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朝地表照射着苍白的光芒。
位于铎洱达尔城都西北近郊的城镇,有如沉浸在黑暗之中般,陷入了沉眠。
虽然偶尔听得见狗的嚎叫,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响。到处充满了静寂。
但月光照耀的郊外草丛之中,有个东西正在蠢动。
由于那动作过于缓慢,乍看之下想必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然而,那个新芽确实地吸收着月光并夹带魔力,开始慢慢地成长。
※
她仰卧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陌生的男子。
站在身旁的他于温柔的微笑当中孕育着扭曲,俯视着她。
男子低喃了几句后,便举起了握在手中的东西。反射着天窗之外的月光发亮的该物,是把仔细磨过的锐利短剑。见那没有丝毫犹豫便朝自己腹部挥下的凶器,她发出了悲鸣。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奥蕾莉雅在发出惨叫的同时从床上弹起。
眼前是宅邸内的自己房间。周遭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当然也没受任何伤。
这个梦境过于有真实感。她不禁抱住颤抖的身体,全身汗水淋漓。
「是……梦……幸好有醒过来……」
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敲响房门。原本激烈的心跳一瞬间差点停止。
「奥蕾莉雅,怎么了?」
走进来的人是特拉毕斯。少女看到他的脸,总算因为回到现实的真实感而感到放心。
「我作了……一个被人刺伤的梦……是那个人的……」
「你看了那个女人的过去吗?」
特拉毕斯啧了一声。
这名持有异能的少女能力为过去视,虽然平常被他封印,但偶尔会因为对象的意识过于强烈,而钻过封印进入她的体内。这种人多半是强大的魔法师,所以像缇娜夏那种人可说是最符合的特例。他稍微离开视线时两人就相遇了,可说是起不幸的意外。
「我帮你抽掉。那女人的过去并不好。」
特拉毕斯说着说着走到了床旁边,将手放在少女的额头上。她虽然感到困惑,依然闭起双眼。他低头俯视少女的容貌。
──白皙的小脸蛋。
简直是柔弱的生命。只要他有那个意思,一瞬间就能让她消失得不留痕迹。
特拉毕斯边慎重地干涉少女的记忆,边观察着她那未完成的容貌。
若是现在杀了她──她势必会永远残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因为丧失她而备受折磨。
她就是有着那样的力量。在那脆弱的身体中有着熠熠生辉的意志。
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执着于她。但那即使全身颤抖,依然会试图靠自己站起来拼命挣扎的身影,已让特拉毕斯不知不觉间深深着迷。
直到最后的最后,她都不会舍弃自我。她是脆弱的生物,却比任何人都还坚强。
所以如果有必要,无论要付出多么大的牺牲也要保护她。每当她呼喊自己的名字,就感觉有某种东西逐渐改变。
特拉毕斯喃喃说着要保护的少女之名。她抬起头。
「怎么了?」
「我稍微要离开一下宅邸。我会留下护卫,你可要当个乖孩子啊。」
「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好地方。我马上就回来。」
「那算什么,你应该不是去做坏事吧。」
「不是啦──相信我。」
「没办法。」
听到少女干脆地回答,特拉毕斯一如往常地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但随后脸上难得浮现了认真的神色。
「如果我不在时有陌生的家伙来问有关我的事,就说我很中意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你是说铎洱达尔的女王陛下?」
「没错。还有,你绝对别离开宅邸啊。」
「呃,嗯。」
奥蕾莉雅被他的语气震慑,不禁点了点头。见少女的眼睛浮现不安的情绪,特拉毕斯为了让她安心浅浅一笑,抚摸她的头发。
「听懂的话就去睡吧,会有黑眼圈的。」
「那倒是不要。」
奥蕾莉雅抬头仰望站在旁边的男子。月光让他的身影显得很昏暗。
「你会回来吗?」
「那当然。我马上就回来。」
──他在关键的地方从来没说过谎。
所以奥蕾莉雅这次也决定相信这句话。
少女闭上眼睛,陷入了没有梦境的沉眠之中。
就这样,她隔天早上清醒后,宅邸内已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
※
缇娜夏早上起床后,半梦半醒地走进浴室,一个小时后身体的血液总算开始流通,她移动身体,站在穿衣镜前面。苗条的雪白裸体。她看着开在胸口的鲜艳徽章,自嘲地露出微笑。
「好是好在这个地方可以藏起来……但也太浮夸了吧。」
「原本就是为了炫耀而存在的,这也是无可奈何。与写上名字是相同的意思。」
听到主人的叹息,站在背后的莉莉亚出声回应。精灵把替换衣物交给缇娜夏。
「最好别穿太轻薄的衣服喔,透过去就看得见了。」
「这样很危险,直到消失之前我都不能去法尔萨斯了呢。」
「阿卡西亚的剑士要是知道这件事,或许会把皮剥下来呢。」
「这听起来没办法用玩笑话一笑置之,请别这样啦……」
虽然不太可能会被剥皮,但他或许会气愤到甚至想把皮剥下来。毕竟奥斯卡对特拉毕斯是再讨厌不过。所以重点在于不能让他知道。
缇娜夏穿上了连脖颈都勒得紧紧的黑色魔法服。
「直到解决之前,这个不知道会烙印在身上多久呢。」
「不清楚呢……得看特拉毕斯大人而定吧。」
「完全没办法预测。」
缇娜夏仰望天花板,然而在当天的午后,立刻就遭到了第一次袭击。
在执勤室办公的女王突然抬起头。
因为有某个东西接触到架设在城堡上空的结界。坐在房间角落的米菈对她投以视线。
「来了喔。」
「好像是呢。」
在缇娜夏起身的同时,一名男子转移到房间的中央。这是未指定转移座标的强制转移,是高阶魔族才会的技巧。
瘦弱的男子直视着缇娜夏,正确来说是盯着徽章所在的胸口。这名有着鲜艳蓝紫色头发的男子,彷佛像是看着卑微的存在般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你就是那位大人现在的人偶吗?」
「……嗯,我是觉得自己常被戏弄啦。你有何贵干?」
「吾主说,那徽章令人生厌。人类的性命本就虚无飘渺,何时凋零都无所谓吧?」
「我有一半认同,不过──」
缇娜夏笑了。她摊开双手。
呼应她一瞬间组织好的构成,隐藏在房间里面的巨大构成浮出台面。地板上出现银线的魔法阵,以男子为中心显现出力量。
此时,男子才惊觉这个房间正是准备周到的埋伏陷阱。
女王露出嫣然的微笑,伸出右手。
「──并不是现在。」
她弹响白皙的指头。力量引爆。
男子连发出惨叫都来不及,转眼间就一脸惊愕地在原地炸开。红黑色的血肉与犹如黑雾的残渣溅到整个房间。那些飞沫碰到精灵张开的结界后落在地上。
「真轻松呢。」
米菈笑着挥手,将残渣连同结界一同消去。女王重新坐好并露出苦笑。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敌人,无论来几个也无所谓就是了。」
「感觉也很浪费时间呢。」
在魔法战当中无论对手是人还是魔族,缇娜夏认为策略本就是大大影响胜负的重要关键。即使来的是高阶魔族,只要知道敌人会出现的话,要迎击也并非那么困难。
她重新在房间张开构成,但与此同时脑海也闪过一种不吉利的想法──「那个特拉毕斯拜托的事情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吗?」。
※
「大南被消灭了……」
平淡的一声低喃虽然感觉不出任何情感,但若是瞭解平常的她,这句话听起来也像是对现状茫然若失。站在周围的人畏缩了起来。
坐在王座上的女子有着犹如绘画般的美貌,而且看起来比那更加梦幻。
白金色的长发缓缓飘荡,长度甚至还长达地板。淡蓝色的眼眸当中拥有的光辉,犹如将澄澈的海洋封闭起来般耀眼。
看起来在二十岁前后的这名女子,实际年龄却轻松超过千岁。因为她是立于魔族顶点的存在之一。
她用手托着下巴,对跪得最近的男子询问道:
「这次的人偶是什么样的女人?」
「以人类来说,似乎是很强的魔法师。不过……她还使役着十二名同族。」
听到属下战战兢兢说出的话,女子皱起眉头,嘴唇摆出了嘲笑的形状。
「十二名?居然会被蝼蚁使役,简直和垃圾没两样。真是丢脸。顺便把那些家伙也一起葬送吧。」
「──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葬送你就是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所有人为之骚动。
他们的视线集中在大厅的入口。站在那里的银发男子于自身美丽的容貌上挂起侮蔑的笑容。
女子以又惊又喜的表情起身。
「特拉毕斯……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会让我来到这种地方的也只有你啊。」
听到男子这句话,女子露出微笑,同时踏出步伐。然而他却以鼻子哼笑一声制止了她。
「也差不多该让你别再来缠着我了。法杜菈,这是我最后一次奉陪你──四分五裂吧。」
那是残酷的宣告。
女子的表情僵住。
下一瞬间,大厅立刻遭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劈开。
※
隐约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奥斯卡注意到这点,扬起一边嘴角。
说要给他而遭到遗弃的婴儿是男孩子,为了方便起见,替他取了名字伊安。
典礼后过了两天,如今依然没有掌握可靠的消息,也没有父母愿意出面。因此他现在仍在城里由女官们轮流照顾。
整理着文件的拉札尔看见国王的表情,也竖起耳朵。
「如果最后还是没找到父母,该怎么办呢?」
「就送去城邑扶养吧。要找愿意养育他的父母。」
拉札尔一脸松了口气地点头,奥斯卡则是瞪视儿时玩伴的那张脸。
「比起那个,关于缇娜夏闹别扭的事,我还在想该怎么让你负起责任。」
「那、那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没错,但你多此一举。你大概可以忍受被倒吊几个小时?」
「一小时都不可能啦!」
拉札尔全力摇头。奥斯卡半睁着眼看着惊慌失措的儿时玩伴。国王将视线回到文件后,拉札尔再次垂头丧气地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没想到缇娜夏大人会真的为此感到不悦。」
「你知道她是个醋坛子吧。没有打破玻璃都算好了。不对,说不定打破反而会让她心情好得更快?下次开始先准备用来打破的玻璃好了。」
「这么做反而会惹她生气啦。可是在我失言的当下,她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在意呢……」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失言啊。」
奥斯卡开玩笑回了一句,回想当时的状况。
在他那么说之前,缇娜夏看起来确实毫不在意。或者说,也有可能是她虽然很在意,但没有表露在脸上。
但她当时说「想起一件要事」,是他提起那件事之前。
──总觉得事有蹊跷。感觉不太对劲。
奥斯卡皱起眉头。
「算了,下次见到她再问吧。」
他说完,拿起下一份文件。拉札尔则是松了口气。
婴儿的哭声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靠近。或许是女官一边走路一边哄着他吧。
奥斯卡虽然对这件事也感到不可思议,但他没有进一步确认,选择继续办公。
※
第一次与他相遇时,奥蕾莉雅身上都是泥泞。
当时是在一个下雨天。现在也偶尔会梦到。
双亲过世那时,她才十岁。然而被疼爱的记忆却必须回溯到比那更久之前。大约是在五岁的时候吧,她曾对母亲这样说。
「母亲大人,您昨天被祖父大人打了吗?」
她忘不了母亲当时的表情。母亲的脸从哑然逐渐染上了恐惧,让年幼的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这样的对话反覆经过了几次,奥蕾莉雅领悟到「不可以将看到的事情全都说出口」的时候,双亲已经不再关注她了。
他们把还是孩子的她留在家里,几乎不回家。即使偶尔碰面,对待她的方式也与对待空气无异。
即使如此,奥蕾莉雅在他们死去时还是流下了眼泪。确实很伤心。就算他们的爱情不是向着自己,她还是爱着那两人。
──葬礼的隔天下着雨。
她一个人走到宽敞庭院的一隅,躲在树后暗自啜泣。因为待在家里会感受到佣人们怜悯的视线,她不喜欢那样。
就在她哭了半饷,身体开始冷起来时,奥蕾莉雅为了回到宅邸而起身……但脚不小心被泥泞绊倒。她把双手放在泥巴之中,咬紧牙根。
此时,男子的声音突然从头上传来。
「你在哭吗?浑身都是泥巴啊。你一个人站不起来吗?」
那声音像是在寻她开心。是从没听过的声音。
她抬起头。
在眼前的是她从未看过的美男子。
比她更加亮丽的银发完全没有被雨水淋湿。脚也是,或许是不想踏进泥巴,他浮在比地面稍稍高了一点的地方。
她缓缓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巴,抬头挺胸凝视着男子。
「我是在哭没错,但我可以一个人站起来。沾到泥巴根本不算什么。」
男子因为少女眼神当中的坚强而感到诧异。
这就是,男子与奥蕾莉雅之间故事的开端。
※
清醒之后,奥蕾莉雅先是在宅邸内走动寻找特拉毕斯。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一周之久。
他还没有回来。奥蕾莉雅一走入大厅,就在那看到了金发男子。他是特拉毕斯留下来担任奥蕾莉雅护卫的男子。
「嗳,你知道特拉毕斯去哪了吗?他之前说过会马上回来的……」
「请不用担心,大人他到时就会回来了。应该只是绕去别的地方蹓躂了吧。」
「这样的话是没关系……」
她的监护人不是人类,这点在两人相遇时就已经明白。
他似乎也不打算隐瞒这点。本以为他消失了,却突然有一天自称公爵,说要担任她的监护人,令奥蕾莉雅当时吓得目瞪口呆。
有一天奥蕾莉雅问「你作为一个魔族算强吗?」,当时他露出嫌弃的表情拐弯抹角地为她说明。
「我说啊,愈是高阶的魔族,就得以愈像人类的规格显现,否则是没办法维持自我的啦。」
他会吃饭也会流血。意思代表他是高阶魔族吧。
那么,为什么要干涉人类呢?听到少女的提问,他回答「因为很有趣」。他个性恶劣而且风流成性。两人在一起的话,反而感觉是她更会照顾人。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莫非这就是魔族的本性吗?
但是,她同时也受到这个男人的支持。在孤身一人的现在,更是对此有强烈的感触。
在冈杜那王族之中,她被视为异端的存在,而这个男人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不用回头,让她不需要放弃,一直陪着即使挣扎也依然持续往前进的她。
他究竟是去了哪里?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一切都教人摸不着头绪,只感受到满满的不安。奥蕾莉雅抿紧犹如花瓣的嘴唇。
「特拉毕斯……」
──难道他是去找那个美丽的女王了吗?
她觉得在法尔萨斯遇见的女王,与平常总是围在特拉毕斯身边的那群女人不同。奥蕾莉雅思考不对劲的理由,想到了某件事。
在大厅看到特拉毕斯时,女王惊愕的表情以及那之后的态度。缇娜夏恐怕知道特拉毕斯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知道那是因为她是个稀有的魔法师,又或者是他们两人以前有过什么过节。但她知道特拉毕斯是魔族,即使如此还是与他很亲近。
──如果是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奥蕾莉雅闭起双眼。不安逐渐扩大,缓缓地带有污浊。
他会陪在自己身边到什么时候?他总有一天是否也会去其他地方呢?
如果那个「总有一天」就是现在的话……
奥蕾莉雅睁开眼睛,在百般犹豫之下走出了大厅。
在那娇小的胸中,隐藏着某个决定。
※
自最初遭到袭击的一周以来,铎洱达尔始终风平浪静。
缇娜夏一如既往地在办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听到主人「呼喵──」的呆愣声音,在房间一隅兴致高昂地玩着牌的加尔与米菈不禁回头望去。
「真和平呢。」
「虽然事情还没结束就是了。」
自那之后刺客就没有出现,但这并不代表事态已经解决。毕竟胸口的徽章没有消失,特拉毕斯也没有来访。
缇娜夏拉开衣服的胸口部分,窥视自己雪白的肌肤。
「真不知道要花上多久的时间呢。」
「那边的世界与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在那边的话顶多才几个小时而已吧?」
「咦?是这样吗?我不晓得。」
「毕竟在那边没有像这种流着血的肉体嘛。肉体若是没有活着,对时间的感觉也会很模糊。因为是概念的存在,几乎不会去意识时间的长短喔。」
「原来如此……」
高阶魔族本就是活在不同位阶的存在。显现在人类位阶的高阶魔族反而可以说是例外。缇娜夏对那无法想像的世界吁了口气。
「特拉毕斯绝对会赢吗?」
「那是毫无疑问。尽管最高阶共有十二个人,但特拉毕斯大人即使在那之中也是上位的存在。法杜菈算是中上吧。」
「总觉得很惊人呢。那种家伙还有十个以上啊。」
「就我们来说,小姐的存在才惊人啦。那种脆弱的身体居然拥有与最高阶魔族几乎相同的魔力,反而教人难以置信。」
「唔──对方的种族看在彼此的眼里都会很不可思议呢。」
缇娜夏歪着头,望向窗外。天空上布满云层。天气并不甚好。
感觉有可能会下雨,缇娜夏如此心想,便离开桌子走到窗边,就在这时──她基于本能的预感往后退了一步。
※
特拉毕斯追着女仇敌,在黑暗的空间奔驰。
虽说与人类位阶不同,但这个世界的时间及空间也存在着既定的极限。只是因为他们缠绕着与人类不同的概念体,对于这部分的知觉有所差异罢了。
法杜菈感觉到特拉毕斯的敌意,当下就逃离了现场。尽管同为最高阶魔族,正面对决的话她绝非特拉毕斯的对手,但只要专注在逃跑上也很难被他捉到。
然而这场漫长的你追我跑戏码,也差不多要接近尾声了。
「你逃跑的路线已经被我封锁了。给我出来,法杜菈。」
无情的呼吁响彻在黑暗之中。
这番话不含有任何爱情的成分。唯独存在的只有烦躁。
原本爱情这种概念就与魔族无缘。不过就是用兴趣与执着来替换概念罢了──但明明只是替换,却有魔族把那视为爱情并将其合理化,他无法忍受这点。
现在在追的女子也是相同。
法杜菈并不爱他。只想要拥有他,独自占有。所以特拉毕斯完全没意思去奉陪那种无聊的游戏。因为他有了更重要的事物。
见女子始终不肯出来,特拉毕斯不禁感到厌烦。于是他开始蓄积杀戮的力量。
「那么,你就直接死吧。」
这句话犹如刀刃。
然而在宣告结束的同时,一道白光朝着他爆开。
※
在退了一步的缇娜夏眼前,有道金光从上方往下贯穿。
光芒触碰到张开在地板的结界,倏地爆炸。
「哇!」
缇娜夏朝地板蹬了一脚,跳到更后面的位置。
两名精灵为了保护她而张开结界,挡掉了爆炸的冲击。随后,加尔与米菈站在组织防御构成的女王面前。
敌人是朝着张开了好几层的结界突然发动攻击。缇娜夏因为紧张而舔了舔嘴唇,此时在她耳边响起加尔僵硬的声音。
「……小姐,我们会争取时间,你快逃吧。」
「咦?」
缇娜夏以前只有听他说过这种话一次。那可是在十二位精灵当中排行第二的他。缇娜夏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眼,米菈继续说道:
「缇娜夏大人,快逃吧。本尊好像来了。」
与话语刚落几乎同一时间,房间里出现了一股惊人的威慑感。
看到缠绕着炫目光芒出现的那名女性,缇娜夏总算领悟到事态的严重。
「啊……」
从前加尔也说过同样的话要让她逃走,那时出现的,是最高阶魔族的那个男人──那么现在站在眼前的女人,想必也同样属于最高阶吧。
她有着微微摆荡的白金长发,以及淡蓝色眼眸形成的美貌。
那梦幻般的容貌与缇娜夏同样异质……但寄宿在她身上的意志十分凶恶。
犹如宝石般的湛蓝眼眸捕捉到缇娜夏后,燃起危险的光彩。
「你就是传闻中的羽虱吗?能被我亲手杀死,你应该感到骄傲。」
收到了死亡宣告,缇娜夏露出苦笑。她在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微微仰望天花板。
以人类来说拥有最强魔力的女王处于这绝对的窘境,先是吁了口气。
「特拉毕斯那个笨蛋。」
她咒骂身为这次起因的知己,语气听起来万念俱灰。
※
特拉毕斯以双手打偏冷不防袭击过来的白光,同时狐疑地皱起眉头。
这强烈的一击,并非来自他在追赶的女子。力量的性质不同。
不过,他对这个性质有印象──是同为最高阶魔族的其中一名男子。
「你是什么意思,塔毕缇。法杜菈去哪了?」
「她已经显现在人类位阶了。」
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唯独能够传达意志的话语在空间响起。特拉毕斯闻言,不禁啧了一声。
看来原本在追赶的对象不知不觉间就遭到了替换。他因为完全着了对方的道而怒火中烧,而那声音像是在揶揄他般继续说道:
「是因为你习惯了污秽的肉体所以才没注意到吧?看来你也堕落啦。」
「少啰唆。你来做什么的?」
「我想说差不多也该让你别再去管那些蝼蚁了。要是最高阶魔族的品格遭到怀疑,那可就伤脑筋了。」
听到男子不带感情编织的话语,特拉毕斯笑了。他的左手像是在引诱对方般往前伸,红色电光随即在指尖弹开。
「我们很合得来嘛。我也正好没办法忍受竟然得被视为和你同级。」
特拉毕斯将情感传到力量之上,同时想起了两名人类的女子。
一个是他应该要守护的少女。
另外一个则是隐藏了与自己并驾齐驱力量的女子。
塔毕缇想必是不会轻易让他逃走,而且他也不打算这么做。既然敢挡在自己的眼前,他便会让对方尝到应得的后果。
然而,这段期间法杜菈想必正准备以那压倒性的力量杀害他的知己吧。究竟是否能来得及呢?特拉毕斯在脑海的一隅计算时间,结果他算到一半就放弃了。
「……算了,她自己会设法应付的吧。」
接着,他击出了红色的光芒。
※
炽烈的雷光在房间奔腾。
加尔与米菈负责将那些攻击转移到远处。见他们的手法之精湛,魔族的女王露出了尖酸刻薄的微笑。
「以被蝼蚁使役的垃圾来说,还挺能干的。」
「我们姑且也活了一把年纪嘛。」
加尔笑得和蔼可亲,但无法隐藏内心的紧张。四百年前,所有精灵遭到一名最高阶魔族制伏的记忆怎么样也会于脑海苏醒。虽说比当时的对手低了一个层级,但她无疑也是最高阶魔族。
米菈对身后的主人使了个眼色。
但是在缇娜夏回应她的视线之前,法杜菈的手上已经生成金色的雷光。目睹那耀眼的光芒,三个人脸色大变。
──与刚才的威力截然不同。搞不好拥有足以将整个城堡轰飞一半的威力。
「缇娜夏大人……!」
米菈为了保护主人而冲到前面。
瞬间组织了好几道构成。
视野被烧成一片雪白。
「唔……!」
缇娜夏伸出手,控制这股迸发的魔力。
就在下一刹那,她便被扔到一片黑暗的视线当中。
──当美丽的主人说要用魔法沉眠的时候,米菈对这个决定目瞪口呆。
没办法回到过去。他说自己来自未来肯定是谎言。主人为何要被那种不可靠的希望囚禁,试图穿越时光,她完全无法理解。
所以与斥责主人的好几名精灵相同,她也打算阻止主人。在真正要开口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带有些许寂寞的暗色瞳眸。但眼里有着坚定的决心。
第一次看到她希望任性一次的愿望。
与其说是女王,更像是孩子的那种强而有力的视线捕捉到米菈──所以她不禁露出了苦笑。
「那我来当守卫吧。请把缇娜夏大人放心地交给我。」
主人与其他在场的精灵们闻言,纷纷哑然失声。
但她并不以为意。因为有种不可思议的使命感满足了她。
仔细想想,自己肯定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再是铎洱达尔的精灵了吧。
因为只要有这位美丽的主人,她就会为了守护那稀有之存在而战。
「米菈!米菈!你快醒醒!」
肩膀被摇动的米菈睁开双眼。自从以有血液流通的肉体显现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九百年。她反覆握住已经熟悉的手再放开,确认那种感觉。
她抬起视线,缇娜夏与加尔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米菈向两人挥手回应,挺起身子。
他们现在并不在城里,而是在摇摇欲坠的石墙后方。米菈环视周围,发现这里是位于广大废墟的其中一个角落。
「这里……是之前的城都?」
「对。」
周围张开着消除气息的结界。米菈此时才想起前一刻发生了什么事。
「缇娜夏大人,法杜菈她……」
「好像正在找我们呢。」
女王以下腭示意上空。尽管昏暗的天空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但确实感受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在执勤室遭到袭击的缇娜夏一边张开结界补强精灵们的防御,同时开启转移门,让室内的所有人转移到这里。如果是位于铎洱达尔城都南方荒野的这个场所,就没有其他人。
呈现在眼前的是以巨石打造的街景,从前城都还在这里的时代的遗痕。这个城都在大约五百年前就由于禁咒失控而半毁,幸存者早已迁移到现在的城都,留在这里的尽是逐渐风化的街景。
法杜菈的魔力波像是在探查上空般四处蠢动。被找到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吧。
米菈摇摇晃晃地挺起身子。
「抱歉。我去争取时间喔。」
「驳回。」
缇娜夏不假思索地回答,米菈则茫然地仰望她的脸。主人的美丽容貌浮现了温柔的微笑。
「缇娜夏大人,可是……」
「由我去。麻烦你们在这一带张开结界。」
那是不允许反驳的声色。暗色眼眸当中充满了强大的决心。
那是他们至今看过好几次的眼神。她从还只是个少女的时候,就以王者的身分率领着他们。眼见那难以侵犯的威严,两名精灵垂下头。
──此时,从头上传来了对这个状况乐在其中的笑声。
「原来在那啊?偷偷摸摸的,真令人厌烦。」
听身为敌人的女子如此嘲笑,缇娜夏露出苦笑。她摊开双手。
「伊兹、森、赛哈、莉莉亚、克那伊、艾尔、希尔法。」
听到附带着魔力的呼喊,铎洱达尔自九百年前传承的精灵们纷纷回应。除了平常就为了守护铎洱达尔而留下的三人,所有精灵都在缇娜夏的周围现身。
法杜菈看着这幕,哼笑一声。
「你们是专程为了被我杀死而来的吗?」
最高阶魔族明目张胆地嘲讽,但精灵们刻意无视,只是望向主人、等待命令。
女王露出稳重的微笑,同时在双手之间生成构成。
「请大家维持这个场所。」
他们立刻领悟到那句话的意思。
她决定要一个人战斗。不允许有人提出异议。
他们对主人的命令一致点头之后,便当场消失。
随后,以缇娜夏为中心张开了足以覆盖小镇的结界。为了不让力量漏到外面,九名高阶魔族所张开的结界,是为了划分出战场。
缇娜夏深深地将气吸到肺部。
接着她屏住呼吸,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荡,自己也转移到上空。
「好啦,真是没想到又会遇上这样的机会呢……」
联想到四百年前与特拉毕斯那场战斗的人不只精灵。她也同样回忆起那次苦涩的败北记忆。当时,她与精灵们之所以没有一人死亡,单纯只是特拉毕斯的一时兴起。
但现在不同。法杜菈是抱着明确的杀意与他们对峙。
──若是自己死了,与精灵们的契约也会就此结束。
缇娜夏想起四百年前的往事,不经意地微微一笑。
这样一来,或许他们就有办法顺利逃走。他们并非只是单纯的左右手,同时也是她重要的友人。
然而,缇娜夏将一瞬间涌起的负面思考矫正过来。
不该抱着会输的觉悟战斗。特拉毕斯为何会找她谈这件事?如果单纯只是高阶魔族的刺客,即使只有他的部下应该也能设法应付。然而他却对缇娜夏开出了交换条件,难道不是他早就料到会演变成这种事态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是希望他一开始就跟我明讲呢。」
激励自己的缇娜夏聚精会神,凝视眼前的最高阶魔族。
──自己正是能与他们对抗的少数人类之一。
既然法杜菈比特拉毕斯还弱,那应该能战得旗鼓相当才是。
缇娜夏举起右手,该处出现了一把剑。她的视线穿过发出淡紫色光芒的剑身,直盯法杜菈。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喃。
「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再输了。」
相对于举剑的人类女子,法杜菈却是露出怜悯又带有残酷的微笑。那与歌声相似的美丽嗓音震撼了空气。
「你做好觉悟了吗?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快点死一死,羽虱。这个带有温度的肉体教人很不舒服。我想快点回去了。」
连撂下狠话的声色都充满着魅惑人心的力量。
缇娜夏以澄澈的嗓音回答。
「嗯。我做好杀死你的觉悟了,随时候教。」
「……胡言乱语。」
白金与漆黑。对照的两名女子在空中显现那股强大的力量。
随即好似闪光般擦出火花,激烈冲突。
※
窗户的玻璃沾着水滴。
奥斯卡听到雨声后抬起头,转头望向窗户。时间还是中午,但外面的云层厚又昏暗。开始不断降下的雨水濡湿着庭院的树木。
奥斯卡举起用来在文件上签名的笔,发出叹息。
「开始下雨了啊。应该在上午就去伊努瑞德才对。」
「毕竟从早上开始天气就不太好呢。」
重新整顿的伊努瑞德要塞已经完工了八成,奥斯卡预定待会就要前去视察。虽说到时穿雨具就不会碍事,但视线变暗倒是有些麻烦。
不过,也不需要为了这种事而变更预定吧。奥斯卡如此心想,挺起身子。
「差不多该准备了。」
「遵命。」
为了协助国王进行准备,打开执勤室房门的拉札尔望向门外,却一瞬间僵住了。
「哇!」
听到他发出惊愕的惨叫,奥斯卡挑起眉毛。
「怎么了?」
「婴、婴儿……」
他隔着拉札尔的肩膀窥视前方,发现被布包起来的婴儿的确躺在门外面的地板。犹如玻璃珠的蓝色眼眸笔直地回望奥斯卡。
「为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负责照顾的女官是谁?」
「不、不清楚……吓了我一跳。而且他也没哭,是从什么时候就被放在这里的呢?」
「也太夸张了吧。你先把他送去给人照顾,我自己准备就好。」
拉札尔收到主人的命令后抱起婴儿,朝着女官所在的休息室在走廊上移动。
奥斯卡也开始朝拉札尔的反方向走去,但此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逐渐远去的婴儿一直将目光放在他那宽广的背影上。
伊努瑞德的防壁被毛毛细雨沾湿。
大致上的视察已经在日前那场赛扎鲁战后做过了,今天只剩下确认储备仓库以及军备,还有整体的防护措施而已。
与葛兰弗特将军等重臣待在会议室的奥斯卡,因为一名神色困惑的武官走进来而抬起头。
「陛下,有客人想见您一面……」
「客人?在这里吗?是谁?」
「听说是冈杜那的奥蕾莉雅大人。」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应该说根本忘不了。就是待在最高阶魔族身边的那名少女。
她到底有什么事?奥斯卡皱起眉头向士兵确认。
「有其他同伴吗?」
「不,奥蕾莉雅大人是一个人。据说是有紧急的要事。」
「……好吧,就见她一面。」
照理来说,他不需要去见他国人士,更别说没有事前约好,但既然那名少女说有急事,就不得不与她见上一面了。奥斯卡留下了几名重臣,让其他人先回避后,命令士兵将她带来会议室。
走进房间的奥蕾莉雅先是为临时来访而道歉,接着便露出严肃的眼神说出来意。
「陛下,您知道特拉毕斯人在何处吗?」
「啥……?」
听到完全没想过的提问,奥斯卡很是意外。
「不知道。应该说自那天以来就没见过。」
「他已经出去一周以上都没有回来了。明明说会马上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奥蕾莉雅以真挚的瞳眸望着奥斯卡。他对这样的视线皱起眉头。
如果说是一周以上,那就是在法尔萨斯的典礼结束后没过多久吧。对她而言当然会很担心,但这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那男人是最高阶魔族,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威胁得了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就回去了。
奥斯卡打算这样告诉她,但少女接着说的话令他哑然失声。
「我想缇娜夏大人或许会知道,所以刚才去拜访了铎洱达尔。可是连缇娜夏大人都不见人影……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上了哪去,我想她或许是来到陛下这边,所以才……」
「不……她没有来。那家伙也是自那天以来就没见到。缇娜夏她现在下落不明吗?」
「听说她中午之前都还在执勤室,但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人影。不过我还听说室内有烧焦的痕迹,或许是使用过什么魔法……」
奥斯卡闻言,不由得咬紧牙根。
──确实难以释怀。他记得这种感觉。
典礼那天的缇娜夏是否有哪里不对劲?从那天就消失踪影的特拉毕斯,以及举止可疑的缇娜夏。现在连那个缇娜夏也消失了。
或许这是过度担心。但是奥斯卡有个预感,现在肯定有事发生。
──现在必须确认才行。得在还没为时已晚之前先展开行动。
他在起身的同时望向臣下们,一脸不悦地开口说道:
「抱歉,我去铎洱达尔一趟。视察就改天再办吧。」
「是!遵命。」
与立即回答国王这番话的重臣们相较之下,少女倒是惊讶地弹了起来。奥斯卡对她说道:
「我很在意你刚才说的,要稍微过去看一下。我到了那边会让龙去追那家伙的行踪,查到什么就和你联络。」
「我、我也要去!」
这次轮到奥斯卡愣住了。他挑起眉毛俯视着少女。
「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没办法负责喔。」
「我好歹也是魔法师。请带我一起去,拜托您。」
「我们或许会成为敌人喔。」
「敌人?」
奥蕾莉雅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很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
──所谓的敌人,是奥斯卡与自己,还是缇娜夏与自己呢?
听到意想不到的事态,少女犹豫该如何回答。见奥蕾莉雅一脸困惑,国王以冷彻的声音说道:
「我最怀疑的,就是你正在找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之前曾因为一时兴起,而有两次差点杀了缇娜夏。」
「咦……?」
「如果他又打算做同样的事,我可是会杀死那个男人喔?到时你跟在旁边要做什么?」
「……特拉毕斯他……」
──少女没办法立刻理解这番话的意思。
特拉毕斯曾经差点杀了缇娜夏,这是真的吗?
奥蕾莉雅的视线左右旁徨。这并非过去视,而是在追溯自己的记忆。
确实,特拉毕斯是个坏心眼的男人,喜欢做些惹人厌的事。但两人共度了六年以上的时光,特拉毕斯从未伤过她的身体。所以当时就算听到他说「我曾虐待过她」,也未曾怀疑其实就是那个意思。
──可是,即使如此。
奥蕾莉雅知道特拉毕斯的来历。也知道他既无情又冷淡,有着看轻人类的一面。
可是,一定不只这样才对。
抬起头后,奥斯卡的强硬目光直盯着她。奥蕾莉雅以沉重的表情垂下头。
「我为他的所作所为道歉。我明白这种事并非道歉就能了事,但还是请让我道歉……」
「我没要求你为他道歉。」
奥斯卡忍住了叹息。实在很难应付。因为她姑且是冈杜那的王族,没办法无视,但如果要说异例,突然来访的这个少女才是史无前例。
男子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奥蕾莉雅依然不肯罢休。
「如果他又打算犯下相同的罪,就由我来阻止他。我不会碍事的。请务必带我一起去。」
她很拼命。那副纤瘦易折的身躯有着坚强的意志。
对眼前少女的模样感到似曾相识的奥斯卡,猛然会意到那与从前的未婚妻很相像。那个认为自己不会输,咬紧牙根迈出步伐的模样。尽管看来实在笨拙,却又没办法置之不理。
奥斯卡微微露出苦笑,走过少女的旁边前往房门。
「既然是魔法师,你就自己保护好自己吧。」
「呃,是!」
奥斯卡从背后感觉到奥蕾莉雅冲过来的气息,将门打开。
接着,他僵住了。
「怎么了吗?」
少女从旁窥视着走廊。
打开门后在走廊的外面,躺着一个被布包起来的婴儿。
※
──讨厌打真正的战斗。
但缇娜夏在即位后,总是过着置身于战火漩涡之中的生活。
只要有那个意思,她甚至可以在一晚毁灭一个国家。然而,拥有这股力量的女子即使在战斗中也几乎没有出过全力。与塔伊利开战时,她也没办法下定决心用自身的力量横扫敌军。
所以,『未被邀请之魔女』来杀她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庆幸。
假如是面对魔女,就无须犹豫是否要发挥实力。她当时是第一次为了杀死敌人而完全解放自身的魔力。
那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
精灵与魔女使役的魔族也加入战局,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
杀死魔女之后,缇娜夏呆站在深深留下了战斗痕迹的大地──能发挥出如此惊人力量的自己,果然也是魔女吧,她对自己抱有那样的疑问。
缇娜夏在右手组织构成,同时用左手往空中一挥。
从四方朝她逼进的金色荆棘,因为魔力波而互相抵销。
见对手以最小限度的魔力将所有攻击打落,法杜菈不禁咂嘴。她憎恨地瞪视自己目标的那个人类,组织了新的构成,然而她的脚踝下方冷不防遭到拉扯。
「什……!」
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过来的好几条银线缠住了法杜菈的脚。
身体失去平衡。法杜菈从空中被往下拖的同时试图解开束缚,但对方透过那一瞬间的判断,将组织好的构成缠住她全身。
随后,缇娜夏释放的黑焰吞噬了法杜菈。
尽管那是能将对象的骨头融化的黑焰,但威力还来不及发挥就于瞬间遭到消除。将火焰与银丝的束缚同时消除的最高阶魔族女性,以燃烧着愤怒的眼眸仰望缇娜夏。
「没规矩……」
以为不够格与自己对峙而轻视的存在,现在竟然将自己杀得措手不及。这可说是伤到了她的自尊。
面对杀意愈来愈强的敌人,缇娜夏微微吐了舌头。
「果然没这么简单呢。那么──就这么做吧。」
缇娜夏释放组织好的构成,随即幻化出九把长矛,以时间差袭向法杜菈。法杜菈的表情满是怒火,打碎直线袭来的一把长矛。
但其他八把闪开了她的攻击,在空中散开。
「区区羽虱!」
「爱怎么说都随便你喔,趁你还能说话的时候。」
缇娜夏仔细地操作剩余长矛的轨道,此时她忽然注意到法杜菈的右脚。
刚才以银线缠上的白皙右脚滴着几道血迹。或许是伤口意外地深,深红的血迹扩散,化为滴状在空中飞舞。
「嗯……?」
在最后一把长矛遭到击碎的同时,缇娜夏当场转移。一道雷光随后贯穿了她一瞬间前还在的场所。
判断对方的下一步而行动。在缓慢流逝的的时间当中,缇娜夏实际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慢慢变得更加清晰。她以无咏唱组织了一个,以双重咏唱组织了两个构成。
「那么,上吧。」
缇娜夏同时解放了三个构成。牵制用的箭矢朝法杜菈倾注而下。在她以结界抵销攻击时,一颗银色的光球以惊人速度贯穿了结界,袭向法杜菈。
「唔……!」
尽管她举起手,仍没办法完全挡住。法杜菈试图跳到旁边将攻击化开,身体却动弹不得。她瞪大双眼,这才发现背后有好几条藤蔓束缚了她的身体。但为时已晚。
光球触碰到法杜菈后吞噬了白皙的身躯。缇娜夏将手举向灼烧视线的白光,浅浅一笑。
「还没完吧?再继续让我见识一下吧。」
亢奋感流窜全身。在空间奔驰的构成显露出极致之美。
判断对手的下一步。思路变得更加清晰。
逐渐专注的意识让缇娜夏自然地露出笑容。那嫣然的微笑充满了掳获所有见者的魅力。
关着法杜菈的光球应声破裂。
从里面出现的白金之女露出令人背脊为之僵硬的微笑,凝视着与自己敌对的女子。
「那当然……我会把你所有的意义解体的。」
最高阶的女性魔族低下头。
她以无咏唱生成了数百把刀刃。目睹那壮烈的景象,缇娜夏露出优美的笑容。
空隙只有一瞬间。
新月形状的金刀画出弧线,一齐袭向缇娜夏。
女王将魔力通过右手的剑,在左手生成光之粒子。随后她跳下后方,以剑消灭了追过来的刀刃。与此同时,光之粒子带着银色的轨迹,陆续把即将攻击到她的刀刃击落。
──即使不去意识,也明白所有的刀刃会从哪里通过。
缇娜夏的知觉掌握了在场所有的魔力。照这样下去,或许还能完全压制住法杜菈。
然而就在这时,缇娜夏的魔力传来了些许冲击。
「咦?」
一瞬间的动摇。那与对肉体的冲击是相同意思。
「好痛……!」
右手一阵剧痛。缇娜夏以视线的一隅看到从手中滑落的剑掉向地上。胸口、左脚,趁着她集中力露出破绽,刀刃划破她的身体。
缇娜夏迅速地组织构成,在胸前显现出数百颗光之粒子。
「去……吧!」
粒子跳向各处,与刀刃相撞后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缇娜夏趁这个机会转移到有些距离的场所,透过简短的咏唱止住了全身的出血。她望向伤势最重的右手,手肘稍微上面的部分被狠狠切开。或许是伤到了肌腱,手指没办法灵活动作。
「哎呀?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睡而已。」
听见法杜菈开心的声音,缇娜夏意识到她后露出了笑容。
但是她的内心并不平静。因为在奥斯卡身上张开的防御结界接触到了某种东西。她因为这样一时分心才会露出破绽。
他的结界振动,意味着他受到了魔法攻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奥斯卡。」
──想现在立刻冲去他的身边。想确认他平安无事。
然而,缇娜夏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现在转移,法杜菈就会追着她移动。而且精灵们在这个场所张开了结界,离开这里战斗意味着将会带来非比寻常的损害。她不能这样做。
缇娜夏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着嫣然一笑。她以魔力挪动不会动的右手,将手伸向法杜菈。
──相信他。
自出生之后,所有人直到死前都是孤独的。彼此不过是透过念想,才会像蜘蛛丝一样细长地连在一起。
所以,现在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相信自己唯一的男人。并且击败眼前的敌人。
「现在对我而言,重要的只有你。所以……你能为我而笑吗?」
缇娜夏将力量慢慢聚在右手。两人之间生成了孕育黑暗的龟裂。
法杜菈扬起两边嘴角,微微一笑。她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缇娜夏胸前的徽章。它因为刚才的攻势而变得显而易见。
「那印记实在令人厌恶。你到底哪里好了?」
「不知道……?」
龟裂扩大。前端抵达法杜菈眼前。龟裂扬起魔力的火花,硬是遭到了压缩。
魔族女王以犹如鲜血般红润的舌头舔了嘴唇。
「那么,你是被那个人的哪一点吸引?」
「这倒是完全不清楚。」
缇娜夏干脆地回答。毕竟她是奥蕾莉雅的替身。问她特拉毕斯有何魅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吸引她的,是另一道强烈的光芒。
「可是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满意吧。」
缇娜夏挥了挥右手。沾在手臂上的鲜血飞溅。
与此同时,即将关闭的龟裂生成黑色的雷光。雷光分裂成无数的分枝,袭向法杜菈。
从所有方向逼近的蓝光牢笼。面对人类当中最高阶的魔法师击发的攻击,法杜菈的表情不悦地扭曲。她摊开双手,从中生成发出金光的球体。
黑雷的分枝掠过法杜菈的皮肤,虽在上面划出了浅浅的伤口,但还是闪过身体,被球体吸引过去。球体将雷光吞噬进去。
「精灵的孩子……实在令人不愉快。在那微温的肉体处于那个人的支配底下之前,我先把你宰得连一滴血也不剩。」
吸收雷光的球转眼间染成乌黑。
缇娜夏见状,以右手抓住天空,暗色剑刃随即出现在手中。她手持以魔力制成的剑,重新整顿精神。
──由知觉所映出的世界,非常澄澈。
没有扭曲。也没有任何污渍。
这里是她所生存的时间。现在只是觉得舒畅。敏锐的感觉、慢慢集中的魔力、美丽展开的构成,都为她带来喜悦。
缇娜夏以恶作剧的眼神望向法杜菈。
「我的肉体是我的。能够自由触碰的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人喔。」
「胡说八道!羽虱!」
法杜菈将球击出。
缇娜夏闷声笑了一下,在空中踏了一脚飞向球的正面。
※
闪过一瞬间的恍惚后,奥斯卡总算回神,随即环视走廊。
除了婴儿以外没有其他人。拉札尔应该待在城里。
「是谁带来的……」
婴儿没有哭泣,只是以蓝色的眼眸仰望着奥斯卡。看见隐藏在其中的深不可测的黑暗,奥斯卡察觉到自己紧张的情绪。
「咦?婴儿?」
奥蕾莉雅穿过奥斯卡的旁边,打算把手伸向放在地板上的婴儿。但奥斯卡用手拦住了她。
「陛下?」
「这家伙有问题。别碰。」
他会这样说只是因为直觉。尽管缇娜夏说没有特别可疑之处,但那终究是以魔法的角度来看。她也很疑惑为什么这个时期,会有一个指名要给奥斯卡的弃婴。
──这婴儿恐怕不是单纯的弃婴。而是追着他过来这边的。
奥斯卡把手指抵着下巴思考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婴儿身上升起了黑霭。缓缓涌现的黑霭朝着奥斯卡伸出手。他见状不假思索地拔出阿卡西亚,此时奥蕾莉雅从旁边大喊。
「陛下,不可以碰!」
尖锐的嗓音让奥斯卡挑起眉毛,立刻与奥蕾莉雅往后退把门关上。他以侧眼观察门的状况,同时询问少女:
「刚才那是什么?」
「是非常强烈的瘴气,一旦触碰很有可能会中毒。那个婴儿到底是……」
奥蕾莉雅说到这里话便打住,睁大那灰蓝色的眼眸。
奥斯卡循着她的视线望向门口,自己也哑然失声。
厚重的门彷佛被泼上盐酸般,缓缓从另外一边开始溶解。接着奥斯卡看见黑霭从溶掉的小洞慢慢渗出,不禁后退了半步发出沉吟。他确认左右以及前后。
重臣们以混杂着恐惧及动摇的眼神回望国王。奥斯卡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紧急状况,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大家快到墙边避难。」
奥斯卡说着走向了窗户。他打开玻璃窗探头望向下方。这房间位在二楼,离地面并没有那么高。
「陛下!?」
「那家伙恐怕是冲着我来的。我来将他引开,你们先设法度过这个危机。」
国王示意与窗户相反方向的另外一道门。只要从连着隔壁会议室的门离开房间,应该就有可能避开婴儿,逃到走廊。
奥斯卡把脚靠上窗边,此时少女的手从背后触碰他。紧接着是一阵简短的咏唱。
下一瞬间,随着门被打开,奥斯卡与奥蕾莉雅两人转移到了要塞南方的草原。
望向位于遥远位置的要塞,奥斯卡皱起眉头。
「我是得救了……但待在那房间的人会怎么样?」
「做出这种逾矩的行为,我深感抱歉。不过,似乎没必要为此操心。」
奥蕾莉雅露出僵硬的微笑,同时指向与要塞不同的方位。
追着他们转移过来的婴儿正缠绕着黑霭浮在那里。
「……要是拉札尔看到八成会被吓晕吧。」
奥斯卡侧着脸远眺婴儿。所幸周围只有草原。只能在这里应战了。国王在下了决断的同时拔出阿卡西亚。
「你还能转移吗?你先回要塞,不然就回自己国家吧。」
视线始终紧盯婴儿的奥斯卡如此告诉奥蕾莉雅,但她却摇了摇头。
「我也来帮忙。虽然我不是缇娜夏大人那么优秀的魔法师,但请尽量使唤我。」
奥斯卡本想反驳少女的决心,但看到她的眼神后就放弃这么做了。他举起王剑。
「那就借用你的力量吧。拜托了。」
「请任意命令我。」
婴儿没有哭泣,只是凝视着他们两人。以那娇小身躯为中心渗出的黑色瘴气,正逐渐使周围的草枯萎,奥斯卡注意到这点后,露出挖苦的表情扬起嘴唇。
「看起来只像个人类的婴儿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瘴气的发生来源确实是那个孩子没错。」
在黑色瘴气上面无法看见构成。但那东西却缓缓靠近他们两人并扩大范围。
奥斯卡来回比对婴儿以及手上的王剑剑刃。
「我还是第一次杀死小孩。」
他并不是伪装过外表的魔族。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至少他是人类。
听见奥斯卡参杂着苦涩的声音,奥蕾莉雅抿紧了嘴唇。
「陛下,可以稍微给我一点时间吗?」
「你有什么方法吗?」
「我要探查那孩子的过去。或许会明白消除瘴气的方法。」
奥斯卡微微睁大双眼。但他立刻像是要保护奥蕾莉雅般往前踏出一步。
「知道了。由我争取时间。」
他不打算询问详情。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肯定能够办到。
奥斯卡轻轻往前踏步,以阿卡西亚击退了逼近眼前的瘴气前端。黑霭从被剑刃触碰的地方化为无形消失。尽管微微飘散在空中的残渣触碰到他的手,但那在撞上缇娜夏的守护结界后直接弹飞。
「──既往啊,映入吾之眼中。」
奥蕾莉雅闭上眼睛。
──打乱她人生的这个异能被特拉毕斯上了一道锁。
现在,她以自己的意志将其解开。
无论是什么样的力量,终究还是属于她自身的。她想从中找到意义。这或许是一小步,但她想相信自己确实在往前迈进。奥斯卡不问任何一句,把背后交给了她。这份体贴令她很是感激。所以她必须要豁出全力不可。
她以灰蓝色的眼眸注视婴儿。朝向内含于那娇小存在的时间,奥蕾莉雅控制着自我,开始慢慢将意识混入其中。
瘴气首次带有明确的形体缓缓动作,但它领悟到完全捕捉不到奥斯卡,便开始改变形状。
圆锥状的长矛从黑霭中突出。奥斯卡以王剑将其斩落,同时跳向旁边。
他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持续将黑霭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奥蕾莉雅站在有些距离的位置,不能让它的魔手伸向她。
少女以灰蓝色的瞳眸凝视着黑霭中的婴儿。那对眼神带有不可思议的引力,奥斯卡刻意背对着她不去直视。他不明白少女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觉得那对眼神会看透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所以不想与她对上视线。
奥斯卡挡开以不稳定的速度发动的攻击,此时感觉到背后有人呼喊,便往后退。
奥蕾莉雅站到他旁边,在张开结界的同时提问道:
「陛下,请问您知道『希米喇』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那是之前赛扎鲁搬出来的禁咒。我记得缇娜夏说过,那是以人类的负面情感为核心,从其他位阶汲出力量。」
「原来是禁咒吗!」
奥蕾莉雅惊讶地大喊。看来她本身似乎不晓得希米喇是什么。
但她提出了这个词语,奥斯卡借此理解了目前的事态与禁咒有关。
少女战战兢兢地叙述自己掌握的情报。
「那个婴儿似乎是作为暗杀陛下的刺客,把希米喇尚未成形的残渣封在里面。因为是不带有构成的邪气……负面的情感?所以不会引起针对魔法的警戒。为了在背后固定残渣,上面应该刺了颗痔。只要破坏那个……」
「就能把他们分离了是吧?我懂了。谢谢你。」
见国王一派轻松地回答,踏出结界之外,奥蕾莉雅愣住。
即使知道方法,但对手是被如此大量瘴气包围的婴儿,要害还是在背后。要不让自己受到致命伤,也不让婴儿受伤,实在谈何容易。
相对于毫不在意其难度走向婴儿的奥斯卡,少女犹豫该如何是好。她随即扩大结界,开始挡住朝他而去的左右瘴气。注意到奥蕾莉雅出手帮忙,奥斯卡露出苦笑。
「确实是魔法师啊。谢啦。」
奥斯卡一边排除结界无法挡下的瘴气一边往前进。
从刚才开始,瘴气就屡次接触到在他身上张开的守护结界。但即使如此术者也没有赶到现场,恐怕是因为她也陷入无法动弹的状况。
「反正她肯定又受伤了吧。我得快点才行。」
他调整呼吸。以左手触碰自己的胸口,一瞬间思考是否该使用存在于该处的东西。
「──不,不用也行吧。」
他不用花上几秒便下定决心。
奥斯卡挥舞阿卡西亚,冲向瘴气的中央。黑色瘴气化为长矛形成楔子,陆续袭向他。奥斯卡斩落毫不间断的攻击,同时拉近距离。
然而,庞大的瘴气从奥蕾莉雅的结界不及的场所慢慢地侵入。
黑霭缠上他的身体。尽管那些撞到缇娜夏的守护后变淡,但或许是因为那并非魔法,而是人类的负面情感,所以缓缓地渗入了守护之中,犹如硫酸般灼烧奥斯卡的身体。
疼痛从左肩一直传到手臂。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前进的速度。
奥斯卡逼近到离婴儿只有几步的距离。他那明亮的夜空色眼眸,与更加明亮的蓝色双眸对峙。
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隙。
该处,产生了黑暗。
──奥斯卡的意识在下一瞬间,被吞进了黑暗的世界。
※
能够感觉力量的流动形成带状。特拉毕斯分裂意识并加以操控。
与没有构成就无法随心所欲操控魔力的人类位阶不同,在他们的世界当中整个空间都充满着力量。在这里,意志才是发挥力量的唯一手段。
不可视之蛇追赶着若隐若现的塔毕缇。
「杂碎。少在那转来转去。」
特拉毕斯挥动左手。蛇在途中分裂变成五条。明明回到了不带有肉身的原本躯体,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却支配了特拉毕斯。
这时,脚边有无数只暗红色的手伸向特拉毕斯。那些手以犹如野兽飞扑的速度缠上他的脚。转眼间,暗红色的手便开始侵蚀他的身体内部,一种自身遭到变质的不快感袭向特拉毕斯。塔毕缇那平淡的声音从某个地方响起。
「你从以前就只会耍嘴皮子。虚张声势是愚蠢的行为啊。」
遭到敌人揶揄的男子露出无畏的笑容。
「真会叫啊。是不是虚张声势,等你死了再确认吧。」
特拉毕斯以意志改变了身体。一瞬间就切割了遭到侵蚀的部分并重新再生。
缠在他身上的手全都被震飞。塔毕缇感到惊愕的气息于空间生成。
特拉毕斯像是要追击般操控力量。
「看吧,太得意忘形的话,我可要咬碎你的喉咙喽?」
听到明确的嘲笑,塔毕缇转过头,两只蛇正张开血盆大口逼近他眼前。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瓦尔托干涉遍布在各处的结界,发出了叹息。他没有抱头苦恼,取而代之的是将手靠在扶手托着下巴。
「事情好像变得很伤脑筋呢。没想到最高阶魔族会出现。」
「在交战吗?和魔女?」
「好像是。场所应该是铎洱达尔的旧遗迹吧。」
「不会吧!构成不要紧吗?」
听到少女的提问,瓦尔托用手指敲了敲扶手。
「勉强没受到牵连……应该。毕竟他们好像在周围张开了结界。」
从结界拉出魔力后,青年露出苦笑。现在最受奥斯卡与缇娜夏警戒的他,正在新的宅邸与蜜菈莉丝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
少女吹凉甘甜的茶。她坐的椅子是从赛扎鲁拿过来的那张中意的木椅。
「那么,法尔萨斯王呢?」
「其实他好像也正在与其他对手交战呢。是邪教徒来寻仇。他们的敌人实在是络绎不绝啊。」
「有一半以上不是你派出去的吗?」
「嗯,是这样没错啦。」
瓦尔托环起双臂。在他做好准备后稍事歇息的这段期间,事态似乎转向了诡异的方向。由于不在预定之内的最高阶魔族突然出现,他陷入沉思。
──他当然知道缇娜夏与特拉毕斯是熟人,与比较容易预料得到的她不一样,随性的特拉毕斯通常会带来难以预料的事态。以前也好几次为了这点烦恼不已。自己也曾被他亲手杀死过好几次。
然而,用谋略对付他的风险实在过大,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也不得不放弃。像现在这样有个名为奥蕾莉雅的人制住他反而比较好。
蜜菈莉丝弹了下响指。瓦尔托听到那声音后抬起头。
「如何?要帮忙吗?魔女死了会很伤脑筋吧。」
「是啊……不,没关系。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就在旁观望吧。」
「这样好吗?」
「嗯。如果她在这里输了丧命,就是她能力不足。那样就没意义了。」
下了冷彻的结论后,瓦尔托扼杀内心的情感,闭上了眼睛。
世界总是温柔地转动。
随着冲来的浪潮摇荡的他们,虽然痛苦也依然站在这里。
※
缇娜夏一边以剑横扫法杜菈释放的魔法,一边欺近对手的眼前。
空中当然没有地面存在。要维持姿势也得全靠魔法。缇娜夏意识到这件事,将自己的立足点调整成与在地上时一模一样。
缇娜夏抑制住动不动就要倾泻而出的情感,奋力挥剑。
面对朝向自己挥下的剑刃,法杜菈涌起满满的恨意,举起白皙的手。暗色的剑与法杜菈的魔力接触,大气为之震撼。随即令人讨厌的爆炸声响彻周围。
缇娜夏提起右脚往前再踏出一步,瞄准法杜菈的左侧挥剑。剑刃砍进防御结界后停下。
「……侵蚀吧。」
缇娜夏轻声低喃,往剑上注入更多魔力。
黑刃开始侵蚀防壁。发现剑砍进结界,法杜菈变了脸色。她像是要把剑甩开般以左手在空中一挥组织构成。
「消失吧!」
光芒四溢。
这股袭向全身的力量让缇娜夏放开了剑,改以双手护住头与心脏,同时转移到后方。
轻微的亢奋感支配着全身。那股热气在推动着自己。
焦躁与期待也都相同。希望快点走到下一步。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果。
法杜菈回望拉开距离的女子,注意到她盯着自己的暗色瞳眸,忽地僵住。
「你……」
那是好战的野兽才有的眼神。在她眼中的是啃蚀概念,恍惚且纯粹的杀意。
面对身为最高阶魔族的自己,为什么还能露出那种眼神,实在令人费解。
──好可怕。
暗色的眼眸忽然在她的精神中留下了阴影。
被那咒缚所囚禁的瞬间,法杜菈的肌肤便遭到无数的黑刀切开。缇娜夏把刚才放开的剑化为细小的碎片。
法杜菈转眼间变得与缇娜夏同样浑身是血,肢体因为屈辱而颤抖。她咒骂濡湿衣服的红色水滴以及那份温度。
「你竟敢……我也要把你的身体化为千尘,沉入血之泥沼!」
「太生气的话,可是会丧命的喔。」
缇娜夏嫣然一笑。
要说是谁受到的伤害较大,与轻微裂伤的法杜菈相比,缇娜夏的伤势肯定更为严重。她只是以魔力在动着失去知觉的右手罢了。除此之外,身体到处都疼痛不已。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感到不安。
控制着力量的每个角落。没有丝毫的罪恶感。
这跟与特拉毕斯战斗时的那种冷静焦躁感不同。她现在身处不会留下任何祸根,单纯挑战更强对手的战斗之中。这种真实感让她热血沸腾。
缇娜夏以渴望的视线凝视着法杜菈。燃烧着怒火的淡蓝色眼眸回应了她。
法杜菈将右手往前伸。
「命汝显现……受到诅咒点缀的幻想啊。将定义无意义化,还原物质吧。」
随着咏唱的响起,三道白色圆环出现。
以同样中心缠绕在一起的圆环上面,排列着类似文字的东西。
天空昏暗。感觉随时都会下雨。
在沉没于单色的世界之中,圆环发出耀眼的光辉。
「那是……?」
尽管不知道效果,但那是相当强大的魔法。缇娜夏自身也开始一边咏唱一边张开防壁。
但是在她完成这个动作前,圆环已然发动。
三道圆环在旋转的同时,大小也增大,突然间像是要把缇娜夏关进里面般转移了过来。
「什……」
圆环内部的空气扭曲。
那是犹如气压改变的不协调感。
缇娜夏瞬间领悟到那是为何,不禁颤栗不已。
──这是,为了扭曲魔法构成而存在的术式。
圆环内的领域会变质组织好的所有构成,或是让其丧失效果。
将魔法法则与构成的联系都予以扭曲的魔法。她从未听说过这种术式。差点因为这种难以置信的力量与技术而发自内心感叹。
然而,实际上她没有那种余裕。缇娜夏正要展开的防壁消失了。
不仅如此。
用来止血的术式与停留在空中的术式也变质,让她涌起强烈的晕眩感与恶心感。
「……啊。」
──身体摇晃。没办法浮在空中。
见到女子身体一斜开始落下,法杜菈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趁胜追击,在往下坠落的缇娜夏正上方生成了空气的聚合体。
「有点意思喔?」
缇娜夏为了转移而组织构成,但在圆环内没有意义。
空气的压力从圆环上方施压,加速坠落的速度。
──下一瞬间,缇娜夏的身体随着剧烈的冲击声一起被打落遗迹的正中央。
沉重的声音作响,沙尘高高卷起。法杜菈转移到崩塌的瓦砾正上方,一脸嘲笑地望着眼底下。
「真是让我费了不少工夫啊。」
砂石飘落,视线慢慢变得清晰。从崩塌的成堆石材当中,看到漆黑的长发裸露在外。
法杜菈以鼻子哼笑一声,拨起散落的头发。濡湿全身的鲜血温度令她烦躁。
「真是脆弱的身体。真烦人。」
她以双手抱住自己显现在人类位阶的身体──然而就在这时,身体因为异样的冲击而颤抖。
她缓缓地俯视自己的身体。
从背后到胸口,一把紫色的刀身贯穿了她。
深红的鲜血透过剑刃滴落,法杜菈以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这幕。
此时,稳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谢你。让我感受到战斗是这么快乐……」
「……你……为什么……」
眼底下依然看得见她的黑发。
但是,背后确实存在着强烈的气息。为了确认她的身影,法杜菈转动脖子回望后方。
缇娜夏将剑拔出,退到后方。
艳丽的黑发长度约在肩膀稍微上方,被俐落地剪掉了。暗色瞳眸发出捕食者的光芒。
「谢谢你让我看到非常罕见的术式。但是不好意思,有权利杀死我的,只有我唯一的伴侣。」
语毕,铎洱达尔的女王以左手拨了变短的头发。
被轰到地表的瞬间,缇娜夏释放不具构成的魔力保护了自己的身体。
即使如此左脚依然骨折,肋骨也有几根的状况不太妙。缇娜夏以魔力支撑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同时举起左手。
法杜菈缓缓地把身体转过来面向她。最高阶的女性魔族试图组织攻击构成,但眼前视线突然发黑,让她的脸部扭曲。缇娜夏露出微笑,静静凝视着她那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色。
「身体没办法好好动了对吧?你似乎还不习惯肉体,人类的身体要是出血过多的话是会没办法动的。」
──第一次注意到这件事,是用藤蔓在法杜菈的脚上打出伤口的那时。她或许是遮断了痛觉而没注意到,始终没有止血。
魔法师一旦在战斗中受了重伤,首先都会先对自己止血以及止痛。因为无论放着哪边不管,都有可能导致精神无法集中、意识混浊,然而法杜菈却没这么做。所以缇娜夏为了让她出血,不断在她的全身制造出浅浅的伤口。尤其是在她自己看不到的背后更是有着无数的裂伤,现在已经染成一片鲜红。
而且,现在又进一步从贯穿身体的伤口渗出鲜血,彻底染红整个背部。
法杜菈一脸愤恨地瞪视缇娜夏。
「这种血……真是污秽……」
「是吗?温暖的肉体也不坏啊。我很喜欢这种温度。不过……你现在也只能慢慢感觉变冷了呢。」
「要死的人是你!」
白金之光在空中奔驰。但缇娜夏以简短的咏唱将其抵销,反而顺势挥出了右手的剑。她击出的不可视之刃劈开了法杜菈的身体。
美丽的白金头发溅到鲜血。法杜菈的眼中也渗入了血滴,视野变为一片鲜红。
她的嘴唇颤抖。
──身体好重,异常寒冷。
难道真的会在这种地方结束吗……
答案没有出现。
在逐渐变暗的视线当中,法杜菈犹如孩子般不安地颤抖,闭上了眼睛。
俯视落在瓦砾上的女性魔族,缇娜夏吁了口气。
远远望去确认,被击落的女子身体犹如坏掉人偶般扭曲变形。从尸体开始渗出黑雾,溶于空中。这就是高阶魔族之死。
「我会继续前进……你就在这个城镇沉眠吧。」
缇娜夏仰望天空。
不知不觉间,沉淀的乌云开始下起了雨。
※
塔毕缇于封闭在黑暗中的空间逃跑。
或是从后面、或是从旁边,特拉毕斯放出的蛇一直追着他。
──没想到彼此的实力竟然相差如此悬殊。他原本以为过于习惯人类肉体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应该能战得平分秋色,甚至占尽优势。
但他的预测被轻易地击碎了。这样一来只能甩开他,暂时藏身。
塔毕缇尝试了好几次的转移,但每次转移过去都会遭到蛇包围,他知道这件事后陷入了绝望。
「可恶……!」
他行使力量,弯曲不可视的藤蔓试图将蛇击碎。
但藤蔓却挥空了。
「──构成。」
看不见身影,但他听到了男子残酷的声音。十二条蛇改变型态,化为闪耀着白光的牢笼,将塔毕缇关在其中的同时显现出来。被那股压倒性的力量捉到的男子,顿时错愕不已。
「这是什么……」
「很有趣吧?原案是来自人类的女子。将复数诅咒分开制作出一个牢笼。」
在牢笼外现身的特拉毕斯露出讽刺的笑容,看着身为旧识的男子。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慈悲以及宽恕。只是继续宣告。
「这样就结束了。你就一边叫喊一边去死吧。」
男子弹了响指。牢笼的亮度大增,朝着中央开始压缩。
与特拉毕斯的期待相反,塔毕缇没有发出惨叫。见到男子在白光之中消失得毫无痕迹,特拉毕斯露出了索然无味的表情,自己也从现场消失。
※
好暗,自己站在放眼望去都是漆黑一片的空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奥斯卡环视周围。
手上有王剑。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感觉有许多东西正在蠢动。
「……怎么回事?」
他发出言语。借此补强自己的轮廓。
那是划分蠢动的他者与自己的东西。落在漆黑之海的一滴。
是一样的,有东西如此低喃。
无论怨恨、豁达、悲叹,一切都是相连的。
所以全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这片漂流着负面情感的海,还是落在上面的东西也是。
听见有东西如此低喃,奥斯卡理解了。
「原来如此……人类的负面情感啊。」
一想到这点,他的记忆便急遽恢复。想起来自己是谁。
他重新握紧王剑。面对缓缓朝自己逼近的那些永无止尽的负面情感。
你只要睡就好了。悲伤是没有结束的一天的。那些存在说道。
我们是一样的,想与你合而为一,那些存在说着,伸出了无形的手。
奥斯卡对那些存在斩钉截铁地说道:
「少在那说些蠢话。你们和我不一样。」
即使垄罩在这里的负面情感是人所留下的,即使自己身为一个人,也同样拥有负面的情感。
自己也不会停留在此。会持续走下去。
无论怨恨、豁达、悲叹,都不是自己该委身的对象。不会把自己交给任何人。
奥斯卡对着想要包裹自己的那些存在如此宣言。
「你们根本无法靠近我──滚回原本的居处吧,碍眼!」
他挥出阿卡西亚。
无边无际的黑暗产生了裂缝。突然间,空气从该处流了进来。
有许多看不见的膜通过了他的体内。世界逐渐改变色彩。就宛如奔流一般。
──不,一切只是这么感觉而已。
所以奥斯卡不以为意地踏出步伐。他再次挥出阿卡西亚,视线清晰可见。
眼前是原本的草原。在足以覆盖整个视野的黑霭当中,他发现了浮在正面的婴儿,向他伸出左手。
「陛下!」
瘴气穿过奥蕾莉雅的结界隙缝,渗透得到处都是。那些瘴气触碰到他的手以及胸口,溶解衣服、烧烂皮肤。但是,奥斯卡完全无动于衷。
他将婴儿抱到胸前,观察他娇小的背。一解开襁褓的扣子,他背后正中央的黑痣随即映入眼帘。
「乖孩子……稍微忍耐一下啊。」
随着微弱的叹息,奥斯卡将阿卡西亚的剑刃轻轻滑过禁咒的纹样。
黑痣的轮廓扭曲。周围响起与耳鸣类似的声音。婴儿瞪大了双眼。
变化就在一瞬间,非常剧烈。
笼罩于周围的黑霭从中心破裂。奥蕾莉雅见状不禁感叹出声。
四散的残渣也渐渐地变淡,消失而去。
站在中心处的奥斯卡回望少女,抱着开始哭泣的婴儿露出苦笑。
「像这种感觉吗?」
奥蕾莉雅脸色充满惊愕,顺势点头。
「太精彩了……请让我看看您的伤。」
「麻烦你先治好他吧。」
走回少女旁边的奥斯卡示意正在哭泣的婴儿。他的背上隐约渗着血。
奥蕾莉雅急忙抱过婴儿,随即开始施加治愈的咏唱。看着这幕景象,奥斯卡松了口气。
「总之是设法解决了……不,什么都还没结束啊。」
尽管与令人不舒服的禁咒扯上关系,但当前的目的是找出缇娜夏。
奥斯卡朝着位在远方的要塞瞥了一眼。想必臣下们也很担心,最好还是先回去一趟。当他打算向治好婴儿伤口的奥蕾莉雅这么说时,背后突然间出现了新的气息。
「奥斯卡!」
听到女子慌张的嗓音,他感到放心。因为现在正打算去寻找的人物总算出现了。奥斯卡思考该怎么念她的同时回头望去,但在看到她的模样后便僵住了。
「你……怎么搞成这副德性!」
「啊,不要紧,已经治好了。」
缇娜夏把手在脸前面挥了又挥。
但不管怎么看,她的模样都很异常。身上穿的礼服到处都被锐利地切开,衣服上也满是血迹。胸口还浮现了一个斑纹,呈现莫名奇妙的徽章图案。更重要的是奥斯卡很中意的漆黑长发,被俐落地剪到及肩的长度。
从断面来看比起特地剪齐,说是直接切断的更为恰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猛瞧。
「出了什么事?」
「咦?没、没事啊?是说你这边出了什么事吗?」
「别说那种显而易见的谎话。」
奥斯卡捏了捏走近自己的未婚妻的脸颊。缇娜夏虽然发出「呀──好痛」的惨叫,但也伸手治愈他全身的烫伤。奥蕾莉雅则是愣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
被放开的缇娜夏总算注意到少女与她怀里的婴儿,歪着头。
「那个,是怎么了吗?」
「那个婴儿的体内,被封印着希米喇的残渣喔。」
「咦!?啊,原、原来如此……对不起。」
「没办法。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也没酿成大事。」
往垂头丧气的未婚妻头上敲了敲后,奥斯卡转头望去,向奥蕾莉雅道了谢。
「得救了,谢谢你。」
「不敢当,您言重了。」
少女行了一礼后抬起头,以不安的眼神凝视着缇娜夏。奥斯卡注意到了这点。
「她好像在找那个男人喔。你刚才是和谁战斗?」
「啊,特拉毕斯果然还没回来吗?他该不会输了吧?」
「──我怎么可能会输啊。少在那随便乱说。」
伴随着一道不悦的声音,话题中的男子出现在少女的背后。奥蕾莉雅听到声音慌张地回头望去。
「特拉毕斯!你跑去哪里了啦!」
「我明明叫你当个乖孩子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啊?」
与嘴上说的话不一,他看着少女的眼神很是温柔。奥蕾莉雅看见许久未见的男子脸上的表情,不禁用手指按住眼角。
「当、当然是因为我担心你啊,笨蛋!」
「不用你担心,我根本就游刃有余。跟那家伙不一样。」
「既然你游刃有余,我倒希望你来帮我呢……」
缇娜夏环起双手望着这位男性知己。声音听起来满是疲惫。
奥斯卡从这个对话察觉到缇娜夏的对手似乎不是特拉毕斯,两个人反而是站在同一阵线战斗,便收起了压抑的杀气。
但就事论事,奥斯卡依然要追究他的责任。感受到旁边散发出无言的压力,缇娜夏的表情僵住。她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奥斯卡,开始找起借口。
「呃,总之呢,因为我欠了他许多人情,是为了还他人情才帮忙的啦。」
「杀到一半没有下手,可不算是欠他人情喔。」
「不,这个嘛其他还有许多事情……」
「……待会我再慢慢听吧。」
听到冷淡的话语,缇娜夏垂下头。但她马上重新打起精神,向特拉毕斯确认状况。
「所以,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对吧?」
「嗯,我会遵守约定。不过你怎么整身衣服破破烂烂的?看来你被打得很惨嘛。」
「她很强耶!请把头发还给我啦,真是的。」
缇娜夏气愤地挥动双手抗议。尽管全身的伤都已经治好,但唯独剪短的头发不会再回来。看到缇娜夏努力地将搔着脸颊的头发束起来,奥蕾莉雅再次低下头。
「那个,特拉毕斯似乎对你提出了无理的要求,非常抱歉。」
「不是啦。你该做的不是道歉而是说谢谢。那家伙是当你的替身战斗的。」
「咦……?」
「这种事请不要说出来啦。」
铎洱达尔的女王一脸尴尬地露出苦笑。奥斯卡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
「爱管闲事。」
「唔──」
奥蕾莉雅不禁瞠目结舌。因为她万万没想到危险竟然是逼向自己而来。更何况是这位美丽的女王出面代替她承受了这一切。
缇娜夏对困惑的少女笑着挥手。
「你不用在意任何事。因为不对的是特拉毕斯。」
「我也没有不对啊。」
「请你改掉生活态度。」
「已经改了啦。」
特拉毕斯这样说着轻轻挥手,缇娜夏胸口的徽章消失,黑发也瞬间恢复到及腰的长度。三个人同时对这惊人的现象叹为观止。
「好厉害哦……」
「因为我很擅长这种事。总之,就当是让你对付法杜菈的额外报酬。好啦,我们回去了,奥蕾莉雅。」
他语气傲慢,但银发少女抬头仰望男子,顺从地点了头。
──因为又能与他回到同一个地方。嘴角因为安心而绽出笑容。
男子温柔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就这样,触碰到自己的温度给了她平静。从还是个小小孩的时候就一直如此。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今后也永远这样。
奥蕾莉雅内心虽然感到些许苦涩,但也露出了微笑。一种无法言表的念想涌上心头。或许,可以把这种感觉称为幸福吧。
──然而就在这时,现场响起了陌生女性的低喃。
「竟然……算计我……?不是这个女人,而是那个小丫头……」
「缇娜夏!?」
缇娜夏以双手捂住喉咙。未婚夫从旁边看着她。
因为从嘴里编织出的声音并非是自己的。为了挥去这类似诅咒的现象,她扭动身体。
头就像被敲破那样疼痛。涌起一股犹如热泥的不协调感。
「你……是回弹吗!」
听得见特拉毕斯着急的呐喊。
脑袋一阵晕眩。有某种东西在体内蠢动。
缇娜夏忍着这股恶心感,同时蹬向地面,从原地转移,移动到距离三人遥远的上空。她按住喉咙,就这样挤出声音。
「滚出去……你没有任何栖身之处!」
话语刚落,缇娜夏就将魔力在体内炸开。
在一阵几乎要让身体四分五裂的冲击后,袭向她的是纯粹的力之奔流。
※
特拉毕斯抬头看着在遥远上空变得很小的缇娜夏,不禁啧了一声。
「不妙……」
「出了什么事?她被附身了吗?」
见奥斯卡一脸愤恨,魔族之王像是事不关己般回答。
「与其说是被附身,法杜菈根本没办法对那家伙做什么啦。那毕竟只是残渣,不可能侵占她的肉体──只是最高阶魔族突然空了两个位子,导致位阶的平衡崩坏了。现在正为了恢复原状而产生回弹。八成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法杜菈的意识残留下来的吧。」
「所以结果到底是怎么样?」
「也没怎样。因为死去的家伙不会回来了。法杜菈的意识也因为刚才那击整个烟消云散了吧。位阶那边也是,只要放着不管,大概就会靠剩下的位子维持新的平衡。虽说人数再继续减少下去状况就不一样了,但不过是少了两个人,也只会造成力之流向一时失常而已。」
听着这艰涩的说明,奥斯卡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哪里不妙了?」
「没办法阻止那一时的失常。直到取回新的平衡之前,位阶会为了填补空位而不断发生回弹。也就是说,会为了让杀死最高阶魔族的那家伙顶替那个位子而注入力量。不过要是被这么做,那家伙的魔力抗性再高也会──」
上空发生了爆炸。
惊人的魔力凝聚体在该处显现。其中央伫立着一名美丽的女性。
恢复原状的黑发随风摆荡。她以美丽澄澈的嗓音高声大笑。
「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啊啊啊哈哈!」
混杂着悲鸣的笑声甚至传到了地上的三人耳里。听到与平常的她截然不同的失控声音,奥斯卡瞠目结舌。特拉毕斯则在他身后耸了耸肩。
「看吧,失控啦。」
他的声音傻眼又随便,奥斯卡与奥蕾莉雅两人没办法立刻回话。
毛毛细雨打湿瘦弱的身躯。缇娜夏一脸厌烦地看着滴在肩上的雨水。
体内好像在燃烧。情感混浊得乱七八糟,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愤怒。灵魂好似要四分五裂一样。她按住自己的喉咙。
「哈哈……唔、哈……哈哈……」
力量不断涌出。无止境地流入体内的那个,彷佛正在改变自己的身体。
缇娜夏触摸自己的脸颊。上面已被泪水濡湿。
「咦……?」
没有事情令她难过。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自己所拥有的,就是足以燃烧一切的热气──所以,不需要多余的东西。
缇娜夏瞪视着阴沉且厚重的云层,以及倾注而下的雨水。难得待在景致如此优美的场所,这样都被糟蹋了。她轻轻弹了响指。
上空突然刮起一阵暴风,转眼间吹散了四周的云层,得以窥见晴朗的蓝天。柔和的日光开始照耀着地上。
「很好……」
这样稍微像样了点。她讨厌身体变冷。那会让她感觉被独自留在陌生的场所。
缇娜夏粗鲁地拭去濡湿脸颊的泪水,确认了凝聚在体内的热气。
她想要一个东西。想要得无可自拔。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既然不知道──就想要全部破坏。
缇娜夏摇了摇疼痛的脑袋,让视线在周围旁徨。此时她注意到位于视线前方的伊努瑞德要塞,皱起了形状姣好的眉毛。
「碍眼……」
但在她打算组织构成之前,突如其来地从地上响起了一声怒吼。
「缇娜夏!」
那是非常响亮的男性声音。她像个小猫般歪了歪头,俯视着抬头怒瞪自己的男人。
见缇娜夏没有任何咏唱就改变了天候,奥斯卡与奥蕾莉雅都哑然失声,特拉毕斯则是歪着脸庞。
──超乎想像的力量。甚至轻易凌驾于禁咒之上。
奥斯卡抬头看着她,直接询问道:
「你说失控,那该怎么办才好?」
「啊……毕竟那家伙正在适应魔力,只要过个三十分钟精神就能控制魔力了吧。不过在那之前这附近的地形或许会多少变化一下就是了。」
「……要塞可是才刚重新盖好啊。」
「我哪知。那种事跟自己的女人说吧。」
听到这种超乎常理的事,奥斯卡按住太阳穴。在他身后的奥蕾莉雅抱着婴儿,一脸铁青。特拉毕斯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所以啦,我们最好先去避难。回去吧。」
「等一下!能不能设法阻止她呢!?」
「不可能。那家伙的力量本就足以和我匹敌。以前是因为经验不同才能轻松碾压她,但都变成那副德性了,我再怎么样也拿她没辙。而且精灵的孩子……纯洁的精灵术士在这个世界原本就受到特别待遇,别管她才是上策。」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懦弱啦!」
「我不会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啦。可以的就是可以,不行的就是不行。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我去阻止她,就只能杀了那家伙喽?」
「不行啦!」
「我想也是。」
特拉毕斯煞有其事地举起双手。
对于这个看起来有些乐在其中的美男子,奥斯卡以毫无感情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他拔出一度收回剑鞘的阿卡西亚。
「那就由我来。」
「你认真的吗?阿卡西亚是很适合对付她没错,但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可是会死的喔。」
「我有办法。而且我也不想在自己这代重建要塞两次。你也要来帮我,我想接近那家伙。」
听到奥斯卡这番不允许反驳的言论,特拉毕斯露出了嘲讽的表情。奥蕾莉雅此时轻轻戳了他的背。被心爱的少女赶鸭子上架的魔族之王点头。
「好吧。接近是指空间上的意思吧?」
「如果要在精神上接近她,我不会假手他人。」
特拉毕斯出声笑了。绝对称不上感情要好的这两个男人,在简单地确认流程之后,便准备开始压制伫立在上空的女子。
缇娜夏歪着头俯视地上的男子。暗色瞳眸充满着焦躁,检视着他。
「谁?真烦人。」
听到这句话,他不禁感到失落。奥斯卡看向前方询问特拉毕斯。
「她的记忆消失了吗?」
「八成是一时混淆吧。就算法杜菈的记忆消失,应该也残留着感情才对?因为那家伙超讨厌人类嘛。要是讲话太随便可是会被杀的喔。」
「我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她可是我的女人。」
奥斯卡将没有持剑的那只手举起,对她招手。
「我有话要说,缇娜夏。下来吧。」
「不要。快消失。」
「…………」
简短的拒绝令奥斯卡扬起单边嘴唇。从表情甚至可以窥见对他的厌恶,确实残留着死去的那名最高阶魔族的情感也说不定。奥斯卡稍微思考了半饷,再次抬头看向她。
「如果讨厌我就下来吧。由我来对付你。」
单纯的挑衅。听到这句话的她瞪大了双眼。
那是好似惊讶又像受伤的脸。但立刻就转化为怒火。她以右手指着男子。
「那么,去死吧。」
她从指尖击出五颗光球。它们在空中蛇行,逼近奥斯卡。
他往前冲去挥舞阿卡西亚,斩断直线冲过来的两颗光球。失去构成的光球消失。
而趁机绕到他背后的第三颗与第四颗没有碰到阿卡西亚便应声破裂。在奥斯卡身后环着双臂的特拉毕斯露出坏笑。
「我也累了啦,快点下来。」
当最后一颗光球被阿卡西亚两断时,一股压力从上方压住缇娜夏全身。
「什……」
突如其来的攻击害她失去平衡,直接朝遥远下方的地面撞上──前一刻却发生了爆炸。一股惊人的爆炸气流涌向他们三人。特拉毕斯见状,张开结界挡住吹来的沙尘,同时吁了口气。
「喂喂。我想回去了啦。」
浮在地面稍微上方的女子,以酝酿着焦躁的眼神瞪视着两人。
刚才那下偷袭想必触碰了她的逆鳞。
「两人联手……是吗,这样啊。」
逐渐渗出的愤慨。见到她表露出一旦触碰就好像要燃烧的情感,奥斯卡往她前面走去。像是为了确认左手的指头般,一度轻轻握拳。
「严格来说只有我一个。过来。由我帮你去毒。」
「……讨厌。」
缇娜夏举起右手。经过压缩的巨大魔力之墙显现在她的眼前。
那道白墙犹如城墙般高耸,厚实到令人联想到现实的石墙,左右幅度也很宽。
透过去可以隐约看到的另一边,正缠绕着高密度的魔力。
「去吧。」
墙壁刨开地面令土飞散各处,一边袭向奥斯卡。他就这样手持王剑往前跑。
那是缜密且庞大的力量结晶。奥斯卡对逼近眼前的墙壁挥下王剑。将触碰到的所有物体一律弹飞的墙壁产生巨大的裂痕。
奥斯卡穿过那个隙缝进一步拉近距离,缇娜夏露出焦躁的表情。她弹响白皙的指头。伴随热气的闪光从男子背后出现,喷发火花击向他的肉体。
奥斯卡却不看后方一眼便将攻击砍断。飞散的火花碰到手臂,与缇娜夏设下的结界相互抵销。
或许是魔力的晃荡传了过来,她瘦弱的肢体颤了一下。
「啊──」
「清醒过来,缇娜夏。」
「啰、唆!」
缇娜夏痛苦地撂下狠话。
或许是打算逃到上空,她组织转移构成。但察觉到她意图的奥斯卡触碰左手的戒指。封印转移的构成在这一带扩散。消掉剩余墙壁的特拉毕斯见状,在后方吹了口哨。
缇娜夏惊愕地瞪大双眼,脸因为憎恨而扭曲。
她以双手生成巨大的魔力块。
那是发出金光的巨球。缇娜夏拿在手上,自己踹向地面。她浮空之后,将生成的金球朝着奥斯卡甩落。见到那可能会把地面砸出大洞的玩意儿,奥斯卡停下脚步,重新举好王剑。
「消失吧!」
空气啪嚓啪嚓地发出剧烈声响。面对撞过来的金光球体,奥斯卡以王剑的剑面挡住。球只有一瞬间被挡住,因为下一瞬间阿卡西亚便将球一剑两断。
但缇娜夏在那幕之前,便制作出黑色的魔力剑。她以刺眼的魔力球为诱饵,从男子正上方砍了下去。
然而,那把剑轻易地遭到阿卡西亚弹开,烟消云散。右手腕被抓住的缇娜夏因为浮空的身体被拉过去,吓得变了脸色。
看见那明显的破绽,奥斯卡产生了仅仅一瞬间的犹豫。
此时她突然变了脸色,往男子的肩膀踹了一脚。
随后引起了魔力的小规模爆炸,缇娜夏趁机大大拉开距离。
奥斯卡看着被甩开的左手发出叹息,特拉毕斯则以傻眼的声音向他说道:
「刚才可以干掉她吧。你应该能踹破她的肚子吧。」
「要是我真的踢下去,内脏会破裂吧。」
「没关系,你就动手啦,破了我也会帮她治好的。」
「治好后也会痛得要命吧。」
以前特拉毕斯在缇娜夏的肚子开了个洞时,即使伤势复原,她也因为剧痛而站不稳脚步。可以的话不希望让她受到那种对待,而且要是重新修补腹部好几次,感觉将来让她生孩子时也会很伤脑筋。
但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一阵惨叫传到他们耳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王挠着头,情绪激动。她以那衣衫褴褛的娇小肢体发出怪异的声音。
「讨、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她犹如发脾气的孩子般大吼大叫,但感觉声音甚至比那更为悲痛。
「讨厌!我不想看!去死快死骗子讨厌讨厌讨厌!」
燃烧着憎恶之情的缇娜夏抱住自己娇小的头。
看到放任魔力四溢、发了疯的女王,特拉毕斯冷眼说道:
「看来她被法杜菈的感情搞得很惨啊。只能先把她打得半死不活,再等它消退了吧。」
「……不。」
也可以选择那种手段。虽说拥有堪称灾厄的魔力,但是要打倒神智不清的她,若是自己与特拉毕斯联手也并非不可能办到。
可是──那肯定是错的。
奥斯卡看着女子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与那暗色双眸四目相接,随后他下定了决心。
「没事的。」
他手握阿卡西亚往前走去。
这个举动令缇娜夏为之一颤。她为了阻止男子的脚步而将双手伸向前方。在那之间开始编织力量。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为什么讨厌?因为我是人类吗?」
「讨厌。你这个骗子。我最讨厌你。」
「嗯,我是有说过谎啦。」
混浊的感情不知哪个部分是属于魔族的,哪个部分是属于她的。
缇娜夏因为痛苦而摇着头。
白光从她的手中生成,光芒慢慢增强。
纯粹的魔法。甚至连几千条性命都能在一瞬间夺走的力量。特拉毕斯朝奥斯卡的背后悠哉地说道:
「喂,要是挨了那招,这一带都会被轰飞喔。」
奥斯卡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拉近距离。
缇娜夏让手中充满光芒,同时以不安的眼神看着靠近自己的男子,出声责备他。
「因为,明明就得不到。明明就把我丢下。」
「我不会丢下你。我是属于你的。」
「……讨厌。」
缇娜夏的手中出现了单纯的构成。
那是足以轻松消除人类的力量。一瞬间就可以办到。
她的脸痛苦地扭曲,完成了构成。
缇娜夏露出彷佛因高烧而呻吟的表情,恳求奥斯卡。
「爱我。」
──七道圆环完成了。
那股压力与之前对峙的杜尔札禁咒莫名相似,但更加厉害。
离开女子的手,朝向他袭来的巨大魔法。
然而,奥斯卡只是带着些许紧张,毫不犹豫地冲进那个构成。他吐着锐利的气息,同时将剑刃刺进错综复杂的构成之中。
刺眼的光芒。
眼前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将全身感受到的那股犹如灼烧般的压力,连同外围的构成一起斩断。
握着阿卡西亚的手麻了。失去了上下的感觉。即使如此,奥斯卡依然往前踏出一步。他以本能挥出了力量。
当他将肺里的空气全都吐出的时候,已经站在女子的眼前。
奥斯卡低头看着被眼泪濡湿的缇娜夏,莞尔一笑。
「原来你是因为这种事情感到不安啊。」
那是死去的女魔族的感情,亦或是缇娜夏本身隐藏起来的愿望呢?
是哪一个都无所谓。现在在这里的是她。
奥斯卡以双手裹住了她的脸。
「我很爱你的。放心吧。」
她微微睁开湿润的眼眸。奥斯卡将阿卡西亚的剑腹轻轻抵在她白皙的脸颊。魔力从剑触碰的地方开始扩散。见女子的呼吸慢慢稳定下来,他低喃道:
「要我喂你吗?还是你自己能喝?」
在高挺的鼻梁落下一吻后,奥斯卡询问道。缇娜夏闻言,摇曳了那纤长的睫毛。感觉不到血色的脸颊上,隐约地染上了红晕。
「……我自己可以喝。」
奥斯卡闻言后露出苦笑,从怀里拿出小瓶子,让她握在伸出的那只手上。
装在里面的是位于法尔萨斯城地下的「无言湖」的湖水。那是能封住魔力的水,创造出王剑、从湖里汲出的水。
她将水一饮而尽。
奥斯卡将女子滑落的身体抱起,并回头望去,远处的特拉毕斯正朝着这里不断地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