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大佛。
想想看的话,一周前的时候,七花还对这刀大佛抱着浓厚兴趣,可从真正造访清凉院护剑寺到这回决战之间的这一周里,他却一次也没参观过。
刚刚到这就陷入了跟七实的战斗,随后的事情自是不用多说。
终于看到了的刀大佛——出奇的巨大。
一般情况下一丈六尺以上的佛像就谓之大佛了,而这刀大佛更是远超十丈。大到抬头望去一眼望不到顶。大佛过于巨大了——想要掌握其全貌极其困难。
既然是由十万把刀所铸,故而大佛的四只手中全部握有刀剑。而且大佛的面容全然没有佛祖的慈悲,反而一副愤怒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战士的肖像。
而将大佛像包围着的则是宽阔的护剑寺本堂,本堂的各处由粗大的柱子支撑着。
连时间也仿佛被独立了出来。
如今鞘走山这般险峻的山中早已是漆黑一片——而建筑中则依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为了照亮刀大佛,本堂内装备有无数烛台,如今数百蜡烛让本堂内染上了橙色的亮光。
巨大的大佛。
摇曳的橙色烛光——从四面八方,照耀着它。
就在这片灯火中——七花仰望着大佛。
——刀狩令。
旧将军颁布的,被万夫所指的法律。
从日本国内征缴刀——其征缴到的总数高达十万把。
十万把——武士之魂。
七花是作为一把日本刀养育长大的——而如今的他,依然是把刀。
所以看到这刀大佛——才会被触动。
这跟看到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时感受到的那共感是截然不同的感触——但确实能够感觉到。
仿佛要被压倒一般最为激动人心的压力。
“别在那里无聊地感伤了。”
突然。
站在他面前的七实冲着七花说道。
“这个刀大佛……说白了,还参杂着刀以外的东西。里面混着像是金银之类的贵金属,并非是纯粹由刀铸成的。嘛,如此大的话就算是十万把刀也不够呢——”
“……姐姐就知道打消人家的幻想。”
七花说着——移回了视线。
“干嘛非得说些扫兴的话啊。”
“就算你现在再怎么说我,”
七实叹了口气。
这次也依然跟她很相称。
“我也不是会幻想的人,七花你应该是最清楚我这点的吧。不会幻想——是因为对于我的身体来说,是不需要幻想的。”
“如今——不是了吧。”
“也对。”
七实依然披着上回的法衣。
法衣裹得严严实实——而其内侧,于双乳之间,那把苦无——恶刀“鐚”,应该依然深刺入体内。
七花不看不知道,她的脸色确实变好了。可青白的肤色却依旧是青白色——那么现如今,七实的身体到底是不是完全健康呢,七花如此想到。
健康。
那是七实——当然七花同样——期待的事情。
真要说七实的幻想的话,这才是她的幻想。
可是,即便七实有了这种变化——依然有哪里不自然。
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中缘由不明,但就是觉得不自然。
感觉违和。
对七实携带着恶刀“鐚”的身姿感到违和——
“嘛——如今该称我为恶刀七实吧。”
七实说道。
“想要眺望大佛的话,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我也不会管你——可是,七花。你一副旅游的心态站在我面前,胆子倒是不小。”
“那倒不是。可是,姐姐——再让我问一次吧。”
“还真烦人啊。”
七实没有让七花再说下去。
“无论问多少次,回答都不会变。这把恶刀‘鐚’——除非赢了我,否则别想拿到。才不给你。想要为了自己的所有者收集到这把刀的话——就只有打倒我了。”
“……”
“抱着杀我的心态来吧。”
七实没有摆出任何架势地——说着。
无招之招。
虚刀流第零式——“无花果”。
“我也会——去杀你的”。
“……姐姐。”
“拜托你别让我太失望。我已经下了再战的战书了——所以,请出招吧。”
七花如同此言所说那般,
摆出了架势。
两脚平行,前后放置,双膝弯曲,腰部弓起,上半身略微前倾——两手呈贯手(译注:用手指直插的招式)之势,肘部直角弯曲,依然平行前后放置。重心前置,身体些许前倾。
虚刀流第七式——“杜若”。
鑢七实、鑢七花。
二人摆出了和一周前一样的架势。
“哼。”
七实——看着摆出如此动作的七花。
用自己的眼睛,看着。
盯视着他。
瞪视着他。
凝视着他——
“好像稍微磨过了啊——锈多少也磨掉了一些。可是……还是很钝啊。既没有逼人的热气也没有凛冽的寒光啊。话说回来七花,‘七花八裂’的弱点,有好好补强过吗?”
“好好补强——过了。”
虽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七花说道。
“顺利地修正了。”
“是吗。嘛,这种程度都完不成——再战就没有意义了。”
“接下来要使出的,是姐姐第一次看到的‘七花八裂’——跟一周前完全不一样!”
“或许呢。”
摆好架势进入临战状态的七花表情很严肃。
可是——七实的表情依然很散漫。
无招之招的“无花果”,连表情也不会改变。
如同日常一般。
如同自然状态一般。
而以自然状态,她,
“咎儿小姐。”
突然——她向和那天一样靠墙站着的奇策士搭话道。
除了战斗的两人外,这个本堂里只有咎儿一人。右卫门左卫门自然不可能在,护剑寺的僧侣们也不在。就连见证人兼裁判的咎儿也为了不被卷入二人的战斗中——躲得远远地。
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的咎儿,
“干嘛?”
如此回应道。
“差不多了,请宣布开始吧——虽然是装装样子但也不能少了吧。”
“……一旦开始了,说不定这就是最后的话了。要不要再说两句?”
“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担心这种事。”
七实笑了——邪恶的笑容。
跟恶刀“鐚”的所有者相应的笑容。
“不用操心,我这·就·说·最后几句话。别再像上回那样弄出个不干不脆的结果哟——呐七花?你,还记得杀死父亲时候的事情吗?”
“……那个,记倒是记得。”
七花回答道。
保持着架势。
“那又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突然想起还没为那件事道过谢——不过,也不是很想感谢你。所以,现在我也不想说。那个时候——我要是被父亲杀了就好了。”
“……”
“死了就好了。活着也只是虚度光阴。”
“姐姐——你这是……”
“所以说,”
七实说道。
“好好、杀了我。”
然后——七实再度看向咎儿。
没有等待七花的回答。
“话已经说完了,快点发信号吧……或者说,你在拖延时间?你的奇策需要时间准备,么——”
“……明白了明白了。”
咎儿郁闷地咋了咋舌。
闭上眼,半是自暴自弃地举起单手。
“随你们杀吧。这对刀姐弟。我再也不会阻止了,你们就随便杀吧——”
然后,高举的手——猛然挥下。
“对决——开始!”
然后在这一刻。
奇策士咎儿的奇策——发动了。
■■
当然,无论奇策士咎儿准备怎样的伎俩,鑢七实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说实话,此刻比起对战对手的弟弟鑢七花来说,七实更在意担任裁判一职的咎儿。
最需警戒的是飞行道具。
例如从本堂之外,或者支撑本堂的大柱和巨大的刀大佛内侧用铁炮(译注:日式火绳枪)狙击之类的——
可是,说实话七实并不怕铁炮。
想想在不承岛上,跟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的真庭蜜蜂一战就明白了——号称百发百中,能够在二十丈内精确狙击的忍法撒菱指弹,早已被七实完全看透,并反过来习得了。
所以,警戒狙击也能够做到——而正因为如此,恐怕这里反而没有这种机关。
那要称之为奇策,也未免太过普通了。
那么普通——连伎俩都算不上。
那么,咎儿究竟会使出怎样的奇策呢?
七实无法完全推想出来。
不——并非如此。
对于七实来说,推·想·是·不·必·要·的。
因为——只·要·看·到·就·会·明·白。
用不着完全推测出来——七实的眼睛。(译注:此处直译为“皆目也没什么了不起”,“皆目”本意是完全(后接否定),但字面上看也有“大家的眼”,“普通人的眼”之类的意思,跟下文七实的眼睛形成对比。此处应为文字游戏。)
见稽古。
看。
看破。
看穿。
看清。
看透。
看知。
看得。
见——视——观——诊——看。
如同观察一般——诊察一切。
所以。
无论奇策士咎儿使出怎样的伎俩,她都能够对应才是——
可是!
“——————!”
对决开始的信号发出的同时,七花以虚刀流第七式“杜若”的姿态,完全舍弃了之前的二十四回牵制动作——全力冲了过来。
至此还能够看到。
虽然至此还能看到——可·关·键·的·是,七·实·的视·野·被·蒙·住·了。
不,并不是如此。
不可能是那样。
这种状况下,七实的眼睛连一秒钟都没闭上过——两眼的眼睑依然张开着。
被蒙住的是——本堂。
被数百根蜡烛的橙色火光照耀得通明的本堂——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蜡·烛·的·火·光——消·失·了。
数·百·根·蜡·烛——一·齐·灭·了。
“…………!…………!”
——原来如此!
瞬间七实明白了。
咎儿没有选择道场——而是选择了这个作为对战场合来说柱子会很碍事,虽然七实无所谓但对七花会造成影响的地方作为决战之地——原来是这个理由!
而且还将决战日期定到夜里。
完全感觉不到异样,必·然·点·着·大·量·蜡·烛·的·地·方——正是这坐拥着刀大佛的清凉院护剑寺本堂!
如果在道场,就会察觉到了吧。
如果道场中有蜡烛的话,无论数量再怎么多,也只是为了照亮七花和七实。所以一定会注意到蜡烛的存在。可是在本堂里的蜡烛——却终究是为了照亮刀大佛。
——刀大佛。
那种存在感——
即便是我也被其压倒了吗?
这一星期里。
奇策士——在·搜·罗·蜡·烛·啊。
然后将这个本堂内的蜡烛——全·部·替·换·掉。
自然,蜡烛上不可能动手脚——如果上面有什么奇怪的机关的话,七实一定能够看穿。
蜡烛,终究只是蜡烛。
只不过——长度是调整过的。
照明的蜡烛——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同·时·燃·尽,同·时·熄·灭。
确实,想要预测一根蜡烛燃尽的时间是可能的。
所以,两根蜡烛同时燃尽的机关也是可以做到的。
那么,数百根蜡烛同时熄灭——
也是做得到的。
而奇策士则——那·么·做·了。
如果全部蜡烛都是一般长,那么会让人感到异样,所以就收集尽量多种类的素材不同的蜡烛,将外观装饰一下。数百根蜡烛一根根地点火测试,从第一根到最后一根,为了让所有蜡烛同时熄灭而一一调整长短——
只要想想就会让人头晕脑胀的作业量和计算量——恐怕奇策士是独自完成的。
没有借助寺里的僧侣之力。
这个寺院如今被七实镇压了。
既然是被武力镇压,那么为了追寻圣地而在此的僧侣们,自然不可能是七实的同伴——可也不会积极地协助咎儿。
蜡烛熄灭之前还在熊熊燃烧。
然后突然绝对的黑暗降临。
夜之幕帐。
不用说,单单的黑暗七实是可以看穿的——可是,从白昼突然变为深夜的瞬间产生的明·暗·差——即便是七实的眼睛,也丧失了视野。
看了就会明白。
看了就能对付任何奇策。
所以烟雾弹和封眼技都能对付。
可是——看·不·见·的·奇·策·却无法对应!
“唔——嗯!”
对这个奇策,比起惊讶和迷惑来——
七实首先感到的是佩服。
这个场合下惊讶迷惑佩服都差不多吧——可是,没想到一·对·一·的·生·死·相·搏,竟然能够用上如此大手笔的机关。
拖延时间——虽说如此,可那并非是真·的·在拖延时间。无论是听着七实和七花对话的时候,还是自己和七实说话的时候——
咎儿的脑中的时钟都精准地运作着。
以超出常规的精准——预测着时间。
看都没看蜡烛一眼。
而且,为了在对决开始的信号发出后瞬间亮光就立刻消失——而挥下手。
什么——对决开始啊。
其实是——高超的手法开始。
即便是七实的眼睛也。
为此心·驰·神·往——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与此相对的七花。
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
自然,他那边——事先咎儿跟他通过气了。就在对决开始的信号之后,所有的蜡烛会燃尽——亮如白昼的本堂,会瞬间变为黑暗。
即便如此,虽然早已经知道,所以并未对此感到惊讶,但七花也没能避开黑暗的侵袭。
这是目标不仅限于七实的无差别级奇策。
可是——即便视野消失了,也要战斗。所以七花这回一次牵制都没有,全力朝着七实的位置发动了冲锋。
黑暗之中——七花来到了七实面前。
来到面前——在七实怀中,使出了虚刀流第四式“朝颜”。
一切都在瞬间完成。
所以。
极度依赖自己眼睛的七实——不可能做出反应。
“那么我上了哟,姐姐——”
“七花八裂”的弱点——第四奥义“柳绿花红”施放时产生的破绽。这弱点被咎儿指出,又将即便是同时施放也从“柳绿花红”开始混成接续的对策交给了他——即便如此,七花也没有停止思考,继续拟定着战略。
为了咎儿。
为了七花这把刀的主人。
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确实,因为需要蓄力,所以“柳绿花红”会造成破绽,这么想的话,其他六个奥义也多少需要蓄力。只不过在其中“柳绿花红”是最为引人注目的而已——那么。
就像“柳绿花红”应该放在最开始一样。
七个奥义的五千零四十个排列组合中,理应存在着一个破绽最小的排序——
这个唯一的排序,是否存在呢?
七花思考了起来。
尽管不擅长思考——却依然拼命思考起来。
破·绽·最·小——而威·力·最·大·的“七花八裂”。
那个排列组合——是存在的。
从五千零四十个组合中挑出了七百二十个。
又从中挑选出了——一个。
第四奥义·“柳绿花红”。
第一奥义·“镜花水月”。
第五奥义·“飞花落叶”。
第七奥义·“落花狼籍”。
第三奥义·“百花缭乱”。
第六奥义·“锦上添花”。
第二奥义·“花鸟风月”。
依·照·这·个·顺·序·同·时·放·出·七·个·奥·义——并非是混成接续,而是强制接续!
这正是!
“虚刀流最终奥义,‘七花八裂(改)’!”
■■
纯粹的黑暗,是不存在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睛会渐渐习惯黑暗。
星光也能够从本堂各处的窗户中透进来——这回咎儿的奇策,说白了也就只有蜡烛燃尽的一瞬间才会产生效果。
护剑寺本堂之中——
那淡淡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了结果。
而奇策士咎儿——则看到了结果。
鑢七花——以残心之势(译注:残心,即为招式打出后并不放松姿态和斗志,随时准备应对对方反击的状态和架势)站着。
鑢七实——则是在稍远的地方,仰面倒地。
并称为怪物的天才。
背部着地——倒在那里。
“……咎儿。”
咎儿看到如此光景,惊讶地一句话说不出来,直到听到七花的呼喊,才突然回过神来。
“干——干什么?”
“这个。”
听他一说,咎儿才看到。
七花的手中——握着一把苦无。
恶刀“鐚”。
大概是在黑暗中的攻防中——不,恐怕是七花单方面的攻击吧——从姐姐的胸口拔了出来。
“无事、回收——就这样了。”
七花把那苦无丢到了咎儿那边。没有能够拿到苦无那种程度运动神经的咎儿,暂且先避过,待苦无插到了本堂的地板上——才慎重地将刀捡了起来。
碰到的一瞬间,指尖感到一阵微微的麻痹感。
这么说的话似乎刀上带电——的样子。
虽说不明白究竟是何原理,这点却可以确定——
“第七把。”
这就是。
继绝刀“铇”、斩刀“钝”、千刀“鎩”、薄刀“针”、贼刀“铠”、双刀“鎚”之后的——第七把。
“……七实怎么样了?死了——吗?”
“没,因为是姐姐啊——不可能会死的。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好好接下了攻击。新必杀的‘七花八裂’也一定已经泄底了。光是抢到恶刀‘鐚’已经耗尽全力了。可是,那防御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大概是因为在黑暗之中没法好好看清楚的原因吧。”
看着倒地后动都没动的姐姐——七花说道。
“錆那回也一样……完全没有打赢了的感觉……一多半都是靠咎儿的奇策啊。可是,多少也算是决出胜负了吧——可是……为了夺走眼睛而消去光亮吗。你的想法还真吓死人啊。这回的奇策可真是大手笔啊。”
“因为是这么强的对手啊。费了不少经费和工夫。为了在不让七实和僧侣们发现的情况下发动机关,就算是我也费尽了心力——不过,总算是值了。”
“啊——确实呐。”
“不过还真是个只限一回的豪赌啊。你的‘七花八裂(改)’要是失手了那就全完了。你想出的排列组合——挺完美的吧?”
“还差得远呢,接下来还要继续钻研——可是,这些琐事以后再说,咎儿,是不是该先找个医生?没了恶刀,姐姐的生命安全会很危险吧。”
“啊……本土的空气太浑浊了啊……明白了,那么——七花!”
被咎儿一吼——七花立马反应了过来。
视线的方向——自然是七实。
穿着法衣倒地的她——稍微动了动。
在咎儿的眼中是这·样·的。
“……!”
七花——摆出了第七式“杜若”,冲着姐姐。
可是,七实只是稍微动了动。
“咎、咎儿——”
“别移开视线——虽然觉得没可能……”
可是。
万一可能了——状况就非常糟糕。
同样的奇策已经无法再用了——或者该说已经没有能够用的策略了。
简直就是听天由命的豪赌。
就算是回收了恶刀“鐚”——也没法剥夺她的天赋。既然咎儿已经无计可施了七花也不可能有什么对策。
这么下去胜负就还未明晓——
“……哈·啊。”
终于。
鑢七实仰面朝天——叹·了·一·口·气。
跟她无比相称的——叹气。
“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然后——她猛然一振。
一振之后,她——坐起身来。
因为被攻击倒地时受到的冲击,她身上穿着的法衣散乱开来——露出了胸口。
胸口的中央。
开了一个大洞。
在恶刀“鐚”刺入的位置。
一滴血也没流——只是一个空洞。
就好像虚无一物一般。
就好像——漆黑一片一般。
仿佛不存在一般,纯粹的黑暗一般。
“恶刀‘鐚’啊……这作弊一般的刀能够调·整·自己的强弱——生命力活·性·化·和沉·静·化……见稽古……就是将别人的强赋予自己——那·么·多·少·就·会·变·弱·吧。”
我。
我还是太天真了——说着。
鑢七实——站了起来。
“为·了·多·少·活·长·一·点——如·此·认·真·的·对·决,松·懈·的·人,其·实·是·我·啊。”
“…………诶!”
见稽古。
这个技术——一般想来,这是为了变强而创造的吧。
为了夺取他人的强而创造的技术。
可是——
对于鑢七实这样的天才。
为·了·变·得·更·弱——才·去·看·得·别·人·的·技·艺。
为了变弱。
为了变得纤弱。
为了——控制自己的强大。
为了长寿。
见稽古对于鑢七实来说,并非变强的技术,而是生存的技术。
所以——她才积极地看得他人的技艺。
无论是真庭忍法。
无论是冻空一族的怪力。
无论是死灵山神护队的交灵术。
还是是护剑寺剑法。
而且。
虽然有些令人意外,虚刀流的技艺也是如此——
“……姐、姐姐——”
难怪会觉得恶刀“鐚”不自然。
本该相称的刀——却看起来不自然。
四季崎记纪所铸的刀,确实让七实的生命活性化了——但是为了封印住她的强大。
对于她来说,恶刀“鐚”就是拘束具。
为了存活而戴上的——拘束具。
为了——变得更弱。
“……那么,来吧,七花。”
如此说着——七实摆出了架势。
不——并没有架势。
虚刀流第零式“无花果”——并非如此!
这回只是——真真正正地只是站着而已。
连对武术一窍不通的咎儿也能明白——因为是咎儿,所以更明白。
那确实是,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纯粹的、鑢七实。
就跟在虾夷踊山,对阵冻空粉雪时一样——如今的七实,没有任何套路。而在此之上——七实并非是业余,而是天才!
“我还活着呐——快点,杀了我。”
“姐、姐姐——”
七花——剧烈颤抖了起来。
完全被她吞噬了。
如今的七实,明明没有使用那双眼睛——可依然将鑢七花这个存在完全侵吞了。
因为恐怖。
以及——实力差。
咎儿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才强大——七花完全理解了姐姐释放出来的令人恐怖的强大。
“不——不要这样!”
咎儿以响彻本堂的大声怒吼道。
“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我们已经拿到了恶刀‘鐚’!已经结束了!你们已经不需要再继续战斗了!”
“……烦·死·了。”
七实——静静地说道。
她·做·了·什·么。
冲着咎儿的方向——只能看到她挥了挥法衣的衣袖,可是——她大概做了更多的什·么·吧。
头发。
咎·儿·的·白·发——被·切·落·了。
被斩落了。
从肩膀处,干脆地——直直地。
“…………唔!”
那条直线,跟咎儿的脖子的高度相当——
以咎儿那细细的脖颈依然连在身上没有被切断的不可思议的锐利和精准——将咎儿那象征性的长长的白发,切断了。
白发在本堂的地上,咎儿的脚下。
满满地——铺散了一地。
那份白色四散了开来。
“怎——怎、怎么回事。这、这么远——是怎么做到的?”
“下·一·回——毫·无·疑·问,掉·的·是·头·了。”
七实——笑了。
打从心底邪恶地——归根到底还是邪恶地笑了。
即便失去了恶刀“鐚”——跟那完全没有关系。
“真好呢,七花……这不就创造出了战斗的理由了嘛!”
“……咎儿的头发、被切断了。”
七花的身体——突然停住了颤抖。
视线中没有了恐惧。
他狠狠地——瞪着七实。
“不可原谅——姐姐。”
“喜欢头发长的女孩子?这点——也跟父亲一样啊。说实话,很不爽啊。所以呢。”
七实仿佛完全不搭理——七花的愤怒。
“就让她不像杂草一般,而像是鲜花一般散落吧。”
“你试试——不过到那时,姐姐已经被我大卸八块了。”
咎儿已经不再插话了。
即便征集到了恶刀“鐚”——也没有结束。
姐弟对决!
前日本最强对先日本最强!
鑢七实对鑢七花!
既没有奇策也没有秘策——对决开始!
“虚刀流第七代当主——鑢七花!参上!”
“无流派无所属——鑢七实!在此!”
■■
想要就让一切一瞬间都结束。
可是——早已理解那是不可能的。
鑢七实不可能不理解那不可能性。
——啊——啊。
就在踏出一步的时候——踏出的那只脚立马崩溃了。不只是脚——她立马察觉到全身的各处在那一刹那间全部如·同·开·线·了·一·般。
哗啦哗啦地——哗啦哗啦地崩溃了。
全身的皮肤全部破裂,肉全部滑了出来,全身没有一处不在流血。
血喷涌了出来。
因为是自己的身体——所以很清楚。
——就是这样呢。
我·的·身·体——承·受·不·了·我·的·全·力。
这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一直以来都去看取别人的技艺。
看取父亲——和七花的动作。
为了变弱。
为了变得纤弱。
为了多少活长一点——
口中传来了血的味道。
不只是外侧——看来连身体内侧都崩溃了。
所有的血管都破裂了。
单薄的筋肉粉碎,细弱的骨头折断。
使出全力的、动真格的鑢七实。
她连一步——连踏出一步都不被允许。
并不像是杂草那样被拔掉。
并不像鲜花那样被摧残。
其真实的样子——就像果实成熟后掉落。
自然而然地。
——可是,如果只有一回的话。
只攻击一回的话,多少还有办法——
用恶刀“鐚”强行让生命活性化过了,所以多少还能受得住吧。可是,做了那种事情后——
“……”
身型已经散掉——视线也错乱了。
而她正好看到了碰巧在这个方向上的奇策士咎儿——她那刚才还美丽夺目的长发,如今在肩头处像小孩子一样齐齐切断的身姿——
奇策士咎儿冲着倒下的七实——投来了不忍再睹的阴沉表情。
——啊。
那个是——多余的吗?
莫非是咎儿小姐看穿了我的一切——为了专门惹怒我——才大声喊叫?
即便是那种状况下——依然编织出了奇策?
她·推·测·到·了·我·的·身·体·承·受·不·了·我·的·全·力——那·么·为·了·让·我·多·少·消·耗·一·点。
她挺身而出。
即便说不定会被杀。
——怎么可能、呢。
即便如此——也做好觉悟了吧。
觉悟的意义。
果然七实是无法理解的。
七实扑哧笑了出来。
即便如此也是邪恶的笑容——这一笑,让她的身体崩溃得更加厉害了。离本堂的地板也越来越近——
结果。
结果,我还是病死的吗。
——不该出生的——
——可怜的孩子——
不该出生的、可怜的存在。
那就是我啊。
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真的希望。
谁能杀了我——
谁都行,是啊,如果可以的话——
“——姐姐!”
突然。
就在鑢七实闭上眼睛的时候——如同滑入了了七实的身体和地板一般——七实的弟弟、鑢七花冲了过来。
刚刚好好——他·赶·上·了。
——七花。
——我的——弟弟。
终于,将我——杀了。
“虚刀流最终奥义——‘七花八裂(改)’!”
没有迷茫。
七花冲着七实放出了最终奥义。
“……”
连脑中的血管都切断了吧。
意识也模糊了,七实的脑中如同被雾笼罩了一般。
即便如此——身体也自动做出了反应。
天赋毫无遗憾地发挥了出来。
虽说是发挥了出来——却无法忍受,身体损坏得更厉害了。
妥善处理了第四奥义“柳绿花红”。
避让过了第一奥义“镜花水月”。
硬接下来第五奥义“飞花落叶”。
躲闪过了第七奥义“落花狼籍”。
挡格住了第三奥义“百花缭乱”。
钻入第六奥义“锦上添花”的空隙。
束缚住了第二奥义“花鸟风月”。
防御住了。
尽管比起直接挨到攻击,防御引起的苦痛要更加剧烈——即便如此也无所谓,七实防御住了七花的攻击。
这就如同礼仪一般。
可是——即便如此七花也没有放弃。
没有放弃七实。
他借着放出第二奥义“花鸟风月”后的姿势,强行扯住法衣的衣襟,冲着七实的身体放出一击贯手。
已经赶不上了。
崩落的身体,已经无法对这记贯手做出防御——即便如此,这贯手也本不可能会伤害得到七实的身体。
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而崩溃的身体。
即便如此也能够承受得住——七花的攻击。
因为七花远不及七实。
可是。
七花手刀最后狙击的,是七实的胸口。
恶刀“鐚”刺入的位置。
开了一个大洞的——那个地方。
冲着那个洞——如同被洞吸入一般,七花放出了贯手。
——啊,这样啊?
七实想到。
变成了——刀使用刀的状况了。
虚刀流不是不用刀的流派。
而是用不了刀的流派。
跟刀相关的才能全无,这就是——虚刀流。
——父亲。
我——果然也是虚刀流啊。
“虚刀流——‘蒲公英’!”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也是有这种典故的。
鑢七花的贯手,深深地——插入了鑢七实的胸口中。
那是。
很恰巧——那是七实最喜欢的虚刀流的招式之一。
“……”
七实强行拉起了已经倒地的身体——她就那么直接地栽倒在了七花宽大的胸怀里。
“七花。”
挤出最后一点力气。
即便是挤出力气本身就让七实的身体被侵蚀得更加厉害,真的是最后的力气了——即便如此她依然挤出力气,在七实的耳边小声说道。
“七花……真——真,”
真得杀掉我了。
本想这么说的。
干得好——超越了姐姐的弟弟够得上这个褒奖。
并非病死。
并非因为才能而死。
而是——作为剑士死去。
能够像刀一样死去。
能够像人一样死去。
作为虚刀流。
作为鑢家的人类——死去。
所以——这样才这样对七花说道。
对如自己的期望那样——
将自己杀掉的、最爱的弟弟。
“……真有胆子来杀我啊!”
……
啊嘞?
咬舌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