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十岁的我要进入骑士院就读了。
真郁闷。
我没办法十岁的孩子们一起过生活,而且我原本就不太喜欢过惯了的生活遭到破坏,我也不喜欢都市的喧嚣,那里净是我讨厌的事。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开心的时候,说来说去好像是一岁到七岁的期间。
在那之后被迫背历史、学国语,结束后又被迫学古代香语。虽然最后一个到最后都没有学会,但没有什么好事。
还被索伊姆打。
话虽如此,我几天前从索伊姆手中得到家传的短刀时,不禁感到感动。想起三年来的修行,连我自己都吓到地流下了眼泪。
王都有霍乌家的别邸,为了参加入学典礼,所有家人都来到这里后,那天没有做任何事就住了下来。
而今天是入学考试。
如果只看文字,不管怎么看都是入学考试,不过实际上并不是,说是实力测验还比较正确。似乎不是结果很差就无法入学的性质,而是为了入学后分班的测验。
这个国家里没有国小,十岁以前的教育是交由各个家庭自行负责,学力应该非常参差不齐。
如果被分到最低等的班级,搞不好会从读书识字开始学起。
那和咲月的教育相比,在另一种意义上只是一种酷刑,所以现在得认真一点才行。
接著,到了早上。
「你们不来也没关系啦,我可以自己去。」
我拚命地安抚爸妈。
「你在说什么?家长跟著孩子过去是规定。其他孩子也会和爸妈一起去,所以你不用觉得丢脸。」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去,结果却是这样。
女仆帮我穿上似乎是骑士院制服的服装后,连爸妈都穿上了正装,似乎打算跟著我过去。
父母穿上正装跟去参加实力测验,这是怎么回事?我才不想要那样。
「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
那是真的吗……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像受到过度保护的儿子,那就太讨厌了。
「悠里是觉得我去的话,会很丢脸吗……」
铃绫这么说著,一脸沮丧。
我连忙说:
「没那回事喔,因为你是我自豪的妈妈啊。」
急忙安慰。
「那你为什么说要自己去呢?」
「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情不用劳烦到爸妈……只是考试而已。」
「我们怎么可能会觉得去看儿子的重要时刻很麻烦呢!」
铃绫直盯著我。被她用这种眼神看著,会让我觉得是我做错了。
这就是所谓的为母则强吗……
「对不起,是我错了,今天要麻烦两位了。」
这样的话,我只能折服了。
我屈服了。
「好,很好,我们会好好为你加油喔。」
听到这样的妈妈这么说,儿子不可能不努力。
加油吧!唉。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坐进马车,马车开始奔驰。仔细想想,我是第一次在王都搭马车。之前在市区都是徒步走路,回家时,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没办法用国家驿传制度的鸟,所以是搭共乘马车回去。
我从马车的车窗直望著市区,跑了二十分钟左右后,碰上了格外庞大的设施。围墙延伸至很───远,毫无中断,另一边则看得到树林。
果不其然,那里就是骑士院,马车在围墙的中途转弯,走进类似大门的地方。
据路克所说,这里是骑士院没错,不过似乎并非整座设施都是骑士院。
在这个设施中,混合了骑士院与教养院两种设施。包含这两种设施在内似乎称为「学院」,也就是说,刚才经过的大门是学院的正门吧。
骑士院是男生的学校,教养院则是女生的──就算这么想,大致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可是有许多例外。
路克在学院里时似乎没有任何一位女同学,可是教养院里有很多男生。
要说那个教养院是什么设施,如果说骑士是体育型的,那教养院就是文科的教育机关,据说主要是魔女这类身分奇特的人们会入学就读。
魔女在字面上看起来很奇怪,可简单来说,他们的工作是侍奉国王的官僚。
若以日本幕府来解释,他们的立场可能不是大名,而是将军家直属的士兵或武士。不过,魔女的职责不是战斗,该说是单纯的行政人员吗?似乎是在做官吏的工作。
教养院大多数是魔女家的女性和魔女家的男性,以及为了接受淑女教育的骑士家女性会入学就读。
骑士院当然大多数都是骑士家的男性及魔女家的男性,另外虽然例子相对稀少得多,不过魔女家的女性也会为了担任特殊职务而入学。
魔女家的女性与骑士家的男性非常明显未来会成为官僚与军人,但其他人有点难说。
魔女家的男性从骑士院毕业后能得到骑士称号,所以有人脉管道的话,能加入王家直属军队「近卫军」。如果趁在学时拉拢关系,也能加入将家的骑士团里。
脑袋够聪明的话,虽然基于出身问题,肯定没办法当到大臣级的首长,不过还是能当官僚。
在立场上很模棱两可,不管偏文偏武,在未来前途都会受限,但在这个国家的贵族制度中,他们的立场似乎能度过比较自由,不受到强迫的人生。
由于他们不怎么受到老家的期待,因此依据情况,似乎有人会舍弃家门成为商人,也有人会非常罕见地成为农夫。
骑士家的女性如果十分有才能,足够聪明伶俐,也有可能可以成为官僚,但一般来说会嫁到其他骑士家里。
会去教养院的人通常是十分显赫的家族之女,单纯是为了嫁作名门贵妇而进入教养院学习所需知识。
咲月就属这种情况。
真正少见的还是进入骑士院的魔女家女性,虽然为数稀少,不过据说能一路飞黄腾达。
说到她们能担任什么职位,那就是近卫军的军官。
将家的军队里几乎没有女性,但近卫军是由与将家切割开来的七大魔女家和王家出钱维持的军团,所以最高司令是女王,将军级全部都是女性。
话虽如此,还是很少有喜欢舞刀弄棍,从小就立志加入军队的女生,所以大部分的近卫军都是由男性构成,单就上下关系来说,男人要听女人的话。
路克的朋友迦拉就属这类。
迦拉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终于当上了近卫军第一军队的五百骑队副队长的职位,但一般来说,那样似乎就算升到顶了。
之后只有受到军团长、总军团长支配的未来等著他。
◇ ◇ ◇
从正门进入里头时,马车已经排成一列了。
有很多大人在。与其说是有很多大人,由于人数看起来反而比孩子们还多,所以路克说的似乎是事实。代表这是家长参加型的分班考试吗?
这个国家有什么毛病……
霍乌家的马车加入马车群时,大人们的视线好像都集中在我们身上,感觉像注目的焦点。是因为这辆马车打磨得闪闪发亮,还画著大大的霍乌家家纹才知道的吧。
马车在建筑物的正面玄关前停下来,马夫走下车,打开载客车厢的门。
一家三口站在地面时,声音明显静了下来,感觉很引人注目。
不知道是霍乌家的威望果然很大,还是对于牧场主出身的非骑士路克有奇怪的评价,有种格外引人侧目的感觉。
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想到今后的事我就头痛。
路克似乎经历了许多事,在这三年里习惯了,完全没有被这些眼光吓到,一脸平静地引著铃绫走向建筑。
我也跟在他们身后。
我们走进很像大学校舍,气派的红砖建筑里时,有个类似大公司柜台的地方,一位像是柜台小姐的人坐在里面。
「我是路克•霍乌,这是我儿子悠里。」
路克对柜台小姐这么说。
「我明白了,工作人员会马上带您到考试会场。路克大人、铃绫夫人请至家长休息室等候。」
对方似乎连铃绫的名字都知道。
「那么,请容我带您过去。」
几乎毫无停顿,有一位漂亮的大姊姊走向我们。看来有人会带我过去。
在此要暂时和父母分开了。
「要加油喔,悠里。」
「我们会为你加油喔。」
路克和铃绫满脸笑容地挥挥手,和我道别。
又不是大学考试,真是的……
我跟著大姊姊大步走过许多人来来往往的走廊,进入当成考试会场的房间。
我马上发现情况不对劲。
里头的孩子都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这或许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吃惊的。
奇怪的是,考试已经开始了。
二、三十个孩子坐在类似大学教室里摆著的长桌旁,偶尔面对著手边的木板书写著什么,偶尔歪过脑袋。
每个孩子身旁都跟著一位男人或女人,貌似职员的人。
也有孩子似乎已经考完了,把写好的木板交到前面,离开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得一起开始,条件才平等吧?
没有时间限制吗?
就算这样,考虑到泄漏问题给晚来的人的危险,把所有人关在一起再同时开始才正常吧?
这样好吗?
我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也被安排坐在随便一个位置上,并把木板放在我面前,摆上墨水壶和羽毛笔。
木板上没有写名字的地方,泛白的木板上只写著问题。
是不想浪费羊皮纸吗?明明说是入学考试,我事前还有点紧张,现在却只觉得泄气。
问题只有十题。
问题1:回答我国的名字。
问题2:回答邻国的名字。
问题3:12×3是多少?
问题4:假如上方是北边,请在栏内填入东西南北。
问题5:回答女王的名字。
读过以下文章后,回答问题。
小黑有一根长枪,那根长枪却被偷走了。
被偷走的长枪被卖掉后,小白得到了很多钱。
小白用那笔钱帮生病的小蓝买药。
而小黑找到小白时,用拳头揍了小白。
当小黑看到小蓝的模样后,原谅了小白。
问题6:是谁偷走了小黑的长枪?
问题7:小白为什么想要钱?
问题8:小黑为什么打小白?
问题9:小黑为什么原谅小白?
问题10:请分别写出有用到黑、白、蓝这三个单字,且超过两个字的词汇。
就像这样。
不管怎么说都太简单了吧?我这三年读过的书算什么?
我费了那么多心血,研习大学入学考试等级的知识,正式考试却是这种题目,泄气过头到反而有点生气了。
我内心十分空虚,三两下作答完毕说「我写完了」。
应该花不到几分钟吧。
「已经写完了吗?」
引导员看向我的木板,确定问题都回答完了。
「啊,好的。那么,请跟我来。」
她带领我到前面。那里有位感觉很像老师的年长女性。
「请说出名字,提交上去。」
「我是悠里•霍乌,我作答完毕了。」
那位老老师看著木板,动了动眼睛后,没有画上圆圈或叉叉,说了「请带到第一间房间」。
我看到身旁貌似负责记录的人马上动笔,在疑似名单的东西上写「悠里•霍乌,一」。
这是怎么回事?
「请跟我来。」
我不明所以,跟著引导员走出那间房间。
我跟著她的带领走著,走进一间房间里。
那间房间比其他房间狭窄许多,已经有大约五个孩子在里头了。
「那么,请在这里等候。」
引导员像在表示她做完一样工作了,对我恭敬地低下头。
然后转过身,一步两步地走向刚才走进来的门。看来她要把我丢在这里回去。
莫名其妙。
「请等一下,这里是哪里?」
我朝著她的背影询问后,引导员回过头来,不解地歪头。
「这里是考试会场啊。」???考试刚才考完了啊。
「呃,考试在刚才结束了吧?」
我这么说后,引导员露出了然的表情,表示她理解了。
「喔,刚才只是前段测试,只是大略筛选出考生的水准。接下来要进行的是真正的考试喔。」
咦?
喔……是这样啊。
我稍微思考过后,瞬间明白了。
是因为学力差距太大,先以简单的考题粗略地区分出复数水平后,之后再进行一次考试吧。
所以是用木板,而且不一起开始,分别进行。因为连这种考试都用羊皮纸很浪费,所以考试结束后会只要削掉木板表面,就能重新利用吧。
引导员片刻不离地等到考试结束也很不可思议,但那是因为那个考试只是个中途阶段。
意思是,马上考完是理所当然的。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因为我不太清楚流程。」
「不会,不会。」
引导员鞠躬行礼后,这次才离开房间。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什么啊~
不过如果不解释,都会以为那就是正式考试吧。
据我推测,这是路克或其他人应该事先和我解释的事吧?
……唉,算了,等考试开始吧。
◇ ◇ ◇
左等右等,正式考试都不开始,大约等了三十分钟后,还是不开始。
仔细想想,如果没有所有人都考完第一阶段考试,正式考试就不会开始。是谁在硬撑吗?还是路克太早带我来会场了?
在那之后又等了三十分钟左右,房间里的孩子越来越多了。
那种考试内容,能得到满分的孩子应该不怎么稀奇。
不过,考虑到会场里的人数,在这里的人数很少。
想到这一点,这里说不定不是十分中得到九分的班级,而是只有满分才会被分配过来。
当房间里的孩子们对彼此卸下心防,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终于有位貌似老师的人出现了。老师带著一个女孩──是大约和我同年纪的女孩。
那名少女的金色发丝随风飘舞。我在这边出生以来,只见过一次一位金发的人──第一次和路克到王都来交货时遇见的那名少女。
据说会成为下任女王的少女,好像是叫凯萝?
是那位少女吗?从远处看也能看清她的容貌,不过我实在无法确定。话虽如此,我们之前相遇是在我四岁的生日时,所以这也没办法。
金发似乎果然很罕见,周遭的孩子也直盯著那个女孩。对大部分的孩子来说,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金发的人类。
仔细一看,她有种冰雪聪明的感觉,而且很难亲近。说不定是她因为紧张而绷紧了脸,才会有这种感觉。
女孩很快坐到比我前面的位置,背对著我。她没有自我介绍,因此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
不过总之,这个女孩就是最后一位学生吧。
该说,拜托她是最后一位学生吧!
「那么,现在开始发考卷。」
老师宣布后,开始分发考卷给每一个人。
太好了。
终于要开始了。
不久后,用羊皮纸制成的考卷发到我这边来。
写完眼前这张考卷后,也该放人回家了。快点解决掉吧!
考卷是以正面发下来,因此我能很快浏览考题。
稍微看过内容后,我瞪大了眼。
喂喂。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我在霍乌家宅邸里读过,类似孙子兵法的兵书中写到的战略用语。
上头毫无说明,写著「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如果没有读过兵书就没办法回答这一题。
听说那的确是很有名的兵书,可是到底有多少十岁的孩子会看有点困难,而且是大人读的兵书?
路克和咲月都没有说什么,但是那本书是考试前必须读过的基础文献吗?
在那之后,也有申论题是关于使用了这个战略用词的战斗情景中的动作。
如果没有看过书,在这时就有两题无法作答了,会在一百分满分中扣掉二十分吧。
考试内容并非都是这种问题,其中也有画著直角三角形,写了两个邻边的长度,要求斜边长度的问题。
如果不知道毕氏定理就无法解开这题,并且前提条件是要对乘法有初步了解。这一题要算出斜边的数字,形成直角的两边是5和12,所以答案会是整数。不过,这个问题对十岁小孩来说负担应该很重。
地理类的问题是要写出香缇拉大皇国灭亡、分裂后的所有国家名称。在第一阶段考试中有问到这个国家和邻国的名称,所以在这里的孩子大概至少都记得两个才对,但是总共有九个国家名称,全都记得的孩子应该很罕见。
要求使用国文的作文难度相当高,要考生分析九个国家中最先灭亡的哥乔兰这个国家外交策略之失败为题撰写文章。当然,这是要人写出有条理的论说文,但真的有小孩能写出这种文章吗?
我光是稍微看过这些问题,就觉得相当困难。
当我看完所有题目后,发现有个明显的空洞。
完全没有古代香语的问题,骗人的吧?
「考试时间到这个沙漏的沙漏完为止。那么,开始。」
监督的老师将大型沙漏倒过来。
咦?没有古代香语的意思是,难道这在骑士院是不需要学的学问?
若是这样,咲月教的知识到底要用来做什么……
这是我的假设,她故意在考前的最后准备时间斯巴达式地只教我古代香语,是因为将来也没有机会学,所以想趁最后机会教我学会──是这种阴谋吗?
她觉得,我如果知道考试里不会出现古代香语,在骑士院也不会学到,就会失去学习欲望,所以才瞒著我吗?
喂喂,骗人的吧?这根本是虐待好吧?
我从茫然自失到重新振作起来应该花了五分钟左右吧。
计较已经过去的事也没啥意义。我如此心想并拿起笔,开始作答。
◇ ◇ ◇
总共花了大约一小时吧,这些考题算是很有难度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能回答。
毕竟,虽然说是有难度,但也只是针对十岁小孩的考题,我如果解不开才真的丢脸。
啊……写完题目又开始感到火大了。她以为我是累积了多少压力才背起来的?都是因为她不断强调「这是知识分子的基础学养,不背起来很丢脸」,我才相信她的耶。她知道我有多认真吗?
我想马上对咲月抱怨,但她现在在霍乌家的领地。可恶~她是因为这样才没来的吧!
我火大地看向前面,沙漏似乎还减少不到一半。
这样看来,考试总时间大约是两个半小时左右吧。
我拿著考卷,避免造成别人的困扰,尽量安静地走到前面。我默默地在讲桌前交出考卷后──
「还有时间喔。」
考试官责备似的小声地对我说。
「在时间结束前不能外出吗?」
我也像讲悄悄话般地小声回答。要是这样会非常难熬。
因为要一声不吭地枯等一个多小时才行。
「不,可以自由离开。可是,没办法回来喔。」
什么啊,太好了。
「那么,我觉得我都写完了,所以想交卷离开了。」
我交出考卷后,迅速地离开房间。
我有点迷路,不过还算稍微记得过来时的路,所以回到中途向幸运找到的职员问路,总算成功来到了家长休息室。
走进里头,有点酒臭味的空气刺进鼻腔。什么休息室,这是宴会厅吧?
只像是宴会厅的大厅里摆著料理,举办著类似立食聚会的活动。
也提供了许多酒类。
这样子,当然会说是家长参加的活动了。你们竟然在暗地里做这种事,孩子们在努力时,父母竟然在大口喝酒,大开宴会,真令人傻眼。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都是这里的毕业生。大概是因为回到老巢,有种不拘礼数,尽情畅饮的心情吧。
我逛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路克。
令人傻眼的是,他正和朋友迦拉围著一张小圆桌在比腕力。
铃绫站在他的斜后方假装平静地微笑著,可是掩饰得不怎么好。
换作平常,她在这时候会狠狠打上路克的头,但这是正式场合,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像这种感觉,因为她的嘴角虽挂著微笑,眼睛却没有笑意,明显对路克很生气。只要别让周遭的人看出来,捏他的屁股就好了啊。
「父亲大人,您在做什么……」
我发出意外傻眼至极的声音。
「嗯!?喔,是悠里啊,这是……」
看到我的瞬间,路克似乎放松了力气,一下子承受不住,比输了腕力。
他的手背被用力地撞上桌子。
「好痛!」他吃痛地摆摆手。「真是的,你拿捏一下力道啦!」
「是疏忽大意的人不好。」
迦拉不怀好意地笑了。
「悠里,你的考试呢?」
「考完了喔。」
仔细一看,大厅里都是大人,没有半个孩子。宴会似乎也正举办到一半,或许很少有孩子会提早结束考试离开。
「还有一小时左右吧?」
「就是因为还有一小时,我才跑出来的啊。」
「……你有好好写完吧?」
他好像很担心。
真失礼,我肯定比你用功啦。
「我不能说保证会得满分,但是我尽力写完了,所以没问题。」
「这样啊。嗯,那就好……」
我还以为他会说「既然如此,你必须坚持到时间到才行啊」,但也许是路克很相信我的头脑,什么都没有说。
「好久不见了呢,悠里。」
迦拉对我说。
我和之前见面时相比也长高了许多才对,可是迦拉的体型更高大了。
「好久不见,迦拉叔叔。」
我低下头。
「你已经写完所有题目了吗?」
「是啊,算是。」
「你说不定和我儿子在同一间教室考试呢。你有看到他吗?」
「我不晓得。因为有很多人,所以我不晓得。」
「这样啊。好吧,如果你们有遇到,要好好和他相处喔。他和悠里不同,是无可救药的坏孩子就是了。」
唔哇~太讨厌了。
这个人的体格壮硕,穿著正装都有点无法遮掩住剽悍体型,如果坏孩子继承了他的体型会很难应付啊。
「坏孩子吗?那很可怕耶,我希望能和他当朋友。」
我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他要是做得太过火,你可以骂他喔。」
我想大声和他说:
你自己骂啊!
别把调教臭小鬼的工作交给别人。
「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多拉•戈德温。」
多拉吗?好。
迦拉的儿子多拉。
很好记。
「我会牢牢记住的。」
千万不要接近他。
「那么,父亲大人,我们回去吧!」
「咦?要回去吗?」
他一脸遗憾。
他还想吃喝吗?
「接下来还有什么典礼吗?」
「不,是没有。」
「那我们回家吧!你看,母亲大人的脸色也不大好。」
我偷瞄铃绫一眼,何止不大好,她甚至散发出可以用威猛来形容的气势,不过这样还算好了吧。
「而且,我考完试也累了。」
「说、说得也是,那我们回去吧!」
路克看到铃绫的模样,似乎察觉到有点不妙,虽然有点依依不舍。
「迦拉,下次见。」
他仍和老友道别。
「好,你也加油喔!」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我这么说道。
「再见,迦拉大人。」
铃绫稍微捏起裙襬,低下头,行女性版的告别礼。
还是觉得好不适合她……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那天,我们直接搭著马车回到别邸,之后平静地吃完晚餐就寝。
明天就是入学典礼了。
◇ ◇ ◇
家长似乎也会参加入学典礼,因此我们和昨天一样,一家三口搭上马车。
我从昨天就很专注地看著外面,想在搭马车的期间记住今后十年要居住的城市街道,可是,今天走的路好像和昨天不同。
「今天走的路和昨天不同吧?」
「……我没和你说过吗?入学典礼是在王城举办。」
没听说过。
「在王城的话,女王陛下也会来吗?」
「当然了,因为学院的入学生可是未来西雅尔达的栋梁啊啊。」
嗯~
也对,在日本防卫大学的入学典礼上,总理大臣也会来。这种典礼或许就是这样。
今天不是只有入学典礼,下午还有入舍典礼。霍乌家的宗家在王都有别邸,所以无所谓,但一般的骑士家里当然不可能有别邸,基本上都会强制住宿。宿舍里有依照入学人数准备好足够床位,因此所有人都要参加入舍典礼,只不过要不要使用宿舍似乎是个人自由。
「唉……」
感觉太郁闷了,在入学前就想不想上学了。
「你又叹气?」
路克傻眼似的说。被他听到了啊。
「对不起。」
「不……不过,真意外呢,你竟然那么不情愿。我还以为你能来到王都,会非常兴奋呢。」
「我是觉得和家人分开很寂寞啦。」
我是单纯地很喜欢路克和铃绫,所以是真心这么想的。
由于我在日本的父母很无可救药,来到这里后,我好像才了解到何谓父母亲的温暖。
「而且,又不一定能交到朋友。」
我实在不觉得我能和同年纪的小鬼当真心的朋友。
当我真的是这个年纪时也是,我的朋友不多,毕业后,大家就像断绝了关系。
「悠里可以轻松地交到一两个朋友啦。你也和夏姆成为朋友了吧?」
那是例外吧?那么聪明的话,我教导她会很开心,而且她也很尊敬我,所以当然能好好相处。
然而,那种小孩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了。
「悠里,我知道你很寂寞,但这是必须完成的事喔。」
这时,铃绫对我说。
「是,妈妈。」
我先说出令她满意的回答。
「要加油喔。呜,加、油……」
铃绫突然开始流泪。
咦?妈、妈妈?
「你要、要加油喔……呜呜!」
「铃、铃绫?我们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他。」
路克连忙安抚她。
「可、可是……会有好一段时间见不到到他了吧……」
没办法见到儿子……
让她伤心到哭出来吗?
「嗯,是这样没错,但是他又不是遭到监禁,所以你想他时,随时都可以见到他……我随时都能带你来王都啊。」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对吧,悠里?」
路克不断偷瞄我。
喔……好。
「是真的,妈妈,我见不到妈妈也很寂寞。再过一阵子,我应该也能一个人骑王鹫了才对,到时候,我会去见你的。」
「太、太好了……悠里,如果觉得辛苦,你随时都可以回家喔,不要忍著喔……」
唔!
妈妈怎么好成这样,我都快哭出来了。
「是,如果很难过,我会马上回去和妈妈撒娇。」
「太好了……抱歉,我是个糟糕的妈妈。」
妈妈哪里糟糕了,好到不能再好了。
「没有这回事喔,你是最好的妈妈,我一定会去见你的……」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安慰母亲。由于情绪激动起来,我也快哭了,因此我拚命地忍住泪水。
Ⅱ
进入王城岛后,马车经过大街,在城堡前停下来。
王城座落的王城岛本身就具备军事要塞性质,因此城堡周遭没有城墙。
走过类似市区的地区后就是城堡。感觉就像这样。
也完全不像日本城一样会在抵达中心区域前,设置类似曲轮的迂回防御地形。
仔细一看,城堡在大人可以用手打破的位置上也有窗户。还有雕像摆在低位,如果把这个当成手抓脚踩的定点,好像能轻松地爬上外墙。现在敞开的正门也是,看起来很漂亮,却没有用铁板和铆钉加强。
这样的话,如果敌军接近,应该撑不了多久。感觉像在欢迎敌军随意入侵一样。
这样看来,与其说是城堡,更接近宫殿。
若是宫殿,要是建得过高,居住性会下降,也增添不便。一般来说,宫殿比起防御,会优先考量居住的舒适性,所以会建成方正宽阔的四角形。
不过,可能是想当成地标景点才盖成这样的吧。的确很优美,而且这么高耸的建筑物俯瞰著王都,对普通市民来说,感觉就像女王正睥睨著市区,在统治上应该会有很好的效果。
此外,王都至白在历史上曾经遭到攻击许多次,但每一次都能在王城岛就防御抵挡下来。事实上,这种建筑不曾引起问题,因此对这个国家来说,这样说不定是最好的。
走下马车后,我斜眼看著用一整片巨大木板制成,且刻有细致雕刻的巨大门扉,跟上其他参加者的脚步走进城里。
我也经历过许多趟旅行,所以不是第一次进入宫殿或城堡这类的建筑,但这却是我第一次走进不是开放来让人观光,现行正在使用的城堡。一想到女王住在这里,也在这里谒见宾客就感觉十分奇妙。
通过玄关,走进类似入口大厅的地方时,一位穿著简便礼服的漂亮大姊姊叫住我们。
「不好意思,请问各位是霍乌家的人吗?」
「是没错。」
路克回道。
「我想借用您的孩子一会儿。」
啊?
难道这个人是来拐骗小孩的?
「为什么?」
这对路克来说也是没有听说的请求,很怀疑突然要求要带走独生子的女人。
「容我在您耳边说明。」
漂亮大姊姊将嘴巴凑近路克的耳边,低喃说著什么。
对于外遇有独特见解的铃绫眼神变得有点危险。
「咦?真的吗?」
「是的。所以……」
「我懂了。悠里,你和这个人过去吧。」
什么?
你要我被绑架吗?
「为什么……」
「没事的,总之快去吧。反正家长和学生的位子不同,这个人会带你过去。」
「嗯~好吧。」
父母都这么说了,我只能跟著她走。
我们离开人群,来到不同方向的走廊上时,转眼间变得空无一人。就剩我们两人走在无人的走廊上。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让我很不安。
接著,我被带到搞不太懂的房间。进去一看,该说不愧是王城吗?这间房间满豪华的,和位于卡拉古莫的霍乌家宅邸中最高级的客房一样豪华。沙发、毛毯和挂著的画,每样物品感觉都是顶级品。
「那么,我先离开了。」
带我来到这里后,大姊姊就回去了。
房间里并非空无一人,里头已经有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夫妻,有一对老爷爷和老婆婆分别坐在华丽的椅子上。
还有另一个人……是昨天在正式考试会场见到的金发女孩。
一对老爷爷和老婆婆,与一对男孩和女孩,平衡感非常好,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悠里•霍乌吧?」
「是。」
「坐吧。」
老婆婆说。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直呼我的名字,代表她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吗?
说不定是学院的老师。我不想打坏她的心情,依照她的指示走过去,坐上沙发。
「我是教养院的院长,伊萨波•马尔玛赛特。」
「我是骑士院的院长,拉贝洛•鲁贝。」
原来如此。
马尔玛赛特是现在七大魔女家之首的家族姓氏,鲁贝在五大将家中也是很大的家族姓氏。
鲁贝家是这个国家里只有五个的将家之一,和霍乌家是同等级的家族。领地直接与基鲁希那相接,因此在我的印象中是现在话题正热的土地。如果基鲁希那失守,下一个遭到蹂躏的应该会是鲁贝的土地。
我在准备考试时,背下了十二家家主的名字,所以知道伊萨波和拉贝洛都不是家主。
应该是家主的弟弟妹妹,或是叔叔、阿姨之类的近亲吧。教养院的院长是马尔玛赛特家的人,身份地位也很相配。
「我是悠里•霍乌。」
我姑且报上名字。
「我是凯萝•福尔•夏尔托。」
身旁的女孩也报上名字。看来她果然是当时的女孩。
夏尔托是香缇拉大皇国的皇族姓氏。加在里头的福尔这个词,在古代香语中是代表四的意思。
香缇拉大皇国的末代女皇有十二个女儿(真的假的?),其中有三人在大皇国崩坏的战乱中死去了,剩下的九人存活下来,各自建立了国家,变成了崩坏后的九国。
这九个人在夏尔托这个姓氏前加上出生的顺序,当作各个国家的王族姓氏。也就是说,西雅尔达的王族是第四位公主的亲族。
隔壁的基鲁希那王族每一代都自称为图尼•夏尔托,他们是最小的第十二位公主的亲族。
这位女孩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直直地盯著我的脸看后,将视线转回前方。
也许是她本来就长得比较凶,感觉也有点像被她瞪著。被相貌秀丽的少女直盯著看,有种被她责备的奇妙感觉。
◇ ◇ ◇
「悠里、凯萝,你们是首席入学者,所以在入学典礼上有特别的职责。」
老太婆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我要晕倒了。为什么我得做这么麻烦的事?明明光是入学典礼就够麻烦了。
「离典礼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所以在这段期间,我们要稍微预演练习一下。因为要记住台词、学会不失礼的举止,有很多事要做。」
「请等一下,殿下倒是不奇怪,我为什么是首席?」
是因为血统出身之类的吗?
「是因为成绩。」
老爷爷告诉我。
我放弃了。
是成绩的话,我也无可奈何。
如果以那种问题拿到接近满分的分数,就算被当成首席也不足以为奇。现在后悔也太迟了,但我应该适度放水才对。
「不过,既然如此,如果殿下是首席,那我应该是第二名才对吧?」
这位公主殿下是来骑士院的考试会场。
这样的话,有两位首席很奇怪。难道我们两个的分数一样?
「凯萝是教养院的首席。」
咦?
可是,她是接受骑士院的考试吧?
意思是,她两边都考了吗?又不是在预防大学落榜。
「悠里是骑士院的首席,凯萝是教养院的首席,就是这样。还有,为了你的学院生活著想,我先和你说一声,只有老师说可以提问时才可以问问题。你这样在骑士院会被骂喔。」
还被教训了。
这种气氛下不能再提问了。
唔唔唔……
之后,我们又被带到其他客房,有位女老师出现,给了我们剧本。
「背起来。」
语带强制地说道。
可恶~
我还没进入不想进去的学校就被要求做这种苦行。我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这是惩罚游戏吗?
「我背起来了。」
不到五分钟,凯萝就归还了剧本。
好猛,她的记忆力到底有多好啊?
她接著瞄了我一眼。
「哼哼。」
一脸得意地小声说道。
感觉好可爱啊,喂,还一脸得意。
我要慢慢地看。因为要是丢光了面子,路克会很困扰,我也不擅长背东西。
呃~
「我们将新加入这个学院……带著这种骄傲……发誓……学习作为骑士应有的心态,下定决心……期望著为女王大人奉上长枪的那天,发誓将每日砥砺向上。」
我小声地读出声音来。好长。
(插图011)
太长了啦~~~~
我足足花了十分钟才背完。这么长的文章,竟然要我在当天正式上场的一个小时前背起来,是白痴吗?
这个国家的教育机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没有常识吗?
「我觉得没问题了。」
我归还剧本。
「好的。那我们开始吧!我说明一下步骤。」
呼~终于开始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吧?
「宣布代表生宣誓后,两位要从椅子上起身,走向讲台。悠里会坐在面对讲台的左边,凯萝小姐会坐在面对讲台的右边,所以请同时上台。首先,站起来后要面对女王,站著行礼,然后在走上讲台的楼梯前停下来。这时要回过头,面向前来的宾客们站著行礼。之后走上讲台,走到女王陛下的面前后,悠里要行室内的最高级敬礼。凯萝殿下应该晓得,请行面对家人的最高级敬礼。然后同时站起来,悠里先念宣誓文。两位都念完后,女王陛下会对悠里伸出一只手,悠里请单膝跪下,握住女王陛下的手,轻轻亲吻手背。结束后站起来,回到座位上。走下讲台时要向前来的宾客鞠躬敬礼。」
好~~长!
我快晕倒了。
「好了,要开始喽。虽然有些冒犯,将由我来扮演女王陛下,两位请先坐在那里和那里。」
我不禁对惩罚游戏超乎想像的难度感到战栗。
好长……
◇ ◇ ◇
「哼!你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彩排顺利结束后,公主殿下马上开始口出恶言。
这个孩子是怎样……好可怕……
第一次见面时她给我很聪明的印象,但是在这六年里,她的个性似乎变得非常糟。
我们现在彩排完了,正要回去会场。女老师要我们回去,而我们一被赶出客房,剩我们两人待在走廊上就变成这样了。
莫名其妙,我完全不知道她对我口出恶言的理由,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是啊,我没什么了不起。」
我只是个废渣而已。
唉,我这么说她就满意了吧?和王族作对也没有好处,这时候就谦虚一点吧。
然而,凯萝停下脚步。
「你那是什么口气!你在瞧不起我吗!?」
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
我没办法回应她。
呃,抱歉,我哪个部分瞧不起她了?
难道她认错人了?
「就算你的成绩比我好,也不要得意!」
咦?
啊,这么说来,她有参加骑士院的考试呢。
是那个啊。
到底是怎样啦!真是的。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去参加骑士院的考试?」
「哼!」
凯萝突然露出得意的表情。
脸上都写著「问得很好」。
「我要在骑士院和教养院──两边都毕业。其实,我原本打算成为这两院的首席。」
咦……能做到这种事吗?
骑士院和教养院都不是只有幼年组,大概会读到二十岁以后喔。
这就像是同时就读文科大学和理科大学。
「那……真厉害呢。嗯,请你务必要加油。」
「不用你说,我也会加油。」
她好像会努力加油。也对,没有这点拚劲的话,没有把握能毕业吧。你一定要加油喔。
「这样啊。」
「你的志气真低。你该更抬头挺胸,感到骄傲才对!」
你说要我骄傲就骄傲啊。
「因为我没什么干劲呢。」
「什么!?」
不用露出那种哑然无言的典型表情。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入学。如果我知道有首席之类的制度就会让给你了,非常抱歉。」
我低下头,抬起脸的瞬间,啪的声音响起,脸被冲击打歪了。
隔了一秒,脸颊开始发烫。
咦?我被她甩了巴掌?
「你这个……无礼狂徒!」
凯萝殿下满脸通红地对我怒吼。
只说一句话好像还不满足,她续道:
「这个……笨蛋、蠢货、白痴……呃……混蛋!」
她对我骂完大概是她知道的所有骂人词汇后,跑走了。
◇ ◇ ◇
我的脸颊上有个红红的掌印,我想去冰敷一下,但是没有那个时间,所以就这样走进会场。真是的,管它的。
会场是被称为宴会厅的大房间。
我以前在书上看过这个房间。不愧是名称会特别出现在书里的知名房间,讲究华丽的装饰,非常美丽。天花板有几何学图纹的雕刻,似乎整体都贴著金箔,却不是散发出耀眼夺目的金黄色。不知道是重新更换果然要花点工夫,还是原本就是这样,颜色在长久的年岁中褪去,现在变成了很黯淡的颜色。
白砂利石地板上排列著椅子,正中央铺著细长的毛毯。那条毛毯也是很特别的东西,左边是蓝色,右边是红色,染成各一半。
让人联想到无敌铁金刚的双面人。
不过跟左女右男的双面人相反,左边是男生,所以我走向左边的位子。我拨开吵杂的会场向前走,坐上指定的位置。是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
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那个死丫头到底是怎样?明明是被乱咬的人才不爽。
「幸会,悠里同学。」
我转头看去,是比我娇小一点的美少年。剪成鲍伯头的蓬松褐发让人印象深刻,与其说是帅哥,更像是随处可见的可爱长相。
该怎么说,是个正太控大姊姊会喜欢的孩子呢。他是谁啊?
(插图012)
「幸会。」
我也向他打招呼。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妙罗•裘丹皮尔。」
裘丹皮尔是七大魔女家的家名。
这么说来,他是个少爷。
不过,我听说在魔女家,男人就像是公的荷兰乳牛,只是运气够好就还能利用一下的程度,所以在身分地位上不知道怎么样。
话说,有人和我说几乎没有高等魔女家的男生想成为近卫,所以不会来骑士院。
总之,得回应他才行。
「……我是悠里•霍乌。」
我这么说后,妙罗呵呵笑著。
「你的脸颊是怎么了?」
他感到疑惑地问我。
听起来丝毫不像在嘲笑我,也没有不愉快的感觉。能这样问出问题,说不定也是一种才能。
我不禁摸摸脸颊,痛得发麻。
该怎么说呢?
「我跌倒时不小心摸到淑女的屁股,被打了。」
我随便撒了个谎。
虽然我觉得不管怎么说,就算被这种小鬼摸到屁股,也很少女人会甩人家巴掌。而且明明有五根手指的手印,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也很奇怪。
「这样啊,真是倒楣呢。」
「这是常有的事啦!」
不经意地说出口后,我心想,我在说什么啊?经常发生那种事谁受得了,有几个脸颊都不够。
「原来如此,你的人生很有意思呢。」
妙罗轻勾起微笑。
他不相信我说的谎,但是包含这点在内,感觉他聊得很开心。也对,像这种卡在中间的空档、无事可做的时间里,像这样聊天也不错。
「不有趣喔,我只是个平凡人。」
如果他对其他事情太感兴趣也很无聊,因此我这么回答。
「平凡人没办法当上首席吧。」
妙罗用有点正经的声音说道。
(插图013)
是吗?
他当然会这么想了。
我有种灵光一闪的感觉,喔,是这样啊。我非常了解了。
所以凯萝才会生气吗?
因为超越自己,取得首席的人态度太过谦虚,像在伤害她的自尊。
仔细想想,十岁要能回答那种问题,凯萝不知道有多努力多认真地用功读书。如果只是要达到入学后不会丢人的水准,有第一阶段考试的水准就好了,她却继续奋发向上,连那种水准难到超出常识的考题都顺利通过了。而看看分数超越自己的人,竟然说他不想入学,但是逼不得已似地来考试。
从我的角度来看,会觉得她的怒气很没道理,但这确实足以成为她生气的理由,更别提对方才十岁。
「只是很聪明的人并不算非凡,就像早熟的人未必能成大器一样。」
我只是活得有点久的平凡人。
我耍一点了花招活著,在我没有察觉时,妨碍到了认真活著的人。仅此而已。
我并不非凡。
「你说得的确没错。不过,很难说喔,因为我们都还小。」
很遗憾地,我不小了,也知道自己的极限。
不过,我总不可能和他说这件事。
「说得也是。」
当我敷衍地回道时。
「肃静!」
响起了这个声音。
◇ ◇ ◇
连续几个大人物不断说著又臭又长的话,接著终于传来了「入学生代表宣誓」的声音。
我站起身,走向讲台。
在途中确实问候两次后,我与凯萝一起站在讲台上。而女王陛下坐在眼前。
女王陛下感觉比咲月更年长一些,是个身材苗条纤细的女性。也许是女王家系的遗传特徵,她和凯萝一样是金发碧眼。
外表年龄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岁,但是香人看起来会比较年轻,所以实际年龄搞不好是五十岁左右了。
女王陛下露出对孩子的成长深受感动的父母神情,直盯著凯萝。要是她对脸颊上有手印的奇怪孩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会有点承受不住,所以这样很好。
「敬礼!」
随著这个口令,我从容地单膝下跪,将手放在腿上,并把拳头放在地板上。
这就是香人社会中,男性在室内做的最高级敬礼。
将拳头放在地板上,似乎和奉上长枪有相同的意思。若是在室外,地面是泥泞时拳头会弄脏,所以会把手放在胸前代替。
我身旁的凯萝单膝下跪,将立起膝盖那侧的手放到另一边的胸口上,看不到她空著的另一只手。
女性在这种场合面对女王时,要将没有放在胸前的手放在地板上,像是对女王伸出手。那似乎有到达根源及尊崇王者的意思,所以身为王族一员的凯萝,如果对母亲这么做会很奇怪。
站起身后,我们再度与女王面对面。
要从骑士先宣读宣誓。我声音嘹亮地念出背下来的文章。
「──期望著为女王大人奉上长枪的那天,发誓将每日砥砺向上。」
由于发生了许多事,我还以为我会忘记,但似乎勉强背了下来,成功念完了。
不过,就算忘记了,也即兴随便说说就好了。其他参加者又不知道台词的内容,这种文章最重要的是流畅地说完,所以内容没有什么意义。
接著,换凯萝了。
凯萝也开始宣誓。看来她熟记了下来,毫无停顿地朗读出来。
好厉害。
「……的身边,支持所为之事……唔,啊……」
奇怪?
当我以为她也许念完九成左右时,她突然停住。
我还以为她中了什么电玩中的即死魔法而突然死亡,转头看向旁边,凯萝铁青著脸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张一合,露出丢脸的神情。
……她忘词了吗?
她对上我的视线,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我。就算你这样看我也没用啊。
我非常想帮她,可是我只有在彩排时听过一次,不可能记得那么多……
呃~我们将常伴于女王陛下的身边,支持所为之事,执行命令,为了成为一同祝福喜悦之人,发誓将精进自我……是这样吗?
……我为什么记得啊?
「执行命令。」
我小声地对她低喃。
「……唔!执行命令,为了成为一同祝福喜悦之人,发誓将精进自我!」
成功说完了。
太好了呢,真是厉害。
说完后,女王陛下对我们伸出手。
啊,是我吧,有这个步骤。
我单膝跪地,握住女王的手后,轻碰亲吻她的手背。
嘴唇离开后,我以释放蝴蝶般的动作放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
我与凯萝同时再度站起身行礼,走下讲台。
◇ ◇ ◇
入学典礼顺利结束了。
「……唉~」
我不禁叹气。
接下来是,呃~是什么活动?
要入住宿舍吧?
但是,从王城岛到宿舍很远。宿舍当然是在学院的校园内,而广阔的学院当然不在王城岛里,因此要走非常远的路。
「你真的很有学生代表风范呢。」
在吵闹的嘈杂声中,妙罗这么说。
「没有啦。」
「那么,在宿舍也请多多指教。」
「嗯,希望我们能住在同一间房间。」
「很可惜,第一名到第五名的学生似乎绝对不会住在同一间房间,因为学校也很期待我们启发室友。」
他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意思是说,妙罗是在第一名到第五名之间。在这么多学生中,应该不是前五名的学生碰巧坐在身旁,所以这里的座位顺序是依照成绩排列的吧。坐在最后面一排的人应该很无地自容。
若是这样,妙罗坐在我的旁边,所以不是第二名就是第三名吧。
如果凯萝坐在这里就不用多说了,但是她既然没办法使出分身术,也无法同时坐在两边的位置上,所以第二名是谁成了谜团。
从妙罗说话的方式也能发现到,他似乎是非常聪明的孩子。搞不好他出乎意料地是第二名,超越了凯萝。
「这样啊,真可惜呢。唉,真的。」
稍微聊过后,我知道我和他很合得来。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呢?」
他马上就约我吃饭。
「午餐?」
「入住宿舍是下午的事。听说,通常会吃完午餐再过去喔。」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谢谢你,我第一次听说呢。
路克漏掉太多事情没说了。
啊啊,怎么办呢……和路克商量看看吗……
不,算了吧,看铃绫那样,还是私底下解决比较好。
路克也很忙,所以必须在后天早上回去。
「我很高兴你邀请我,但是之后会和家人分开一段时间,所以我想和家人吃饭。」
我这么说道。
「啊,对喔。不好意思,我忘记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他反而有些愧疚地对我说。
这样啊,这家伙是住在王都吧。换言之就是官僚家族出身的人,所以老家的工作地点理应是在王城。
「抱歉,辜负你邀请我的好意。」
「不会。」
「今后的机会应该会多如繁星,到时候再一起吃饭吧。」
「好,说得也是,我很期待。」
好了,去找找老爸吧。
我从椅子上起身离开,随意和妙罗打声招呼道别,正想走进那群家长里时,我注意到站在眼前的人。
是凯萝。
她来干嘛?
「跟我来一下。」
凯萝突然强行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
这家伙是怎样?是会把人带到校舍后方的不良少女吗?
「喂!」
我一边抵抗一边说。
「干嘛?你不听我的话吗?」
别生气嘛……
「等等、等一下,我正在和刚认识的同学说话,不说一声就离开很没礼貌吧?」
「唔……这样啊。」
凯萝瞬间放开手。
「抱歉,她好像有点事找我。」
「是,我看到了,请别在意我。」
他露出微笑。
「掰啦。」
「祝你武运昌隆,凯旋归来。」
他的告别词怎么像是我要上战场啦?
我的脸颊还有点刺痛耶。
「说完了吗?」
这一位也很急性子呢。
这里或许是她很熟悉的自己家,凯萝抓著我的手腕,毫不迷惘地带我到没有人的房间里。
把我带来这里是无所谓,在些微阳光洒入,有一点灰尘的小房间里,凯萝不知为何露出懊悔的表情,说著「那个……」或「喔、喔……」之类的话,无法继续说下去。
「那个……」
她说完后,我等了一会儿,但她「唔」了一声,止住了话。
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很有耐性地等她时,凯萝的眼里开始泛出泪水。
「呜……唔唔……」
咦?呃!
为什么会变这样啊……
话说,你想做什么?
「喂,你别哭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不甘心……」
你是不甘心得哭了吗?
为什么?
我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如果是因为考试分数比我差而不甘心,现在才哭也很奇怪吧?
「你到底是对什么事感到不甘心?」
「我、我说不出口……」
「好了,说说看吧!」
我催促道后,她不断地啜泣,但过了不久开始说:
「……因为和你赌气,结果丢了那种脸……还被你同情,提醒我台词……太丢脸了……」
难道她会不到五分钟就归还剧本,只是想表示自己比较聪明,就只是因为考试成绩输给我很不服气?
这孩子真傻。
不过她在彩排时,台词一个字都没有说错,这表示她也确实有全部记住过。
她现在觉得无谓地意气用事,反而在紧要关头出了纰漏,结果还是因为我出言提点,才能脱离窘境,相当丢脸。
「你是为了说这些话才带我来这里的吗?」
我弄懂她不甘心的理由了,可是她带我来这里的原因依旧是个谜。
她是要来和我说什么?
「不、不是……那个……我是来道谢的。」
……啊?
凯萝用手帕擦掉眼泪,用力擤鼻涕。
嗯~
「还好有你帮忙,我才不至于出丑……谢谢。」
「……不客气。」
什么啊,她是为了道谢而叫我出来的吗?
这样啊。
原来如此。
「……那我走了。」
凯萝想回去。
「等等。」
但我留住她。
「……干嘛?」
「那个……我也要跟你道歉,我太莽撞了。」
我如此道歉后,凯萝直瞪著我。
「你为什么道歉?」
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伤害到你的自尊了。」
「你没有伤害到我!」
那你为什么打了我一巴掌?
「总之,只是因为这样,姑且和你道歉。」
「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说你不想入学。简直就是不懂骑士荣誉的无礼狂徒……」
她又说我是无礼狂徒。
包含前世,我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
无礼狂徒。
我还以为这是没什么机会听到的话。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冒犯到你或其他人,但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的苦衷。」
要说的话,我比较想当牧场主,悠闲地过著慢活人生,也是因为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突然听到别人对我说「不懂得尊敬骑士的话,你就是垃圾」这种话,我也很困扰。
「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都不能输给你。身为王者,输给无礼狂徒很没面子。」
那是什么意思啊?
「输了也没关系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
这有什么好吵的?
身为年长者,和你这十岁小屁孩发生这么低级的争执才没面子呢?
啊,内心开始模仿她的说词了。
「你不是想成为骑士,而是女王吧?女王的本分明明是要让臣民尽忠效力,你为什么会因为臣民比你优秀或聪明而赌气呢?」
「女王本来就必须最优秀最聪明,这是当然的。」
「你在说什么蠢话?天底下哪有那么完美的超人啊。」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类,一般来说都会有些部分很优秀,有些部分劣于他人。
实际上,她是教养院的首席合格者,所以她的古代香语应该比我优秀好几级。
「如果臣民比自己聪明,反倒是件好事吧?你该开心。」
「输给无礼狂徒才是问题!这样的话,不就会变成我比无礼狂徒还不如了吗!」
「……喔。」
她拿出这种歪理来,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是个人渣是事实,所以无法否定这一点。
「嗯……说得也是,那你加油。」
「你那是什么态度!你想说我一辈子都赢不了你吗!」
咦?为什么会变这样?
我的形象好像非常糟糕。
「我只是在说,你和我对抗的意志燃烧得那么旺盛,我也很困扰……但我对考试成绩之类的事并没有那么在意,所以你自己去加油吧!」
话说,我已经想回去了。仔细想想,我明明只是尽力考试而已,为什么要像这样一直被找麻烦?
「你这个……」
「我以后不努力了,所以你只要努力,迟早就会赢过我,所以你不用担心……」
啊~我好像在自掘坟墓。我明明是想降低温度,却让愤怒的热度上升,随时都会达到沸点。
可是,该怎么表达呢?对话技能太低了,我想不通。
「白痴────!你这个人渣!废物!呃、呃,白痴!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这种人!」
我的努力都是一场空,她的怒气爆炸了。公主殿下快步跑走,离开了房间。
◇ ◇ ◇
「你跑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回到会场后,路克在我的座位附近找我。
「抱歉,刚刚被一个很麻烦的人抓走了。」
如果那种人是未来的女王,感觉会很伤脑筋,但是她才十岁,应该有办法解决吧。
等她二十岁时,应该会变成人格高尚的人,对我不屑一顾。应该说,我希望是这样。
「麻烦的人?是谁?骑士院的老师吗?」
「不,呃~是今天认识的女生。」
让他担心也不太好,所以我这么说。
「什么啊……你的动作也很快嘛……」
路克开始不怀好意地笑著。
「你要和教养院的女生交往也行,可是不要对人家始乱终弃喔。」
路克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公主殿下,误以为是教养院的普通女生。
不过,他竟然说到始乱终弃。
「那是什么意思啊?」
「总之,不可以上床。如果不上床,只要不做出太没规矩的事就不要紧,但是如果你跟人家上床又拋弃人家,对方闹起来的话会被退学喔。」
咦?退学吗?
嗯~……退学不大好呢。
「无论如何都想发泄的话,任何时代骑士院都有学生常光顾的娼馆。去那里可以放心,这点可以去请教高年级生。」
真的假的?
原来有那种东西。
不过,路克明明完全没有告诉我关于考试的详情,话说,他明明没有跟我说大家都知道的讯息,但这种事我没问他却主动告诉我。
你觉得这件事才是重要的在学须知吗?
「还早了七、八年啦!」
所谓的性欲是比起精神,会更受到肉体驱使的欲望,而我现在完全没有性欲。
这里和有迷你裙的日本相比,每个人都是禁欲的打扮,所以不太会刺激到我的欲望。
贤者模式应该还会持续好几年吧。
「是没错,但是等事情发生了才说就来不及了。」
「总之,这个话题不太适合这种场合,之后回家再说吧!」
「啊!说得也是,我们先回去吧!」
会场里的人潮已经散去了,人影稀少。
Ⅲ
我们回到家,一家人坐在餐桌旁,再度和铃绫流泪道别后,我将从霍乌家领地带来但还没拆开的行李直接放进马车里,总算要出发了。
「你要走了吗?」
「嗯。」
「请不要走……」
一起跟来的夏姆哭著哀求我。
夏姆今年也九岁了,明年起会进入教养院。
她知道我进入骑士院就读后会离开,因此闹得很凶,最后提出让她移居到首都的别邸里,而我会经常来看她的折衷提议,她才冷静下来。
咲月是因为路克现在离开领地,所以和他交换,回到了霍乌家的领地,但她平常待在王都的时间很长。她们不管怎么说都是母女,让夏姆住在这里也不错吧。
「别哭成这样啦!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
「我会很寂寞啦……」
开口只会说出理性话语的夏姆难得会说这么感伤的话。
我也很寂寞啊。
「我也是喔。」
我将手放在夏姆头上,抚过柔软的发丝,用手轻轻的梳理。
「去大图书馆也能排解寂寞的。」
「办不到。」
不至于办不到吧……
「我会尽量来看你。我们都一样在王都里,没有像两颗星星一样距离那么遥远。」
这句话连我自己觉得肉麻过头。
「可是,我们的距离会是在同个家里的一千倍左右……」
这、这家伙……
大图书馆与学院是相邻而建,离霍乌家的别邸也没有那么远,所以一千倍左右真的是非常现实的数字。
「那下次见面时,我会出作业给你。你在写作业的期间,就像我们在一起读书一样。这样就不寂寞了吧?」
这个提议很荒谬。
「真的吗!?」
可是她非常开心,笑得满面春风。
「真的。」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学生会因为有要写作业而开心。
这是老师无上的荣幸。
我放开还是显得寂寞的夏姆的手,和车夫打信号让马车出发。
搭著马车的只有我一个人,正确来说是我一个人和行李而已。虽然我一直觉得父母一起跟来很丢脸,但是变成孤单一人后又很不安。
穿过学院大门,进入校园内时,其他学生的马车也陆陆续续抵达。
我也拿著行李走下马车,指示马夫回去。
行李虽然没有非常多,不过数量也大约三个成人拿著的皮革包,要徒手搬运很辛苦。由于没有装著轮子的行李箱,因此我必须用手提离地面搬运才行。
尽管我的身体有被索伊姆锻炼过,还是会觉得很重。我还以为会有工作人员来迎接我们,但是没有,所以必须先找个人帮忙呢。
这样的话,我要提著这些行李走来走去吗?那样也非常累。总之,先藏在某棵树后面吧。可是会不会被偷?
我呆站著思考一会儿后,突然有人从后面拍拍我的肩。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呢。」
转头一看,是刚才在入学典礼上遇到的,名叫妙罗的少年。
「嗨,你好。我才是,还好又遇见你了。」
我将一只手的行李放上地面,和妙罗握手。
时机正巧,问问看入住宿舍的流程吧。
「我在后面的不远处看到你,但你好像很困扰。」
他好像在看著我。
「是啊。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坦率地说出口后,妙罗呵呵笑著。
「我知道,我带你去吧。」
真厉害,不愧是好学生。正合我意,简直是黑暗中的曙光。
「这样啊,谢谢。」
「因为入住宿舍说明书的通知上有写啊。」
入住宿舍说明书?第一次听到。
「咦?那是要在哪里拿?」
「应该寄到家里了……你没有吗?」
当然没有拿到,又是路克吗?
「是啊,似乎出了点状况。说来丢脸,我连看都没看过。」
真的好丢脸。
「原来如此。不过,不过确实只是小事,但是没办法事先把行李送来很辛苦呢。」
我一看,妙罗两手都没有拿东西。
双手空空。
站在妙罗身后的陌生学生也是,仔细一看都是双手空荡荡,就算环顾四周,也没有学生像我一样拿著大行李。
看来是入住宿舍时,要事先将行李送来。
我家是怎么回事啊?好歹也是将家吧!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拿一点。」
「不,没关系。」
这样实在不好。
「如果我双手空空地走在这样的悠里旁边,会有点奇怪啊。」
妙罗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如果双手空空地走在两手都是行李,喘著粗气的男人身旁,一个弄不好会被认为是他让仆人拿著自己的行李吧。
「你愿意这么说真是多谢。就麻烦你啰?」
「别客气。」
我把一个最轻的包包交给他后,妙罗以单手接下,不久后改用双手拿著。有那么重吗?
仔细一看,妙罗的手臂像树枝一样细。
我受到索伊姆严格的训练,每天都在挥舞木棒,在那之前也会在牧场搬乾草,所以算锻炼得不错吧。
现在想想,妙罗不只不是武门出身的人,还是魔女家的人,所以不会过著那种生活才对。
「抱歉,你还好吗?」
「是。虽然比我想的还重,但是这个重量还算好。」
的确,他用双手拿著,看起来没有那么辛苦。
没有那么难搬。
现在想想,同年龄的我刚才是用单手拿著那个行李和另一个更重的包包,也是因为不能用双手才显得吃力。
「那么,我们走吧!宿舍应该没有多远。」
妙罗迈出脚步。
孩子们都聚集在宿舍前排队。
我和妙罗也排在最后面。
宿舍似乎是用木头建造的大型两层楼建筑。特徵是盖住建筑的一片屋顶只往一边倾斜,雪会往与入口相反的方向滑落。
二楼有被屋顶遮住的露台。一楼有一半是餐厅,一半与其说是客厅,更像是大厅。也有类似沙发的家具,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像全新的。
真棒的宿舍。
和我大学生时因为迷茫,曾经入住过的自治宿舍完全不同。到了现在让我很怀念。
「有学长姊在吗?」
「没有学长姊喔。」
妙罗说。
「这是分配给我们这一届新生的宿舍,在毕业前的十五年内,都会一直住在这间宿舍。听说所有人都毕业,用完以后会拆除,再建新的。」
真的假的?
真的是新房子,真奢侈。
……不,试想一下,也不是吧。
毕竟是木造建筑,住的人都是粗暴的小鬼,用超过十年的话,宿舍会满是伤痕,不断吱嘎作响吧。这里姑且是监禁贵族子弟的宿舍,用那么破烂的房子怎么说都不好。
总之,没有学长姊是好事。
这应该是非常类似运动社团性质的世界,如果有学长姊,一定会有摆出学长姊的架子欺负学弟妹的习惯。如果拆掉,重新建新的宿舍,也不会有毕业生因为怀念过去而来访的状况,除了要花钱以外,好处多多。
「教养院那边也是一样吗?」
「不,教养院是像校舍一样巨大的宿舍,所有院生都一起生活。啊,当然男生和女生是住在不同建筑里。」
「喔~是这样啊。」
这对夏姆来说,搞不好没办法适应呢。
不过,也不是一定要住在宿舍,每天从别邸来上学也可以就是了。
在我们聊天时,队伍开始消化。在队伍的最前面有一位有点胖的中年女性,坐在长椅上书写著什么。
不久后,我们来到最前面。
「你先请。」
我对妙罗说。
「不,悠里先吧。」
由于他帮我拿行李还为我带路,由我先登记的话不太好,但是似乎可以由我先登记。
后面的人也在等著,在这里礼让顺序应该会造成困扰。
「那我先登记了。」
我这么说后,和登记的女人说:「我是悠里•霍乌。」
「好,是悠里对吧?你是一号房。」
一号房吗?说不定是因为我是首席。
「这是贵重物品库的钥匙,请收下。」
看来也有类似金库的东西。由于房间似乎不是个人房,有这种设备很令人开心。
我接下钥匙。离开队伍后,听到「你是二号房」的声音。
妙罗是第二名吗?
不,要是公主住进这种只有男生的宿舍,不管怎么说都很危险吧。
如果有这种事,我会怀疑王都的人脑袋是否正常。凯萝也有可能不会住进宿舍,太好了。
「我们的房间在隔壁呢。」
妙罗好像很开心。
「是啊,再次请你多多指教了。」
「我才是,请多多指教。」
就这样,我们走进宿舍里,爬上二楼。
第一间房间上写著「1」。
是这里。
「那这个还给你。」
「谢谢你啊,帮了大忙。」
我接下包包。
「不会,下次见。」
我和妙罗分开,打开房间的门。
我走进房间,不愧是新建好的建筑,是飘散著木头香气的漂亮房间。如果这里是旅行的目的地,应该会让人忍不住感到雀跃。
不过,房间里已经有人了,正稳稳地坐在床上。那孩子像是同学,留著类似平头的短发。
他的体格很壮,甚至不会觉得他是同年纪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露出好像很生气的表情,拚命地瞪著我。
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有头绪。那是当然了,因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我看向房间里头,有三张床。床尾朝著门,床头朝向露台,在三张床中间取出间隔,并排在一起。
面向露台的地方也有门,看来可以出去外面。
这间房间满大的。
稍微环顾一下四周,读书桌贴著墙壁,左边有两张,右边有一张。
在空了一张读书桌大小的右边空间,排列著三个类似高挑置物柜的柜子。
这就是贵重物品库吗?
我下定决心后走到右边的床,将包包放在地板上。
该说什么才好呢?
他正在瞪著我,很难和他说话,错过一开始打招呼的时机了。要继续忽视他也很奇怪,真伤脑筋。
小平头依旧瞪著我,像在看杀害父母的仇人一样。我不记得我杀了谁的父母啊。
唉。
让人想叹气。不过,如果我不主动示好,友情就完全不会萌芽。
现在要打招呼,对话是从打招呼开始。
后到的是我,所以应该由我先打招呼。
「我叫悠里•霍乌,请多多指教。」
我爽朗地说道。
「我没有问你。」
他马上回答很过分的话。
这家伙是怎样……是从蛮荒国度来的吗?
……对话就结束了,飘荡著格外紧张的气氛。
唉……因为我好像能和妙罗处得很好,还以为这意外地是个好预兆,结果却是这样。
我必须开始和原住民交涉吗?
可是我今天很累,所以算了。来整理行李吧。
顺带一提,似乎是被送来的行李分别堆在房间的边角。那是除了我以外,其他两名室友的个人物品吧。看那个数量,我的三个包包似乎算少了。
我走向置物柜,把钥匙插进贴著我名字的置物柜,打开。打开后,里头是棚架型的。
有一半可以吊衣服。我把行李一一随意地塞进去。
最上面的那一层似乎是预测到我们会长大,在非常高的地方。以现状来看是伸手不可及,所以我打算放弃,但旁边周到地准备了能当成踏脚凳,像是楼梯的台子,所以我把那个拿来用。
上面就放平常不会用的东西吧。我从包包里拿出装著墨水壶和王鹫大羽毛的东西,塞进里头。
接著,顺便把写完的两本日记本放进去。我也考虑过要放在老家保管,可是不能被别人看到内容,所以我决定带来。
就算被其他人看到,被当成使用神秘文字的恶魔崇拜者也很无趣。我姑且在书带上上了锁,所以没办法轻易看到内容,不过只要随便拿把小刀就能切断书带,所以要打开并不难。
我把变得空荡荡的包包塞进床底下后,将墨水壶、羽毛笔和剪刀等等的文具组放在桌上,最后放上现在在用的第三本日记本。
细想一下,这样随时都能去文具店了呢。
也可以认为这样变比较方便了吧。
「你这家伙,谁说你可以用那张桌子了?」??????
原住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么说来,没有人说过这件事,我为什么会认为这张桌子是自己的呢?
第一,是因为和置物柜相邻且被孤立的桌子上已经有放东西了,所以我以为是先到先赢。
第二个理由是我的床在右边。
床在右边,桌子在左边的话,有点不好生活。
「不能用吗?」
「不是不行。」
居然不是不行,这家伙想说什么啊?
「但是,要经过我的同意。」
啊??????
「很抱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怎样!?」
别大吼嘛……
「不,我以为你是王族的人。」
如果是王族,有特权也不足为奇。
这个国家是王国,而这里不是霍乌家的自治领地,是直辖领地。
不,不是吧。
入学典礼时,学院的老师们没有称呼凯萝为「殿下」,会直呼她的名字或是凯萝小姐。
应该有「所有学生一律平等」的理念,就算是王族也不会有特殊待遇是这间学院的优点。
「你这家伙别嚣张啊,我不知道你是首席还是啥玩意,但光是读书可没办法成为骑士。」
我哪里让他觉得嚣张了……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也觉得用纸本考试决定骑士院的首席很奇怪。
「嗯,说得也是。关于书桌,的确应该讨论过后再决定也说不定。」
「讨论是什么?」
我差点忍不住喷笑出来。这个词有点难吗?
「就是大家一起决定事情。我们三个室友一起商量,决定书桌的问题吧?」
那样的确比较公平,虽然不知道剩下那个人是谁,但是先到的先赢,把剩下的东西留给他应该也会有所不满。
「我不要。」
…………
他说不要。
一下说不是不行,一下说不要,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
这个原住民是想要这张书桌吗……若是这样,为什么要把行李放在对面那张书桌上……
为什么啊……
太多谜团了……早上的那件事也好,小孩的生活对我来说好沉重……
「我是多拉。」
他突然报上名字。
多拉。
喔,原来如此,这样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难道你是多拉•戈德温?」
「没错。」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倒楣。
不,不是倒楣。一开始认识妙罗很幸运,感觉就像和这件事互相抵销后变成了零吧,乐观地想的话。
不……可是,这家伙是室友的话,实在有种负数太多于正数的感觉。
十五年。
就算努力一点就能早点毕业,但是会就这样过五年或七年吧?只能期望会在中途换房间了。
不过,他脑残得超乎想像呢。
好想看看他的父母。
迦拉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太不会教孩子了吧。
「我认识你父亲,你有听说吗?」
「我有听说,但是那和这个无关。认识我父亲又怎样?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不,我没有。
是这样啊。
说不定是因为迦拉灌输他奇怪的事,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敌视我。
也有可能是他原本就很粗鲁,可是没有成见就突然显露出这种态度,再怎么说都太奇怪了。或许是迦拉灌输了他什么事,让他对我有偏见。虽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本来脑袋就真的不太好。
「我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我搞懂了很多事。」
「啊啊!?」
不要那么大声啦……
「你是书呆子吗?竟然那么嚣张,开什么玩笑。」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多拉缓缓走近我,将放在暂定为我的书桌上的墨水壶扫落。
墨水壶掉到地板上后碎裂,形成黑色水渍。
唉~看他干了什么好事,墨水很贵耶,他要赔我吗?
地板也弄脏了,谁要清啊?
「干嘛?你怕了吗?」
他嘿嘿笑著,威吓地对我说。
这家伙是怎样……
我要去和迦拉抱怨了喔。
接著,多拉一把抓住我还没写完的日记本。
啊?
多拉拿起我的日记本,炫耀似的在我眼前晃啊晃。
「竟然特地自己带要读的书来,你以为你是谁啊!」
「还给我。」
这个臭小鬼。
那是重要程度仅次于生命的书,我再怎样也火大了。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还给我。」
那本日记本是我存下零用钱买的书。
要是弄脏或弄破了,可没办法当成一点小玩笑就解决。
「啊?你凭什么命令我?」
多拉把日记本扔到地上,一脚踩住,还不断践踏。
…………喔,原来如此。
什么嘛,这家伙是想打架吗?既然这样,那样还比较快解决。
「呼……原是你是条狗啊。」
「……啊?」
「跟狗本就不该说人话。所以既然你希望这样,我就陪狗玩玩吧。」
原本无视这种白痴是最聪明的做法,但是室友没办法这样。我就陪小狗玩玩吧!
索伊姆的薰陶马上就能派上用场了。
「因为我也不想和讲不听的狗住在同个房间里。」
「你说什么……」
多拉的双眼直瞪著我。
「来啊,你只会乱吠吗?是胆小鬼吗?」
我如此挑衅的瞬间,多拉先出手了。
「你这家伙──!」
或许该说果不其然,多拉像擅长打架的小混混一样,凭著蛮力对我挥出勾拳。
要躲避他的拳头,就像在已经打败了最终大魔王的游戏里再打一次最一开始的新手教学战,对和索伊姆交手至今的我来说,完全是简单模式。
即使只是握起拳头揍人,威力也会依照利用体重的方式完全不一样,速度也会因为身体的使用方法而完全不同。
我躲过多拉的拳头并抓住他的袖子后,把他一口气拎起来,同时抓住他的衣领。拱起背脊后弯下膝盖,拉过抓到的袖子,并以抓住衣领的手臂把他扛到肩上。
之后像压缩的弹簧弹开来一样站直身子,使出过肩摔,把多拉扔飞出去。
不是摔到地面上,我在中途放手,把他扔出去。多拉以上下颠倒的姿势撞上门板,发出极大的声响。
小孩的体重的还不至于撞坏门,但上面的合叶喷飞了。
我马上跑近他,像在踢球似的踢向他的心窝处,用力将他踢飞。
「喔咕────唔!」
多拉发出不成声的哀号,抱著肚子满地打滚,我抓住他的肩膀,硬逼他正面向上。
我顺势骑到他身上。
这时,他伸展在外的手臂还能活动,但另一条手臂则被我压在脚下形同瘫痪。
「喂!」
「──你这家伙!」
我抓住他想揍我的手臂,制住他。
「你在找我麻烦吧?」
「什么啊!?」
我以掌缘向下的握拳方式,用力捶在多拉的鼻子上。
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拳头可以感受到小孩柔软的血肉触感。
多拉不知道是不是几乎没有被揍的经验,露出幼儿般的错愕无助神情。
鼻血从他的鼻子流下。
「还问什么,你想找我打架的吧?」
「……唔!」
多拉回过神来,狠狠瞪著我。
他用恢复自由的手臂揍向我。然而,因为他的一只手臂被我压著,没办法用到肩膀的力量,没有打中我的脸,变成只是在胡乱挥动手臂。
我真的很生气,气到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这家伙激起我在日本的悲惨回忆,把我一字一字细心写下的日记本粗鲁扔到地上,还用骯脏的鞋子践踏。
这种笨蛋会轻易地越过不能跨越的界线,所以很令人困扰。他不知道有些领域不能半开玩笑地入侵,还若无其事地践踏别人的自尊。
「回答我啊。」
我又赏他一记铁锤。沉闷的声音响起,鼻血四处飞溅。
多拉的脸色开始明显变了。
应该是本能性地察觉到目前的状况是压倒性的不利,局面难以逆转。虽然还看不出明显害怕的神色,但他显然已经开始惊慌失措。
「你想找我打架吧?」
「啊!啊啊……」
「那么,你就该有做好会变成这样的心理准备吧?」
我挥下铁锤。他泄漏出「噗!」的声音,拳头因为血而有湿滑的感觉。
多拉的鼻子周围因为流血,变得一片鲜红。
「我说过,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要你还给我吧?」
我又揍了他两三拳。
事到如今,揍一拳和揍十拳都一样。多拉的嘴唇破裂,流著鼻血,满脸是血,连脸形也变了。
无所谓,我完全不在乎眼前这个垃圾会怎么样。
「我说过了吧?回答我。」
「说……说过了。」
「那么,践踏了那本书的你……」
我又揍了他两拳。
再打下去,他的门牙搞不好会断掉。
差不多该停手了吧。
「就算被杀了也没有意见吧?」
我用双手掐住多拉的脖子。
「你觉得剥夺是你的专利吗?」
「啊……嘎……」
多拉的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
他应该使尽了全力,但是力气不怎么大。
「有人说,笨蛋不死就治不好吧?那你呢?」
「嘎咿……呕!」
「去死吧,这是你瞧不起我的报应。」
「啊唔……」
在他真的窒息前,我勒住他脖子的方式从掐转为压。
结果,多拉一下子就翻起白眼,全身失去力气了。
晕过去了。
我将手放在口鼻,还有呼吸,还好还好。
不,才不好。
我恢复理智。我在干嘛啊?
下一秒,门被大大敞开。刚才在登记的中年女性打开门走进来。
「你在干什么!」
门的另一边有一大群孩子,正从中年女人的背后看著我们。
我回头一看,露台那边的窗户也有一群人在偷看。事情大条了。
「我们在打架,刚刚打完了。」
我站起身,甩著沾满鼻血的手说。
这下子,怎么看都完蛋了。
脸上都是血,满脸通红的多拉痛苦地昏过去了。
乍看之下像是死掉了。另一方面,我则是毫发无伤。
哇啊,这下子会被退学吧?
好吧,不管怎么想都没办法和那种疯狗和平地生活上好几年,这样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吧。
咲月说不定会翻白眼晕厥过去,但也只能那样了。
「下手太重了!」
看来下手果然太重了。
「喂!振作一点!!」
中年女性抓住多拉的肩膀,不断摇动他。
「最好不要一直摇他喔,毕竟他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中年女性确认呼吸后,轻轻地将多拉放到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位成年的女性过来。
「去医务室请医生过来。」
「咦……啊,好!」
喔~喔~事情开始闹大了呢。
完蛋了。
「悠里•霍乌,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她提出很麻烦的事。据我的推测,她是舍监之类的人物。
「他侮辱我,损毁我的个人物品,而且还一脸凶恶地想找我打架,所以我就和他打了一架。」
「……再说具体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我说具体一点,还要我说得多具体?反正她一定不相信小鬼说的藉口。
「没办法更具体了,事情就只是这样。」
「……我看不出你有反省的意思。」
她用非常生气的表情对我说。
啊啊?
我差不多开始感到火大了喔,这间学校是怎样?
从昨天开始,全都是令人不悦的事,开什么玩笑。
「该反省的是他吧。」
「你说什么?」
舍监气得吊起眼尾。
「您好像没办法理解,所以我依序解释一下。我呢,走进你们决定的房间,是走进你们决定的房间,结果那个像疯狗一样的臭小鬼在里面,一开始就气势汹汹地开始侮辱我,拿走我的个人物品,我请他还给我,而他拒绝,破坏我的东西,我们起争执后,他先对我挥拳揍来。然后当我做完自卫举动,稍事休息时,您过来了,责怪我的自卫举动,还要我反省。这样不管怎么说都太不讲理了吧?我可没有犯下任何过失,幸好我碰巧有自卫手段,要不然我明明在没有犯下任何过失的情况下,被人打成重伤了。现在您还责怪我没有反省的意思?想抗议的是我吧?」
我一口气说完后,中年女人像要抑制住头痛,用手撑著头。
喔,感觉像从备受期待的模范生一下子变成了问题儿童,评价一落千丈了呢。
股价暴跌啊。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之后你可能会受到惩处。你家在王都里有别邸吧?你今天回去家里,等待之后的惩处通知。」
什么啊,要我回家吗?
彻底把我当成问题儿童了呢,真是伤脑筋。
我把第三本日记本收进置物柜后,上锁锁好,只带著钱包、短刀和置物柜的钥匙离开宿舍。
◇ ◇ ◇
人生第一次打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验不够,下手太重了呢。
虽然这么做很鲁莽,但仔细想想,就算以自卫为理由,也免不了被指责为防卫过当。
唉……完蛋了,回家会被老爸和老妈骂吗?
「悠里,请等一下。」
当我心情沉闷地离开宿舍时,妙罗和我搭话。
我停下脚步。
「……怎样?」
他要说什么?
「发生了那种事,你的情绪说不定还很激动,但是你最好先洗一下手和脸喔,沾到血了。」
「这样啊。」
我忍不住想用袖子擦脸时,妙罗握住我的手臂,阻止了我。
「袖子会脏掉喔。」
也对。
不过,没有打人的手也沾到了血,我只能用袖子。
「后门有一口水井,我们去那里洗吧!」
妙罗硬抓住我的手,迈步走去。
我的手上沾到了血,所以你的手也会被弄脏耶。
「抱歉啊,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不会,请不要在意。」
我会在意啊。
「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你很厉害呢。」
妙罗的语调有点高兴,似乎很兴奋。
「一点也不厉害,我做了蠢事。」
现在想想,我不需要做到那种地步。
我拥有力量又气昏头后,会变成那样吗?我现在了解到自己不晓得的另一面了。
我们走到水井后,妙罗用被血弄脏的手用看来也是全新的吊桶汲水,拉起装满清水的水桶。
「手给我。」
我依照他说的伸出手,妙罗倾斜水桶,让水流下来。
手逐渐被洗乾净。
洗乾净后,这次换我帮妙罗洗手,最后洗自己的脸,也顺便稍微清洗一下染到一点血的袖口等处。
洗完后,心情感觉好一点了。
而这时才发现,我直到刚刚内心都带著一股好勇斗狠的血腥味。
「唉~」
我忍不住叹气。
完蛋了。
退学吗?对不起老爸和老妈啊~
「虽然我们刚认识,但搞不好会就此道别呢。」
「咦?为什么?」
「惹出这种事,被退学也不奇怪吧。」
「噗!」妙罗稍微喷笑出声。「你以为会被退学吗?不可能有那种事啦。」
「是吗?」
我觉得有可能啊。
「如果你是打了凯萝殿下就另当别论,但如果要让来自霍乌家的你退学,学院不可能做出这种傻事啦!」
说得非常肯定呢。
「可是,我把他打得很惨。」
「你又没有杀了他。」
「是没错。」
「学院也不想让事情闹大。当学院将他送回父母身边时,也会做好止血的治疗,脸也会清乾净吧。视情况,甚至还会替他化妆隐瞒过去,所以你不用那么担心。」
的确。
又不是脸上有撕裂伤而流血,只是流了鼻血,如果洗掉,应该只会留下打击的痕迹才对。眼皮可能有点裂开了,但起码没有打到骨折。
听到别人这么说,我才能冷静地回想这一切。妙罗说得的确没错,虽然连我自己都没有自觉,不过我似乎也很混乱。
「而且,多拉是问题儿童的事很出名。再怎么样,你都不可能被退学啦,这点我敢保证。」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开始觉得放下心来了。
「原来如此,我放心了。」
心情变得轻松许多。
因为一入学就马上被退学的话,实在很对不起路克和铃绫。
「有帮到你的忙就好。」
妙罗高兴地说道。
我和妙罗告别,徒步走回别邸时看守出来迎接我。
「你好,我回来了。」
我这么说后,他说著「欢迎回来」放我进去。
他看过我,所以原本就不会特地阻拦我。但是我没有搭乘马车,所以他似乎觉得有点奇怪。
走进别邸时,女仆长一走出来,马上就发现了喷溅到我衣服上的血。
「少爷,您受伤了吗?」
我和这个人也认识好几年了,可是不要叫我少爷啦。
「没有,我马上就和室友打了一架。这是被溅到的血,洗得掉吗?」
「请马上脱下来,我去拿替换的衣物来。啊,不能在这里脱,请到会客室。」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在玄关入口脱光光啦。
由于女仆长在我说话前就十分迅速地飞走了,因此我自己走到会客室,匆忙地脱下制服。
我还没脱完衣服,女仆长就拿替换衣物来了。
「很抱歉,请您自己更衣,因为血沾在衣服越久,会越难洗掉。」
所以她才那么著急吗?我把脱完的制服递过去后,她立刻拿著衣服离开。
虽然有点乾掉了,但我有先用井水弄湿袖口,应该没问题吧。
我换好衣服后,直接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休息。
「悠里,怎么了?」
休息了一会儿,路克或许是听到消息了,过来找我。
他今天和明天都会住在这里才对,我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但是……好尴尬。
我慌忙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低下头。
「……我到宿舍立刻就跟人打架,所以被赶出宿舍了,对不起。」
我坦白招供。
真是丢脸。
「打架?和谁?」
路克一脸严肃地质问我。
他看起来也有点生气。当然会生气了。
「迦拉叔叔的儿子。我进去宿舍后,不知道是不是碰巧,我们是室友。」
「喔。」
路克似乎接受了。
「唉~不能打架啊,武术技巧不是用来打架的。」
他对我说著常套式的教训话,但是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在意。他说不定有听迦拉详细地说过自己儿子是个问题儿童。
「我正在反省。」
「不要随随便便就打架。」
「是。」
「是对方先攻击你的吗?」
「是。」
「我就知道,因为我有听迦拉稍微提过。」
果然。
「这样啊。」
还好他是个能体谅儿子的父亲。
如果他用失望的眼神看我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我,我会觉得非常难过。
「应该没有亮刀子吧?」
「从头到尾都是空手。」
「有打断骨头或是打碎下巴之类的吗?」
「没有。」
「是吗……我还是问一下,你没有杀了他吧?或是把他揍到晕过去之类的?」
询问的顺序颠倒了吧?
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我没有杀了他,但是把他勒晕了。」
「勒他脖子啊。」
路克突然一变,改为责备似的语气。
被他责备我也能理解。
「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啊?如果你勒人时力道拿捏不好,可是很危险的。」
「因为他是像疯狗一样的人,我觉得如果不勒晕他,他在打到体力耗尽前都不会停手。」
这是真的。
「那种状况可以制住对方手臂……」
「我觉得那样或许会伤到手肘。」
我也和索伊姆学过关节技。
如果使出臂锁,会有和遭到殴打时完全不同性质的剧痛流窜过身体,所以可以轻松压制住对方。
虽然也有失败的时候,但那种痛不是遭到攻击后可以抵抗的性质。不过,如果有勇无谋地想挣脱而挣扎,也有可能会伤到肌腱。
一般而言,肌腱损伤很糟糕。运气不好的话,就算过了十几二十年,即使只是简单日常动作,肌腱都可能还是会痛。
那种痛不是强忍就好的痛。比方说,如果挥舞长枪的动作中有一瞬间感到痛楚,肌肉不管怎么样都会对刺激产生反应,动作都会出现不自然的破绽,以骑士来说,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障碍。
「嗯~那就避开攻击,踢他的脚。」
脚。
脚啊。
「他的体型比我高大,我的体格能办到吗?」
我没有想到脚。
相对瘦小的体格本来就较难造成打击伤害,所以我至今都没有想过要以打击为主去战斗。
索伊姆也和我说,在长大成人前不能依赖打击。
「反覆多踢几下还是能奏效吧,但很难说。因为对付经常打架的人,若要边逃边打需要技术。如果你有迦拉那种体格,对付没有练过武术的普通人,应该可以一脚就让人站不起来。」
的确,如果可以用下段踢把人踢到站不起来是理想的情况。
然而就如路克所说,要和挥拳揍来、想抓住自己的对手保持一定的间隔距离,同时命中多次下踢的话,需要技术。若是在开阔且平整的校园,有够大空间可以闪躲的地方开打或许还行得通,但要在那么狭窄的房间里用这套战法,就太为难了吧。
一个弄不好,我也有可能被逼到墙边压住,然后单方面被人毒打一顿。
对我来说,难度太高了。
「到头来,还是不理会他的挑衅比较好吗?对他投降,另外跟舍监告状之类的。怎么样都不行的话,以后都从这里通学也可以。」
「或许那是最安全的方案……但那不是骑士该有的态度,同学会非常瞧不起你喔。」
路克也意外地一脸苦涩。
有种作为一个男人,不希望我这么做的感觉。
怎么?被人家挑衅后夹著尾巴逃跑的话也有问题吗?到头来,在遭到别人挑衅的那一刻就是走投无路了吧?
不准打架,但是被别人挑衅时要迎战,可是不能让对方受伤──是这样吗?
虽然很不讲理,不过关于人际关系的问题大多都很不讲理。虽然会很烦,但或许就是这样。
「算了,我今天会和迦拉去喝酒,我会和他谈谈看。」
这、这个老爸……
竟然在儿子苦恼的时候,和别人约好要去喝酒。
唉,是没关系啦……
「咦?怎么了!?」
声音响起。
铃绫从路克的背后出现,看著我。
她是发现到不该在这里的儿子,忍不住出声的吧。
我的背脊不禁发寒。
在某方面来说,她是我最不想挨骂,最难为情的对象。
「对、对不起,我回来了。」
我发出连自己都觉得丢脸的声音。
「悠里和朋友打了一场小小的架,这是常有的事。」
路克马上帮我打圆场。
谢谢爸爸。
「你闭嘴。」
铃绫冷声说道。
爸爸立刻闭紧嘴巴。
爸爸……
「悠里,你和别人打架了吗?」
这个声音听起来不是甜言蜜语的声调,而是质问的语气。
「对……」
这种场面曾发生过好几次,但是每次变成这样,我就有种真的像个孩子的感觉。
会很丧气。
「你打了人吗?」
「我打人了。」
我这么说的瞬间,头顶挨了强劲的一拳。
明明是头顶挨揍,却痛到下颚。
好痛……
我忍不住蹲下身子,抱著头顶。
脑袋恍恍惚惚的,视线里有星星在飞。
呃,这真的好痛。
流眼泪了。
「如果跟人动手动脚打了一架,双方都要被拳头修理是规矩!」
这是哪里的当地规矩啊……
我眼中泛泪,视野像在泳池里一样。
「那个孩子肯定也被他爸妈用拳头修理了,所以很公平!」
自信满满的神奇理论。那怎么可能。
就算我这么想也不敢出言抗议。
我赢不了妈妈。
不久后,路克去喝酒,听说去了大图书馆的夏姆和他错过,回来了。
她知道我回家了,十分欢喜地来找我。
我的头上肿了一包,和铃绫与夏姆围坐在餐桌旁,夏姆向我要求我们说好的作业,而我出题目到半夜时,醉醺醺的路克回来跟我说:「迦拉很感谢你,说这是很好的教训,所以别担心,明天放心去上学吧。」稍稍放下心来后有了睡意,我忍著睡意出完作业,想像著夏姆高兴的表情入睡。
◇ ◇ ◇
隔天,我一大早起来,睡眠不足地搭上马车去宿舍后,脸肿起来的多拉正在玄关等著。
这家伙为什么在等我啊……别来啦,说真的……
多拉的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到处都是瘀青。
连我都觉得,我竟然把人打到这种地步。一眼看去,会猜想应该有两三颗牙齿掉了。
我慢慢走近玄关时,他对我说:
「──我可没有输。」
我呆住。
咦?我的耳朵有问题吗?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啦?」
「那样不算输的话,要怎样才算输?」
我真的很想知道。
「要等到我认输才行。」
真的假的?
认输的话就算输,很简单。
好吧,这大概就像是他的信念之类的,所以不是别人应该插嘴干涉的问题。
不管是黑还蓝,自己说是白就是白。那样也不错吧?不过好麻烦。
「那昨天打的那场架是谁赢?」
「……唔!」
多拉没有回答我。该说是不回答吗?他像是有点想不出答案。
他应该不可能说得出「是我赢了」,硬撑说「是平手」也太不要脸。
过了一会儿。
「……那场架还没打完。」
似乎得到了这个结论。
唉~怎么样都好啦!
「那昨天的那场架就算我输了吧。好好好,我输了。」
我认输了。
「什么────??」
他露出不得了的表情。
「太好了,你赢了呢,恭喜。」
「不行,我无法接受。」
「……是你自己说谁认输就算输的耶。」
所以我才认输的说,他有什么不满吗?
「不行。」
这家伙是怎样……
「那我问你,你被打到浑身是血,还被勒晕,即使这样也不认输的话,要怎么做你才会认输?」
「……输两三次的话,我就会认输。」
他又~说出蠢话了。
「喔~是这样啊。就算我们打过一次,你像那样输给了我,如果现在再打一场,赢过我的话你就会说『太好了,这样就是一胜○败了』吧?你这样也是个男人吗?活著不丢脸吗?」
「唔……」
他实在没办法反驳的样子。
「……我知道了,昨天是我输了。但是,我还会再挑战你,给我洗好脖子等著。」
讨厌……他为什么这么麻烦……
这家伙在搞什么啦……
「我不要。」
「你这家伙……赢了就想跑吗?」
他用怨恨的眼神看著我。不不不……
「你心里认为的决胜负,是可以不断反覆下去的吗?还真随便呢。」
「啊?」
「骑士之间要决胜负就是攸关生死的战斗喔。可不是只要在输掉之前获胜就好,而是输掉就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这是索伊姆不断说给我听的道理。历经多场无情战事的索伊姆常常和我说这方面的事,做好心理建设。
「不过昨天只是小孩子打架,所以我有手下留情,但如果是决斗之类的,我会杀掉你来做结。如果你想成为骑士,劝你把这件事情看得更重大一些。但如果你想一辈子都在打昨天那种无聊的架,就另当别论啦。」
我补充说道。不过很遗憾,他十之八九会是那样吧,这种脑残混帐。
「唔……」
「就算是打架,我觉得如果你不好好修行就赢不了我喔。」
「……意思是要我好好修行,之后再去挑战你吧?我知道了,但是,我不准你赢了就跑。你不准逃!」
「我不会逃跑。倒是有件事要先提醒你,请不要在我睡觉时偷袭我喔!那样可不算获胜。」
我趁机先设下规则。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少瞧不起我了。」
一开始让自己被人瞧不起的,到底是谁啊……唉,算了。
我睡觉时姑且在枕头旁放个武器吧,以防他在我睡著时偷袭我。
Ⅳ
经历和脑残的邂逅,我回到宿舍,在大厅里的舍监以冰冷的眼神看著我,但没有什么问题。问题似乎由大人解决了,不过大概是迦拉把问题压下来了吧。
我走进房间一看,门板的合叶已经修好了,墨水的污渍也不见了。墨水壶的赔偿,应该说他连帮我补充墨水都没有,但是其他东西都恢复原状了。
不过,姑且不论那个脑残混帐,我对另一位室友感到很抱歉。一进来就看到这副惨状,他想必吓了一跳。
我这么想著,眺望房内,但另一位室友的行李连打开都没打开。昨天没有来吗?
或者是房间的情况太凄惨了,考虑到让他睡在这里不太好,所以暂时把他送到其他房间了?
话说,我开始饿了。应该吃过早餐再过来的吗?
我是在天色泛白前离开别邸的,所以什么都还没吃。
当我在想该怎么办时。
当──当──当──
三声响亮的钟声响起。
不久后开始变吵杂,有学生们走到走廊上的动静。
刚才的是唤醒学生的钟声吗?
这么说来,接下来会有早餐吗?我也去下面吧!
我走下楼梯,前往楼下的餐厅时,里头充满了烤面包的香味。
吃完自助式的早餐后,开始召开了类似班会的活动。
「来,请看这个。」
舍监用细木棒指著墙壁。
有块像是帆布一样的厚布,挂在墙上像是大画架的器具上。
上面内容也不是绘画,而是写著某种清单。
「各位要从骑士院毕业,要在这里头的学分中,取得三百个学分才行。」
原来如此,是课程一览表啊。
可是,三百个学分也太夸张了。有课程会给十学分吗?
综合舍监的话,结论如下:
三百个学分中的一半,也就是一百五十个学分要在骑士院的固定课程中取得,其中有一百个学分是实技操练,五十个学分是室内听课。换言之,在骑士院的毕业学分中,有三分之一是要在活动身体的课程中取得。
课程分为必修和选修。依据选择选修科目的方式,课程计画似乎会产生很大的差异。
为什么会这样?并不是因为步兵科、骑兵科和炮兵科的学习内容完全不同。
完全没有那种区别。
据说是因为骑士候补生中,有人想成为骑乘王鹫的天骑士,由于拥有骑士称号的人类并非全是天骑士,所以课程内容会有所不同。
要取得天骑士的资格,似乎必须学习专用的实用技巧。幸好,那些实用技巧都算是毕业学分。
只不过,要骑乘王鹫的人,也就是天骑士的课程据说就算想上,也可能会被淘汰。舍监特别提到,以前没有骑过王鹫的话,现在才开始学会很困难。顺便委婉说明,在学院虽然还是能让学生学习骑王鹫,但资质不够的话就会被淘汰。
在高空中会觉得害怕,不敢看下面的人应该会马上出局。
接著,另一半的一百五十个学分完全都是室内听课,是和教养院共同的一般科目。这里头也有必修课程一百二十个学分,自由选修是三十个学分。
必修课程的内容似乎就像义务教育的课程。意思是就算当上了骑士,如果没有最低限度的学养会很丢脸吧?好像要学国文、数学、社会、历史。
自由选修的一般科目有很多种。看来也有类似化学的科目,但几乎都是笼统鬼扯吧。
也有初级古代香语之类的课程,但我今后都不想和那种语言扯上关系,所以何止一辈子,就算我重新过七次人生我也不会选。仔细想想,我在前世也特别讨厌古文类的科目呢。
在这其中,有个课程让我很在意。
那堂课叫──
「格拉语课」。
比起大吃一惊,感觉更像是「原来有学习的方法吗?」。
这个知识在这个人生中,说不定是崇高的宝物。
能学到居住在这个地球上的已知人类,香人之外的另一种人类──格拉人的语言很重要。毕竟国家灭亡,无处可去时,必须隐身住在格拉人支配的地区内或是逃离迫害,移到没有迫害的土地。
这时,知不知道语言就有天壤之别。
虽然一般都说格拉人厌恶香人,但是欧亚大陆很广阔,不一定所有地方的人都讨厌香人,应该还有很多从没接触过香人,没有成见的地方。
「就是这样,各位懂了吗?」
舍监这么说道,可是有多少人理解了呢?
在这里的人中应该有一半完全听不懂。
「难以理解的人等一下来谘询室,我们共同制作课程表吧。」
我猜最后会演变成全由舍监来决定整套课表。
「那么,告诉各位今天要做的事。今天要做的事,是关于免除必修课程的考试。各位之中,应该有已经充分熟练国文或数学之类课程,那就不必重新上课。这些人可以免除上课,直接给予学分。」
真的假的?不只能免除必修课程,学分竟然还会从天而降。
真是慈悲。
这个学院的高层是什么神明或佛祖吗?
「只不过,这种免修认定,要由学生主动向老师申请,请各科别老师为你们个别进行考试。另外,在之前进行的入学考试中没有达到免修标准的人无法申请。不需要申请免修,或是不符合任何免修资格的人,今天就要制作课程计画。」
原来如此,入学典礼前的考试结果会活用在这里啊。
对老师们而言,要是和第一阶段考试都解不出来的学生逐一面谈,不管有多少时间都不够。
所以才设定了界线吧。
我因为认真地考了试,被卷进了各式各样的麻烦,不过幸好我很认真,我这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还是有一部分完全白费了。
不必听课,还会自动拿到学分──或许是被学分追著跑的大学生活中造成了心灵创伤,这句话听起来有十分难以抗拒的魅力。
◇ ◇ ◇
「嗯……虽然很难相信,但你对算学的知识说不定比我丰富。」
「是吗?」
太好了。
我在心里大声欢呼。
这样一来,算学和珠算的份就多了足足三十学分。
「如果是教养院的特殊课程,或许还值得你去上,但是在骑士院的必修课程里没有应该学的东西了。」
「谢谢您。」
很好很好。
好极了。
「不过,珠算的部分好像有些地方不太熟练。」
「咦?」
我的珠算不行吗?
「嗯~特别便宜你,免除中级珠算的课程,但要上高级珠算。」
虽然说是珠算,这堂课的内容并非单纯地打算盘计算,似乎还结合了计帐本等事务计算。
我姑且有大致学过,都可以做到,但可能还不够熟练。从他的语气听来,感觉像中级的课程也是勉强帮我免除的。
顺道一提,算盘和日本使用的不同。形状还满像的,不过没有一根木条穿过正中间,一排有九个圆珠。
好吧,能免除一半就是万幸了吧。算学则是五个课程都免除,棒极了。
总而言之,我免除了二十七个学分。
国文、历史、社会、数学中,国文全部免除,历史和社会除了最后一项以外,全部免除,所以必修义务教育的一百二十个学分中,免除了一百零四个学分。
骑士院的专业课程,五十个学分中也免除了十六个学分,所以总共免除了一百二十个学分。
算一算会是三百个学分中,免除了四成之多。
太棒了。
我进行完直到半夜的面试,回到宿舍。
也许是一整天都在宿舍里对付孩子,舍监一脸憔悴。
我肚子饿了,因此前往食堂,妙罗正在吃迟来的晚餐。优秀的学生果然也有很多场面试,可能和我一样拖到时间了。
我接过装著饭菜的托盘,走向妙罗。
「可以坐你旁边吗?」
我问道。
「当然,非常欢迎。」
他这么说。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幸好有这种制度。妙罗,你也免除了很多学分吧?」
「是啊,我免除了九十三个学分。」
九十三个学分。
真厉害。
不过,课程计画本身是为了让真的不会写字,也不会加减乘除的孩子也能习得知识而规划。
说到十岁,相当于小学五年级左右,有些孩子当然已经请过家教或念过私塾了,对这些孩子来说,能免除小一~小五的课程是理所当然。
我推测头脑不差又重视家教的孩子,大多都一定能免除三十~四十个学分。
话虽如此,九十三个学分还是很了不起。
「妙罗果然很聪明呢。」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没有那回事。悠里的情况怎么样呢?」
「我免了一百二十个学分。」
妙罗弄掉了汤匙,匡啷地掉在木制托盘上。
这样当然算多了吧。不过,我总不能说谎。
「唉,虽然我这么说很奇怪,但我也很认真地读书到现在啊。」
我之所以会了解到过分谦虚不是好事,是在凯萝那件事中学到的教训。
就当作我也做了很多努力吧。事实上是因为被咲月逼得相当紧,所以才能免除那么多学分。
「原、原来如此,不过,你真厉害呢。这是最高纪录吧?」
「是吗?我不知道。」
希望不要是最高纪录。
我总觉得有点作弊的感觉,变成最高纪录会良心不安。
「是不是纪录无所谓,但是能轻松毕业让我很开心。如果能马上毕业就好了。」
「是啊。不过,听说骑士院没办法太早毕业喔。」
咦?
「什么意思?」
「因为骑士院有实技操练。」
喔,是这样啊。
有些课程必须一个个依序完成才行,就像是要先上完加法再学乘法一样。
如果要像爬楼梯一样逐一通过实技课程,应该要花上好几年。
「原来如此,如果实技很顺利的话,会花上几年啊?」
「理论上是七年。」
他马上回答。
妙罗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顺利的话,要十七岁才能毕业啊。」
话虽如此,路克说过,一般来说会上到二十二、三岁,其实没办法在七年内学完吧?
比方说为了取得学分,高中三年等级的技术水平要达到要求的高级柔术实技,就算在国中三年内得到听讲的资格,也几乎不可能取得吧。即使经验能以才能和努力弥补,体格方面的问题实在很难解决。
有很多这类问题,感觉不管怎么说,号称最快七年的课程恐怕还是要想要让人花上十五年呢。
「不,我听说不管资质再优异、表现再杰出,最后的实技如果没有二十岁就会被刷掉。」
哎呀。
看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为什么?是不想让人早点毕业吗?」
「听说是因为视情况而定,骑士取得称号后就要马上前往战场,所以不管多有才能,如果在身体还没完全发育时赋予称号不太好。」
「喔~原来是这样。」
在十七岁就能毕业,才华洋溢的人才还在成长就送上战场战死,太可惜了。
在这种意义上,二十岁是学院方面的妥协点吧。对我来说是拉长拘束的时间,觉得很麻烦,但是在政策上来说感觉是很好的制度。
「那太著急也没意义对吧?」
「没错。」
话虽如此,要在二十岁毕业的话,应该必须非常努力。
不过,我免除了那么多学分,不觉得有那么困难。
「教养院也一样吗?」
「教养院可以尽量提早毕业。反倒是早点毕业,身价会增加,所以有很多人急著毕业,免除学分的重要性也和骑士院大不相同。」
喔~是这样啊。
「你懂得真多呢。」
「没那回事啦,我只是知道很多无趣的事。」
我并不觉得无趣啊……
「你是在哪里得知这些事的?」
「你说在哪里……这个嘛,因为记得这种无聊的事就像是魔女家的家业。」
是这样吗?
好吧,所谓的官僚说不定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意思是历史悠久的家族要求不同吗?」
「是啊。我的家族好歹列名七大魔女家之一,所以家族史长到能回溯到大皇国时代。」
能回溯到大皇国真了不起。
霍乌家也能回溯到那个时代,但是在那个时代时,似乎是在斯堪地那维亚半岛的农村地带,是个普通的农家。
在当时,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祖先努力地从普通农家变成富农,在村庄里变成家境还算优渥的家族。
之后更进一步发展为豪农,皇国在战后瓦解后,当时充满野心的家主趁著混乱,不断抢夺杀戮,将南边一带纳入自己的地盘,成为类似地方豪族的存在。
就这样,当西雅尔达王国成立时,霍乌家对拖著苟延残喘的身体,从中央来到这里的西雅尔达•福尔•夏尔托主动示好,或是遭到拉拢收编,因此成为将家,得以掌管半岛南部的领地。
也就是短时间内翻身崛起的平民,但那也已经是将近九百年前的事了。暴发户撑了九百年之久,或许也能算是历史悠久的名门。
不过,族谱只有成为豪族之后的图,所以我没办法挺起胸膛说:家族史能回溯至大皇国时代。
「七大魔女家啊,无法想像是做什么呢。」
是在王城认真地工作吗?
「没什么正经事。」
「不至于吧?我以前学到的是魔女家都在做官僚的工作耶。」
所谓的官僚不会像军队或木工一样,做成果显而易见的工作,所以很难得知,不过是成熟的国家中必须要有的角色。
如果是小村庄,村长的目光能注意到每个角落,所以一个人也能统治。然而,如果是有几万人的国家,王只有一个人,所以不可能严密监视到每个地方,绝对需要代替国王观察、聆听,可以依靠的人。
「考试中的答案是那样,但是实际上的工作是贪污舞弊、中饱私囊啊。」
「是这样吗?感觉不太像啊。」
果然有人贪污吧。这种时代的国家中,这说不定是理所当然就是了。
「这个嘛……比方说,负责管理港口的话,会利用搬运工人窃取船上的货物。因为是监督者让他们偷的,所以没有办法防范。要是不想在那时候被偷,就要贿赂监督者,这种模式形成后,之后就算不做任何事,手头上也能一直都很宽裕,没有比这还轻松的工作了。」
「啊~说得也是。」
搬运工人是指把货物搬上或卸下商船的港口劳工。港湾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货柜或起重机等等,船上的货物当然都是徒手搬下船。这个王都的物流非常依赖水运,因此以王都的身体劳动者来说,这应该是主流职业。
依我的感觉来看,这种贪污变成了常态,感觉相当糟糕。
官僚腐败的情况没办法完全解决,因此我不会因为腐败就马上认定这是个糟糕的国家,但是希望至少要定期进行大清洗。一扫腐败后,依赖贪污的家族会没落,所以七大魔女家会以源自大皇国的历史为傲,代表这个国家从来都没有采取过这种行动吧!一直维持在积淤、污浊的状态。
「虽然那不是我家的家业就是了。我家主要是经手不动产,不过也差不多。都是在为非作歹,对国计民生没有任何助益。」
妙罗一直批评老家,果然是因为他是男人,一直受到冷淡的对待吗?
聪明的人不管老家的家业是什么,出身如何,最后人生都有办法过得很好,所以不需要阿谀奉承或依赖老家也说不定。就算现在此刻被老家断绝关系,被骑士院赶出去,他的脑袋那么聪明,应该也会想到办法解决。
如果是那个脑残混帐,可能会从明天开始仰赖暴力,变成从店家偷食物的低劣流浪孤儿,到了冬天,只有在路上冻死的下场。但这孩子不一样,他如果成为商人的学徒,想必很快就能崭露头角。
「魔女家原来有这种内情啊。」
我必须修正认知才行,我还以为魔女家就像担任大臣职务的官僚名门,只在书桌前看书果然没办法掌握到实际的状况。
「没错,霍乌家比我们厉害多了。」
「是吗?」
这很难说。不过,是很厉害没错啦。
毕竟别看路克那样,他也有好好工作啊。
「将家的历史充满了荣耀与名誉。虽然魔女家装得很了不起,对其他人却完全没有任何贡献可言。」
妙罗是我老家的粉丝吗?
「被你这样夸奖,感觉还不错呢。」
「悠里会继承那个将家,成为首领吧?我觉得那种未来很棒。」
妙罗的眼神在闪闪发光,看来他对骑士家族有强烈的崇拜。
「嗯,如果我堂妹没有找到好对象的话啦。」
没错,还有一些可能性。夏姆在学时,有可能会爱上像故事主角一样超有才华的白马王子。
「呵呵!那不可能吧?悠里那么优秀,不需要采用备案才对。」
看来妙罗对我家的事非常了解。
「不,是因为我不想当,如果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我甚至很乐意让给他。」
「咦!」妙罗的表情瞬间僵住。「可、可是,我听说你在你父亲成为继承人的时候,表现非常活跃啊。」
外界都在传什么谣言啊?好可怕,为什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啊!
「那时候是因为对立的候选人太渣了,不彻底解决他,之后好像会报复我们啊。」
「咦?可是……你不是为了成为优秀的首领而努力,成绩才很优秀吗?」
该说是努力吗?我只是被逼的而已。
我是因为这件事不算痛苦,而且即使我拒绝了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做,所以才听从命令。
「我只是因为很闲,才唯唯诺诺地听从指示而已啦。我原本打算成为牧场主,现在也觉得那样还不错。」
「咦?你说牧场主难道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啊。牧场主也是很了不起的工作吧?」
牧场主是很了不起的工作。
我也曾经认为住进霍乌家的宅邸几年,说不定会认为成为骑士也不赖,反倒会如大家所愿成为骑士。
但是,实际上经过一段时间后,我现在也完全不想成为家主。
因为看看路克,他一点也不开心,虽然没有不幸,但也不觉得他比以前幸福。
当然,能自由使用的钱和之前相比肯定变多了。在社交圈里能受到众人吹捧,铃绫也不用用冰冷的水洗衣服,使手变得粗糙。
然而,这和幸福没有直接的关联。
路克、铃绫和我应该都比较喜欢以前的生活。我和路克一样,觉得经营鸟类牧场比较适合我们,所以更喜欢那种生活。
既然都发生了那种事,依照自己的决定开拓了这条路,虽然不曾想过拋下职责,但如果有能彻底代替自己完成职务的人出现,那就另当别论了。要是对方想当,我们很乐意让给他。
「唔……是这样没错,但是悠里,你不想当吗?是将家的首领喔!」
「我还不确定。」
等等,这样子和凯萝是相同的发展吧?
难得出生在将家,却不对骑士抱持著骄傲是什么意思?岂有此理!
就像这样。
若是其他的住宿生,大多数应该都只是听父母的话,漫不经心地活到了现在,所以毫不在意。但妙罗是第二名或第三名,可能也付出了相对应的努力至今。凯萝也是,应该是强烈的自信和骄傲支撑著那份努力到现在吧。
搞不好如果没有我,妙罗就当上了首席,所以我必须慎重地选择回答才行。
「……也不是至于打死都不想当啦,是我觉得牧场主也很适合我,所以交由堂妹决定。」
「咦……不,虽然这不是我能干涉的事,但我觉得悠里很适合喔。因为不只会念书,你也很有胆量。」
「是吗?我很懦弱耶。」
如果我有胆量,前一段人生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被权势欺压,还被女人甩掉受了伤,关在家里的废渣就是我。
我没有胆量。
「不过,我堂妹十之八九找不到适合的对象,正常来想,应该会由我担任家主吧。」
我不是说找不到想和夏姆结婚的男人。应该会有一大堆男人看上家世,想和她结婚,可是那样不行。如果是能和夏姆两情相悦,不是一段不幸的婚姻,并且出身自家世清白的骑士家,还有才能,几乎肯定能成为比我更好的首领,而且不可以是像拉格德一样的人渣,也不能想要找留在领地内路克家族麻烦,这些条件通通符合,应该是天文学等级的机率,现实地想一想,这种人根本不存在。所以何止是十之八九,可能性是趋近于零。
这种事我也很明白,所以今后还是不要说「不想当」这种话比较好也说不定。
「说、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他的眼神感觉变得很空洞。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
原本的话,妙罗进入近卫军是最好的未来,不管将家的家主是谁,他的立场都和这没什么关系。是因为太喜欢将家,听到有人不想成为将家的首领,很受打击吗?
「话说回来,我们一起想课表吧!尽量一起上课比较轻松。」
「好、好的,就这么做!」
Ⅴ
我和妙罗一起写好课表,提出申请的隔天。那天对世人来说不是假日,但学院放了假,整个学院放长假到明天,后天有始业式,像是新年度即将开始的形式。
我戒备著多拉的袭击,在宿舍度过了一夜,一早醒来后为了吃早餐走下楼梯,餐厅里已经飘散著烤面包的香气。
然而真的走进餐厅后,情况不对劲,气氛有点紧张。比较适合睡醒时的慵懒氛围的餐厅里,吵杂的闲聊声降低了音量,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我马上就发现了原因,有一位引人注目的少女正在用餐──正是金发的公主殿下,凯萝。十岁的男孩们似乎不晓得该怎么和华丽夺目的高贵少女接触,远远地围坐在她周遭,津津有味地吃著饭。
我走下楼梯后,马上和凯萝对上了眼,她皱起眉,对我露出瞪视的神情。我还以为她会来和我说话,不过她没有特别说什么,因此我十分平常地接过早餐,坐到尽可能远离她的位置。我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插图014)
我迅速地吃完饭,不吵醒还在睡的多拉,打理好服装仪容后快步离开宿舍。我这次一大早走过前天揍完多拉后走的路途,抵达王都的别邸。
我只听说是早上出发所以很不安,不过看来是赶上了,送路克和铃绫回去的队伍现在才要出发。
「喔!怎么了,悠里?」
路克看到突然出现的我后大吃一惊,从乘坐的马车上走下来。
「早安,我想来送爸妈离开,所以走过来了。」
「这样啊。晚上睡得好吗?」
「悠里!」
急忙走下马车的铃绫对我喊道,打断我们的对话。穿著长裙走得那么急,很危险啊。
「妈妈。」
「谢谢你来,在学校要加油哦。」
铃绫紧抱著我这么说。
「是。妈妈,你也要注意身体。爸爸,晚上还算平安无事,所以目前应该能和他好好相处。」
这样说的话,铃绫大概也会放下心来。
「这、这样啊,好吧,不要勉强喔。毕竟是你,应该能做得很好。」
「是的,我会尽量和他好好相处。」
「要是觉得很辛苦就要回来喔!不能和我们客气喔。」
「我知道。妈妈,差不多该放开我了。」
我不想被认为有恋母情结。
听到我这么说,铃绫放开了拥抱。
「那么,您们两位都要注意身体喔。」
我这么说著,挥挥手送两人离开。
他们带著护卫队伍回去霍乌家领地了。
好了,今天放假,马上去四处玩玩吧!
虽然说是要玩,除了照顾鹫之外,我只有逛街这个算是兴趣的兴趣,所以只是要散步而已。路克已经带我去过了王都知名的观光景点,所以我大概只会真的散散步,同时四处逛逛市区。
由于骑士院的制服是新买的,太引人注目了。我换上离开宿舍时带来的衣服,把装著替换衣物的包包藏在草丛里,溜出卫兵交接时情况混乱的城门,来到街上。
我就这样看著王都至白的石造市街,迈出脚步。虽然妙罗那么说,但以魔女这种邪恶存在一脸傲然地宰割的城市来说,看起来还满有活力的。至少商店都开著店门,任何人都能进去,食品店等等将商品摆在店门口。如果是常发生抢劫,没有人会维持治安的城市……应该不是这样吧?至少看起来有著秩序,能平安顺利地做生意。
是妙罗夸大其辞了吗?还是官僚们尽管中饱私囊,也维持著一定的秩序与经济?还是说,女王阻止了官僚们随心所欲地乱搞?光看表面市容,没办法厘清这些事。不过既然会在这里待上十年,之后也许会慢慢明白。
我在市区闲逛,离开霍乌家别邸后,随兴走进引起我兴趣的街道,走了好一会儿。至白似乎是棋盘式道路设计,区域划分得很整齐,所以不会迷路。
王都离王城岛越远,治安就越糟,尤其是西边,听说就像是贫民窟,因此我往东边走去。走著走著,过了一段时间,店家都纷纷开店了。
或许是这几年的缘分很深,我被贩售武器的刀具店吸引,只进去看看。
店里若无其事地陈列著折叠式小刀,让我有点惊讶,我试著拿看看时,小刀没有上锁的机关。在刀刃另一侧的刀背上使劲,就能毫无抵抗地折叠起来。外出钓鱼之类时,可以用来将砧板上的鱼切成生鱼片,但就算放在口袋里,用来战斗也危险至极,不管有几根手指都不够。
貌似肉店使用的切肉菜刀区中,也有贩售狩猎用的短刀等刀具。如果也制作出附有倒钩的剥皮用短刀,说不定会很受欢迎。
不过大卖后会被人模仿,就没戏唱了吧。我这么心想著,放下短刀。由于顾店的人开始关注起突然来店里玩刀的小孩,我马上离开了刀具店。
之后稍微走了一会儿,有间店在店门口放著大量煤炭。是一家人平常会用到的吧?走近时,稍微有股有点粉粉的煤炭独特气味。
白炭、黑炭、变成圆盘炭的大树枝,有许多种类的炭。我不太清楚,但白炭和黑炭的用途应该不同。
似乎也有将旧衣服重新染上深色贩售的店。店里挂著一张大布,蓝色的底色上染著「重染服务」的白色文字,非常吸睛。不管在哪个国家,商人为了吸引客人果然会想很多方法。
继续往前走,我发现了一间酒馆,有几个模样有点粗暴的男人在店门口喝酒。我开始觉得这附近的治安也不是很好了。这里有刀具店、煤炭店、旧衣店及许多店家,但每一家店都很平民,不是很高级的店。要是踏进治安差的区域,遭到恐吓勒索会很扫兴,所以在我熟悉这里前,或许去治安稍微好一点的地方看看比较好。
以方向来说我理当不是走向西边,而是东南边才对,但这附近算是住商比较密集的地区吧?
我转过身,开始原路折返。走了大约二十公尺时,有道奇妙的声音传来。从狭窄的小巷子里稍微传来小女孩喊叫的声音,诸如「哇啊啊啊啊啊啊!」或者「放开我~!」。
还有踹倒东西的匡啷声响起,简直就像有人想绑架少女的混乱声响。嗯~还有这种犯罪行为横行吗?真是糟糕。
不过我是霍乌家的人,不是王家天领的人。这种治安问题感觉像是其他贵族的内部问题,插手管太多也不好。装作没看到也不太好,所以我会报警,但是最好不要深入干涉。
我这么想著,经过发生事情的那条小巷子并偷看一眼后,看到了非常麻烦的东西:一头凌乱的金发。
◇ ◇ ◇
「放开我────!!」
「喂,摀住她的嘴!」
嗯~……我还以为是碰巧有一头金发的其他人,但看来真的是凯萝。这孩子到底在干嘛?真令人伤脑筋。
不过正常来想,不可能是碰巧外出来到的地点是同一个地方,所以她是跟踪我来的吧。我真想问问看她,到底是在想什么才会做出这种行动。
「呼嗄──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
「闭嘴!」
啪──!
一个男人挥出一巴掌,正好打中大喊挣扎的凯萝粉嫩的脸颊。看起来超用力的,这一下肯定很痛。
干得好,我也曾经差点这么做。
「唔!唔────!!」
在凯萝被打了一巴掌,呆楞的瞬间,嘴就被人用骯脏的布条绑起来。顺带一提,总共有四个男人,凯萝则穿著全新乾净又漂亮的骑士院制服。从那顶掉在地上的大帽子来看,她倒也有把金发藏起来的念头,但那顶帽子也制作得很高级,而这附近几乎没有人会穿著全新的衣服走动,当然会被盯上了。而且是个小女孩,就像自己送上门来的礼物一样,绝佳的肉票啊。
嗯……好吧,总不能假装没看到不管。
最聪明的做法是先离开这里,假装毫无关联并偷偷跟踪他们,确认他们把她绑去哪里吧。
但是,要是他们知道她是公主会怎么样……这是令人担忧的地方。如果我是眼前的这些犯人,应该会杀了她埋起来。挟持公主当人质,威胁国家支付赎金,区区几个打劫地痞不可能做得到这种事,就算立刻放人也难逃追缉命运。不过只要杀了她就死无对证了,也能降低遭到追缉的风险。
这样的话,就算我通报她被绑到哪里,找到人时也有可能已经变成尸体了。
如果只要支付赎金就能解决,我也不可能帮忙付钱,那算是王家该缴的学费,所以我不在乎,但要是她遭到杀害,我会良心不安。说到底,这些人是绑架犯也只是我推测出来的,他们也有可能只是最喜欢粗暴地对待少女的萝莉控大哥哥。
不管怎么说,现在坐视他们带走凯萝的风险很高。
「看什么看!小鬼!」
粗暴的男人骂著靠在墙上,冷静分析事态的我。
「唔~!」
发现我的凯萝拚命地发出声音。
「那个~你们是想绑架她来勒索赎金吗?」
「啊?」
我这么问道后,男子只发出声音反问我。
他不可能会乖乖回答我,所以现在应该和他说明原因才对。
「老实说,我算是这位活泼少女的仆从。你们单纯绑架她的话,她家里会付赎金,所以没关系,但如果你们想对她施予性暴力,我有点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我们只是想要钱。」
多亏我自称是仆从的谎言,男人或许是认为这样有利于交付赎金,很乾脆地回答。这家伙是刚才打了凯萝一巴掌的男人吧?像是首领。
他身在实行绑架的惨烈现场,却一副冷眼旁观样──那眼神很可怕。我在霍乌家常常看到这种疯狂的眼神,有从战场归来的士兵感觉。
其他人都是著急慌张的喽啰,可是和这家伙打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赢……有点,嗯……搞不好非常难呢,我非常没有自信。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凯萝拚命说著什么,一定是些废话吧。还好她的嘴巴被塞起来了。
「那么,可以也把我带走吗?因为我有点担心,赎金也会增加成两人份喔。」
◇ ◇ ◇
「所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的手被绑在背后,眼睛被遮住,被带到不知名的地方,一位小混混对我问道。貌似首领的男人站在身后。
这些人似乎没有想过在王都街道悠闲散步的金发少女,竟然会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主,还以为凯萝是某位大贵族的蠢女儿。
他也许是不想逼问少女,或者是认为对她动粗会降低人质的价值,所以先逼问我。不过很抱歉,我不会透露就是了。
「……天晓得,我忘记了。」
「开什么玩笑,混帐!!」
啪──我的脸颊被甩了一巴掌,很痛耶~真是的。
还好索伊姆让我吃过了许多苦头。换作是之前,我会很惊慌失措。
「唔唔唔唔唔唔!」
凯萝一边哭泣一边拚命地吼著。嗯~因为我想隐瞒她是公主的事啊。
我不会说的,所以你可以快一点吗?比起打我,你还有事情要先做吧?
「搜搜这这小鬼的东西,说不定会有能看出身分的东西。」
貌似首领的男人说。做得很好。
「是!」
小混混听话地回答。
「站起来!」
并对我大吼一声,让我从廉价的椅子上站起来。
我还想主动站起来呢,我就等著这一刻。
他们之前就已经搜过凯萝的东西,但是他们认为我只是个仆从,完全没有对我搜身。这下招来了麻烦的情况。
「……啊?东西还真高级……这家伙带著一大笔钱耶!」
小混混开始乱搜我的口袋,拿出钱包和短刀,放到桌上。
好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这把短刀是……那这个女孩是霍乌家族的人吗?」
貌似首领的男人说。哇~这个人知道霍乌家的家纹啊……
没错,我的短刀刀柄上镶著刻有霍乌家家纹。这让事情变复杂了。
王家对武器似乎没有什么讲究,凯萝带著的短刀只是品质非常好,并没有刻任何家纹。是我的东西比较危险。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也没办法。这位女孩是夏姆•霍乌,是霍乌家现任家主的女儿。」
我决定借用夏姆的名字。
可以的话,我个人是不想这么做。因为综合各方面,把她当成卡斯菲特的七大魔女家的女儿会比较有利。
但是这么说之后如果被发现霍乌家的家纹,证词会有所出入。所以就算牺牲我的脸颊,也必须让他们看一眼家纹。
不过,区区一个小混混为什么知道霍乌家的家纹?
「什么……那么,她是刚克•霍乌的女儿吗?」
啊?你竟然也知道刚克?到底有多了解霍乌家啊?好可怕。
「对,是没错。」
「金发是王家血脉的特徵才对啊。」
「因为她的曾祖母是王家出身,母亲也是王家的远亲,血脉浓厚才出现了金发。」
这当然是骗人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不可能连霍乌家的族谱都记得吧……
「这样啊……哈哈!我竟然会绑架到那位大人的千金。」
貌似首领的男人有些自嘲地嗤笑著。这家伙该不会认识刚克吧?
在霍乌家中,有生还者在重建军队的过程中晋升,所以从战场上生还的官兵在经济上都很优渥,很难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沦落为绑架犯。
这个人说不定是在基鲁希那当士兵的基鲁希那人。
「但我的生活也很艰苦,别恨我啊。」
「你要做出让人憎恨的事吗?」
我还以为他会因为霍乌家对他有恩情而放过我们,但是很可惜,似乎不是那样。
「不,我不会。不过,我该拿的赎金还是要拿。」
在那之后,我和凯萝被关进仓库里。姑且有窗户,可是被关起来了。窗户做得很糟糕,光线从隔著大缝隙的木板缝隙中照进来,反射出飘落的灰尘,形成光柱。
或许是因为让我们无法走动的话,上厕所会更麻烦,所以他们没有绑住我们的脚,不过双手依旧被绑著。
「你为什么要被他们抓住?明明自己逃跑就好了……」
双脚屈膝并拢,坐在室内一角的凯萝说道。唉,我是能告诉她许多事,例如如果被发现她是公主可能会被杀,不过她这个年纪应该无法理解。
「我不要救你比较好吗?」
「不是那样。如果你丢下我不管就不会被抓了吧?这样一来,你明明也不会被甩巴掌……」
我想吐槽她「你也被甩了巴掌吧?」,但看来她受到了自责的感情驱使,因此作罢。
不过她说什么丢下她不管,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明明在入学典礼上也有帮她,为什么我的基本属性会被分在邪恶坏蛋的类别啊?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好歹认识,没有发现自己被你跟踪的我也有错。」
「我……我才没有跟踪你……」
或许是跟踪人的行为被发现了很难为情,凯萝把脸埋进双腿之间。关于这件事不要再深究比较好。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诸如「至少换下制服再来」或是「稍微想一下啊,笨蛋」,但就留在心里吧。希望我内心的抽屉不会因为装了太多东西而爆掉……
「好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要那么烦恼啦。」
「说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是被绑架了喔,赎金不知道会是多少……」
「能用钱解决就算好了。而且,我们说不定有方法得救。」
「或许是那样,我的护卫说不定会找到我们……」
有护卫跟著她吗?她早上看起来是独自一人吃饭,但是宿舍周遭到处潜藏著特务之类的吗?
他们不可能会认同公主的跟踪狂行为才对,所以她会在这里,代表她是趁那些人不注意,甩掉了他们吧。
「如果护卫会来救我们是很好,但我是将家的孩子,要是我被绑走后支付了赎金的事被传出去会不太好。」
「这、这样啊……会玷污名誉……抱歉……」
凯萝真的很愧疚地说。
「顺带一提,你──不对,您能战斗吗?」
「别这样叫我……叫我凯萝就好。」
「那么……凯、凯萝,」直呼女生的名字好难为情,「你能战斗吗?」
「我认为我可以战斗……但是一到紧要关头,身体就动不了。弄成这样,我是为了什么接受训练到现在呢……」
她到底接受了什么训练到现在?
顺带一提,我不知道索伊姆有没有绝对能保护我的自信,不过最后曾经让我空手和拿著棍棒的成人囚犯对打。不管怎么想,那个人都有点脱离常规。
「唉,那也没办法。」
「不是没办法……这是耻辱……」
看来这位公主殿下的理想太高远了……我认为,很少有十岁少女能和体格壮硕的成人一对一打斗喔。
「嗯……」
我怎么样都想不到什么够好的安慰说词。
由于她是擅自跟踪我,自作自受被抓起来的跟踪狂公主的立场是事实,很难改变,不管说什么都会是自找麻烦。
沉默了一下后,在隔壁房间小声讨论的绑架犯们有了一点动静。
喀哒的声音传来,是椅子或是什么物品动了,敲击地板的声音。接著,啪哒──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
「啊,抱歉,你可以趴在那扇窗户下面一下吗?」
「……啊?什么?」
抬起头的凯萝发出怀疑的声音。
「如果你有一点觉得把我卷进来很抱歉的话,就去那里趴下,快点。」
「唔……竟、竟然要我趴下……」
「我不是要你磕头道歉。唉,真是的,快点,会来不及。」
「我、我知道了……」
凯萝非常不情愿,但仍趴在那里。
「真、真是耻辱……唔咕!」
我把凯萝的背当成踏台,踮起脚尖,从空著缝隙的窗户偷看。这里似乎是面向小巷的二楼,把脸压在窗户上能勉强看到下面。
我看到貌似首领的男子走过下面的小巷子。还好有记得他的服装。
「唔咿!」
我从趴伏在地的凯萝身上下来,弄著有点过长的袖子,用被绑在后面的手拿出工具。
「你想做什么啦!竟然把公主当成踏台。」
工具的形状像是在短金属锯上加上圆环,用一根线缝在袖口的口袋里。
这是霍乌家为了在变成格拉人的俘虏时能够逃脱,而想出来的工具,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有很多人利用这个解开绳子,成功逃了出来。
「好了,你等著吧。只要他不在,我们就赢了。」
我拉断缝线,从袖子里拔出工具,捏著似的拿著工具,压在绑著自己手腕的绳子上,来回短短地划过。幸好有圆环,还满使得上力的,每当我来回划过绳子的刀刃,都有深入绳子的触感。
看来这个动作不需要花费久到让人晕倒的时间。
当我来回切割了约十五分钟左右,细绳被切断了。这个真有用呢。
「什……」
看到成功切断绳子,双手得到自由的我,凯萝目瞪口呆似的发出声音。
「别那么大声啦。」
我这么说后,也帮凯萝解开绳子。
「你……从一开始就想这样……」
「要准备好才能冒险啊。」
我在立场上也不能随随便便被绑走,所以有事先做好这点准备。
虽然我作梦也没想到王族会变成跟踪狂跟踪我,但如果是在常识的范围内发生的事,大部分的情况我都有自信能应付。
「可是,要怎么做?要从窗户逃走吗?」
「这里是二楼,搞不好很困难。」
窗户是能打破,可是下面的墙壁脱落了一大片。由于出入口是面向隔壁就有住家的小巷子,途中没有跳下去能站在上面的大型屋檐。
「要大打出手吗?」
「嗯……我想想看。」
我有点烦恼而蹲下身子,然后用双手握著凯萝的大腿捏了捏。
「你──唔!」
接著拍了拍她的屁股。肌肉很结实,看来有在锻炼下半身。
这样的话,应该能跑得比懒散的大人们还快。
「你在干什么!你这个无礼狂徒!!」
凯萝用力「啪!」地打了我的头。
唔哇,她喊得很大声。
「你把少女的节操当成什么了!这个人渣!」
她满脸通红地怒吼。我马上移动到门开启方向的右边。
「把手放到后面,假装被绑起来的样子,快点!」
我这么说著,做出两手手腕紧贴在一起的手势。或许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有这点程度的冷静,凯萝尽管生气,仍将双手放到背后。
她为什么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因为我碰了她的屁股吗?啊,是因为我碰了她的屁股才大喊的吗?
「小子!别那么精力旺盛啊。」
男人似乎以为我在对女生做糟糕的事,打开旁边的门,一脸坏笑地来查看情况。
「啊?小子──」
当他走进房间,前进一步时,我从后面使劲踢上他的后膝窝。
「──唔!」
他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我抓住他因为强力的脚软攻击而向后倾倒的肩膀,拉下他的背,让他倒在地上。同时,我抢过男人插在腰上的短刀……与其说是短刀,更像是猎刀的武器后,在最后一步刺上他的大腿再拔出来。
「咿──你竟敢刺我!」
小混混们似乎趁著老大不在,在桌上玩著纸牌游戏。发现有个人被打倒的事态,另一个人站起身,快速跑过来。
那个人将手伸进怀里,拔出差不多的短刀,所以我将手里的短刀扔出去。
扔掷飞刀有特殊技能。不过不论会不会刺到,人家朝自己丢出利刃,所有人都会感到危险。
「哼!」
当他用挥刀挡下飞刀时,我已经冲到他的胸前了。我没有时间用手里拿著的武器,抬脚往上踢他的胯下。
「唔、啊啊啊啊!!」
小混混大声惨叫,蹲下身子时。
「凯萝!快逃!」
我大喊道。
「给我站住,臭小鬼!」
还有另一个小混混,但是通往外面的门在被我踢中重要部位,正蹲著的男人身旁。最后一个人似乎是胆小鬼,虽然拔出了刀子,但没有冲过来。我环顾了房内一圈,确认到我们的东西被放在同个地方。
我们两个的东西被整齐地放在类似茶几的桌子上,我和凯萝的短刀也是,或许是对部下的忠诚很有信心,连钱包都直接放在上头。
我顺手牵羊似的拿回东西,回头一看,从房间里跑出来的凯萝被遭到我刺伤大腿的男人抓住了脚。
「放开我!下贱之徒!」
凯萝这么说时,我扔出去的素烧陶壶击中抓著她的手臂。手松开后,凯萝的脚重获自由。
或许是认为凯萝很容易按倒在地,我也将上了釉彩的坚硬陶器扔向去抓她的胆小男。
匡啷声响起时,我打开门锁,踹破门似的打开了门。
「凯萝!快过来!」
「唔、嗯!」
凯萝出来后,我从钱包里抓出硬币,一把扔到地上。他们愿意捡就太令人高兴了。
虽然眼睛被遮著,我从外面走进里头时开始刻意记下了路径,所以知道通往外面的门在哪里。我们冲下不太清楚是集合住宅还是仓库的住宅楼梯,打开没有锁上门栓的门,来到外头。
「唔喔!」
我听到这道声音,回头看向右边,站在那里的是理应外出的貌似首领的男人。
他大概是想确认我们的身分,为了决定赎金金额而出门一趟,但也许是在途中发现自己忘了拿东西,马上就回来了。
「凯萝!这边!」
「站住!」
我拉著凯萝的手,跑向和大街相反边的小巷跑去。在那之前,我将玄关门打开到最极限,这是为了当成障碍物。
就这样跑了六公尺左右,来到小巷子的尽头时,那里不是T字形,是只能向右转的路。左边的建筑缝隙只有一只手臂的空间,只有老鼠的体型大小才能穿过去。
看来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向右转。
然而,我在转弯前回头看向后面,看到门依旧维持在那个状态。
「凯萝,停下来。」
「哇!怎么了?」
他们似乎没有追上来。
……为什么?
如果这前方有复杂的分岔路,要是我们走丢了,他们会很伤脑筋,应该会追上来。如果是条死路,更没有理由不追上来。
那样的话,这条小巷子会是一个匚字形,只通往大街,前面的出口就只有一个吧?也就是说,男人先绕到出口处了。
「我们往回走。」
「咦?不要紧……」
「不要紧。」
凯萝对于我走回敌人所在方向的决定感到犹豫。
但我没有时间和她解释了。我强硬地拉起她的手,跑回小巷子里。
我粗暴地踹飞门并往回跑,前面有个没有任何人的通道。
「走吧!」
我简短地说道后,跑到大街上。
往左边一看,貌似首领的男人果然埋伏在那条直通的小巷子前。
「站住!小鬼们!」
男人发现到我们,马上追上来。
我拿著钱包,握住几枚金币后扔上地面。
我一边扔出金币,一边如脱兔般跑走。男人看也不看金币,追了上来,但是周遭的人不是。听到金币掉上石板路的声音,听觉敏锐的穷人们接著看到黄金的光芒,冲向金币,挡住了男人的去路,妨碍他追赶。我看准这个大好机会,一边跑一边不断撒下金币。
虽然勉强成功甩掉了男人,不过在那之后也很令人担心,所以只要还有体力,我就一直跑下去。
「呼……呼……等等,等一下……」
凯萝先出声。跑了非常远呢,我也很累。我对马拉松满有自信的,她能跟著我跑到喘不过气,果然接受了很多训练到现在吧。
我警戒著身后说:
「呼、呼……嗯,应该已经不要紧了。」
我们从至白的环状线跑到了放射状的大街上,还更往北边跑,所以已经没有危险地带的感觉了。
话说,这里是很眼熟的街道。我有和路克来过的印象,非常接近中心地带。这里也能看到稀稀落落的近卫军卫兵,已经没办法绑架人了。
「呼!累、累死了……他们、不会……追来了吧?」
「再怎么说都放弃了才对。」
毕竟说来说去,我们跑了大约三公里啊。太阳也已经开始西沉了,所以他们接下来要来找我们应该也很困难。
「还你。」
我把插在腰上后,就这样忘记的凯萝的短刀还给她。
「谢、谢谢……」
短刀回来身边,我也很开心。金钱之类的东西之后要多少都可以拿回来,但我不想弄丢索伊姆给的这把短刀。
「我肚子饿了,吃完饭就回去吧。」
我从吃完早餐后就没有吃任何东西了,肚子非常饿。
「咦?要吃完再回去吗?」
公主殿下说不定是第一次像这样自己在外面买东西来吃。
「最后剩下的钱……」我拿出事先留在口袋里的一枚硬币。「是银币呢。虽然没办法在高级餐厅吃饭,不过应该可以在附近吃吃。」
「你认真的吗?明明才刚发生过那种事。」
「你不饿吗?」
我这么说后,凯萝像在询问自己的肚子般抚摸肚子。
「饿了。」
「那就去那里吃吧!我和父亲大人去过。」
我指著和路克去过的某间餐厅。
走进餐厅后,由于凯萝是金发,服务生吓了一大跳,但两个孩子也没有特别受到盘问,顺利被带到了座位上。
是里头的两人桌。
「要吃什么……」
「我、我决定好了,我要肉派。」
凯萝果然是第一次的样子,很紧张。
我也点那个吧。
「不好意思。」
我举起手后,店员来询问点单。
「肉派和……杯装的牛奶两人份。」
「好的。肉派和牛奶各两份,对吗?」
「这些费用够吗?」
我让他看了银币后,店员马上回覆我「当然」。
从菜单上的价格来看,我早就知道一枚银币会找回非常多零钱,不过事先暗示消费能力,对方应该会比较放心。这座城市里好像有很多吃霸王餐的流浪孤儿。
「我们会为您准备餐点。」
店员鞠躬敬礼后,去向厨房传达点单。
「你感觉……很从容呢,明明遇到了很危险的事。」
凯萝佩服地说。
「从容吗?我现在的心情还是有点紧张喔。」
「是吗?」
我自己也有所自觉,我现在算不上冷静。感觉有点不踏实,心情很浮燥。
「我姑且也是第一次经历那么残暴的事啊,有种『干得好』的感觉?」
凯萝似乎很担心接下来的事,情绪非常低落。
「是这样吗……因为你说这没什么大不了,我还以为那种事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
「那怎么可能。」
我忍不住笑出来。我是什么可怕国家的居民啊?
「可是,你一点也不慌张啊。」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除了一个人之外,其他都是外行人啊。」
本来就不在行了,那些人却不杀了我们而想绑住我们,所以我心想这样的话,应该在某个时候会有逃跑的机会。
「这样啊……我还很不成熟呢,慌张得只会手忙脚乱……」
看来她正在反省,但我认为有问题的不是她慌张得手忙脚乱的部分,而是她跟踪我的部分。我不会告诉她就是了。
「别在意啦。这样正好,不用被任何人骂就能解决,很值得高兴吧!」
「咦……你、你难道打算完全不说出这件事?」
凯萝露出畏惧的表情。看来是做了不可告人的事,让她感到很内疚。
「你是甩掉护卫跑出来的吧?我们就说……对了,在学院里秘密探险,结果迷路了怎么样?衣服脏掉的原因也说得过去。」
「说、说谎……」
「我们好不容易自己解决了,再去挨骂就太蠢了。」
「可、可是,我觉得没有用,我的护卫应该会非常彻底地调查……」
「这样啊……嗯……」
公主的护卫说不定是由这个国家里最顶尖的军人担任。这样的话,要彻底隐瞒过去的确很难,毕竟她在途中露出了金发,在市区里跑著。
说到底,我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出该骂的事,不过擅自外出,被卷入麻烦里会成为挨骂的原因吗……
「这个嘛~只要表现得堂堂正正,就不会被骂得太过分吧?因为我们没有造成任何人的麻烦。」
「不,我觉得有造成别人的麻烦。」
「要是因为这样就有资格生气,那也只有我吧?毕竟就算引起了大骚动,也只是其他人擅自引起骚动而已。我都说没关系了,不会有问题啦。」
「是吗──啊,来了。」
刚才的店员拿著放有料理的托盘过来。
「让您久等了,这是两人份的肉派和牛奶。」
店员将单手拿著的两杯牛奶放在桌上,接著放下装著肉派的盘子。
满大块的派切成四等分,豪爽地放在盘子上。我还以为一份肉派会不够,但是分量好像非常多。
「谢谢您。」
「谢谢。」
派的表面还很烫,在滋滋作响,冒著热气。刚烤好的派让人很开心。
店员弯腰行礼后走回去。
「好,吃吧。」
「嗯,好像很好吃。」
凯萝用小刀稍微切下派的前端,以叉子插起,送进嘴里。
该说不愧是王族吗?一举一动都很优雅。
「……好好吃,味道好浓郁。」
我也吃下一口,这个派的确十分美味,选对了。
我很口渴,所以抓住形状像小型啤酒杯的木制杯子,喝一口牛奶。
凯萝也想喝,但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用手指拈著杯子上的金属把手来喝,但是杯子里装著满满的牛奶,好像太重了。
在她学过的餐桌礼仪中,应该没有教过用太大的杯子喝饮料的方法。这个容器大概是用来装啤酒的,因此以孩子喝饮料的容器来说,是不太常使用的大小。
「正常地用整个手掌握住把手,拿起来喝就好了吧?我想这种情况不算在餐桌礼仪的范围内。」
「……说得也是,就这样吧。」
凯萝战战兢兢地抓住杯子,拿到嘴边。
她大口喝下后,嘴唇离开杯子,马上用桌上放著的桌巾擦拭嘴巴。
「不──」
愧是王族,很懂餐桌礼仪呢。
我正想夸奖她时,砰──店家入口的门打开了。
有个人快步跑进来。
「凯萝殿下!」
如此大声地喊道。我看过去,一位比我年长许多的大姊姊气急败坏地站在旁边。
就算凯萝是露出金发,光明正大地走进店里,也太快就找到了。能成为公主的护卫果然很厉害呢。
「您到目前为止到底跑去哪里了!」
「唔……」
喂喂,她露出像孩子做坏事被发现,快哭出来的表情了耶。
「我、我在巡视整座城市。」
「──您竟然做这么危险的事!好了,我们要快点回去!」
「请等一下。」
「唔?」
女护卫看向我。
「虽然是王族,在和其他人吃饭时像这样中途离席,对我来说很失礼吧?」
我说完后,女护卫的表情一变,用瞪视的眼神看我。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身分贵贱不是问题吧?若是王家的一员,希望您做出礼节的榜样。」
「……那么,恕我失礼。」
女护卫似乎有最低限度的一般常识,对我低头行了一礼。
「若不是有急事,或者这里即将变成战场这种万不得已的苦衷,我认为打断别人用餐这件事本身就很没礼貌。」
我这么说,防备她的行动。
「什么?」
也许是我的回答太过出乎意料,女人发出傻眼似的声音。
「这里是安全的地方,据我推测,您也没有急事吧?如果没有需要中途离席的特殊理由,正常来说会让她用完餐再回去吧?」
「这位可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殿下。」
「是这样吗?顺便告诉您,我是霍乌家的宗家嫡子,我叫悠里•霍乌。」
我从怀里拿出短刀,为了让她看到霍乌家的家纹而放在桌子上。
她应该没想到身穿有点骯脏的平民服装,脸颊上有掌印,像街头少年竟然是将家的嫡子。女护卫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
「我再说一遍,我认为明明没有急事却离席是很失礼的事,请您等她用完餐。」
「………………」
女护卫一脸非常不悦的表情。
我所说的话像是在抱怨的歪理,但如果我主张「那样很没礼貌」再附加上道理就很难否定。失不失礼是个人的感觉问题,要我不认为她这样很失礼也很奇怪。
「……您说的是,那我等吧。」
看来她屈服于舆论了。她是判断面对霍乌家的嫡子,不管怎么说都不能随便对待吧,更别提我是凯萝入学后马上就认识的同学。
「可以的话,请您在外面等。因为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下,我们没办法好好用餐。」
「………………」
女护卫瞬间露出傻眼的表情。她在餐厅里四处走动,确定没有可疑人士后沉默地走出了餐厅。
回到原本的寂静。
「对吧?堂堂正正的话,就不会被骂吧。」
「真令人傻眼的人。」
「毕竟今天明明是难得的假日却遇到了讨厌的事,反正你就算要回去,也想吃过美味的料理再回去吧?」
「……嗯,这个嘛,是这样没错。」
凯萝这么说著,将派送进嘴里。
王室料理的调味应该很淡,她真的吃得很开心。也对,味道既浓郁又单纯,比较合孩子的口味吧。
「多谢招待。零钱就当作造成你们麻烦的补偿费用吧。」
话虽如此,我也只有一枚银币,我把硬币放在桌子上后站起身。
因为有个人在店外站哨,虽然时间很短暂,却变得像是我们包下了整间店。
「给你们添麻烦了,餐点非常好吃。」
凯萝也稍稍点头行礼,走出店内。
「好了吗?」
在店外像守卫一样气势凌人地站著的女护卫说。
刻著特别大的王家纹章的马车竟然就停在店门前。
「是,这一餐吃得十分开心,麻烦您带她回去。」
「那我们先告辞了。殿下,请上车。」
「悠里•霍乌。」
凯萝被拉著搭上马车时,回头看著我。
「今天谢谢你,我非常开心。」
她露出微笑如此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凯萝的笑容。
(插图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