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三途神社——
出云的所在地是现代的岛根县东部。
相传——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众神云集之地。有一则出名的事,阴历中表示十月的神无月,只有出云之国称之为神有月就是这个原因。只要打开《古事记》或《日本书记》的话,就会找到许多以出云为舞台的神话。在这一时代——不,不管是在怎样的历史怎样的时代之中,这里总有与圣地之名相匹配的土地风情。就在这样的出云的正中央附近——威风凛凛地建立着三途神社。
三途神社。
其首领,敦贺迷彩所有的千刀“铩”便是,奇策士咎儿以及虚刀流第七代当家鑢七花接下来要征集的刀。
“……不过咎儿啊。上次听你讲的时候我不小心漏听了——四季崎记纪所打造的一千把变体刀,其中十二把完成形之一,第三把的——千刀‘铩’难道说……那个,不会真的是有一千把吧?”
“没错。”
对于七花唯唯诺诺的确认声,咎儿坚定地断言道。
“一千为一把。这就是千刀。”
“……不,我不会不识趣到事到如今再对四季崎记纪的刀进行冷静的吐槽,不过这样一来,完成形的数量就比习作的九百八十八把还要多了……。”
如果千刀有一千把的话,严格说来完成形的变体刀的数量不就变成一千零十一了。七花似乎想表达这个意思,不过咎儿却把它当耳旁风,
“确实,不不识趣啊。”(译者:备用知识,不识趣用日语叫“野幕”)
这样说。
毕竟七花是出于好意才指出来的,但她的态度也太冷淡了。
“灌木丛里的棒,省略称为野幕”(译者:“灌木丛里的棒”的日语的略称和“野幕”发音一样,咎儿在讲冷笑话)
“不不,那没有省略。”
“一千为一把——既然这就是它的卖点,那么我们就只好承认了。已经回收的两把变体刀,不是都有各自的有特点的主题吗?七花。如果没有忘记的话,说说看。”
“呃~,第一把绝刀‘铇’是决不会断绝不会弯曲地结实……是‘坚固’对吧。然后,第二把斩刀‘钝’是锋利到世界上没有不能一刀两断的东西……是‘锐利’对吧……。”
“没错。”
咎儿点头。
“而第三把——千刀‘铩’是以其压倒性的数量……以‘数量多’为主题被打造的刀。故此,是一千把。即使是一千把也算为一把。”
“就算是一把也不要说的跟胡萝卜似的呀……。”(译者:日语里刀和胡萝卜的量词是一样的,长条形状的东西的量词都是“本”)
你这样才是不识趣唉。
可是咎儿却不管那个,继续说明。
“俗话说——这世上不存在两把同样的刀。嘛,这是当然的。不可能在完全同样的环境下,完全同样的条件下,完全同样的状况下打造刀——就算同一名刀匠同样地操作,做出来的刀是不尽相同的。是似是而非的。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样——可是,却不能称之为双子。”
“这样啊。……嗯?这么说来,那岂不是。”
“没错。据说四季崎记纪是个酷爱挑战的男人——可能是不服输吧,他的气质就是喜欢向不可能的事情发起挑战。简单的说,所谓千刀就是,完全相同的,一千把刀。”
材质。
重量。
锋利程度——以及一切。
“从物理上看完全相同。”
“什么时候来着,你好像说过四季崎记纪也许不认为刀是一种消耗品,不过这样说来,这一千把刀应该被定位在其例外呢。可以说,千刀是就算折断就算弯曲,也有着九百九十九把备用的,至高无上且绝对的消耗品。”
“嗯……一般要用惯好刀是需要时间的。消耗掉所用的刀,直到用惯下一把刀的期间,是让任何剑士都会变弱的期间。”
七花像这样地展示他道听途说的知识。
“可是如果是完全相同的刀的话,就能省去那个时间……不需要费力去适应新刀了。”
“说的没错。……也可以这样说。千刀或许是在一千把变体刀之中唯一一把普通的刀。”
“普通的……,太荒唐了。叫四季崎记纪的刀匠,就算想普通地打造也能造出那种刀啊。”
“无法将普通的事情做得普通所以他才是个异常者。不管做得再怎么普通总会不可避免地把异常夹杂进去——这就是四季崎记纪。这就是他被称为传说中的刀匠的缘由。”
“所谓,终极地平凡吗……做一个消耗品才是刀的本分。所以才会刻一个‘铩’这种直截了当的铭啊。”
金字旁和杀。
铩。
“不过啊,虽然是消耗品但一千把放在一起才能算千刀,在征缴的过程中,仍然禁止折断与弯曲,所以七花啊,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原来如此,明白明白。你事先这样说清楚就没问题了。不过——嘛,咎儿,如果千刀的特征只有这个的话,我就不会害怕了。这和第二把地斩刀时一样。如果单是数量多的话——在我眼里和普通的刀没有任何区别。既然有不能弄伤刀这个束缚,那就根本轮不到备用的出场。不管有多少,一次最多能用两把——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虚刀流的二刀流对策吧。”
“可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咎儿说道。
“因为这次有一千名敌人。”
“哈啊!?”
于是。
因为过于惊讶,七花差一点让咎儿从手里掉下去了——不过他及时弯下膝盖,重新抱住了身在空中的咎儿,可是咎儿则以一副恐慌得连惊讶声都叫不出的表情,
“傻,傻蛋—!”
开始骂起七花。
“从这种地方掉下去的话会死翘翘啦!你想杀了我吗!一路滚到山脚的时候连原形都会没有啦!”
“是哦,从这里滚下去还能活着的,也只有庭庭的蝙蝠吧……。”
受不了咎儿刺耳的尖叫声的七花——只转一下头部回头看。眼前所见的是,七花一路登上来的,石砌阶梯。他已穿过了不少鸟居(译者:日本神社的门,红色且形状为“开”),可是已经看不到第一个鸟居了。
虽然没有数过——几乎呈直线的极陡坡阶梯,到这里差不多有六百级。刚刚超过一半的位置。
目的地的三途神社。
为了进入其本殿,必须要登上一千级的阶梯。
严密地说,建有三途神社的出云大山本身就算是在三途神社的领地之内——一般要所说的境内,是专指登上一千级后穿过最后地鸟居之后的地方。
一开始,咎儿的劲头还算良好。
断言说要自己爬到山顶。
当爬过了一百级左右的阶梯后,她的决心和决断便崩塌了。认为这个数字太早了还是说她已经很努力了,就交给贤明的各位读者来斟酌吧,可是,貌似曾有不少自信的奇策士当时的失落程度实在让人不忍写下来。虽说运动神经为零,但咎儿可是穿过因幡沙漠,走到了下酷城呢,就单纯的体力而言,她应该认为自己不会落后于他人吧——只是,在平地的移动和在阶梯上的移动中使用的肌肉根本就不同。更何况这个阶梯的陡峭程度,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所以她在一百级的地方放弃应该是情有可原的。
“……七花。”
说话都气喘吁吁的。
“抱歉,我做不到,带我上去。”
“…………。”
好弱!
先不管七花是否这样想过。
“呃……那么,背你上去就行了?”
“呒……你这人,难道要我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吗?”
“不知羞耻?”
“不是让我摆出从后面抱住男人的姿势嘛。”
“是啊……那又怎么了?”
“还敢说怎么了……身体会亲密接触呀。”
“那又怎么了?”
七花摆出不知所以的表情。
“不想背背的话我们可以搭肩车。”
“切利哦—!”
殴打七花脸部的咎儿。
就算是咎儿无力的拳头,如果打到脸部的话还是会有点疼的——就算如此却故意不躲开(对七花来说过于缓慢的)那拳头,应该表扬一下鑢七花的忠心吧。不过也许他只不过是有被虐癖罢了。
“肩车更可耻啦!让你背也就算了,搭肩车这种事,实在不是成年男女该做的!”
“呃?我在岛上的时候,和我姐经常——。”
“经常?”
“……不,没什么。”
看出咎儿的视线变得不妙,七花急忙停止说下去。而且从伦理的角度看,他的判断也是正确的。
“那么你叫我怎么做啊。要是觉得身体接触算不知羞耻的话,我就没法带你上去了。只能让你自己爬上……。”
“傻瓜。我可是奇策士啊。”
咎儿浑身冒着汗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种小事,我早就想好妙案了。”
——于是。
按照那所谓的妙案所采取的姿势就是,在七花的胸前,从下面支撑横过来的咎儿——他们本人当然是没办法知道了,说白了这就是现代的所谓公主抱。就算咎儿原本的出身是公主,这幅画面还是有点做过头了。看到他们的样子,肯定没有人能想得到他和她是受雇者和雇主的关系。
嘛,用搬运一个人时最能对手腕造成负担的姿势,还能悠然地一边谈笑一边爬过五百多级的七花的体力与腕力我们应该老老实实地加以赞赏,总之,在这种姿势下(而且俯视着六百级的阶梯)差一点被摔下去,咎儿大声叱责七花是正常的。
这时她没有一边喊着“切利哦”一边殴打七花,只是因为觉得“这样做后会真的被摔下去的那样我可就惨啦”罢了。建立在一场误会的基础上的那个台词,是说得越多以后就会越丢人的词汇,所以这时忍耐了一回一事如果能成为她小小的救赎就好了。
——距离奇策士咎儿发现自己把“切斯托”错说成“切利哦”,还有两个月。
“嘿……咻。”
七花调整好咎儿的位置,从单膝着地的状态站了起来。找出自己最容易抱住咎儿的位置,以及让咎儿最轻松的位置调整好姿势,然后开始爬上阶梯。
虽然想回到原来的话题,但七花已经忘记原来说的是什么内容了。就在他试着回想的时候,咎儿对他,
“我原以为你至少会说出‘我的话会数成一千把’这种话的,真是的你这个男人哪。说来——。”
提起了话题。
太感谢她了。
“——不止是一千把刀,连敌人有一千名这件事我都对你讲过了。”
“嗯?是这样吗?”
“是的。”
没错。
在第二卷的终章里确实说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不是忘记了,而是听漏了。”
“我不是说过要好好听别人说话嘛……哎,不过就算当时被你询问,我也不会回答的。”
“因为所谓的机密吗。”
“这就是所谓的机密。”
“不过你说当时,那么咎儿,现在是可以告诉我了吧?拜托了,真的有——一千名敌人吗?我记得你一开始好像说过什么完成形变体刀的持有者有十二人这种话吧。”
“我确实说过。放心吧,关于这件事并不是说设定从途中变了之类的。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关于这件事……。”
难道还有别的吗。
设定从中途改变的情况。
“千刀的所有者只有一人——三途神社之首领,敦贺迷彩。”
“敦贺迷彩。没听说过。”
“在岛上长大的你要是知道就怪了——嘛,在已经被判明的所有者之中,算是个特别无名的人物吧。因为她不是剑士。”
“不是剑士啊。”
七花摆出一副厌烦了的表情。
虚刀流虽说是个不用刀的剑术,但基本上却是个以剑士为假想敌的流派。虽然比较哪边如何如何在本质上没有意义,第一次实战的与真庭蝙蝠的战斗,以及其后的与宇练银阁的战斗,给七花留下更深刻印象的是与真庭蝙蝠的战斗。这不是因为真庭蝙蝠比宇练银阁强,而是因为他不是一名剑士而是一名忍者。
“在听说神社将会作为舞台的时候,我已经预想到了——然后呢?为什么所有者只有一人,敌人却有一千个人?”
“不用说,因为迷彩是三途神社的首领。三途神社在出云里也算是个规模大得离谱的大神社——拥有一千名巫女。用这些巫女所有人,每人各保护一把刀。”
“……啊,这么说。到这里之前看到的十几个人,那些家伙是——。”
“嗯。”
咎儿肯定道。
“我不想让你动摇所以故意没告诉你——没错。她们就是守护千刀的,黑巫女。”
“…………。”
那些家伙。
她们。
说到出云就是巫女,说到巫女就是出云,自从进入出云一直到出云大山的路上,七花和咎儿看到了十几名巫女——那些人物绽放的异彩丝毫不辜负这个代名词。
就如黑巫女之名,她们身着黑色巫女装束。
仿佛大陆的妖怪一样,用白色的大咒符遮住了面孔。(译者:不知为什么在日本一说到中国的妖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穿清朝官服脸上贴着咒符伸出手臂蹦啊蹦啊的僵尸……)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是佩刀的。
这么说,那些刀就是了。
“从京都到这里我还算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想想她们确实很奇怪呢……原来如此,那就是这次的敌人啊。可是咎儿,先别管会不会动摇,告诉我岂不是更好?我们已经放过了十几个所谓黑巫女唉——如果说一声的话现在已经到手一千把刀中的十几把了。”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傻瓜。”
“这样啊。”
“所以我才说你的个性很弱。”
“这,这样啊。”
“所以我才说你不够花哨。”
“这,这这,这样啊。”
被贬得体无完肤。
可是不管说什么或被说什么,因为姿势是公主抱,所以他们看起来只是在打情骂俏罢了,悲哀啊。
“你想想看。就算得到了一千把刀中的区区十几把又有什么用。我再告诉你一遍,一千把刀放在一起才算是千刀。没有必要惊动对方徒增难度。”
“话是——这么说啦。”
即使如此,敌人有一千名这一状况仍没有改变。
虽然觉得这很没条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能一把一把地去征集刀了——。
“不是啦。虽然敌人是一千名,但千刀的所有者至始至终只有——敦贺迷彩一人而已。那么和她成功交涉,便能开拓前路。”
“嗯~~~……要交涉啊。”
“怎么了?难道说你有自信打得过一千人吗?”
“嘛,那是没有啦。”
相传斩刀曾经的所有者宇练银阁的先祖,宇练金阁在旧将军发动刀猎之际,达成了万人斩——在战国之世并非不可能,但是对生活在松散太平的尾张时代的七花来说,一千人怎么想都是个超出规格的数字。先不说他是否有自信,从一开始就不能认同那个一千人的前提条件。
不过。
除此之外,七花对咎儿的交涉能力持怀疑态度。想起雇佣七花的时候也是,宇练银阁的那次也是,咎儿的交涉本身是失败的。加上咎儿在七花之前雇佣过的两个人物——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人,真庭蝙蝠,以及日本最强的剑士,锖白兵,他们都狠狠地背叛了咎儿。
他承认咎儿的脑袋灵活——从岛上到了本土后七花多多少少了解了世故,而且也理解了咎儿以如此年轻,并且以女儿之身获得了将军家直辖预奉所军所总监督这一身份的离谱程度——无奈,总觉得在她的智慧在实战上派不上用场。
因身为指挥大局的军所军事,所以意外地不习惯个人与个人接触的小情况。可能是这样的。
仿佛读取了他的思绪似的,
“你好像在想一些没礼貌的事情啊。”
咎儿如此说道。
“不过,放心吧。这次和宇练那次不同,将是个有胜算的交涉。”
“真的吗?”
“因为是第三把——我们已经有了绝刀和斩刀。所以。”
“所以。”
“所以——交涉是可行的。”
七花没有继续追问无畏地笑着断言的咎儿。他想通了交涉云云是咎儿的领域,而且也自觉地知晓自己连派不上用场的智慧都没有。大个头男人智慧差——将这句话体现得淋漓尽致的,就是这位名叫鑢七花的年轻人。小个子男人智慧四斤八两——虽然也有这种说法,但由于咎儿是女性,所以这句话不适用于她。
“就算不是如此,因为三途神社是个组织。容易说通。”
“组织啊。难道跟幕府有啥因缘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个,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神社啦寺庙什么的,是受幕府的某某部门管理的……叫寺社奉行来着?”
“嗯。就凭你知道的很清楚嘛,表扬一下。乖~。”
说着,咎儿伸手摸摸七花的头。
对她来说,这纯粹就是鄙视七花的态度,但还是因为公主抱的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在打情骂俏。这实在不是即将造访神社而登上神圣阶梯之人该有的态度。
顺便说一下,被摸摸头的七花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他是一个单纯的男人。
“大概在听刀大佛的时候,提到过这件事吧。”
“嗯。啊啊,也许是的。”
刀大佛——土佐境内鞘走山,清凉院护剑寺之刀大佛。
现在的幕府成立之前,平定战国之世统一了天下的旧将军——当然,这个“旧”是现在的说法——颁布了刀猎令征集到的十万把刀来打造的巨大佛像。当然了,大佛的建设是刀猎令的表面的理由,旧将军真正的目的是,征缴所有的相传从背后支配了战国的,一千把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
自那以后过了一百数十年。
如今,奇策士咎儿试图征集齐连当时的旧将军都无法集齐的十二把刀。
于是咎儿在旅行途中对在孤岛上长大,不谙世事,且没有主义的七花讲述了这些。由于清凉院护剑寺对剑士来说等于是个圣地,所以七花对此地有一点兴趣,所以才能在记忆中留下些许见闻。
“嘛,受寺社奉行的管理是没有错——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寺庙的话还好说,但这里是神社。”
“嗯?寺庙和神社,不是差不多吗?两边都是宗教啊。”
“在你的眼里也许是这样……嗯~~。该怎么跟你说呢——不,这也不是什么有必要说明的事情。”
即使如此,咎儿还是说道。
可能觉得至少要说明基本的结构才行。
“你刚才把宗教一概而论……可是佛教,或者目前在这个国家被禁止信仰的耶稣教。与此二者比肩的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回教,以及大陆的儒教也是……几乎无一例外地在我们提到宗教的时候,称之为‘教’——但你去想一下,我国的神道并非‘教’而是‘道’这件事。”
“…………?”
教。
道。
七花不太明白其中的区别。
看来咎儿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七花能理解,他没有等待七花的回答便开始总结道。
“总之,虽说是幕府,有时却难以对神社的所作所为插嘴——何况这里是众神云集之地,出云。治外法权——不对,可以说这就是个自治区。”
“是这样啊。”
“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如此,不管是不是组织,我就要凭武力让他们上交了。就因为是这方法不可行的所有者所以才有了征刀之旅。”
“哼~。说来,旧将军时代的刀猎的时候是怎样的?当时的所有者也是三途神社的首领吗?比如像宇练那样,敦贺迷彩的先祖——。”
“不,不是的。虽然不清楚详细的经过,但据说是刀的所有者的敦贺迷彩继承了三途神社。……嘛,三途神社明明是出云中规模最大的,但其风格却从一开始就有些偏离主流——不过变成了武装神社的,是自那以后的事情。”
“武装神社啊……嘛,那偏离主流什么的,比较一下巫女的打扮就很明白了。和其他巫女相比,那身黑色衣装确实绽放着异彩。”
“嗯。关于三途神社的特性,过后再说与你听……与其说,因为那是你实际体验了才能明白的所以我不会多说,好了,总之交涉就交给我吧。就算对方有一千名巫女——最坏我也会争取到你和迷彩一对一的战斗的。”
“这就算最坏啊。”
“如果能避免战斗的话就最好了——只是,如果确实能做到这样就不会如此辛苦了——宇练那次也是。四季崎之刀的毒性——非同一般哪。”
“这我知道啦,不过我想说,不要勉强自己。如果能避免所有战斗的话,从一开始就没有让我跟着的意义了。虽然无法想象和一千名敌人的战斗是怎样的,但如果你叫我做的话,我就会做的。”
“…………。”
若无其事地被说出口的七花的言语。咎儿这时或许可以将这句话理解成无私忠义的表现,而受到感动——但是,听到七花的这句台词,咎儿所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和感动截然不同的感情。
你叫我做,我就做。
七花的这句话里没有半分虚假。事实上,就如这句话一样——七花至今击败了真庭蝙蝠和宇练银阁。完全听凭咎儿的指示。
可是,击败、打倒,这些话听起来好听——但他所做的只不过是把幕府的权力当后盾的杀人罢了。
他在演绎着刀杀事件。
即使是这样,真庭蝙蝠的那次多少包含有正当防卫的要素——可是,上个月的宇练银阁则怎样呢。他是个坏人、恶徒、以及反派角色——但就算如此,为了夺走他手中的刀而连他的生命都夺走的行为难道就能被允许吗?
叫他那样做的,是咎儿。
她深知这场征刀,是以权力为背景的强盗般的行为。所以她才执着于交涉——进行明知是几乎无意义的交涉。她比谁都明白回避所有的战斗是不可能的——就算如此她也要尝试交涉。不只是斩刀的那次,曾经和真庭蝙蝠共同得到绝刀的时候也是,和锖白兵一起得到薄刀的时候也是,先进行交涉的征缴。
她知道这是伪善。
不管出了什么差错,这都不会是正义。
就算如此——她认为一定要有定义。
所以要进行交涉。
为了野心,还有为了复仇心,她必须要完成这场征刀——事实上,咎儿的立场比看上去的要更加无可奈何。
已经爬到了能爬到的最高点。
如果希望进一步的发迹,她只能想出奇策了。因为她要完成连旧将军都没能实现的,征缴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
她已经有了为此牺牲一切的觉悟。
就像至今丢弃了一切一样。
已有了以后也要继续牺牲的觉悟。
“…………。”
“嗯嗯?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不——没什么。”
是的,这没什么。
继续丢弃,这真的没什么。
只是——可是,这又如何呢。
名为鑢七花的这个男人,没有觉悟,没有丢弃任何东西——没有正义也没有定义,没有野心也没有复仇心。
毫不犹豫地斩杀了蝙蝠和宇练。
仿佛是——一把刀一样。
刀会选择主人。
但是——不会选择所斩的对手。
虚刀流简直是再现了日本刀。
这让她觉得如此可靠,却又觉得无比恐怖。
说实话,咎儿原本还在担心——不知岛上长大不谙世事的七花,能否做出充满杀机的,强盗般的战斗行为。纯朴地长大的七花,会不会犹豫杀人呢。下酷城中的与宇练银阁的战斗,可以说是个试金石——就结论来说,试验的结果为,无可挑剔的合格。
过于合格了。
他没有迷茫,以至于缺乏人性。
他必须要这样——咎儿在七花之前雇佣的真庭蝙蝠和锖白兵也是这样。不管是蝙蝠还是锖,他们都是无动于衷地,哼着歌杀人的那种人。
但是,就算如此——他们都有觉悟,或者以变成那种自己为交换,丢弃过某些东西。
可七花却不一样。
鑢七花——明明没有坏掉,却会斩人。
尝试做出普通的事情时总是会蕴含着异常——如果这就是异常者的话,七花不是一名异常者。他很普通。普通地笑,普通地生气,普通地伤心——普通地杀人。普通地做出,坏掉的事情——咎儿为征刀之旅雇佣的剑士,是这种男人。
个性明明很弱——却若无其事地说出异常的话,理所当然地做出异常的事。
比如说,和宇练银阁的战斗过后——在前往出云的路上,七花和咎儿闲聊的时候他这样说道。
“不过啊,宇练是个孤苦伶仃的人真是太好了。”
听他的语气,仿佛从心底这样想似的。
“因为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人会悲伤的。”
对非常和蔼地说出这种台词的七花——咎儿原本试着要说什么,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因为那句话确实道出了一个事实。
可是,那也是个决不能言明的事实。
岛上长大而不谙世事。
因为其纯朴——所以反而不受伦理和道德的束缚。没有善恶之分。所以任由别人说,听凭别人说。
如果咎儿叫他做的话,他应该真的会做的。
就连侍奉神明的巫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用虚刀流的招数剁碎吧。先不说与一千人为敌能否战胜——他应该会没有任何觉悟地,不管对方是否是剑士,不管对方是不是女人,都会杀死吧。
就算告诉了黑巫女的真面目——他也会这么做的。
杀死巫女。
可是这能用“不谙世事”一句话就能解决吗。
如果现在是战国之世的话还不得而知。
但那绝不是天下太平之世的,一个人该有的模样。
这一次就算了。
敦贺迷彩——还有在三途神社中侍奉的一千名黑巫女,对幕府来说她们是一旦有情况发生,即使斩杀了也没有问题的人们。
她们的真面目——就是这种东西。
只是——是否有问题跟七花无关。就算是斩杀了会发生问题的对手——就算对手不是个孤苦伶仃之人,有着多少会悲伤的人——只要叫他斩,他就会斩杀对手。
要说好还是坏的话,是好的。
要说正确还是错误的话,是非常错误的。
可是,她早就知道了。
虚刀流就是这种流派一事,从一开始——从过去就一直知道的。
因为——七花的父亲,现今已故的上一代虚刀流当家,鑢六枝——就是这样地,杀死了咎儿的父亲。
故此——他们不会背叛。
不会像蝙蝠或锖那样,背叛咎儿。
刀绝对不会背叛下定决心跟随的主人——因此。
关于如何使用七花,做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以不武装为最大矜持的奇策士,对她来说雇佣虚刀流等于是装备了例外性的武装。如果按普通的思维想的话——七花是不存在迷茫的一把刀对咎儿来说是绝佳的条件……所以更不能沉迷于其强大。如果沉迷的话,就变得一样了。会变成咎儿想要对其复仇的家伙们的同类。
所以。
不能说出粗心大意的话。
不管七花如何——想要如何,咎儿都必须要保持着决心和觉悟,面对自己的职责。
“……呼。”
轻轻地笑。
这是对自己感到滑稽而做出的自嘲的笑容——才怪,只不过是用公主抱抱住咎儿的七花的手,以绝妙的震动频率抚摸了她的侧腹部。
“搞啥—!你这变态—!”
“呃?啊,怎么了?”
“嗯……。”
猛然怒吼一看,只是个偶然罢了。
收起怒火。
……三个月。
自从七花和咎儿开始一起行动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过咎儿早已确信了七花在恋爱方面是个不得了的木头人。她之所以立刻息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其实在这个时候,贤明的奇策士正逐渐发觉这个公主抱的姿势有多么的羞人。骑脖子是不值一提了,不过选择背背会不会更好一点呢……反正衣服穿得很厚实,身体的触感什么的是传不到七花的后背的说。可是,毕竟是自己先提出来的所以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此乃事情的真相。
相对的,七花则单纯地觉得这样的姿势怎么想都不好抱唉,不过因为这是靠他的体力和腕力就能弥补的程度的事,所以就等于是什么都没在想。
实在是个让两人想不到一块的公主抱啊。
“嘛,如果能顺利的——照你的说法是最坏,争取到一对一的战斗的话,然后呢?那个叫敦贺迷彩的会用怎样的招数?虽然不是个剑士——但迷彩也会用剑吧?”
“谁知到呢,我也不清楚详细情况。因为迷彩太不出名了,毕竟是出云的事情嘛——可是,就像刚才你说的那样,千刀是除了数量多以外,就没有明显特征的一般的好刀。如果能一对一战斗的话,应该会对你有利吧。”
“没错。”
可是不知道敌人是怎样的使用者还是会觉得不安呀——七花这样说道。
“迷彩在继承这个神社之前干什么来着?也许可以从中找出些名堂来。”
“是山贼。”
“哼~……。”
做出模棱两可的反应的七花。就算对七花笼统地说什么山贼,岛上长大的他是不会有感慨的。
不过说到山贼。
是前山贼。
对治理国家的幕府来说——是个可以斩杀的对手。
“自旧将军的刀猎令的时代起,千刀的所有者就是个某山贼团伙的头目。每一代都是。虽然也不清楚那些头目会有些什么剑术——不过能确定的是旧将军没能征缴到千刀。”
“嗯。那山贼团伙,现在怎样了?”
“据说——在迷彩继承了神社的时候解散了。”
“从山贼团伙刀经营神社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心态变化呢——真想问问看。对了,听我说啊~咎儿,我记得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里有一把叫双刀‘鎚’的刀。听它的名字好像是两把为一组的刀……在一千把就是一把的后面才出来个两把为一组的,我觉得双刀的地位很危险啊。”
“我几乎没有关于双刀的情报,所以不清楚‘鎚’是怎样的刀……身为必须要向上层提交报告书之人,我只能祈祷双刀不会是单纯的两把为一组的刀了。”
这些对话只是玩笑话。
先不管七花,至少咎儿是没有在认真说的。
“不过,想着那么后面的事情也没有意义。这个计划还不一定能继续到那个时候呢。(译者:咎儿指的是作者每月出一本刀语的‘大河小说’计划)说来,就算顺利征缴到千刀‘铩’,还会有接下来的问题呢。怎样将一千把刀送到尾张——我还没有想好呢。”
“啊啊,你以前好像说过。”
“绝刀和斩刀的时候我也绞尽了脑汁才想出来的,这次应该会特别的麻烦。我该如何是好——哼。”
开始愁眉苦脸地思索的咎儿。
不管她思考得有多么认真,姿势仍然是公主抱。
即使这样,咎儿心想就在阶梯还剩一百级左右的时候,说一个像样的理由让七花放下来,然后用自己的双脚登上阶梯。身为造访三途神社之人,让仆从像这样一直抱住实在是不好意思。既然要背负着幕府之名进行交涉,被对方小看了也不好——所幸的是,她的腿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七花。现在爬到多少了?”
“啊—?想想,大概八百级左右吧。”
一脸轻松地——岂止是这样,完全以一副平常的表情,七花回答了咎儿的提问。而且貌似进行了简单的运动后,他的气色比在山脚时变得更好了。他是一名拥有无限体力的青年。
“这样啊,那么。”
咎儿打算告诉他再过一会儿就要亲自爬阶梯,但是,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这里不应该说所幸。
应该被归类为不幸。
七花靠目测回答说大约八百级左右——准确的说实在第八百五十级的地方所建的鸟居之下,出现了手持竹扫把清扫落叶的人物。
黑色的巫女装束。
但是——她和在下界见到的巫女们不一样。
黑色的只到下半身的裤裙。
脸上没有贴咒符。
没有佩刀。
而且——最重要的是,氛围就不一样。
悠然地绽放出和下界的黑巫女们——不对,和所有人类都截然不同的,身处于境地之内的人特有的气——她摆弄着竹扫把。因为阶梯的陡峭,所以不接近到这里便没能看到她的身影——因此,在他们二人的眼里,她仿佛就像突然间出现了似的。
因为惊讶,七花差点再一次从手里弄掉了咎儿——由于是第二次所以该说是好还是坏呢,咎儿竟然条件反射地,就像紧紧搂住七花的脖颈一样,把手臂缠了上去。
就是以这种无法申辩的模样。
他们和征刀之旅的第三名敌人——敦贺迷彩相遇了。
“……你们好。”
据说,从头上传来的声音。
那真的是,实在无法表达的,特别、非常、相当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