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刀 薄刀·针 一章 真庭虫组

  ■■

  那是看上去就异常的三人组。

  虽然说是三人组,但这三人在外表上的共同点也就只有性别的服装罢了,其余的都相差很远。

  一个人是披散头发的小个子男人。

  一个人是垂下长发的大个子男人。

  一个人是剪成短发的中等个子的男人。

  眼神和表情,整体给人的印象也是,每个人都不同——所以他们的共同点只有,男性这个性别,以及忍者装束这个服装罢了。

  那不是普通的忍者装束。袖子被剪下,取而代之,将锁链缠满全身——作为忍者装束这明显异样,而且身为忍者,他们连蒙面都没有戴上。

  但是——就算这样他们是忍者这件事是一目了然的。

  三人没有停在原地,正向着前方移动。他们移动的样子——看上去就是异常的。

  在三人中身段最小的,披散头发的男子。

  将其他两个人各放在左右两边的肩膀上行走——即使放在肩膀上的是小孩子也很难做到,更何况他是把体格比自己打的人若无其事地扛着。

  向前向前。

  一步一步移动着。

  可是如果仅此而已的话,还能以披散头发的男子力气大当做理由来说明——但是他们的移动中却包含有拒绝这种亲切的说明的破天荒要素。

  这里不是陆地。

  他们移动的地方——在海上。

  向前向前。

  向前向前——以一副平静的表情。

  仿佛完全无视波浪和水花似的。

  未使用任何道具——披散头发的男子就把两个人放在肩膀上,步行于水面上。

  首先在水面上踏出右脚,在右脚下沉之前踏出左脚,在左脚下沉之前又踏出右脚——虽然有重复这个的话一个人就能在水面上行走这一骗小孩子著名诡辩,但那是连这种诡辩都无法解释的——明显异常的状况。明显异常的,三人组。

  这样的他们不是忍者还能使什么呢。

  “…………。”

  “…………。”

  “…………。”

  剪掉袖子的忍者装束。

  缠满全身的防御用锁链。

  不戴蒙面。

  用不着再次介绍——他们就是真庭忍军的十二头领。

  ■■

  奇策士咎儿曾经评价专门暗杀的忍者集团,真庭忍军的时候说过“真庭的忍者讨厌集团行动——不对,他们个个都是没有必要集团行动的家伙们。”这种话。这不是她作为尾张幕府,军所的总监督与他们完成不少工作后得出的个人感想——而是极为客观的感想。

  对他们来讲没有以集团行动的意义。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但虽说如此,既然真庭忍军是一个组织,那就并不是不存在派别和职务分工——说来,若非如此,为什么还需要十二名头领呢。这说明为了统帅所属于真庭之乡的一百几十名,是需要这么多的指挥官的。

  所以十二这个单位是最能细分真庭忍军的方式——而十二名头领则每三人联手。故此真庭忍军可以被分为四个——四组派别。即

  真庭鸟组。

  真庭兽组。

  真庭鱼组。

  真庭虫组。

  具体地说,作为企划第一个敌人登场的真庭蝙蝠所属于兽组,被宇练银阁斩杀的真庭白鹭所属于鸟组,被敦贺迷彩斩杀的真庭喰鲛所属于鱼组。

  不过,他们可是“没有必要集团行动的家伙们”,要问区别得有呢么严密吗?的话事实并不如此,这只不过就像标准一样,比如真庭蝙蝠,虽然说属于兽组但他又和鸟组关系亲密——但是,真庭虫组三头领坚固的团结,在真庭之乡中特别有名。如果知道这一点的话,咎儿也许就不会说出刚才引述的那种话了。

  总之。

  真庭蝶蝶。

  真庭螳螂。

  真庭蜜蜂。

  这就是这三名头领的名字。

  真庭忍军——真庭虫组。

  “……不过,想多少遍都无法理解。”

  如此道出话题的,是短发的中等个子的男子——真庭螳螂。

  “和叫做四季崎记纪的刀匠打造的所谓变体刀扯上关系后仅仅过了几个月……仅仅几个月就有三名真庭的头领失去了生命——我实在无法相信。”

  “可是,这情报是准确的。”

  坐在相反肩膀上的,垂下长发的大个头男子——真庭蜜蜂如此接过了螳螂的话语。在三人中,只有这名男子佩有刀。而且不是忍者刀——是精悍的大太刀。

  “蝙蝠兄,白鹭兄,喰鲛兄,他们三人在这三个月里接连失去了生命——进一步说明的话,他们在争夺刀的战斗中被打败并遭到了杀害,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如果可以否定的话我也想否定……而且我们又不知道其他六人现在都怎样了。当然,事情是不能胡乱猜测的——。”

  “蝙蝠阁下的话,还可以理解。”

  把两个人放在肩膀上,步行于浪涛上的披散头发的小个头男子——真庭蝶蝶说道。

  “虽然蝙蝠阁下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优秀忍者,但毕竟这人能使用忍法的局面是受限的——在一定的情况下,他连一半的实力都无法发挥。”

  “而且,毕竟那位仁兄喜欢款待。”

  蜜蜂自嘲般地说道。

  “为了让对手感到舒服而故意被打败,他是经常这样做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什么,他最喜欢先是让对手开心了。或许因为这种淘气的性格被对手钻了空子。”

  “——比起蝙蝠死了……被杀死这件事,对真庭忍军来说绝刀被夺走带来的打击更大。”

  有些无视螳螂说的这句话,蜜蜂一声“不过啊”继续说。

  “鸟组的白鹭兄,以及鱼组的喰鲛兄相继遭到杀害,这实在令人害怕——蝶蝶兄也想这样说吧?‘逆说之白鹭’和‘锁缚之喰鲛’,刚一开始了征集四季崎记纪的刀——。”

  “更严密地说就是,一和虚刀流扯上关系——。”

  蝶蝶说道。

  “自从那个臭美的奇策士,作为我们的后人雇佣了虚刀流——运气似乎总是不向着真庭之乡。”

  “……你后悔了?”

  螳螂这样询问道。

  “你们难道要继续——过着唯唯诺诺地听凭尾张幕府的生活吗?”

  “怎么可能。”

  “我们没有后悔啊。”

  两人几乎同时地立刻回答。

  即便丧失了三名同伴,他们的语气却不见迷茫。

  “但是,倘若继续挨打的话会有损于真庭忍军之名——也许奇策士小姐正在哄笑吧?说什么一离开自己,真庭忍军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毕竟十二头领中被杀了三个人,被这样认为也是没有办法的——真的,太不光彩了。但我们很快就能让自大的她后悔的。”

  “你们可不要想歪了。对我们奇策士什么的根本没有关系——更不会有什么问题。而问题应该是虚刀流。原本蝙蝠持有的绝刀曾经是在奇策士手里的所以先不用管——我们应该高度评价他征缴到斩刀和千刀的实力。”

  “虚刀流啊——我以前听说过啊。好像是大乱的英雄来着。据说在那场大乱中,我们的父母辈也随心所欲地战斗——但那也达不到英雄的境地呢。”

  “忍者成为英雄的时代是不会有的哦。”

  蜜蜂说道。

  “而且蝶蝶兄——我们的对手不是大乱的英雄。而是他的儿子。”

  “年轻的更麻烦。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像你似的。”

  “瞧您说的。我可没有达到那种境界呢——这次也是为了参考,为了观摩两位的忍法才跟过来罢了。”

  “哼。说的真客气。不,该说你装傻吧——。”

  螳螂不耐烦地喷一下鼻子。

  “那么,分赃的时候没有你的份也可以吧?只要打到虚刀流,现在就能得到三把变体刀——原来说好是虫组三人每人分一把的,既然蜜蜂你是这种意思的话——。”

  “不行,那是两回事。”

  看到蜜蜂急着纠正,两人愉快地笑了——这时。

  在行走于海面的三人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

  一座小岛。

  但那座小岛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哦。快到了呢,蝶蝶兄——不愧是‘无重之蝶蝶’。就算在肩上搭着两个人,也能一口气跨国这种程度的还呢。”

  “不过体验几次感觉总是怪怪的——。”

  “别,就算是我也累了。”

  蝶蝶叫苦着。

  “比目测稍微远一点。到了岛上先让我休息半刻左右,不然我就惨了——。”

  为了在最后再加一把劲,蝶蝶加快了步调——继续接近小岛。接近到一定程度后,考虑到为了不让岛上的人发现,迂回沙滩从东侧接近,到了断崖绝壁的地方后,三人从此处登陆了小岛。

  “我们走。”

  真庭螳螂说道。

  “舞如蝶刺如蜂食如螳螂。真庭忍军真庭虫组——大摇大摆地横行吧。”

  这座岛屿的名字,是历史上出名的严流岛——才怪。

  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周长约四里的这座小岛,并没有正式的名字。将这里和旧将军曾经进行的刀猎的副产品,四国鞘走山清凉院护剑寺的刀大佛,剑士心中的圣地严流岛相提并论,这本身就是错误的。

  只不过,有人这样称作这座无名之岛——不承岛。

  ■■

  有关奇策士咎儿踏上征刀之旅的理由,已经说明过许多遍。同样的,锖白兵即使背叛咎儿也要展开自己的征刀的理由,现在应该没有重复解释的必要了。

  那么,真庭之乡的人开始征集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的理由呢?

  他们是忍者而非剑士。四季崎记纪之刀的毒性对他们并不是很有效——而且,真正得到四季崎记纪之刀的只有真庭蝙蝠一人,不会仅仅因为这样就能让整个乡的人都背叛幕府的。因为为了不变成因某一人的意识而左右整体的独裁体制,真庭忍军拥有多名指挥官。

  那么理由是。

  他们之所以背叛的理由。

  说白了——就是为了金钱。

  据说只要卖出一把就可以得到一个国家的四季崎记纪之刀——倘若得到十二把的话,总金额应该会飙升到天文数字吧。那等于是获得了开采巨大金矿的权利。

  只要有了这些——不,考虑到现实问题,就算只能得到十二把中的三、四把就行——这样就能挽救真庭之乡了。

  没错,是挽救。

  现如今已不是战国之世。

  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的支配体制已持续了一百五十年以上,世间是可用“天下太平”四个字来形容的,一片和平景象。这个时代中——不,包括现代的历史上,可以说没有比这个时代的日本不血腥的国家。称得上像样的战争,就只有二十年前的大乱罢了。

  天下太平,和平的写照。

  基本上这是值得欢迎的——但不代表这种环境不会产生黑暗。

  有些人,只能在战斗中活下去。

  有些人,仅仅为了战争而被培养。

  武士和剑士自不用说——真庭忍军和伊贺甲贺,以及包括风魔在内的,在战国时代和所有大名们似漆如胶的好汉们就是代表。

  自实行尾张幕府体制一来,真庭忍军得以活跃的场合,就像螳螂方才所说的只有先前的大乱之时——其余的时候,顶多被委托相当于跑腿的工作罢了。

  即使如此若是通常的忍者的话也许还能有适应时代生存下去的手段——但是真庭之乡的真庭忍军,在忍者中却是个异端,他们是只接收暗杀任务的忍者组织。

  这种异形在和平年代如何生存?

  只知晓战斗和厮杀的人们,在这种世道上怎么活的下去?

  事实上——真庭之乡正面临贫穷。

  连忍法都难以被传承的程度——实际上,在这一百数十年间,丧失了太多宝贵的忍法。

  不光是忍法,去年竟然有人饿死了。

  不使用的刀——只会生锈。

  只会腐朽,而后死亡。

  忍法忍术明明不是装饰品。

  敢言者都会这样说,真庭忍军是金钱的亡者——但是,与其落寞成真正的亡者,变成金钱的亡者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只遵从幕府的命令,实在不足以让他们活下去——倘若继续甘为幕府的家犬的话,不远的将来真庭之乡的人们,一定会无一例外地流露街头吧。

  这时征刀找到了他们。

  他们认为——被委以如此重要职责是最后的机会。

  螳螂猜测,蝙蝠似乎从一开始就抱着要背叛的打算接受了奇策士的委托——他是与那位奇策士见面次数最多的忍者,也许有各种不和吧。

  不过蝙蝠已经死了,所以谁也不可能知道事实。

  只是,螳螂理解蝙蝠的感受。

  他看不惯那个女人。

  虽然有些说不明白,但就是看不惯。

  就算蝙蝠没有提议要背叛,而且就算错过了这次机会,真庭忍军与那位奇策士也会从根本上决裂的。那么这个发生在这场征刀之时,可以说还算是好的。

  不管怎么说。

  这是真庭之乡的——最后的工作。

  最后的机会,最后的工作。

  事情已经开始了——虽说丝毫没有后悔的打算,就算有同伴失去生命,为了给他们雪恨,这是非完成不可的职责。

  绝刀“铇”。

  斩刀“钝”。

  千刀“铩”。

  薄刀“针”。

  贼刀“铠”。

  双刀“鎚”。

  恶刀“鐚”。

  微刀“釵”。

  王刀“锯”。

  诚刀“铨”。

  毒刀“镀”。

  炎刀“铳”。

  为了收集这些十二把刀,出动的真庭忍军的头领正好是十二名,这感觉就像是某种符号一样——如果每人成功征缴一把的话,就能集结十二把变体刀了。不用任何人言明,自然地征刀以头领间的竞争的形式进行。

  最后的分配和收集到的刀的数量成正比。

  这么一来为了自己直属的部下,试图比其他头领收集更多的刀是人之常情——是忍之常情。可以说,这是同时刺激到同伴意识和竞争意识的优秀作战(当然,连一把都没有得到的头领的班的配额并不是零)。

  但是,这个想法有一个漏洞——事到如今,螳螂如此想到。不对,只要是头领级的人都意识到了吧。没错,这是个没有其他竞争对手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的作战——

  真庭蝙蝠,绝刀被咎儿夺回了。

  真庭白鹭战败后,咎儿征缴到了斩刀。

  据说——真庭喰鲛不得不同时和千刀的所有者敦贺迷彩以及虚刀流这二人当对手。

  似乎完全陷进去了。

  可是,没有办法。

  有谁会想到那位奇策士——竟然准备了那种“秘密武器”。他们心想,现在悠闲地麻痹于和平的体制下的幕府不可能藏有与真庭忍军头领匹敌的实力者——原以为顶多就是隐密那种程度的——看来想得太简单了。

  那个可憎的奇策士。

  好意思说是奇策——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螳螂想道。

  何况,据蝶蝶取得的情报显示,据说锖白兵——日本最强的剑士也开展了征刀。那似乎不是和幕府一同行动的,而是锖个人的行动,而且就目前而言他进行的并不顺利——但是一想到他一旦掌握了征刀的窍门,连身经百战的忍者,真庭螳螂都觉得后被拔凉拔凉的。

  现在的情况可是,如果继续在同伴之间竞争的话要是大亏的。

  何况已经失去了三名同伴。

  目前,锖白兵还不会构成多大的威胁——真庭忍军没有与那位日本最强现在就开展的理由。

  目前的威胁来自奇策士咎儿——以及鑢七花。

  对真庭之乡的内情有多少了解的咎儿,以及具备能够击败真庭忍军头领的实力的七花——这二人的组合,说实话是个相当大的威胁。

  他们个人也许没多少本事。

  但是,两人一旦结合起来的话就会令人胆颤了。

  危险的萌芽,要早日摘掉才行。

  所以真庭螳螂召集了虫组。

  号召暂时中断竞争,为了打倒那二人而合作。

  蝶蝶和蜜蜂立刻就同意了。

  如果是其他头领的话也许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说服得了——真庭虫组的团结是坚固的。蝶蝶和蜜蜂绝对信赖着螳螂。如果方案合理,他们是没有理由反对的。

  咎儿目前已经收集到了三把变体刀。

  不论功劳的多少,规定每人都分到一把刀——于是三人一同开始了行动。

  虽说开始了行动,并不代表追赶咎儿和七花的步伐。放弃追踪在三途神社征缴了千刀,据说继续向西走的他们,三人前往了位于和他们相反的方向——七花的故乡。

  即——不承岛。

  奇策士咎儿没有家人——据说她是天涯孤独的。咎儿那么年轻就爬到了军所总监督的位子上,但她的背景和经历却完全是个谜。蝙蝠对奇策士表现出异常的执着,试图调查她——但是在得知调查的结果之前,他就被杀害了。

  总之。

  她是孤身一人。

  在幕府中没有称得上亲近之人——在她的周围连一个算是同伴或朋友的人都没有。既没有受到很多照顾的上司,也没有特别看好的部下。

  完全的一个人。

  反过来说——她不存在软肋。

  明显的看得出来这是故意而为之。

  她有意识地不去构建可能会成为弱点的人际关系。

  一般是无法做得如此彻底的——但她却做到了。

  可是,鑢七花则不一样。

  受到父亲的牵连而遭到流放孤岛,他的成长看起来和世俗没有任何缘分——看起来和咎儿同样是天涯孤独之身,但其实是不同的。

  他有一位名叫鑢七实的姐姐。

  详细调查后得知,大乱的英雄,其父亲鑢六枝在经历了十九年的孤岛生活之后,即大约在一年之前亡故了——所以咎儿才把他的儿子七花选为征刀之旅的搭档带在身边——其姐姐七实好像仍健在。

  七花在离开不承岛之际,把她一个人留在岛上。

  太天真了——螳螂心想。

  可能会成为弱点的人际关系。

  竟然将可能会成为人质的人——家人、血亲,就像在说随你们处置一样,趁机留了下来——

  第一个来到这座不承岛的忍者真庭蝙蝠曾经对咎儿说过“卑鄙卑劣就是忍者的卖点”——说的太对了。

  真庭虫组没有傻到会从正面挑战已经收集到三把刀,打败了包括蝙蝠在内的三名敌人的奇策士和虚刀流这二人组的。更何况,这是万万不可失败的,最后的任务。

  真庭螳螂。真庭蜜蜂。真庭蝶蝶。

  他们三人为了把鑢七实作为针对七花的人质而绑架——从丹后的深奏海岸徒步渡海,特地来到了这座不承岛。

  “…………。”

  而真庭螳螂正独自一人——行走在覆盖不承岛的山林之中。不发出任何脚步声,丝毫不搅乱清晨的空气——。

  剩下的两人,蝶蝶和蜜蜂应该藏身在登陆点附近的岩石地里。如果乘船的话总归会在某处留下其情报的,要是被幕府——被咎儿察觉到的话就麻烦了。无法做到出其不意的人质策略是不会成功的。所以三人依靠蝶蝶的忍法一同从海上走到岛上——不过共同行动直到登陆为止。真庭的忍法全是些特殊的东西,一旦投入实战,多数情况会互相妨碍的——他们可是“一群没有集体行动的意义的人们”。遗憾的是,这一点就算对团结坚固的虫组也不例外。

  “那么,蜜蜂和螳螂阁下,谁负责绑架那个女人?”

  这样说的蝶蝶的语气仿佛在道出“我已经累到极限了所以你们怎么说我都绝不会去的”这种强烈的决意。

  “要不让我去吧……?”

  蜜蜂唯唯诺诺地客气地举起手来,但是

  “不,让我去。”

  这时螳螂自告奋勇了。

  “啊啊?你要去啊,螳螂阁下——竟然自告奋勇,会不会有些积极过头啦?虽然不是接上刚才的话题,但至少也要让蜜蜂干点活——”

  “虽说是女人,但那名女子一定也是个虚刀流。应该多多少少掌握了那无刀之剑法——多少谨慎都不会过分。如此一来在我等三人中,所使用的忍法最适合战斗的我出马最为合理。”

  “算了,你是虫组的指挥官,判断就交给你吧——反正我已经累得什么也做不了了。不过就算这样,蜜蜂你没关系吗?”

  “既然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分得一杯羹,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你还真是没有欲望呢——与其说没有欲望,不如说没有干劲吧。亏你还能当上头领。”

  “以防万一,我把胭脂水晶留下来——如果我发生了意外,就由你们来完成任务。”

  “发生意外?没有比这更不是和你的词汇了,螳螂阁下——哈哈哈。”

  经过这样的登陆后的会议,螳螂留下二人只身行动着。他查探了岛上的气息,并已经正握了虚刀流的姐姐——鑢七实的大致位置。具备灵敏的五官是忍者的基本素养,虫组在这一方面的感觉特别敏锐。因为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无法确定这气息是否就是她的,不过既然现在的不承岛应该只有她一人,那就不会有错了。为了不让对方发觉,谨慎而缓慢地,时而绕远移动着——过了半刻钟。

  真庭螳螂发现了她。

  身穿死者装束般雪白的和服,在身旁放着竹篮蹲下来的她——鑢七实好像正在采野菜。

  咕嘟——吞了一口气。

  只因鑢七实的样貌。

  曾经,来到这座岛上的真庭蝙蝠虽然听过她的声音,但到了最后都没有看到过她的样子——所以这是真庭忍军的人第一次亲眼看到七实的样貌。

  然后螳螂想到。

  她就像是个死人。

  不对,与其说死人不如说是个——尸体。

  与其说尸体——不如说是个物体。

  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看起来既不像活着,也不像曾经活过。

  她那如人造物般的美貌,多少有些吸引人的地方——但与此同时,也有着不可接近的感觉。

  因为武家之血吗。

  还是因为岛上的成长吗。

  虽然不知道是哪一边——但从第一印象就能充分感受得到她绝不普通这事。

  “这真是——看来,让我来是对的……蝶蝶的话还好——若是年轻的蜜蜂,他的心也许会轻易地被夺走吧……。”

  直到刚才为止,螳螂还以为最好的策略就是先用语言说服她,让她明白抵抗是没有意义的,使她成为真庭忍军的消极协助者——这个要取消了。

  与那个女子交谈太危险了。

  这是从出生之时起就一直在她的身边长大的七花,以及作为同性的奇策士咎儿无法产生的感想——但对真庭螳螂来说,处于至今的忍者经验,这是个不得不断定的结论。

  所幸的是,她看起来没有多少武术的造诣——身体纤细,皮肤煞白。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以暴力征服她应该就是正确的做法。

  这时,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看样子不光是外表,她真的是体弱多病哪。

  可是——这已经不会成为螳螂对她手下留情的理由了。

  “……忍法爪合。”

  轻轻嘟哝一句——他摆出双手。

  瞬间,他的十指的十片指甲,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变长——转眼间,所有指甲的长度都超过了一尺。而且它们已经不是普通的指甲了——形成粗而厚,同时像刀具一样锐利的,作为武器的指甲。到了二尺左右后其延伸终于停止了——但此时的每一片指甲都呈现着凶猛刀刃般的形状。

  原来如此,概不得他没有佩刀。

  忍法爪合。

  没必要说明了——就如眼前所见的忍术。

  真庭螳螂——在同伴之间他被称为“割首之螳螂”,当然了,他没有在这里割断七实首级的打算。

  瞄准的是——腿部或手臂。

  虽然不想特意去伤害如此美丽的女人的身体——但这个想法已经构成了毒素。若不再这里把她杀到不会死的程度的话——一定会给将来留下不必要的祸根的。

  “呼——。”

  当机立断,不带迷茫。

  思考即迷茫。

  继续想些有的没的——继续观察她的样貌,就算对他来说也危险。真庭螳螂一口气解放出消除的气息——朝鑢七实娇小的背影不带丝毫迷茫地飞扑了过去。

  ■■

  唐突地进入回想吧。

  这里是至今二十年前的不承岛。

  在浪涛敲打的沙滩上——有三个影子。

  其中两个是小孩子的影子。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男孩大概四岁左右——女孩似乎比他大一点。和看起来就淘气的男孩相比,女孩则皮肤雪白且文静——与其说这样,不如说是给人虚弱的感觉。

  鑢七花和鑢七实。

  这就是二十年前的,姐弟二人的样子。

  这时候还是七实的个子更高一些——

  总之。

  如此一来,应该能大概想象得出站在两人面前的,身材强悍的看似健壮的男子的身份吧。

  没错——他就是两人的父亲,鑢六枝。

  大乱的英雄,第一次登场。

  而且,这场景是二十年前——即大乱刚刚过后,其站姿可说是鑢六枝的全盛期。

  毕竟这是场景回想,所以到处都形成阴影,有些看不清他的全貌,但好像长得有点像七花——不过现实应该是反过来说,现在的七花长得像六枝的样子。

  如此说来,七实应该是长得像母亲吧。

  对了,他们的母亲在哪里?

  总之,这位大个头男子——对着受到自己的行为的牵连,同样遭受流放孤岛的两名孩子——缓慢地开口说。

  “虚刀流的第七代——我决定让七花担任。”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吃了坏东西似的。

  “事情变成这样,我不得不退出现役了——虽然内心不是没有想法——但作为一把骄傲的刀,我要接受这命运。自此刻起,我打算作为一名剑师而非剑士,完成将虚刀流传承到后世的责任。从现在开始——直到我的生命耗尽之时、直到我的身体腐朽之时、直到我成为一把锈刀之时,我要让七花投身到严酷的修炼之中。我要把虚刀流的一切灌输到你的身体中——虽然在这种一无所有的岛上能做的有限,但换一个角度的话,可以说这座岛是最适合教授虚刀流的地方——不会让尘世的一切杂音传进耳中,可以只顾培养纯粹的虚刀流。”

  被说的一方的反应是各不相同的。

  七花好像不知道眼前的父亲正在说些什么——这也难怪,这时的七花在小孩子的年龄段里还算过于幼小。他一定连自己一家遭到流放孤岛一事都不知道。他连自己将会踏上怎样的人生之路——都不知道。

  而七实则是——面无表情。

  让人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表情。

  不过——不愧是当父亲的,六枝从这样的七实身上感受到了什么。

  温柔地——不对。

  抱歉似的,把自己粗糙的手掌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原谅我,七实。”

  考虑刀这时的七实的年龄——就算她无法理解六枝所说的话也没什么奇怪。但和弟弟七花不同,她好像完全理解了父亲现在所说的,自己被父亲所说的一切。

  七花被选上了。

  即是说——自己没有被选上。

  她很好地理解了——自己被排除掉这件事。

  六枝对这样的七实——像教导一样说道。

  “说实话,我希望由你来继承虚刀流——但那是不可能的。”

  “…………。”

  七实始终保持面无表情。

  不过,这可以理解成她只是在杀死表情。

  可以理解成——她只是在杀死自己。

  “请你理解。”

  六枝说道。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拥有继承虚刀流的资格的,如今只有七花一人了。”

  听到这句话——七实瞄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七花。看向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呆呆地吸吮手指头,看着六枝和七实“对话”的七花。

  注意到七实的视线,

  “万万不可想歪了,七实——。”

  六枝说道。

  “你不应嫉妒七花——虽然我说的有些严格,但你不应该埋怨或哀叹这件事。连我如此向你道歉——原本就是错误的。”

  “…………。”

  “千万,不要想歪了。”

  六枝轻轻地把手掌从七实的肩膀上移开。七实没有看向那只手——而是看向被触摸的肩膀。看向——直到刚才还有过,却已经失去了父亲的温暖的部位。

  “并不是因为你是女人而不准你继承的——也不是因为你的病弱而不准你继承的。这些事,都不会成为理由。可是我——不对,应该不只是我,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武术家也一样——七实啊,我无法把像你这么——。”

  虚刀流第六代当家……大乱的英雄,鑢六枝——非常苦涩地说。

  “无法把像你这么强大到异常的人培育起来——。”

  ■■

  “嘎哈啊啊啊!?”

  没有人能掌握发生了什么。

  没有目睹到那一瞬间的人,就连“被干”的真庭螳螂都没能掌握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就已经被轰飞了。

  十片指甲,都被折断了。

  而所有折断的指甲——都朝着反向,无情地刺进自己的身体。

  接着头部重重地撞到身后的大树——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就失去了意识。

  “……哎呀?”

  然后——连“干”的一方的鑢七实都没能很好地掌握状况。回过头,一脸无辜的表情,右手还握着刚刚采到的野菜,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真庭忍军十二头领,真庭虫组的指挥官,人称“割首之螳螂”而受到恐惧的忍者真庭螳螂,驱使其忍法从背后飞扑过来——

  但这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靠反射神经就能应对的事情。

  “…………?”

  若说现在的日本最强是锖白兵的话——二十年前,在锖出生或未出生的时期,在鑢六枝遭到流放孤岛之前,在日本最强的人——无疑就是她。

  这由大乱的英雄作保证。

  当年七岁。

  前日本最强——名为鑢七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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