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阿列克谢的过劳死旗标~又或者是叶卡堤琳娜的心理阴影~

  「兄长大人,你爱我吗?」

  难得在放学之后跑来办公室,妹妹现在露出一脸前所未见地严肃的表情如此问道,让阿列克谢不禁睁圆了霓光蓝的眼睛。

  叶卡堤琳娜将双手摆在胸前交叠出祈祷的手势。以一头蓝色长发镶边的白皙脸蛋,以十五岁的年纪来说满成熟的,也带著已经完成的美貌。

  然而,她稍微睁圆的大眼,那带著点紫的青色,却又宛如才刚绽放的夏季花朵般纯真。

  这孩子总是有某些地方不太平衡。才见她提出足以让公爵领地的干部们深感钦佩,一点也不输给大人的有益建言,却又有著会因为孩子气的小事而觉得开心,不谙世事的深闺千金一面。

  一边这么想著,阿列克谢果断地回答:

  「那是当然,叶卡堤琳娜。难道我做了什么会让你质疑这点的事情吗?」

  闻言,叶卡堤琳娜随即露出明亮的笑容,模样看起来开心得天真无邪。

  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有著甚至让人难以亲近的美貌的她,突然间看起来便会年幼许多。她自己应该一点都没发现看在他人眼里是这样吧。

  「怎么会呢?并没有这种事情。无论兄长大人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我都不会质疑兄长大人的爱。只是突然想听兄长大人说出这样的话而已,还请原谅我的任性。」

  阿列克谢不禁莞尔。这孩子的任性总是这么可爱。

  「叶卡堤琳娜,我爱你。就算你说不需要这种东西而拒绝,我大概也没办法消弭这份爱吧。即使终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也希望能原谅我,让我继续爱著你。」

  「哎呀,兄长大人,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喔。难不成兄长大人才是在质疑这点……」

  话说到一半,叶卡堤琳娜突然噤声。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子,露出笑容。

  「我不可能不期望兄长大人的爱。但是,如果希望得到我的原谅,相对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拜托我?什么事情?」

  「兄长大人每天都太忙碌了。而且你中午也说昨天还忙到比平常还要晚对吧。我很担心你的身体。所以纵使只有今天也好,请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一天就好,请为了我休息一下。」

  「……」

  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的阿列克谢,这时咯咯笑了出来。

  「这就是你的拜托啊。会把这样的事情说成任性的千金小姐,除了你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你的任性称不上是任性啊,贴心的叶卡堤琳娜。」

  「兄长大人,我就趁这个机会明说了。我觉得兄长大人有点太小看自己现在忙碌的程度。若是太过忙碌,真的会对健康造成危害喔,因此请你听进去吧。毕竟就连兄长大人敬爱的祖父大人也是那么早就离世了。」

  叶卡堤琳娜一提到祖父,办公室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发现这个变化,叶卡堤琳娜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此时阿列克谢平静地说:

  「我不太清楚祖父大人过世的原因。」

  「这样啊……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呢。还请原谅我。」

  「不,别放在心上。只是因为没跟你说过而已。」

  阿列克谢连忙朝著内疚的妹妹伸出手,抚摸著她蓝色的头发。

  叶卡堤琳娜像是松了一口气地露出微笑,并用头轻轻蹭上阿列克谢的手。衬著她有些上勾的眼睛,这个宛如猫的动作十分惹人怜爱。正因为阿列克谢知道自己容易受人回避,才会总是不禁宠溺觉得被自己这样触碰而开心的妹妹。

  「所以说,你希望我今天先将工作告一个段落吗?」

  「是的,就是这样。虽然这可能会给要等兄长大人裁决的各位带来麻烦……」

  这时,诺华克轻咳了两声。

  「今天的话,已经没有急著要处理的案件了。」

  「这样啊?」

  诺华克最近也是很宠叶卡堤琳娜。一边这么想著,阿列克谢对妹妹投以微笑。

  「我知道了,今天就工作到这边吧。所以你也赶紧回去宿舍。比起我,你才更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即使现在已经变得很有精神,让人几乎都要忘了叶卡堤琳娜直到几个月前还处在软禁状态,身体十分虚弱。一想到那身更加衬托出她的美貌的白皙肌肤,也是因为几乎没办法外出的坎坷遭遇所致,更是令人觉得可悲。回想起当她第二次昏倒时抱起来的身体是那么纤瘦,阿列克谢再次认定自己才更该多加照顾这个妹妹。

  这时,叶卡堤琳娜转而露出满面笑容。

  「哎呀,真令人高兴!你真的愿意听进我的请求吗?今天会就此收工回去,并好好吃顿饭早点休息吗?」

  一发现愿意听进自己的请求,条件就会越叠越多的这种事情,总觉得之前也曾发生过。恭谨的妹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发挥强推的本事,这也该说是女人的强项吧。

  「我不会对你说谎。等我签署完这份文件就会结束,所以你也赶紧回去吧。」

  「……好的,兄长大人,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感觉似乎仍有些担心,但叶卡堤琳娜依旧点了点头。该听话时就能乖乖听从这点,也是妹妹聪明的地方。

  「给大家添麻烦了呢。」

  阿列克谢这么一说,办公室的每个人都摇了摇头。

  「请别在意,阁下。」

  第一个做出回应的是商业流通长哈利洛•塔拉尔。他有著一身让人第一眼就知道出身异乡的肤色。大概是因为经常受到叶卡堤琳娜建言,是最为认同这位千金的一个人。不仅如此,当祖母亚历山德菈支配著公爵家时,他曾遭受革职,只能安排他在暗地提供协助的立场。看来是对于同样受到祖母虐待的叶卡堤琳娜产生了同理心吧。

  「大小姐的任性是神圣的嘛。」

  矿山长艾伦这么一说,就连阿列克谢也笑了。这话听起来虽然有点怪,但叶卡堤琳娜的「任性」当中满是对于兄长的关怀,也让所有人觉得贴心。

  「这是温柔的大小姐一番温柔的任性,要是不听从,想必会遭天谴喔。」

  感慨万千地这么说的,是侍从伊凡。

  「千金小姐亲手做午餐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大小姐甚至连我的份都会准备。为了不让午餐在替各位服务的时候冷掉,还特别包起来。我想,能像那样一视同仁又温柔的人,应该找不到第二位了。」

  听见自己的侍从这么称赞妹妹,阿列克谢呵地轻笑了一声。

  「伊凡,你能为了我的妹妹赌命吗?」

  「那是当然。」

  伊凡爽朗地立刻做出回答。

  「那我命令你。要是我有个万一,届时你性命尚存,就去保护叶卡堤琳娜。根据皇国现在的法律,女性也有成为宗主的资格。在我死后,叶卡堤琳娜就是尤尔诺瓦的女公爵了。」

  距今十六七年前,根据在阿列克谢出生隔年所制定的法令,尤尔古兰皇国正式承认女性宗主的权力。在那之前,虽然也曾有视情况及惯例让女性成为宗主的例子,但政权相当不稳定,甚至还有被野心满满的亲戚篡夺整个家世的状况。基于各种原因而继承了家业,却又没办法守护的女性们立场,在当时的皇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以及皇后陛下的努力之下,才总算推动了法令加以保护。虽然有部分势力展现强烈反抗,依旧跨越重重难关,制定了法律。

  「遵命。虽然要是阁下要是有个万一,我应该也已经丧命。但要是事情发展成那样,我会誓死保护大小姐。」

  伊凡是阿列克谢的侍从,也是护卫,还是被称作价值等同于他身高的黄金那般特殊的护卫。在祖父骤逝之后雇用的他彻底被祖母讨厌。正因如此,面对阿列克谢这位后来出现,与祖母截然不同的家人──无论对主人或自己都很温柔的叶卡堤琳娜,伊凡肯定也相当重视。

  「不过,大小姐渐渐变得像个操心的母亲了呢。」

  听诺华克一边整理著签过名的文件这么说,阿列克谢露出苦笑。

  「她的确有些太过担心了呢。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太过忙碌会对性命造成影响这种事情。明明拜协助担起国政的祖父大人的各位之赐,根本不会造成那种事态。」

  在阿列克谢底下任职的公爵领地干部们,曾经都是祖父谢尔盖的部下。以宰相为首,曾任外务大臣等国政要职的祖父,虽然难以分配太多时间处理公爵的工作,公爵领地的业务却依旧能顺利进行,都是多亏了这样完善的体制。

  更何况在祖父过世之后,继承尤尔诺瓦公爵爵位的父亲亚历山大简直没有要工作的样子,完全丢给诺华克他们处理。尽管年幼的阿列克谢代为处理了部分工作,仍多亏这个体制能有效作用。而且大家的能力都很高,足以撑过那段时期。

  在阿列克谢代理公爵业务之前的那几年,也曾遭遇相当危险的情况。但无论如何,终究维持了下来。

  距离阿列克谢继承公爵爵位未满一年。先是要匡正祖母介入安排的人事,还得查证可疑的金钱流向,确实相当忙碌,不过不到致死的程度。

  「听她的语气,似乎认为祖父大人是因为过于忙碌而亡的样子。」

  听了阿列克谢的喃喃细语,办公室的其他人很快地彼此交换了眼神。

  「……关于谢尔盖公……关于他死前的事情,又不能轻率地跟大小姐明言。虽然或许是有别人随便讲了那样的事,却也不敢肯定。毕竟在公爵领地的本家宅邸,也没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

  诺华克以沉重的口吻这么说。

  「阁下……您要向大小姐说明吗?」

  艾伦试探性地问道。但阿列克谢只是摇了摇头。

  「还太早了。」

  「阁下要兼顾学业及公爵的工作,或许她是在担心学业这方面吧。毕竟大小姐是在入学前一个月才正式学习基本学业。想必她为了追上落后的进度,每天都很认真努力吧。」

  「是啊,我还比较担心那孩子。虽然还是有乖乖遵守熄灯时间的样子。」

  没错,宿舍的熄灯时间都是规定好的,固定在晚上十点。生性认真的阿列克谢有确实遵守。早上在日出的同时就会清醒,也习惯进行武艺的训练,虽然睡眠时间会随著季节而缩短,但也足够了。

  叶卡堤琳娜会开始担心阿列克谢的过劳死旗标,也是在看到阿列克谢在陪伴倒下的叶卡堤琳娜时还被工作追著跑的样子。但冷静下来想想,那是在花了好几天的路程,刚从公爵领地抵达皇都之后,才会堆积了一些急件。而且还是在三月这个年度结算的忙碌时期。

  也就是说,除此之外的时间,应该不至于忙成那样。

  「说起忙碌的程度,那孩子无论是料理还是其他事情,全都太过认真了。身体明明就体弱多病,她到现在似乎仍没有自觉,考虑的总是别人的事情,都不是她自己……她很温柔,而且太过温柔了。」

  「为了不让大小姐太过勉强,得好好保护她才行。米娜在这方面应该也有格外留心,但她似乎也很容易就太宠大小姐了。我会再向她叮嘱一声。」

  因为上辈子的心理阴影,造成一旦看到忙碌的人,马上就会在意对方有没有竖起过劳死旗标。她却没有很在乎自己的忙碌。明明就是上辈子过劳死的当事者,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学到教训。叶卡堤琳娜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如此矛盾。

  究竟有没有她会客观审视这方面的一天呢?

  总之一时半刻,应该是还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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