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九话 履行约定

  (那边是不是很兴奋呢……现在)

  在讲堂的舞台侧翼,政近近想起了在校园的舞台上艾莉莎正举行的他们的演唱会。

  “真是的……这种无理取闹的事要适可而止啊?久世。”

  “真是的。我接下来还有演出呢!后辈们太执着了,抽不出空来……”

  “对不起,两位。”

  被一脸疲惫的舞台主持、一脸不满的堇搭话,政近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政近自知提出了相当无理的请求,对此也只能道歉。

  原本校园和体育馆的舞台企划因发生骚乱而暂时中断,所幸礼堂没有发生骚乱,加强了教师和保安的监视,按计划继续进行。但是后来学园祭的结束时间延期了三十分钟,所以讲堂的舞台企划就多了三十分钟。政近把同雄游翔的讨论会塞了进去。

  其实,如果能把讨论会安排在最后的三十分钟,调整起来应该会比较轻松吧。但是,那个时间是预定在体育馆举行女子剑道部的剑剧,所以不得不避开,结果行程调整变得非常混乱。尽管如此总算实现了,正因为政近作为讲堂舞台企划的进行者之一,和其他运营人员建立了信赖关系吧。

  “嗯,既然和我们雄翔有关,那就没办法了……钢琴比赛是怎么回事?除了辩论以外的讨论会,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不是一对,而是学生会长候选人和副会长候选人的对决……”

  看到雄翔满脸不情愿地站在房间深处,堇扬起半边眉毛。然后右手扶着腰间的仿制刀,朝那边走了几步,看到雄翔仍然把头扭向一边,“啪”地哼了一声。

  “雄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视我的?”

  “……我很集中。堇姐姐,你别管我。”

  雄翔态度强硬,堇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转向政近问道。

  “所以呢?既然是讨论会,就应该有赌资。赌什么呢?”

  讨论会本来就是通过辩论来表达自己的意见。每次对决的内容各异,大前提都是定好了赌约。但是,这次政近没能回答那个问题。

  “对不起,堇前辈,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不能告诉你赌的是什么。”

  “嗯……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赌约的履行怎么办?在讨论会上,按照惯例是在胜负前公开彼此的要求,让所有观众作证吧?”

  “这次我们不会公开赌资。上面写着如果我和桐生理由院各自赢了,我们会对对方提出的要求。请打开赢了的一方的信封,让堇前辈见证我们履行赌约。”

  不过,如果雄翔赢了,信封是空的。堇接过政近递过来的两个信封,挑了挑眉毛。

  “……嗯,没关系。那么,我当主持人就行了吗?”

  “不,虽然是以展览赛的形式举行,但毕竟是讨论会……这一点请学生会干部来做。”

  政近话音刚落,舞台侧翼深处通往外部的门正好打开了。

  “失礼了。”

  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走进来的,是政近叫来的讨论会的主持人玛利亚。

  “突然打扰,对不起,玛夏小姐。”

  “嗯~嗯~好~好。我已经很冷静了,没问题吧~ ~ ?”

  一看到政近,就笑着摇了摇头。面对这抹消除紧张感的笑容,政近苦笑了一下。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时间了,就马上开始说明吧?”

  “好……”

  玛利亚点了点头,政近正要说明让玛利亚来做的事时……一直低着头的堇突然抬起头说。

  “太狡猾了!难得有机会,我也想引人注目!”

  “……是吗?”

  面对这干脆直接得令人心情舒畅的要求,政近僵硬地扭头看了看。看到堇一脸不满的样子,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那么,能拜托两个人吗?”

  “嗯,那就好!”

  “好啊~ ~ ?”

  一脸满足地挺起胸膛的堇和带着轻飘飘地笑着回答的玛利亚。政近一边苦笑着,一边对气势朝着不同方向减弱的前辈进行说明。

  ◇

  “绫乃小姐,不呆在有希小姐身边真的可以吗?好像发生了什么纠纷……”

  对坐在旁边的绫乃小声问道的是政近和有希的母亲周防优美。优美本想看完女儿的节目就回家,却被来校门接她的绫乃领进了礼堂,她感到很困惑。

  “没问题的,夫人。虽然有些纠纷,但在学生会的各位的努力下已经基本解决了。只是,有希大人还有一些事情不能离开,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是吗……但是,为什么要去礼堂呢?如果有时间的话……”

  优美眼神彷徨,结结巴巴地说。绫乃察觉到优美想说的话。但是,在察觉之后……不,正因为察觉到了,绫乃才这么说。

  “我判断应该带夫人来这里。”

  “什么?”

  优美刚提出质疑,吹奏乐部的演奏就结束了,优美和绫乃鼓起掌来。就在学生们拿着乐器退场时,舞台上出现了两个漂亮的女学生。

  “咦?九条前辈和桐生院前辈?”

  “学生会书记和副风纪委员长为什么会这样?”

  “啊,下一个演出节目不是文艺部的朗读剧吗?”

  虽然优美听不懂,但周围的学生对两人的出现发出了既惊讶又困惑的声音。有人不安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正要起身又立刻坐好,有人察觉到什么用手机联系朋友。面对夹杂着不安和期待的观众视线,玛利亚开口了。

  “莅临会场的各位,不知道大家是否喜欢舞台企划?首先请允许我从自我介绍开始,我是学生会书记九条玛莉亚。这次由于我们校庆实行委员会的失职,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和担心,作为校庆实行委员会的一员,作为学生会的一员,我在此向大家道歉。非常抱歉。”

  玛利亚没有表现出平时轻飘飘的气氛,态度真挚地低下了头。然后,在会场的气氛还没有变得过于阴沉的时候,她抬起头来,语气稍微明快地继续说。

  “为了向诸位道歉,虽然有点突然,但我想在这里举办一个惊喜活动。”

  玛利亚看了看身旁,堇拿着麦克风向前走了一步。

  “我是风纪委员会副委员长桐生院堇,是这次活动的见证人。这次举行的是我们征征岭灵学园的传统,是选举候选人之间的自尊心直接对决。”

  在这个阶段,察觉到的学生们开始吵嚷起来。在充满惊讶和期待的气氛中,堇有力地笑着,宣布道。

  “我们将在这里举办一场特别形式的讨论会!”

  一阵骚动变成了欢呼声。应届生和OBOG们对没有想过的惊喜露出惊讶和喜悦,兴奋地开始对周围没有理解的外部客人说明。但是,这也渐渐抚平了现场的气氛,现场充满了“谁以什么题目来决胜负”“特别形式是什么”等兴趣。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玛利亚进行了说明。

  “因为这次也有外部人士,所以不是辩论,而是以其他形式进行对决。一决胜负的是我们两位!”

  玛利亚把手伸向舞台侧翼,两个男生以此为信号出现在舞台上。

  “学生会总务,久世政近先生。”

  “还有钢琴部部长,桐生院雄翔。”

  玛利亚和紫罗兰的介绍,让会场再次陷入了狂热。

  “哇!王子大人!”

  “雄翔大人!”

  “什么?桐生院? !那家伙要参选? !”

  “桐生院就在这里? !真的吗? !”

  “原来如此,堇前辈……”

  虽然听到的大部分声音都是针对雄翔的。

  “久世……是在第一学期的讨论会上打败谷山的那个家伙吗?”

  “暗之副会长……咦,公主没有出场吗?”

  “他一个人出来很少见啊。”

  一部分冷静的人对政近投来饶有兴趣的目光。

  “久世政近,学生会会计的九条艾莉莎的搭档。”

  “桐生院雄翔、我的搭档。”

  “这两个人对决的是……那个!”

  玛利亚手指的方向,是吹奏乐部撤离后不知为何还留在那里的大钢琴。工作人员把它送到舞台中央。

  “对,是钢琴。让两个人轮流演奏,选择你的捍卫者。”

  那一瞬间,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变成了困惑。

  “咦?钢琴?对桐生院绝对有利啊。”

  “这是什么?胜负是什么?”

  “对了,久世?那家伙会弹钢琴吗?”

  “这个嘛……我初中一年级和三年级的时候是同班同学,有什么特别的事……”

  出乎意料的胜负内容,让气氛低落起来。尤其是应届生,几乎都已经冷眼旁观:“啊,这只是余兴节目吗?”

  因为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玛利亚和堇早早地结束了主持,开始了对决。

  “那么我们马上进入胜负阶段吧。”

  “先从桐生院雄翔的演奏开始。”

  其他三人退到舞台侧翼,雄翔开始准备。在此期间,观众之间也展开了充满困惑的对话。

  “咦,真的要用钢琴来决胜负吗?”

  “话说回来,如果赢了会怎样?你没有说明吧?”

  “咦?这么说来……”

  在一片狐疑的窃窃私语中,优美呆呆地望着舞台喃喃道。

  “那孩子……弹钢琴?”

  然后半无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绫乃。绫乃敏锐地察觉了她的视线,淡淡地回答。

  “不,政近大人从那天开始,应该没有弹过钢琴。”

  绫乃的话让优美的表情阴沉下来。绫乃平静地说,并没有看她。

  “我想看看。”

  “……”

  沉默了十几秒的纠结。就连一直面朝前方的绫乃也清楚地感受到一种浓厚的纠葛。

  “……”

  最后,优美重新坐在椅子上。绫乃察觉到这一点,开始思考。

  (即便如此……政近先生这次要为谁演奏呢?)

  政近弹钢琴,总是为了某个人。不是献给其他众多观众,而是献给特定的某个人。那个人也许是优美,也许是有希,也许是绫乃……当时有希和艾莉莎都不在,政近应该不知道优美和绫乃也在。这样的话……

  (政近大人……到底是为谁演奏呢?)

  除了绫乃的疑问,周围的学生们也开始胡乱猜测。

  “啊……也就是说,这不是那个吗?好像是校庆执行委员会准备的庆祝比赛。”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从来没听说过桐生院会参选。”

  “啊,是不是因为周防和九条很难突然对决,所以临时找了个对象?”

  “本来,会长候选人和副会长候选人一对一竞争就很奇怪。”

  他们得出了结论,在些许失望中……雄翔的演奏开始了,仿佛要把这种气氛吹走。

  ◇

  演唱会现场的气氛比五个人预想的还要热烈。

  或许是因为艾莉莎一直在舞台上平息骚动,所以关注度才会提高。演唱会一开始,观众席就坐满了,站着看演唱会的人也不少。两首复制曲的演奏结束后,现场盛况空前,可以说是座无虚席。但是,其中没有政近的身影。

  (政近君……)

  这个演唱会,晴朗的舞台。最希望看到的人,却不在。怎么找都找不到。这让艾莉莎的心中产生一片乌云。但是……

  “艾琳”

  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个人。有同伴在体谅艾莉莎的心情后,关心道。

  (没关系)

  艾莉莎用视线回应了光瑠,环视了一下观众。然后,将演唱推向最高潮……她大声说,似是要把思绪传递给不见踪迹的政近。

  “下面是最后一首曲子,请听……《梦幻嘉年华》。”

  ◇

  “太棒了!老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悟性这么高的学生!”

  “他肯定是个天才,将来一定会成为代表日本的钢琴家。”

  住口。不要说明显的奉承话。

  “这演奏无论听多少次都让人着迷……不愧是钢琴王子。”

  “真的……神童简直是为雄翔量身定制。”

  吵死了。不要发表肤浅的赞美之词。

  什么天才?什么神童?因为不知道是否真实,所以才会这么说。

  你们不知道吧。旋律发寒。用一个音吞噬全场,展现出压倒一切的才能。正因为不知道,才敢这么说。连想都不敢想吧。这句轻描淡写的赞美,多么凄惨啊。

  “啊,上次电视上介绍说在那里……”

  “对了对了,上次比赛得金奖的桐生院雄翔……果然很帅啊。”

  “咦?这次的首席不是那家伙吧?”

  “那是因为长得好看啦……电视不就是这样的吗?顺便一提,首席还得是最优秀的人来拿。”

  “什么?是吗?那就不是雄翔了,他不是亚军吗?”

  “呵呵。”

  “噗、等、能听哦~ ”

  在一次发表会上,同龄人对说了这句话。这句话活生生地印在了他年幼的的耳朵和大脑里。亚军名不副实。只是因为长得好才被评选。

  真是莫大的屈辱。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肺在颤抖,紧咬牙关间发出粗重的呼吸。

  (别笑了……!比第二名还差得远的渣滓!别瞧不起我!)

  他有马上抓住他们胸口的冲动,但没能做到。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

  什么时候都赢不了他。总是排名第二。真正的天才。真正的神童。周防、政近。

  “桐生院君,请准备一下。”

  只要被工作人员叫上舞台,台下就会响起欢呼声和掌声。演奏结束后,声音大得几乎淹没了全场。但是……那家伙开始演奏的瞬间,会场的气氛一下子被改写了。几秒钟前还兴高采烈的观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现场笼罩着一种紧张感,仿佛突然从孩子的演奏会被带到专业的管弦乐团会场。

  “周防,你太棒了!”

  “谢谢。”

  但是……那家伙展示了这么精彩的演奏。他对站在舞台侧翼迎接的老师的赞美之词,迟了一步才开始鼓掌的观众,以及报以畏惧目光的其他表演者,都表现出毫无兴趣的样子。他似乎完全不把这些都放在眼里,迅速地回到了休息室。不甘心地瞪着他,可他瞥都没瞥一眼。

  很碍眼。他打从心底痛恨周防政近。因为有他在,任何赞美听起来都是虚无的。

  认识他的人对他的赞美只能被认为是恭维,而不认识他的人对他的赞美只能被认作是无知之人的妄言。

  为了摆脱这个符咒,他拼命地努力。每天敲琴键,直到指尖渗出血来,拿不住筷子。原本最喜欢的钢琴,却一次又一次地变得讨厌。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放弃。“在战胜那家伙之前……”只是抱着这个念头,继续弹钢琴。

  然而……那家伙就像在说“对钢琴本身没有兴趣”一样,有一天突然消失了。一直诅咒着他。无论是什么发表会,还是比赛,他都从不露面。他茫然失措,手里拿着提前送来的奖状和奖杯。

  (这是什么?)

  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第一名的称号,现在看来和垃圾没什么两样。他人对自己的赞美依然空洞无物。“亚军”,这个词一直滞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无聊……)

  难道只是因为想要这样的东西才努力的吗?为了这种无聊的东西……为什么会认真呢?那家伙从一开始,更早的时候……

  “那么最后,我想问一下您将来的梦想,还是职业钢琴家吗?”

  采访记者递过来麦克风,贴着笑脸回答。

  “不,我要继承父亲的公司。钢琴只是我的爱好。”

  对钢琴这种东西认真真是愚蠢啊。是吧?周防。

  ◇

  (那个诅咒也是……今天终于得以解开)

  站在钢琴前,雄翔感到愤怒与欢喜两种相反的感情在胸中涌动。

  那是一种令人不快的记忆和对屈辱感的愤怒,至今仍萦绕在脑海中。而且,让自己痛苦多年的那件事,现在终于一扫而光的阴郁喜悦。雄翔努力抑制住这些情绪,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容。

  在这些观众面前,能打倒那个周防政近。证明自己的第一,解除符咒……那个时候,应该就能好好面对了。无论是曾经最喜欢的钢琴,还是周围人的赞美。

  这么一想,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了。花了很多工夫、时间和金钱,做好了来光会的准备。但事到如今,这些都无所谓了。可以和周防政近再次用钢琴一决胜负。只要有这个场合就足够了。

  (不产生一丝怀疑,完美地获胜)

  因此,他希望和过去一样演奏顺序先攻。为了战胜负责领头的那家伙。这也是……他最拿手的曲子。

  雄翔的嘴角带着笑容,手指放在琴键上……开始演奏。

  肖邦《夜曲之二 升F大调 作品九之二》

  ◇

  优美甜美的旋律响彻会场。他吸引了有些扫兴的观众,让他们自然而然地端正了姿势。

  “哇~真是太棒了。”

  听到压轴的演奏,舞台侧翼的玛利亚佩服地小声说。

  “是啊。”

  政近也小声表示同意。

  “是吗……这样好吗?明明是接下来要战斗的对手。”

  面对玛利亚疑惑的眼神,政近微微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也不认为一开始就能赢。”

  “什么?”

  政近也知道自己赢不了。

  五年的空白是很大的。即使身体记得曲子,手指也一定不会像想象的那样动吧。政近对钢琴和雄翔都不太看好,甚至觉得自己能打败一直接触钢琴的雄翔。

  (嗯,能弹到不让人失笑的程度就不错了。)

  但是,没有问题。因为雄翔接受这场比赛的时候,政近的目的就达到了。

  本来政近的目的就是防止雄翔和来光会接触。雄翔的目的是要说服来光会,将这次骚动的真相隐入黑暗,并让来光会认为为了选举,这也是“可取”的,仅仅只是妨碍这两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用暴力让他屈服,用挑衅让他失去冷静,让他接受了这场不公平的对决。

  是的,这场对决不公平。论胜负,雄翔绝对有利,但政近输了也没什么痛痒。

  看刚才观众的反应就知道了。这种不公平、性质不同的比赛内容,不公开赌资的异常情况,再加上玛利亚和堇的说明,他们判断“这不过是学生会为了道歉而准备的余兴节目”。

  实际上赌约是存在的,但政近输了的代价是“关于雄翔的疑惑什么都不做”。既然什么都不做,在观众心中就等于不存在。如果是正式的讨论会,姑且不论,就算输给了没有赌资、胜负内容不公平的讨论会余兴,也不会对政近的名誉造成多大损害。如果后来雄翔发牢骚,他也可以装糊涂地说:“嗯?那只是余兴节目吧?我又没赌什么。”既然没能得到来光会的批准,关于赌资的问题,为难的就只有雄翔了。

  (真没想到你会陷得这么深……以前没能赢过我就有那么大的心理阴影吗?还特意把我以前常弹的曲子拿出来……)

  这首曲子,是政近最先学会弹奏的肖邦的曲子。母亲很喜欢肖邦,所以在没有指定曲目的演奏会上,她经常弹奏这首曲子。

  (不过,明明是同样的曲子,却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母亲和钢琴老师都说,肖邦的曲子因人而异,的确如此。

  雄翔的演奏无懈可击,但在政近听来,他有点过于着急了。

  (对我的对抗心也太强烈了吧……?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演奏才有很强的感染力。)

  这么一想,政近自嘲道:“这是可以做出了不起评价的立场吗?”然后,对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玛利亚说道,让她放心。

  “真的没关系,就算输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是在选举战上吧?”

  “什么?”

  政近不明白玛利亚的话的意思,眨着眼睛转过头。于是,玛利亚的眼神流露出充满纯粹担心,她抓住政近的衣袖。

  “就算对选举没有太大影响……如果久世君会受伤的话,现在就放弃吧?”

  “!”

  这句话让政近感到意外。然后,表情突然缓和下来。

  “谢谢……不过,没关系的。”

  “真的?”

  “嗯,我完全不介意观众的眼光和评价。本来……”

  “?”

  一到关键时刻,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但是,面对玛利亚不可思议又担心的眼神,政近无法说谎,目光稍稍移开说道。

  “今天……我打算把这场演奏献给你。”

  “什么?”

  “你看……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让你听我弹钢琴……”

  “啊……”

  那是萨君和小玛定下的约定。邀请想听钢琴演奏的小玛参加发表会。然、因为小玛回俄罗斯了,所以这个约定一直没有实现。

  这次指定玛利亚担任主持人,是为了在五年之后兑现这个约定。

  “……你还记得啊,以前的约定。”

  “不,对不起。说实话,我最近都快忘了。”

  “呵呵,你还想起来了,我很高兴。”

  “……因为约定很重要。”

  一双柔软的手紧紧握住了政近的手,政近变得难为情起来。这时,

  “……还在窃窃私语什么呢,雄翔的演奏马上就要结束了。”

  眼神有些阴沉的堇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道。

  “啊,对不起。”

  “嗯,没关系。啊……雄翔也太可怜了。”

  叹着气的堇和乃乃亚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政近感到很尴尬。雄翔的演奏就此结束,会场响起掌声。

  “雄翔大人!”

  “王子————!!”

  发出尖叫声的是钢琴社的女学生吗?雄翔一边挥手回应,一边回到舞台侧翼。

  “那我走了。”

  “嗯……加油。”

  政近一边对玛利亚的应援报以微笑,一边和雄翔互换出场。雄翔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和以前一样,满是对抗……政近苦笑了一下。

  (就算被那样看,害……我可没什么一决胜负的欲望,本来也无法一决胜负的……)

  即使被盯着,现在的政近也没有回应的意思和实力。本来就没有必要特意回应。对政近来说,雄翔就是想破坏秋岭祭的混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雄翔和奈央不同,他没有同情的余地。不管雄翔那边有什么想法和情况,政近都不知道。

  (不过,刚才让他吓了一跳,稍微消停了一下……事到如今真的无所谓了。)

  比起这些,现在实现和玛利亚的约定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弹什么呢?)

  政近向观众行了一礼,坐在钢琴前,事到如今才开始思考。

  适合送给玛利亚的曲子是什么?我是这么想的……政近注意到了。

  (不,准确地说不是玛夏……是小玛吗?)

  政近约定的对象是玛利亚,也不是玛利亚。是那天天真无邪的小玛。那时在误会中分手的小玛。

  这时,政近的脑海里回想起以前和钢琴老师的对话。

  “周防真的是什么曲子都能弹啊……这首曲子的难度是F……”

  “是吗?我觉得‘革命’更难……”

  “那个也是F……啊对了对了,周防你知道吗?那个‘革命’的名字不是肖邦起的。”

  “啊,是吗?”

  “是的,肖邦的曲子里,有好几首是别人起的副标题。”

  “那么,这首曲子该不会也是?”

  “有啊?在日本广为人知的这首曲子的名字是——”

  政近突然轻轻一笑,手指放在琴键上。

  (是啊……现在的我不是久世而是周防。)

  对手雄翔是这么打算的。那么……只有现在,这样的打算也未尝不可。

  此时此刻,请回到周防政近。然后,向着遥远日子里的那个孩子……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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