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过了三天。
鑢七花在征刀之旅中第一次受的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是左臂小臂单纯的骨折而已。对于在不承岛习武二十年的七花来说,骨折早已经是家常便饭,凭自己的恢复力就可以痊愈。现在他的胳膊被咎儿撕裂了一件衣服做成的绷带吊着。刚开始的时候患部还肿胀起来,也发了烧,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根据以往经验,要个两星期就能痊愈了。因为锻炼方式的不同,七花的回复力也远强于一般人。
于是到了第四天。
因为粉雪说过在洞里取暖吃东西都请便,所以二人正在大嚼着熏兔肉。
“……对、对不起。”
这时。
以七花看不到的朝着墙的姿势,奇策士咎儿如此说道。
“……?嗯。怎么了?”
“啊,这个……这回的失败,果然是因为我……的原……原因吧。”
“……”
过了四天终于说出了谢罪的话。
说这话的主可不是软妹子。
因为篇幅问题,或者说是因为伦理规定,到昨天为止的奇策士咎儿对自己的刀七花的怒骂风暴被大幅删节了。这里仅仅举一个不会影响人气投票结果的例子吧——果然还是不要列举比较好,总之,七花经历了诸如“我的刀怎么莫名其妙输了”、“断掉的刀滚一边去”、“给我回老家去吧”之类的数不胜数的脏话的不留情的地毯式轰炸。不仅是脏话,随之相伴的还有大量的暴力举动。
而七花没有回一句。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可没接受过输了之后还要找理由的教育。
反过来说一直没完没了的是奇策士。到对手打从心眼里都无法反驳为止一直用过激的语言轰炸乃是她本性。结果就是之后她感到深深的负罪感——然后到了第四天。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依然是背朝着七花),为自己的恶言向七花道了歉。
“不,是我的失败。明明知道粉雪有着怪力——还是把她看作小孩子,疏忽大意了。
“是我说让你陪她玩玩儿的……而且别让她受伤的要求也太不合理了。把她那种力气跟自己的搞混了,得意忘形了。”
咎儿终于肯回了头。
那表情里露出了真的要反省的神色,这让七花感到有些意外。
“而且还冲你乱发脾气……说不定还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
“没啊。我是真输了。而且,我的能力也只有那种程度而已。”
这个大胆的青年,早已经对咎儿的责备有了耐性。真说起来,那种程度的责骂,早已经是旅途中司空见惯的事情了。而像这回这种道歉的事情却从没有过。对于七花来说,或许再骂骂才好——这可不是说七花的M属性觉醒了,只是因为那是对自己的惩罚。
倒不如说因七花受伤而决出胜负时,粉雪的话给他留下了更深的心理阴影吧。
“啊、啊、啊!对、对不起,咱没、没想——对不起,咱没以为七花哥哥竟然这么‘弱’——”
“……”
说了这种话的粉雪,现在没在洞里。
她拿着双刀“鎚”,出去打猎了。
七花哥哥和咎儿姐姐就歇着吧,我去给你们弄些好吃的兔子来——她说道。
让他们呆在这里或许是她道歉的表现吧。
顺便一提无论弄得是多好吃的兔子,但咎儿已经不想吃肉了。真要说的话要是能有点野菜就好了。
……尽管如此,咎儿还是不得不感叹如此的雪山中竟然还有生命坚强存活。这里本应是——
——我也跟它们一样坚强啊。
而且——那个女人也是。
“话说回来,虽然晚了些,我还是得向咎儿说声谢谢——多亏了咎儿判断迅速。托你的福只断了一根胳膊。”
“唔……你这么说真是帮大忙了。”
咎儿在七花挨了粉雪攻击的一瞬间就宣布了胜负。那个判断说不定下早了——只是断了条胳膊,或许不该制止七花。倘使比试继续进行的话,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可是咎儿并没有这么想——七花也一样。
“真继续下去就不止断个胳膊那么简单了……怎么说能,那家伙力量太惊人了……无论如何应对都会落于被动。动作完全看不见……以比试的形式进行真是太好了。要不是咎儿做裁判的话,最糟糕的情况是会被杀吧。”
要是咎儿没那么做——正面挨那跟铁棒一样的刀一个劈砍,一般也就死翘翘了。
说不定被放水的是这边,七花如此想到。
因为是地表人——么。
“……没能、遵守约定啊。”
“嗯?”
“保护刀。保护你。然后保护我自己——是吧。这样一来,我就没保护好自己……虽说不是什么大伤,但还是感觉失败了吧?”
“不用自责——你只需责备我就可以了。……要求太过分了。对不起……”
咎儿是真在反省的样子,一遍遍地道着歉。即便是一直向前看,肯定着现状的奇策士,也有不得不服输的时候。倒不如说这回只有七花看到了她发脾气的样子真是万幸。
而她也暂且露出了坚强的表情。
“只是断了根胳膊——要是真如你经验那样半个月就能恢复的话,也不算是毁约。而且,怎么说也是因为我的失策。这不算是不忠。”
“那还真得谢谢。”
经历了三天的脏话轰炸,还真以为要被解雇了呢,为此恐惧着的七花,暂且抚了抚胸长舒口气。
可现在并非是松气的时候。
无论是因为谁的失策,无论是因为谁的大意——败北的现实不会改变。
没能征收到应该征收的刀的现实不会改变。
“……嘛。一直以来有点太顺了。对于奇策士来说还是输一次比较好吧。一直赢下去会大意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七花,你输得漂亮。”
“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夸奖。”
七花苦笑了一下。
“可是,咎儿——跟你说实话吧,就算你当初让我火力全开——对我说‘杀了她’。”
“……”
“就·算·我·全·力·战·斗——能不能赢过粉雪也不知道。不如说,如果我全力上了的话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了吧——或许真的就不是这点伤能了的事了。”
“……给她好高的评价啊。”
其实超过一定水平后,我就看不出对方到底有多强了——咎儿说道。
“给她这种评价啊。那丫头看起来跟业余似的。”
“业余。”
七花断言道。
“说业余是真业余,超业余。要说格斗技的心得的话,比那边城里的民女的护身术还不如——那与其说是格斗不如说是狩猎的动作。格斗和狩猎时完全不同的——尽管如此,依然超常……毫不客气的说,她是最难缠的。不管道理不管理论,只是单纯的强大——”
再聪明也无法读心的咎儿不知道,这时七花脑内想到的是他十分了解的,某·个·人——
什么也不许做,什么也不能做,一直懒散地生活着——却·比·谁·都·要·强·大,简直就是才能的化身的,某个人。
七花把名为粉雪的少女与之相比较起来。
事实上,七花就是给予了她——如此高的评价。绝不是因为自己输了——而是那份力量确实有如此评价的价值。
真庭蝙蝠。宇练银阁。郭贺迷彩。錆白兵。校仓必。
跟现在已经交战过的各把刀的所有者都不同的——压倒性的与生俱来的才能。
“……真可怕啊。”
咎儿说道。
“只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就已经这样了——冻空一族的成年人,究竟拥有怎样的怪力呢——”
咎儿并不知道踊山被尾张幕府指定为一级灾害指定地域的真实理由——可依然觉得冻空一族的能力很棘手。
“——简直无法想象作为刀持有者的村长家的长子究竟又怎样的实力。”
“粉雪自己都说她就算是在小孩子里也算是比较没力气的了……怪不得我们被称为地表人。那个,咎儿,怎么办呢?”
“嗯?”
“在你使性子那三天没能跟你说——你还没放弃吧,征刀?”
“当然了……嗯,你刚刚,说我使性子了吧?”
“没说过。”
七花觉醒了说谎的能力。
咎儿虽然一脸不满,不过确实是对三天的言行感觉到反省了吧,没有再纠结这件事,继续听着七花的话。
“嘛,双刀‘鎚’只能让粉雪运到尾张去——所以不能杀了她的限定还是没变吧?那刀如此沉,就算是趁粉雪睡觉的时候偷走也是做不到的。只好等左臂治好后再为了‘资格’挑战粉雪吧。我自然会尽自己全力,你能不能再想些什么好方法么,就跟錆那时一样?”
“……啊,原来是这事情啊,七花。”
咎儿说道。
这三天时间里——自然咎儿也并不是单纯在使性子。虽然一边大骂七花,时不时又施以暴力,但脑中却一直考虑着今后的对略——编织着奇策。
推敲了各种可能性后,终于得出了结论。虽然说是终于得出结论,但实际上在一开始就该发现了——果然是因为太冷让脑子也转不动了吧。正在最为虚弱的时候碰到如此令人眼花缭乱的展开,一时没能跟上现状吧。
不过——总算是来得及。
虽说七花断了胳膊确实是自己的失策,但考虑到这半年的征刀之旅,这种失败,对于咎儿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会成为很好的教训。
“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和粉雪再战。”
“诶……”
七花听闻之后大吃一惊。
对于他来说再战——跟怪力少女冻空粉雪的雪耻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自然会这么想。
七花虽然是个怕麻烦而不拘于小节的人,却绝不是个愿赌服输的人——从这点上说他的心智还极度不成熟。
绝不是一个不看重成败,甘愿认输,能够容忍失败的剑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咎儿?”
“别这么激动啊。这可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论。”
“可是,如果不跟粉雪决出胜负,不就无法被认定具有双刀‘鎚’的所有‘资格’了么,那样的话不就无法得到刀和粉雪的协力了么?”
“真是如此么,七花?”
咎儿为了让七花安静下来,用有力而又缓慢的语调说道。
“‘资格’之类的,我想只不过是那个丫头的谎话。”
“……诶?”
“换言之她钻了我们的思维盲点。七花。你不这么想么?适合做双刀‘鎚’的所有者的人——除了冻空一族之外别无他人。”
“……”
四季崎记纪钦点的鞘之一族。
可是,正如真庭蝙蝠以自身作为绝刀“铇”的鞘一样——既然是鞘,那么同时也就具备了所有者的资格。
“这个,也想过。”
“附加文书……嘛,考虑到这种说法,或许真有这么个东西吧。我想粉雪读了那个之后,明白了一直没被告知的一族作为鞘的职责吧。可是,‘资格’之类的却是谎话。我这么想。”
“可是……为什么非要说谎呢?”
“玩儿呗。”
咎儿叹了口气说道——这种程度的孩子气十足、或者不如说是非常孩子气的谎话都没看穿,她感觉到非常惭愧。
“只·不·过·是·想·要·玩·吧……每天都勤奋习武的你说不定明白不了,那个年纪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喜欢玩刀剑对打游戏。”
“刀、刀剑对打游戏——”
七花突然想了起来。
战斗中,粉雪一直都跟玩耍一般——
乐在其中。
非常的——乐在其中。
“自然,对于冻空一族来说双刀很重要。说不定是村里最有权力的人——村长,或者不如说是本家的嫡子的身份象征。可是对于还是个孩子的粉雪,并不了解这些——她并不知道双刀的价值。对于粉雪来说双刀是给我们也无所谓的东西。”
“嘛,确实没感觉到有什么非得取胜不可的使命感……那么,为什么说‘资格’——”
“所以说啊——玩儿呗。你不是说过么。”
咎儿尽可能不带入感情地说道。
“因为寂寞啊。那个丫头。”
“……”
“要是给了我们双刀‘鎚’,我们就会下山回去了——那么她又变成一个人了。刚刚因为雪崩失去了家族——必须得有人陪着,才能振作起来。”
“所以……为·了·留·下·我·们,说了那种谎?”
“真是可爱的谎话啊。嘛,对于断了根胳膊的你来说这种说法有点无法接受——吧。”
“……倒不是因为断了胳膊,我确实是不明白。既然如此寂寞,下山不就好了。”
“你忘了因幡的宇练银阁了么?一直长居,有着深厚感情的土地,不可能随便离开。而且……考虑到称呼我们为地表人,再考虑到粉雪明白我们有多脆弱的话,冻空一族跟其他村子之间应该不是没什么交流。”
“啊,那不就完了么。去有交流的村子不就好了——”
“你脑子和平过头了。”
咎儿为七花的轻率感到悲哀似地说道。
“有着如此怪力的少女——一般村子能接受她么?”
“……不行么?”
“毫无疑问会被当做被诅咒的孩子吧。粉雪自己也明白吧。就算是有交流,说白了也不过是那种程度而已。所以那个孩子——对于若无其事地跑过来的我们,才想要尽量挽留。”
所以才编造了“资格”啊,咎儿说道。
“粉雪只要拿着那把刀,我们就不可能走——她是这么想的啊。”
“……再加上感觉被放水,这个预测就越来越有现实意味了。胳膊断成这样,一时半会也无法再战。那么就只能留在这个洞里了。”
“嘛,她倒没想到如此恶毒的事情吧……不觉得她有那么聪明。要真是那样事情反而简单了。虽然对不起粉雪,我们毕竟是大人——不能一直陪着小孩附和那可爱的谎话。”
“……”
“也就是说,不需要再战。万一下回你又受了比这更严重的伤就不好了——对你来说,现在还有六把刀要收集。”
“可是——”
“即便如此,你还要再战么?”
“……”
不想——那是说谎。
可是——七花只是一把刀。
无法选择要斩之人。
要是能够依照自己的意识选择的话,那么刀也就不能称为刀了。
“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感情。你在成为刀之前——毕竟也是个人。也是有感情的。”
咎儿说道。
这是上回跟校仓必交战时说的台词。
“那么,就如同之前所说。这回的事情会成为很好的教训——输了就该有输了的样子。这是为了你好。”
当然也是为了我,咎儿总结说。
七花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对于七花来说所有者的奇策士咎儿的命令是绝对的。她下的决定,只需要服从就好。
为了自己之类的根本无所谓。
而若是为了咎儿的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就算是……没有余力,但要是有时间的话,给你挽回名誉的机会也是可以的。可是现在不是这么悠闲的时候了……你还记得上个月真庭凤凰说的事情么?”
“嗯?‘Cheerio’其实是‘Chesuto’的口误?”
“Cheerio!”
当面一拳。
抱持着“对于奇策士来说一切武器一切武艺都是不必要的”如此信条的咎儿,自从和七花踏上旅行之路后,唯有吐槽的铁拳有长进。
“才不是那个。不是说了——否定姬啊!”
“……?……我记不起来了。”
“是么……”
这么就说得通为什么至今为止也没问过一次了。虽然可能是担心却不知如何开口,但是看七花把关于咎儿出身的事情一下都全说了出来的样子,他也不会是能操那心的主儿。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那么就这么跟你明说了吧。否定姬是尾张幕府的内部监察官。”
“监察官?”
“嘛,反正是不能暴露真名的工作……因为马上就要回去了,详细的下回再说吧,总之就是个麻烦的女人。因为怀疑我,已经跟我发生了好几次冲突了……有几次还差点被罢官。”
“我是不明白内部监察官是干什么的啦……作为幕府的人质疑咎儿,莫不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也可以这么说啦。嘛,起因的话是因为我手下的大意。可是——并不只如此。”
咎儿“嗯”地稍微犹豫了下。
“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情非得已,当年我跟她掐架那会儿,可是相当依赖真庭忍军的力量的。”
如此说道。
“啊……所以凤凰那家伙才会专门跟你说啊。”
“既然那个否定姬要复权,那么我们就不能继续悠闲下去了。得赶快说服粉雪,收集完双刀‘鎚’,回尾张去。”
“是啊……”
来虾夷根本就是预料之外。
无论如何篡改记忆,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嘛,因为所有者‘资格’是谎话,所以不需要跟粉雪再战啊……既然隐情如此,就算是再战我赢了也不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把双刀‘鎚’给我。那么该怎么做呢?就算是指出她的谎话,也只会变成无止境的抬杠吧?”
“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奇策士咎儿啊。我可是凭借着智慧谋略和三寸不烂之舌就成为尾张幕府干部顶点的女人啊——没完没了的抬杠才是我发挥本领的猎场。骗个小孩子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你全身上下又是一副坏人样子。”
我不擅长对付这样的你啊——七花浮起了闷闷的表情。
好像是真不擅长。
“可是真能如此顺利么?不只是要拿到双刀‘鎚’,还得让粉雪把双刀‘鎚’送到尾张去吧?”
“没问题。我早已有了几个锦囊妙计……应该会顺利吧。嘛,我觉得既考虑了粉雪的心情,又能解决她的问题。”
“哎……”
“虽然觉得有点多管闲事,但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就没有回头路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个小女孩独自一人丢在这种雪山里不管——”
咎儿一脸掺杂了一堆复杂感情的样子,正要冲着七花说关于今后冻空粉雪事件的几个“锦囊妙计”——这时。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
洞外——传来了一声悲鸣。
■■
对于冻空的事情奇策士咎儿的推测八成都是正确的——不,就算说是完全正确也不算过吧。
她说了谎。
就算是将双刀“鎚”让给别人时真的需要验证“资格”之类的东西——这种决定权啦守护使命啦之类,她作为冻空一族也不够成熟到能够承担下来。
既没有求胜心也没有使命感。
就算是在冻空一族里,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无法看出东西隐藏的价值。
东西就只是东西——刀就是刀。
双刀“鎚”。
世上最重的刀——正可谓钝器。
就算是狩猎也不够方便的道具。
狩猎的话空手就可以了。
她并不能了解这把刀对于一族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事实上,就算不考虑还是孩子的她,对于村长、本家一族以外的人来说也并不知道双刀“鎚”的由来——对于粉雪来说,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有想要的人,给他也无妨。
只有这种程度的想法。
所以,当她偶然碰到了登山的地表人——奇策士咎儿和鑢七花时……当“咎儿姐姐”和“七花哥哥”说想要这东西时(那时她还不知道双刀这东西),对她来说去村子里找刀的痕迹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因为寂寞。
因为想要看到那两个人的笑脸。
因为想要跟其他人在一起——想要帮上他们的忙。
没有任何深意,只是单纯的善意。
可是,当她真的回到村里,找到双刀“鎚”时——她想到。
如·果·把·这·个·给·了·他·们·的·话。
如果给了他们的话,二人就会下山吧——那么自己又变成一个人了。
这种程度的思考,要是归因于四季崎的刀毒,未免太牵强了——一般想来是这一个月的孤独让她扭曲了吧。
这一个月。
离开村子,独自一人住在洞里的一个月——
一直、一直、一直——很寂寞。
只是碰巧遇到——在二人遇难前碰巧遇到咎儿和七花。可是说不定并不是这样。要是非说是碰巧的话,对于咎儿和七花来说未免太巧了。
把二人送到洞里以后,为了狩猎,为了寻找更适合居住的地方,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粉雪一直在不断地外出——就好像是在找人一样。
就好像是为了碰到谁一样。
管它是不是碰巧——自己早已经明白了。无法离开这座山——自己早已经明白了——对于孩子来说冻空一族无法与地表人相容,这种事情,自己早已经明白了。
从村里的大人那里听过很多对外面的传闻。
离开了这座山——冻空一族就无法生存。
所以粉雪无法离开这座山。
就好像被锁链缚束住一般,无法离开。
所以——只能等着谁登山。
只能寻找着登山之人。
一个月——只有大人才会把它当成比较短的一段时间。对于活了还没十年的粉雪来说,这是可以与永远相匹敌的漫长。
所以高兴。
发现了被埋在雪里的咎儿和七花——尽全力招待他们。
自己早就明白了。
自己无法与地表人相容,这种事情,自己早就明白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告诉他们,谢·谢·你·们·来·到·这·儿。
还有——不想他们回去。
希望每一天都能变得更长一些。
所以撒了谎——要是跟地表人玩刀·剑·游·戏·的话,是不可能胜得过她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尽管在村里孩子们间的刀剑游戏里粉雪是胜少败多,但也不会在面对“没力气”的地表人时落于下风吧。
事情果真如此发展。
可是,之所以弄断了不让自己受伤的七花的胳膊,是因为七花是远超自己想象的剑士。
做了不好的事情。
虽然心底也会为二人因为疗伤而无法回去的事情感到高兴,可是粉雪就如同咎儿所想,并不是那么恶毒的孩子。
而且——自己也早就明白了。
一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种事情一直持续下去是不行的。
——道歉吧。
再过两天就道歉吧——她如此想着。
并不是等被咎儿指出来为止——这时候的粉雪,想要自己说出这件事情。
或许对方会生气,但依然要好好道歉——双刀“鎚”也给他们吧。刀鞘之类的事情完全不清楚,反正那把刀自己留着也没用。
单手挥动时,都会如此想道。试着拿去狩猎时,也果然觉得不方便——倒也捉住了几只兔子,可是空手更好一些。
所以,给他们吧。
就当做陪自己的谢礼——给他们吧。
所以再过两天。
再过两天——还想再骗他们一会儿。
至少在七花伤好之前——想要跟他们呆在一起。
之后就忍着寂寞——到下一次有人登山为止,一个人生活吧。
所以——再过两天。
一点也好,要尽到自己的心意。
要全力招待他们。
为·了·消·去·那·令·人·讨·厌·的·记·忆,尽到自己的心意。
“……诶?”
拿着双刀“鎚”狩猎归来。
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三只兔子,回到七花和咎儿等着的洞前时——那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消去踪迹靠近过来——并非如此。
消去踪迹潜入过来——并非如此。
并不是踪迹之类的,而是那个人影根本没有给她注意到的时间——换个说法就是那人以如此快的速度,一下子忍者般出现在她面前。
忍者般出现的——忍者。
无袖忍装——全身被铁链所缠绕。
而且脸上、脖子上、直到指尖为止的两个胳膊上——凡是露出衣服外的地方,密密麻麻毫无缝隙地被刺青覆盖着。既非文字也非图案,黑色的直线胡乱混杂着一样的——刺青。
恐怕忍装下面也是一样。
长发在背后束成一束——是个女人。
“初次见面!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的——真庭狂犬酱哟!”
一边露出凶暴的笑容——狂犬行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