。」

  面对初叶的缓颊,瑞希依然是闷闷不乐,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那个……就如大家所知,我这人总是笨手笨脚……平常就老是给那孩子添麻烦。这样的我要是一个人自作主张,当然会惹人生气了……」

  瑞希的肩膀一股劲地畏缩了起来。

  既然彼此是姊妹就没必要这么客气吧……但想是这么想,圭太要是给初叶这些『妹妹』添麻烦,应该还是会免不了有所顾忌。瑞希身为『姊姊』的立场,看来比所想的还要来得复杂多了。

  「呃,所以你们要去河边吗!等我一下,我现在就画张地图给你们——」

  「啊……等等。」

  起身的瑞希,手被圭太一把抓住。

  「要是方便的话,瑞希你帮我们带路吧。跟地图比起来,这样我们也比较好找。」

  「咦……可是……」

  「嗯嗯!因为就算有地图,我们对这一带又不是很熟!」

  「我也想请学姊帮忙。当然前提是学姊不觉得麻烦的话。」

  「这个嘛……说麻烦的话当然是不会啦……」

  「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走吧。好不容易大家终于会合了。」

  圭太为了挽留瑞希而将她握住的那只手,指头又多施了点力,开口这么说。

  瑞希和珠希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修补的。但若只是想帮情绪低落的瑞希稍微加油打气,肯定是办得到的。

  瑞希看起来依旧犹豫,但圭太依然不放手,让她隔了一会儿终于点头,表情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能让我陪各位一起去吗?」

  「嗯,当然可以。」

  ……不过,在这之前。

  「呃,然后还有……关于刚刚的内裤……」

  「啊!?对、对不起!我真是的,刚刚看到哥哥你们出现太过惊讶,结果都把这件事忘了!」

  圭太这才将一时没机会归还,只好暂时收进口袋里的小裤裤赶紧掏出并物归原主。

  带点微温的触感,让圭太一时之间无法忘怀。

  ◆◆◆

  「——呜哇……!太厉害了吧~!」

  在瑞希的带领下一来到山中,初叶的欢呼在宽阔的河岸回荡。

  「好漂亮喔~!啊,还有鱼游来游去呢!」

  「请小心脚下,这地方可是很滑的。」

  「别担心别担心!——哇!好凉快喔……!」

  初叶三两下就把凉鞋脱掉,一马当先地踩进溪流。

  「哥哥你们也快点来嘛!河水好凉好舒服呢!」

  「你可要小心点别把衣服弄湿啰?否则这附近可没地方给你换衣服。」

  「我知道啦——哇、呀啊!?」

  话才刚说完,初叶脚底一滑,一屁股摔进河里。

  「啊~……这下惨了。」

  「所以我就说吧……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这点倒是不必担心。」

  但总不能继续这样坐着。于是圭太把初叶拉了起来。

  「哇~连里面都湿透了……」

  初叶一边嘀咕,一边拉着黏到身上的短裤。『里面……』不该有的想像自脑海里闪逝,让圭太甩甩脑袋先是将它挥别。

  「你、你不会冷吧?我看还是先回去一趟,把衣服换下来……」

  「不必啦,没关系的。反正就脱掉就好了。」

  「……啥?」

  圭太眼睛眨了又眨,而初叶就当着他的面,把短裤往下一脱。

  「哇~!?」

  这让他连忙转过头,紧紧闭起眼。

  「呃、喂,初叶!就算四周没有其他人,你也不该在这里脱吧!?」

  「咦~?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们都是兄妹,没必要这样把头硬转到其他方向去吧?既然脱都脱了,干脆连上衣也一起脱吧!」

  圭太感觉到初叶已经绕到他面前,这下又把眼皮闭得更紧。却有只手指轻拂到他脸颊上头。

  「……既然对象是哥哥,我不介意让你看喔?」

  纤指接着又滑过眼睑,像是要人睁开眼睛。

  光着身子的初叶就在眼前……不对,也许她还穿着内衣裤。但总之初叶目前处在没穿衣服的状态。就算对方是妹妹,圭太还是克制不了脸上温度的攀升。

  「不、不准说这种话!就算是哥哥也不可以这样!总之,衣服!你快把衣服穿上!」

  「啊哈哈。哥哥真是的,红通通的脸蛋太可爱了吧~我的身上又没怎样,没必要为我这么脸红吧。」

  「这、这怎么能不让人脸红!你突然动不动就那样脱光——呜哇!?」

  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压,让闭着眼的圭太当场失去重心,狠狠地跌坐到溪流里。

  「好凉……!?你干嘛突然——咦?」

  眼睛反射性地睁开,映入视野的景象,令圭太愣愣地眨了眨眼。

  「……泳装?」

  「没错。其实早上出门前,我里面就已经先穿上泳装了。」

  咧着嘴笑的初叶,手指掂起肩带轻轻一弹。

  「……你以为我光着身子吗?」

  「呜咕!?」

  「哎唷~这怎么可能嘛。我就算再怎么开放,也不可能在这种户外光着身子好吗。」

  「你喔……」

  自知自己满面通红的圭太,满腔的情绪无处发泄。『碰上这种事谁都会误会好吗!』那主要是诸如此类的话。

  但是……

  「哎唷,真的是受不了哥哥你耶……哥哥真是大色狼。」

  但被她用这种不算调侃,腼腆而笑的表情一说,心中的火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

  毕竟,要是妹妹用这开心万分的表情面对自己,身为哥哥当然只能欣然接受了吧。

  ……身为哥哥的圭太虽然是这样想的,但现场还有另一人不容她如此行径。

  「还说什么『哥哥大色狼』呢!!就算底下已经穿上泳装,就这样当场脱衣也未免太不端庄了!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教出这么不像话的妹妹!!」

  「哎唷唷唷唷唷!好哼好哼好哼,嘿呼起嘿呼起~~」

  被仁奈使劲地扯着面颊,初叶泪汪汪地不知说些什么。

  不过,初叶也没有就这样任人摆布,挣扎了一番挣脱仁奈的手,对她吐了吐舌头并说:

  「仁奈姊姊你说是这么说,自己还不是事先穿好泳装。你出发前在房间里偷换衣服,其实我全都看到了。」

  「不、不是的……!那只是为了防范海平面突然上升而换上的防灾服装,绝不是为了戏水才——」

  「多~说~无~益~!仁奈姊姊也快点脱掉衣服陪我一起下来玩!」

  「哇、等等……!?你、你要做什么!?呀~!!」

  连身裙被初叶向上一掀,让仁奈发出惨叫。

  而裙底露出的,原来是之前不知何时,和圭太一起出门采买的泳装。当时发生的事掠过脑海,让圭太赶紧转过头。

  「啊~真是的!!麻烦适可而止!!你从刚刚开始到底是怎么搞的!!可恶!!看我反击你!!看招!!」

  「呀!好冰喔,啊哈哈哈!仁奈姊姊你这样泼得我好冷啦~!」

  初叶和仁奈两人发出不亦乐乎的欢声,像孩子一样互相泼水。

  「啊哈哈,她们两人玩得真开心呢。」

  「嗯。这都是因为有瑞希你带我们过来。谢谢你。」

  「哪、哪里。其实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怎么这么说呢?总之既然都来了,我们也一起玩吧。不过还是别戏水到把身体弄湿比较好。」

  说完,圭太将手伸向瑞希那头。

  「那个……大哥,那只手是……?」

  「咦?呃,喔,没有啦。因为这里地面湿滑,想说要是跌倒就不好了……」

  但仔细想想,这样似乎是有些太做作了。突然感到难为情的圭太,只好把手缩了回去。

  ——但就在前一刻,瑞希的手轻轻将它握住。

  「那么……能麻烦你吗?」

  瑞希看起来也有些腼腆。被她投以微笑,让心脏的跳动微微加速。

  「能走得稳吗?要是觉得快要跌倒,就直接抱到我身上没有关系。」

  「这、这点程度没问题的!毕竟我都已经和大哥手牵着手了——噫呀!?」

  说到一半的瑞希忽然身子一颤。圭太看不出她身上发生什么事,一时被她给吓傻了。

  「咦,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噫!呀、嗯!」

  紧紧抱到圭太身上的瑞希,身子一阵阵打起哆嗦。

  她嘴里泄出哈啊哈啊的急促气息声,闭起的眼角微微渗泪。那样的脸还不时发着「啊」或是「呀嗯……」之类的喘息,若只看画面的话还真是颇为煽情。

  (不对啦,这是什么状况!?)

  「瑞、瑞瑞瑞、瑞希!?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状况!?」

  「就是……我、我的脚……!脚边,有东西在……!」

  「脚?」

  圭太边搀扶着发颤的瑞希并垂望她的脚边。而仔细一瞧,瑞希的脚周围聚集了些游动的小小黑影。

  「那、那是什么?鱼吗……?」

  看来就是那些小鱼在啄瑞希的脚边皮肤。记得好像有什么鱼疗就是透过这种方式帮人去角质的……圭太的脑海里翻寻着依稀的记忆。

  「它、它们把我咬得好痒……!大哥,请帮我赶走它们……咿呀!?」

  「知、知道了!等我一下喔!」

  在泪眼汪汪的瑞希恳求下,圭太连忙试着把鱼打发到其他地方。但……小鱼巧妙地钻过圭太的脚,又聚集回瑞希的脚边。

  「哈、嗯……啊,我……我不行了……!」

  只见瑞希手脚一软,浑身失去力量。圭太也来不及将她搀扶住,只能任由她倒进怀里,两个人一起跌坐到溪流中。

  「啪刷!」声伴随水花响起。受了这样的冲击,小鱼这才纷纷四散,游向其他地方。

  「瑞希,小鱼都离开了!你还好吧!?」

  「是……我不要紧……」

  瑞希软趴趴地依偎在圭太身上,嘴里依然喘着气。

  大概是忍着搔痒忍了太久,此刻的她腮帮子染起红晕,额头甚至渗出汗珠。

  再加上由于刚刚重摔进溪流里,圭太跟瑞希都是全身湿答答的。瑞希可不像初叶她们,衣服底下没有穿泳装,使得浸湿的衣服底下,内衣变得若隐若现。

  「你们两个刚刚发出好大的声响,应该不要紧吧?」

  「有哪里受伤吗?」

  「呃,嗯。受伤的话倒是没有,只不过衣服——」

  踏水而来的两个声响,让圭太回过神来。

  『哈啾!』而可爱的喷嚏声,则是在这时与人声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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