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苍月魔女与受诅咒之王 1.诅咒话语及苍蓝之塔

  栖息在苍蓝之塔的魔女。

  以及受到诅咒的王族。

  若能改写时光,他们会企求什么呢?

  这是部将一切重新改写的故事。

  ---------

  建造在荒野上的高塔,微微透著苍色。

  放眼望去,植被稀疏而辽阔的大地之中,一名青年正坐在马上,仰望耸然天际的高塔。

  「这就是魔女所在的塔吗?」

  他抬头看著建造在眼前的高塔,脸上丝毫不显惧色。

  男子有著一头接近黑色的褐发;眼睛有如日落后的天空,呈现深邃的湛蓝色。

  从那身不错的打扮以及秀丽的容貌,可以窥见他与生俱来的高尚气质。不仅如此,男子那副千锤百炼的肉体散发出一股无懈可击的气势,让他年纪轻轻就给人立于战线的霸者印象。

  当他顺势下马打算走进塔内时,身后传来一道柔弱的声音制止道:

  「殿下,我们还是别这么做吧……」

  「你很啰唆耶,拉札尔。在这边就却步怎么行?」

  青年以傻眼的表情转头回应。被称为殿下的他,是位于这座塔东方的大国──法尔萨斯的王太子奥斯卡。他只带著一名身兼随从身分的童年玩伴来到这里,满不在乎地说著壮语。

  「好不容易才从城里溜出来,现在打道回府的话就没意义了吧。你是单纯来观光的吗?」

  「才没有人会为了观光来魔女的住处!」

  ──魔女。

  在大陆上仅有五人,拥有莫大力量而被视为异端的女性。

  『封闭之森魔女』。

  『水之魔女』。

  『未被邀请之魔女』。

  『沉默魔女』。

  『苍月魔女』。

  这五个称呼便是世人对她们的通称。魔女会心血来潮地现身,并以那股莫大魔力呼唤灾厄,然后消失而去。在数百年来的漫长岁月,她们被视为畏忌与灾厄的象徵。

  其中据说实力最为强大的魔女,便是『苍月魔女』。她在不属于任何一国的荒野上建造了苍色之塔,并居住在塔的最上层。相传若能成功征服高塔,她便会替那人实现愿望。然而,自从没有任何一名挑战者从高塔生还的风声传开后,便渐渐无人愿意靠近那座高塔了。

  他们两人之所以来到这座高塔,自然是有目的的。

  被称为拉札尔的青年向年轻的主人诉苦。

  「真的很危险啦。万一又遭到魔女下诅咒怎么办!」

  「到时再说吧。反正我也没其他线索了。」

  「肯定还有其他方法……只要再找找……」

  奥斯卡一边听著纠缠不休地制止他的话语,一边下马。他取出挂在马鞍上的长剑,然后重新收在腰间的剑带。

  「你说有其他方法,但十五年来不是一无所获吗?──首先去见『苍月魔女』一面,问她解除诅咒的办法。要是不行,再直接去找罪魁祸首『沉默魔女』,要求她解咒。这不是很完美吗?」

  「一点也不完美。」

  拉札尔眼泛泪光,但还是跟著下马了。不管怎么看,他弱不禁风的纤瘦体格显然不适合战斗。因为这次是在情急之下慌张出城,他身上连武器都没带。拉札尔一如溜出城外时那般,小跑步追上自己的主人。

  「我明白殿下的心情……可是这十五年来之所以从未有人与魔女们接触,就是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首先,没人找得到『沉默魔女』;至于『苍月魔女』,则是因为根本没有人成功征服这座高塔啊!」

  「要用走的上去确实挺高的。」

  塔墙是以带有苍色的水晶建成,没有任何接缝,一路延伸到高空。

  奥斯卡抬起头,仰望著看不太清楚的遥远顶端。

  「算了,总会有办法吧。」

  「不可能!而且这里感觉就有一堆陷阱!万一您出了什么事,我该以什么表情回城交代才好?」

  「你到时就一脸悲恸地回去吧。」

  奥斯卡微微耸肩,不假思索地往前迈出步伐。

  「请等一下,我也要一起去啦。」

  拉札尔见状,连忙将两人的马匹系在树上,追了上去。

  事情的开端发生在十五年前。有天晚上,城内的某个房间响起了魔女的宣告。

  『你将再也无法让女人诞下子嗣,你的儿子也是。你们的血将咬破女人的腹部,法尔萨斯王家会在你们这代就此绝后!』

  奥斯卡自己当然不记得这段诅咒话语。残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有魔女背对著月亮的身影,以及抱紧自己的父亲颤抖的双臂。当时年仅五岁的他,就算被人说「再也无法诞下子嗣」,也无法理解事情的严重性。看著脸色苍白的父亲,他只是隐约察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是国王唯一的儿子。这个直接关系到王家存亡的问题被隐瞒起来,仅有极少部分的人知情。为了寻找解咒的方法,无数的优秀魔法师与学者为此耗费大把光阴。

  与此同时,奥斯卡则成长为一名聪颖且勇敢的少年,并钻研著武术与学问。他不但才华洋溢,五官也长得相当端正,因此不知晓诅咒一事的周遭人士都对他寄予厚望。国内总是有许多人私底下说著「奥斯卡殿下想必会成为名留青史的国王」。

  然而,诅咒的问题若不解决,届时只会遗臭万年。

  奥斯卡年过十岁后,总算理解了诅咒代表的意思,于是他开始亲自寻找解咒的方法。但是,不论他调查再多文献,甚至磨练剑术本领并藉此探访疑似有线索的遗迹,仍旧连解除诅咒的线索都找不到。

  ──然后,自那一晚过后,已经过了十五年。

  在不久的将来便要成为国王的他,越过国境来到西方,站在了魔女居住的苍色之塔前面。

  「那我们走吧。」

  「怎么能那么随便地开门!请您更慎重一点!」

  在拉札尔的惨叫声之下,奥斯卡推开双开的大门并踏入塔内。

  他环视四周,里面是一间呈宽广圆形的大厅。中央部分形成开放式空间,右手边可以看到通往上方的通道。这个通道并非阶梯,而是不陡的缓坡,沿著墙壁以螺旋状延伸到上层。高塔内部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奥斯卡抬头仰望塔内。

  「入口部分大致和纪录上相同啊。」

  「请问您这样满意了吗?」

  「那我们快点往上爬吧。加紧脚步。」

  根据残留在城内的纪录,高塔内设下了无数试炼。只要逐一克服并爬到最上层,魔女就会替达成者实现愿望。而这就是奥斯卡此行的目的。

  奥斯卡确认腰间的爱剑后,迈出步伐。

  在没有扶手的通道前方,可以看见竖立著一块大型石板的圆形平台。奥斯卡开始沿著通道朝那里走上去,并对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的拉札尔说道:

  「上面很危险,你就在这等吧。我会在日落之前回来。」

  「不、不行,我怎么能这么做……」

  从以前开始,拉札尔只要跟著奥斯卡偷溜出城,便屡屡受到牵连而吃足苦头。尽管每次事后他都会滔滔不绝地向奥斯卡诉苦,但他仍旧无法放著行事鲁莽的主人不管。

  奥斯卡看到拉札尔的反应后微微露出苦笑,接著重新转向前方。

  逐渐靠近的平台面积约为一间小房间,竖立在中央的石板上刻著一排排的数字。奥斯卡一边走一边思考起来。此时,拉札尔以颤抖的声音开口说道:

  「殿下……那、那个……」

  「我正在思考。我想这应该存在著规律吧,大概啦。」

  「不是的!有蛇!那里有好多蛇!」

  「我看得很清楚。」

  平台的地板上有无数的蛇在狭窄的空间蠢动。明明没有栅栏,那群蛇却没有落到楼下,想必是用了魔法障壁之类的把平台围住了吧。

  奥斯卡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弯下腰,然后抓住其中一条将头探出通道的蛇。

  「这是没有毒性的蛇,不要紧的,只是很碍事而已。」

  奥斯卡随手往后一扔,吓得拉札尔大声惨叫。他不以为意地走进蛇群中央,来到石板的正前方,然后把手抵在下巴开始苦思。

  通往上方的道路被石板挡住,处于无法通行的状态。奥斯卡无视往自己脚上缠上来的蛇,脑中不断思索著。与此同时,拉札尔一边轻声发出惨叫,一边慢慢地跟上他。

  这恐怕就是最初的试炼吧。奥斯卡看著石板,点了点头。

  「我懂了。这个是百年前东方小国研究过的数学理论,被视为解不开的命题,在部分人士中相当有名。」

  「解不开吗!?」

  「当时是这样,但这在大约十年前就被解开了。看来住在这座塔的魔女相当博学多闻。」

  奥斯卡伸手触摸石板,手指触碰的地方隐约发出白光。他循著轨迹写上答案后──巨大石板便化为沙子崩塌瓦解。与此同时,方才在他脚边蠢动的蛇群也犹如幻影般消逝而去。

  奥斯卡以佩服的眼神环视只剩下沙山的平台。

  「原来如此,试炼是这么回事啊。」

  「……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而且我开始觉得有趣了。」

  见主人心情愉悦地登上通道,拉札尔慌张地从后方追赶上去。距离塔顶还有很长一段路。

  ※

  从最上层的窗户流进的风,总是让人感觉莫名地乾燥。

  宽敞的室内中,地板上四处堆积著书本,显得杂乱无章。此时,一道声音传进房内。

  「久违的挑战者出现了,主人。」

  站在房门前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一名外表看似五、六岁的年幼孩童。

  小孩留著及肩的白发,眼瞳呈现淡蓝色。尽管五官端正,面部却缺乏表情,甚至令人无法分辨出性别。那道毫无感情的声音听起来,不禁让人联想到人偶。

  有著小孩外貌的魔女使魔,凝视著空无一人的餐桌。桌上仅摆著一只冒著热气的茶杯。那杯茶从一小时前就摆在上头,却丝毫没有凉掉。

  眼前的景象欠缺了应该在场的人类。然而,使魔立刻得到了回应。

  「竟然有挑战者前来,真是稀奇。我还以为大家都忘记这座塔了呢。」

  「一个月前也有人前来挑战。不过那人解不开第一块石板上的问题,耗光了所有时间。」

  塔内的机关会定期更动,自从最初的试炼变成那道问题后,连一道关卡都无法突破的挑战者便增加了。他们肯定没想到被视为大陆最难攻克的这座高塔,竟然要自己解开那种问题。由于挑战者本就稀少,塔主人会因此产生无人前来挑战的错觉也无可厚非。

  使魔将意识集中,感受著位于遥远下层的挑战者们身上的气息。

  「这次的挑战者似乎爬得很顺利。您要去看看他们的状况吗?」

  「不。等他们抵达这里再说吧。」

  「瞭解。」

  魔女必须潜行于历史的幕后。她之所以会公开自己的所在处,是因为鲜少有人能攻克这座高塔的试炼。她并不打算主动越界。

  魔女以清冷的声音强调自己的立场。

  「去吧,立特拉。一旦挑战者失败,就照平常那样处理。」

  「遵命。」

  一阵乾燥的风吹来。被称为立特拉的使魔消失之后,魔女维持著上下颠倒的姿势,浮在天花板上方歪了歪头。然后她按住刚才翻开的书页,低喃道:

  「虽说爬得很顺利,但大家基本上都会在最初的守护兽那边卡关呢。」

  ※

  双刃剑贯穿了狮子的喉咙。

  身上并没有如预期那般溅到喷飞的鲜血。纯白的狮子维持著扑向侵入者的姿势,犹如人造物般崩落至地上。奥斯卡拔剑的同时,观察著那具比马大上一圈的身躯。

  「我还想说怎么那么白,原来不是真的啊。是藉由魔法行动的守护兽吗?」

  「要是有这么大的狮子也太恐怖了,不过完全无所畏惧的殿下也很令人害怕……」

  「算是不错的暖身运动。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呢?」

  两人穿过狮子镇守的大厅,接著映入眼帘的又是塔的通道。奥斯卡俯瞰呈现开放空间的高塔中央。他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抵达了相当高的地方。一般人从这里往下望,不免会感到一阵晕眩,奥斯卡却面不改色地眺望著楼下的景致。

  「掉下去会死吧。」

  「请不要站那么旁边!」

  「你明明在楼下等就好了啊……」

  奥斯卡转头望去,只见拉札尔正沿著墙壁边战战兢兢地走著。照他那样看来,感觉再怎么走都到不了最上层,但是拉札尔一脸拚命地说道:

  「我不能让殿下一个人去送死!」

  「谁会死啊。」

  奥斯卡轻轻挥动出鞘的剑。在来到这里的途中,他们已经遇上好几道机关以及疑似守护兽的魔物,但奥斯卡都一派轻松地突破了难关。如今两人应该差不多通过塔的中间地带了。

  他当初最担心的是塔本身的高度,不过由于每解开一道机关就会自动传送到下一层,所以目前为止并没有消耗太多时间和体力。至于机关方面,则是让他清楚感受到,挑战者必须具备体力、瞬间爆发力、判断力以及头脑等各种能力,关卡会针对这些能力逐一进行测试。

  「这原本应该是要好几个人组队来挑战的吧?」

  「不会有两个人就来爬塔的怪人啦……」

  「目前最后的达成者是我的曾祖父对吧?」

  「当初好像是十个人一同前来挑战,不过抵达塔顶的似乎只有当时的国王陛下一人。」

  「原来如此……」

  奥斯卡以没有握剑的手摸著下巴,同时陷入沉思。

  ──大约七十年前,成功爬上塔顶的曾祖父,也就是当时的法尔萨斯国王──雷基乌斯,以「达成者」的身分得到了魔女的帮助。然而,他似乎付出了与之相应的代价。如今,这段过往已成为只在孩子间被提及的童话故事。

  「至今为止倒是挺轻松的。」

  「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反正你待在这也派不上用场。」

  被毫不客气地这么说,拉札尔只能潸然泪下。

  就在他们闲聊的期间,下一道门已立于眼前。通过第五层后,试炼之地便不是位于通道的平台上,而是在被划分出的房间中进行。

  奥斯卡毫不犹豫地打开门扉,只见两尊石像摆放在房间中央,身上长著有人体两倍大的翅膀。尽管眼前的光景小孩看了可能会嚎啕大哭,他却从容不迫地道出感想。

  「感觉要是靠近那个,就会动起来啊。」

  「绝对会动的啦!我们回去吧!」

  「就叫你在外面等了……」

  奥斯卡调整呼吸并架起剑,几乎与此同时,石像的外层表皮转变为富有光泽的黝黑色,空洞的眼窝则是闪烁著红光。

  两尊石像悄然无声地挥动巨大翅膀,浮上半空中。

  奥斯卡以左手下达指示,拉札尔随即慌张地退到墙壁边。

  ──下个瞬间,其中一尊石像便朝著奥斯卡飞扑而来。

  黑色魔物好似猛禽类袭击猎物般,破风向下疾驰。正当它试图以锐利的钩爪撕裂猎物身体的前一刻,奥斯卡已迅速地往左闪开。

  然而,另一只魔物彷佛早已预测到这一步,率先绕到了他的眼前。

  「哦?」

  奥斯卡以剑弹开魔物伸出的钩爪,同时穿过它们中间绕到背后,轻描淡写地以压倒性的臂力砍下一开始攻击他的魔物单翅。

  翅膀遭到砍断的魔物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令人不禁想摀住双耳。此时,奥斯卡再度朝姿势不稳而倒在地上的魔物挥剑。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

  「主人,挑战者已经抵达石像之间。」

  听到使魔的声音后,正在烧热水的魔女莞尔一笑。

  「那真是了不起。有几个人?」

  「两个……不,实质上只有一个人。」

  听到这项相当令人震惊的事实,魔女挑起单边眉毛。

  这几十年来,就算好几个人一同前来挑战这座高塔,也没人能抵达那里。

  不过,要一个人独自突破石像之间是不可能的。同时面对两只能够在天空迅速飞行的敌人,要是没有其他人先拖住一只,根本不可能好好与另外一只进行战斗。至今为止出现最多淘汰者的,就是那个房间。

  「原本我还打算准备茶水招待,看来是白费功夫了呢。机会难得,乾脆颁个英勇奋斗奖好了?」

  「他似乎轻松攻克了。」

  「……咦?」

  ※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宽广的房间。

  其中一只魔物的右眼被剑刺入,发出高亢的尖叫声,在地上痛苦打滚。

  另一只魔物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巨躯逐渐分解为黑色颗粒,并渐渐消散在空中。

  剩下的那只,尽管右眼流出了黑色液体,却依旧挥出左臂。这击蕴含了被刺伤而累积的怒气,一旦遭它打中,绝对会当场毙命。

  然而──那只手却挥空了。

  奥斯卡以惊人的反射神经闪开攻击,紧接著一刀砍断了魔物的首级。

  首级落地而发出沉重声响。失去头颅的庞大身躯一度左右摇晃,最后终于撑不住而倒地。

  「也就这种程度吗?是挺麻烦的。」

  奥斯卡挥剑甩掉沾在剑上的血渍,接著转头望去。只见拉札尔贴在墙边,露出安心的神情。

  「幸好您平安无事……」

  「要是挨下那击,可就没办法全身而退了呢。」

  奥斯卡以轻松的语气说完,望向前方地面。石像的尸体消失的同时,房间深处的地板便隐约散发出光芒,前往下一层的传送装置似乎已经启动。

  「走吧。」

  奥斯卡朝著传送装置踏出步伐。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整个房间开始剧烈晃动。

  「怎么回事!?」

  奥斯卡环视四周,发现地板到处都开了洞。看样子房间的崩塌也是机关之一,其他地方也开始逐渐崩毁。

  「拉札尔,动作快!」

  奥斯卡回头望去,眼前的景象令他惊愕不已。站在墙边的拉札尔与他之间,开出了非比寻常的大洞,导致拉札尔完全遭到孤立。

  现在只要自己奋力一跳,或许还能勉强跳得过去;不过要拉札尔跳过这段距离是不可能的──奥斯卡如此判断后,朝著拉札尔的方向转过身子。

  「你在那等著!」

  房间的地板逐渐崩塌,甚至能看到在遥远下方的一楼地面。前往传送装置的地面,渐渐变成一个个悬在空中的踏脚石。

  然而,拉札尔伸出双手,制止了朝自己冲来的主人。

  「殿下,请您继续往前走吧。」

  「白痴吗!你会摔下去的!」

  「不,没事的。虽然很抱歉,我就先走一步了。」

  拉札尔脸色苍白地说出这番话后,挂著微笑向奥斯卡深深行了一礼。

  「请您务必继续往前……我打从心底期待著您当上国王的那天。」

  从懂事起就一直待在身旁的随从,低著头这么说道。尽管声音微微颤抖著,但听得出其中蕴含了堆积而成的觉悟。

  「慢著,拉札尔!」

  奥斯卡焦急地吶喊出声,手臂卖力地往前伸,却构不著挚友。

  然后就在下一瞬间──伴随著剧烈的轰响,拉札尔所站的那一带地板应声崩塌。

  还剩下五层。

  尽管每一层都安排了难解的谜题或是强悍的魔物,奥斯卡却轻轻松松地闯过了所有关卡。他本就算是以一己之力爬到这里,因此即使失去拉札尔,战力上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只不过,他的全身遭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虚脱感所支配。七十年前,曾祖父与十名伙伴一同挑战这座高塔,最后孤身抵达塔顶时,是否也感受过这样的心境呢?

  奥斯卡一路思考著这件事,最后终于站在最上层的门前。

  打开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大窗户一眼望去的景色。

  这里位于塔的最上层,因此连相当遥远的荒野尽头也一览无遗。大自然在逐渐西斜的太阳下照得火红,既壮阔又美丽,看得奥斯卡哑然失声。他从未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远眺风景,从窗外吹来的柔和之风轻抚著他的发丝。

  这间房间相当宽敞,但里头十分杂乱。墙边漫不经心地堆著令人摸不著头绪的杂物,包含剑、箱子、壶以及雕像等,种类五花八门。想必里头混杂著许多魔法道具吧。

  不过,将那堆乱七八糟的物品推至角落后,剩下的部分看起来就只是一般人居住的房间。

  「──欢迎。」

  犹如笛子般细微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声音的主人似乎位在视线死角的房间深处。

  「我泡了茶,请往这边走。」

  奥斯卡将手放在腰间的剑上,慎重地迈步前进。他走进里面的房间后,映入眼帘的是与入口大同小异的诸多杂物。左手边的窗边,可以看到小型的木桌以及冒著热气的茶杯。他深深吸了口气,让全身维持在紧张状态后,再度往前踏出一步。

  那位女性背对著他,站在前方。

  「你的同伴正在一楼睡觉,没有受伤喔。」

  魔女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过身子嫣然一笑。

  ※

  「初次见面。我叫缇娜夏。不过几乎没人会以名字称呼我就是了。」

  这声问候的语气听起来相当轻柔,态度轻松到令人出乎意料。

  奥斯卡依言在椅子上坐下后,一脸疑惑地提问:

  「你就是『魔女』?看起来实在不像啊。」

  「质疑『魔女』的外表,可是个愚蠢的问题喔。」

  缇娜夏逗趣地歪了歪头,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名年仅十六、七岁的美少女。她既没有身穿黑色长袍,也不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缇娜夏穿著看似方便活动、以上等材质的布料制成的便服,坐在奥斯卡的对面。

  唯一值得著墨之处,就是她那出众的美貌吧。

  她拥有一头乌黑长发,以及一身陶瓷般白皙的肌肤。那双深邃的暗色眼瞳,犹如将夜晚封闭在水晶球般。隐约带著愁容的美貌散发著静谧的气质,比奥斯卡至今看过的任何一位公主,都令他感到印象深刻。

  奥斯卡提出了单纯的疑问。

  「你的外貌是用魔法变成的吗?」

  「你这个人提出的问题还真是失礼呢。我原本就长这样喔。」

  「听说你活了好几百年,可是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啊。」

  「我比一般人多活了好几倍的时间,只是身体停止成长而已。」

  她那好似红色花瓣的嘴唇靠上茶杯,啜饮了一口。见对方与自己想像中的『魔女』相差甚远,奥斯卡感到大失所望。不过他的反应似乎在缇娜夏的预料之中,只见她露出苦笑,改而催促他说明来意。

  「然后呢?接下来该谈谈你的事了吧?你可是第一个几乎仅凭一己之力就爬到这里的人喔。机会难得,请你报上大名吧。」

  缇娜夏说完,奥斯卡便扬起眉毛、端正姿势。自然散发出的高贵感与威严,使其整个人的氛围为之一变。

  「失礼了。我叫奥斯卡•拉耶斯•英克雷亚杜斯•罗兹•法尔萨斯。」

  听到名字的末尾,魔女微微睁大眼睛。

  「法尔萨斯?你是法尔萨斯的王族吗?」

  「我是第一王位继承人。」

  「难道是雷基乌斯的子孙?」

  「是他的曾孙。」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缇娜夏目不转睛地打量起奥斯卡的全身上下。

  「这么说来,确实有点像呢……大概吧?不过雷基乌斯一看就是个好人呢。」

  「抱歉,我长得一脸凶恶。」

  听到奥斯卡坦然地回应,魔女出声笑道:

  「对不起。不过你是个更出色的男人喔。雷格太过纯真,有些地方稍嫌稚嫩呢……」

  缇娜夏这么说著,望向窗外。她的眼眸中,有一瞬间流露出比怀念更加深沉的情感。

  那是长生久视之人所拥有的眼神。那股伤感让奥斯卡确信,这名少女正是『苍月魔女』。

  但是那份感伤的情怀,在她转回视线后便完全消失了。缇娜夏宛如一名平凡的少女般面带浅笑,奥斯卡看著这样的她,不禁感到好奇而问道: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还有使魔陪我。立特拉!」

  立特拉回应主人的呼唤,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入口。没有性别之分的使魔朝奥斯卡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叫立特拉。您的随从在法术效果下睡得很熟,我方才替他盖上了毛毯。」

  「嗯,劳烦你了。」

  拉札尔平安无事,缇娜夏目前也没有展现出敌意,这似乎只是一场单纯的茶会。奥斯卡的嘴巴凑上杯口,沁鼻的茶香令他的表情松懈下来。这里给人的印象与街头巷尾谣传得煞有介事的高塔相比,实在相去甚远。

  「前来这里挑战却没有返家的人怎么了?难道是被集体埋葬了?」

  听到这个提问,缇娜夏露骨地皱起眉头。

  「请别擅自将别人住家附近当作坟场。我不希望塔里出现尸体,所以事先做好措施,让挑战者们不至于葬送在此。」

  「被那个石像打到的话,通常都会死吧。」

  「挑战者在被判定会受到致命伤的瞬间,就会被传送到一楼。在那之后,失败者会被我适当地操弄记忆,并传送到大陆的其他地方。毕竟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想藉此测试自己的实力或是闻名于世,我希望他们至少要有付出这种代价的觉悟。」

  原本只是露出浅笑的她转而嫣然一笑。缇娜夏仅是这样喝著茶,便展现出塔主人该有的风范。优雅的举止与美貌相得益彰,如果换个场所,即使说她是王族想必也不会有人反对。

  奥斯卡见状,显得有些目瞪口呆。此时,立特拉从旁出声插话。

  「不过,之前有位挑战者来这里是为了治疗孩子的病。虽然他最后挑战失败,主人还是替他治好了那名孩子。」

  「不要多嘴。」

  缇娜夏露出尴尬的表情,目光从奥斯卡身上移开。与此同时,她方才散发的那股威压在转瞬间消失,如今好似一名比外表还要年幼的少女。她的形象令人捉摸不定,让奥斯卡感到很有意思。

  「你真是难以捉摸啊。」

  「你不需要捉摸。」

  这种闹脾气的回应,反而教人觉得可爱。

  「你都不会去城镇吗?其他魔女似乎更常在人们面前出现。」

  「若有必须亲自采买的东西就会去城镇一趟……我不太想随便干涉人类,毕竟我的力量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就可以使用的。」

  「原来如此,真希望『沉默魔女』也能学习你这种态度。」

  听到奥斯卡突然提及其他魔女的名号,缇娜夏歪了歪头。

  「这件事和你今天来此的目的有关吗?」

  「──因此,我希望你帮我解开诅咒。」

  奥斯卡回应了她的疑问,简单地说明十五年前的夜晚所发生的事。

  缇娜夏环起双臂,皱著眉头聆听他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奥斯卡说完后,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被下那样的诅咒啊?」

  「老爸不愿对我说明,所以我并没有深究。但这件事似乎与在那之前辞世的母亲有关。」

  「……这样啊。」

  她在听到这段话的一瞬间,察觉什么似地眯起眼睛,但在奥斯卡感到疑惑之前,就立刻恢复原本的表情。她松开双手,用食指轻轻地戳著自己的太阳穴。

  「我话先说在前头,『诅咒』这种东西并不是一定有办法解开的。」

  「你的意思是?」

  「所谓的『魔法』,会基于共通法则进行构筑并发动,但『诅咒』没有任何法则。语言……所指的并非只有话语,还包含了动作等所有表达方式在内。让任意语言拥有自己定义的意思,并在其中灌注魔力,就是所谓的『诅咒』。当然,这点会因术者而异……但说得极端一点,要是在施术时没有定义解咒,那么就连术者也无法解开诅咒。」

  「……无法解开?」

  「是的,无法解开。不过相对来说,『诅咒』本身并不具备那么强大的力量。因为那是透过个人意志,遮蔽或是扭曲自然之力的流向,所以不具有直接杀人的力量。顶多只是间接发挥效果……而那也并非无法回避。」

  奥斯卡疑惑地反问道:

  「可是,这个诅咒不是相当强力吗?」

  「没错,你的诅咒已经超越了那个领域。因为施加在你身上的其实并非『诅咒』,而是属于『祝福』或『守护』那类的存在。」

  「什么?」

  奥斯卡闻言,惊愕得无言以对。缇娜夏稍微从椅子上站起身,她那纤瘦的身躯往前探出,隔著桌子向奥斯卡伸出白皙的手臂。

  那肌肤白嫩得犹如初雪。奥斯卡只是瞥了一眼魔女逐渐靠近的手指,并没有阻止她。

  然而,魔女柔嫩的手掌并没有触碰他,而是以几乎要擦拭而过的距离轻抚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奥斯卡的脸上隐约浮现出红色的花纹。

  「这是什么?」

  「我把施加在你身上的『祝福』可视化了。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缇娜夏把手收回去后,纹样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祝福』与『诅咒』的施术方法基本上别无二致,只是力量的方向不同。『祝福』会加强本就存在的力量,因此能依据术者的力量,施加效果相当强力的法术。施加在你身上的法术便是利用这点,使『祝福』造成不好的效果。简而言之,就是让你的胎儿缠上非常强大的力量,藉此达到守护的效果。然而,普通的母体根本承受不了这股庞大的力量。」

  奥斯卡对此感到出乎意料,罕见地露出茫然的表情。坐在对面的魔女一脸同情地凝视著他。

  「呃,总而言之,结论是解不开……是吗?」

  「只要解析出施加在你身上的术式,应该能用魔法减轻祝福的效果。但你身上至少被施加了二十道左右的术式,相当错综复杂……真不愧是沉默魔女。」

  缇娜夏眯起双眼,定睛凝视著他的胸口,好似在看著什么难以辨识的物体。

  「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

  「喂……」

  现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中。

  接著,缇娜夏站起身并轻拍了一下双手,打破了这股彷佛会永久持续下去的沉重气氛。

  「你好不容易爬上塔顶,事情无法解决的话,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的。」

  她这么说后,从房里拿了水盆过来,放在桌面上。水盆里烙印著魔法纹样,里头装著浅浅的水,水面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

  「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这只是单纯的对策。」

  魔女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将右手举到水盆上方。明明没有风,水面却扬起了波纹。

  「问题在于母体无法承受胎儿的守护力,所以你只要选择有办法承受的强大女性就好。」

  「……这方法确实很单纯没错,但有那种女人吗?」

  「我想在这片大陆上,好歹会有一、两个吧……大概。我会著重在魔力与魔法抗性上,帮你寻找适合的女性,至于其他部分就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水盆映照出某座遥远森林的景色。奥斯卡用手按住彷佛要痛起来的额头。

  「要是找到的是已婚妇女或是老人小孩该怎么办?」

  「和已婚妇女结合确实违反伦理道德,实在是不能妥协呢。老人的话,用魔法设法解决也不是不行……至于对方是小孩的话,你就能培养自己喜欢的类型,很划算喔!反正对王族来说,相差二十岁的婚姻也是司空见惯嘛。」

  缇娜夏露出虚假的笑脸,开朗地回应。

  「总之交给我来找,你就乐观看待吧。」

  「喂……」

  奥斯卡感觉自己的头真的痛了起来,不禁双手抱头。

  他当初抱著不小的期待来挑战这座高塔,没想到被称为「最强」的魔女却是这副德性。然而据她所言,就连施咒的魔女本人恐怕也无法解开这个法术,可说是别无他法了。难道说他真的只能「乐观看待」了吗……思及此,奥斯卡突然察觉某件事。

  「缇娜夏。」

  「唔哇,吓我一跳!怎么了吗?」

  「你为何这么震惊?」

  水盆中的水似乎反映了她的情绪,明明没有碰到,里头的水却喷了出来,弄湿桌子。缇娜夏甩了甩湿掉的右手。

  「因为我很少被人叫名字……」

  「明明是你主动报上名字的,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啊。」

  「不好意思。」

  缇娜夏从立特拉手中接过布,擦掉桌上的水。接著她一边将布对折,一边回问:

  「所以,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嘛,你的话怎么样?」

  缇娜夏不懂这个提问所指为何,一脸狐疑地用手指著自己的脸。奥斯卡见状,继续询问:

  「你有办法承受沉默魔女的魔力吗?」

  「那对我来说当然很轻松啦……呃……」

  缇娜夏总算会意过来,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那就这么决定了。」

  奥斯卡重新在椅子上端正坐姿,将茶一饮而尽;坐在对面的纬娜夏则是青著一张脸,站了起来。

  「咦?请等一下……」

  「这样比起寻找连存在与否都不知道的女人,还来得更为确实吧。我作为达成者的愿望,就是要你离开这座塔,成为我的妻子。」

  奥斯卡犹如争取理所当然的权利般提出要求。缇娜夏闻言,错愕地僵在原地。

  但是她马上回过神来,小巧的双手用力地拍打桌面。

  「恕、恕我拒绝,我才不答应那种事!」

  「你刚才不是说过,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吗?」

  「帮忙也该有个限度!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魔女一脸铁青地发起脾气,奥斯卡却感到有趣地回望著她。

  「难道你其实已经结婚了吗?」

  「我没有结过婚。」

  「还是说你有恋人?」

  「从来没有。」

  「你刚才还说过,老人的话应该能设法解决。」

  「我确实是老人没错,但被叫老人的话会令我很不愉快!是说,重点不在这个!」

  缇娜夏探出身子,脸上挂著僵硬的笑容,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要把『魔女』之血引进王家,根本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你底下的重臣可是会一起吐血喔。」

  「我倒是有点想看看呢……」

  看到奥斯卡含糊地一语带过,无视自己严厉拒绝的态度,魔女虚脱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真不知道你到底像不像雷格……个性真是有够古怪的。」

  「你这人真失礼啊。」

  听到奥斯卡不以为意地如此回答,缇娜夏怒瞪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调整呼吸。

  「总之这个不行。况且我要是会接受那种愿望,现在就是你的曾祖母了。」

  这句话让奥斯卡的内心感到相当震惊。

  然而与此同时,他不可思议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那过于纯真的曾祖父,恐怕在七十年前就被这名魔女深深吸引,但缇娜夏并没有接受他的请求。听到这段与法尔萨斯相传的童话故事大相径庭的过往,奥斯卡稍微涌起了兴致。尽管他很想听听事情的详细经过,但两人初次见面不久就追问对方过去,实在有失礼仪,于是他忍住了这孩童般幼稚的疑问。

  「或许曾祖父当年打退堂鼓了,但我就是我,这跟我没有关系吧。」

  「你在讲什么啊?谁来都不行!一律不行!」

  「都过了七十年还是千篇一律,这样不太好吧?你的态度应该更柔软一点。」

  「柔软也该有个限度吧!」

  此时,立特拉从大声嚷嚷的主人旁边伸出手,收走了空茶杯。

  当使魔将倒入新茶的茶壶端来时,两人仍旧争论不休。

  奥斯卡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但丝毫不妥协;魔女则是在精神上感到相当疲劳。

  最后她终于到达极限,叹了口气后自暴自弃地说道:

  「啊──真是的,要是你太不讲理,我就要操弄你的记忆后把你丢回城里喔!」

  「身为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那是我要说的。」

  缇娜夏站起身子,笑容可掬地将右手朝向奥斯卡。某种东西慢慢汇聚在她的掌心,现场的氛围顿时骤变。

  「喂喂,我可是会反击的喔。」

  原本从容不迫地坐著的奥斯卡见状,也起身拔剑。看到那把剑的剑柄,缇娜夏露骨地摆出厌恶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把那种东西随身带著?那应该被归类为国宝吧?」

  「因为这东西就是要实际运用啊。」

  剑身经过仔细打磨的双刃剑,在缇娜夏的注视下犹如镜子似地闪闪发光。剑柄上镶著年代久远的装饰品。

  ──法尔萨斯代代相传的王剑阿卡西亚,是拥有绝对魔法抗性,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剑。

  传说中,是由非人者从前于湖里拔出这把剑,并赠予法尔萨斯王族,但详细内容没有定论。由于是建国当初就存在的王剑,至今鲜少在实战上运用,只有国王在官方场合才会将其佩带在身上,然而奥斯卡很自然地将这把剑作为己用。当然,对魔法师来说,这把武器称之为「天敌」也不为过。就算对手是魔女缇娜夏也不例外。

  缇娜夏面露苦涩地犹豫半晌后,消除了即将构筑完毕的魔法。

  「唔──我们再稍微谈谈吧。」

  「就是啊,你冷静点。」

  立特拉趁两人重新就座,再次替他们倒入茶水。缇娜夏用手拨起凌乱的黑发。

  「你啊,顽固到有点夸张耶。请你差不多该让步了吧。」

  「我倒认为你也不遑多让……」

  奥斯卡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此时,他突然想到某件事。

  「话说回来,你七十年前好像有在法尔萨斯城住过一阵子对吧?」

  「大约半年左右。当时又是教魔法又是种花,那段日子还挺有趣的。」

  对于魔女那段好像想像得到、又不太能想像出来的生活,奥斯卡歪了歪头。

  「那是曾祖父的愿望吗?」

  「不是。」

  缇娜夏闭起眼睛,露出微笑。从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听来,可以感觉得出她不打算说出雷基乌斯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奥斯卡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但他谅解了她的心情,不再继续追问下去。相对地,他说出了自己想到的愿望。

  「那就这样吧。我希望你离开这里一年,留在法尔萨斯,待在我的身旁。这是我身为达成者的要求。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能接受吧?」

  缇娜夏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要求,一时愣住了。

  不过考虑到两人至今为止的对谈,对奥斯卡来说这已是让步不少的要求。

  一年对缇娜夏来说绝对不算长。她的眼前彷佛浮现出,当年在法尔萨斯与人共同生活的景象,眨眼即逝却令人怀念。

  魔女深深吸了口气。当她将肺部的空气全部吐出来时,心中已经下定决心。

  「好吧。那么,我就以你的守护者身分离开这座塔。从今天开始的这一年期间,你就是我的契约者。」

  缇娜夏轻轻抬起手臂,以白皙的食指指向奥斯卡的额头。她的指尖发出淡淡的白光,光芒离开她的手指后在空中滑行般移动,然后被奥斯卡的额头吸了进去。

  奥斯卡以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但没有感到有哪里不对劲。

  「你做了什么?」

  「做记号。算是暂时的。」

  魔女莞尔一笑并站起身,她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藉此放松僵硬的身体。

  「既然要离开这座塔,必须关闭入口才行呢。麻烦你啰,立特拉。」

  「明白了。」

  立特拉离开房间后,奥斯卡也从椅子上站起身。

  太阳已完全下山,从远处的山间看得见夕阳余晖。他站在缇娜夏的旁边,然后一脸坏笑地窥视比自己还矮上许多的魔女。

  「要是你中途改变心意,想永远住在法尔萨斯也没关系喔。」

  「才不会!」

  于是『苍月魔女』成为了法尔萨斯王太子的守护者,睽违约七十年后再次于历史上现身。窥视她自身命运的故事,即将从现在开始。

  ※

  「拉札尔!起来了!」

  听到主人的声音,他反射性地快速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在塔的前方,也就是系著马匹的树荫底下。拉札尔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然后抬头望著站在他身后的奥斯卡。

  「奇怪?殿下……我应该……在爬塔才对……已经晚上了?」

  「好啦,我们要回去了。快起来。」

  脑袋与记忆模糊不清,拉札尔困惑地歪了歪头,站起身后解开了系在马上的绳索。

  「可以回去了吗?」

  「嗯,因为事情已经办完了。」

  尽管一头雾水,拉札尔还是依言将马牵了过来。此时,他才注意到主人身后站著一个人。那名妙龄美少女察觉到拉札尔的视线后,露出了犹如花般的微笑。少女拥有一头不知是来自哪个国家的黑发,肤色相当白皙,蕴含著力量的暗色双眼完全掳获了拉札尔的视线。

  「殿下,这位是……」

  「魔女的弟子。她要离开这座塔,暂时在法尔萨斯生活。」

  「我叫缇娜夏。」

  少女举止优雅地行了一礼,拉札尔见状慌忙低下头。虽说要离开这座塔,但她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行李。拉札尔对此感到困惑的同时,靠近牵著马的主人身边,悄声说道:

  「您说魔女的弟子,难道您见到魔女了吗?」

  「嗯,见到了。」

  「您没有被她生吞活剥吧?」

  「你啊……说这种话会被杀喔。」

  奥斯卡跳上马鞍后,向缇娜夏招手。他原本想向一脸担忧的拉札尔说些什么,却不自觉地露出苦笑。

  「总之,我体验到了许多有趣的经验。」

  接著,奥斯卡伸手将不知为何一脸苦涩的少女拉上马匹。娇小的她跨上马鞍并坐在奥斯卡的身前,随后垂下了纤长的睫毛。

  或许是因为发色及那双眼眸使然,少女的美貌令人联想到晶莹剔透的夜晚。两人一同坐在马鞍上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登对,彷佛少女从很久以前便待在奥斯卡的身边般。拉札尔看著眼前这对犹如画中的璧人,不禁恍神。奥斯卡见状,向儿时玩伴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是想回去吗?」

  「啊,没、没错……抱歉。」

  拉札尔闻言,急忙上马。这一带的太阳已然西沉,夜晚就要降临。缇娜夏把手一挥,马匹鼻子前方便浮现出微弱的亮光。看著照耀前方道路的灯光,奥斯卡不由得赞叹出声。

  「魔法啊……还真是方便。」

  「这点小事随时都办得到。如果是想把什么东西燃烧殆尽,可得先商量喔。」

  「不需要。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行了。」

  奥斯卡不假思索地回答。少女傻眼地抬头望著他,但又立刻阖上眼帘,露出微笑。

  拉札尔看著两人的互动,心中莫名升起微弱的预感。

  今后将有某种东西像浊流那样改变的预感。

  「走吧,拉札尔。」

  主人的马载著少女往前奔驰。拉札尔在拉起缰绳的同时,不经意地回头望向那座高塔。

  仔细一看,在一片昏暗之下,原本应该存在的塔门消失无踪,只留下与周围相同、不断延伸的苍色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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