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莉莉学姊,谢谢你完成的四号器具。」
「嗯。」
莉莉学姊做好的四号木帘已在三天前送至工作室,相信卡夫聘雇的工人已正在着手抄纸了吧。
我在以往的那间茶馆里与莉莉学姊见面,如同过去那样都穿上便服进行密会。
「我真意外木条能做得更细呢。」
「还好啦~这都多亏我新增了一件工具,是个适合用来挖细缝的锥子喔~」
看来这是添购全新专门工具所得到的成果。
「所以我才能够把木条做得更细。毕竟之前那些都太粗了。」
「好像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我都收你六千卢卡,只添购一个工具可说是相当划算喔。」
说起六千卢卡,的确是一笔大数目。
光靠收益还支付不了这个金额。老实说我没接触过经营学,挺担心这样能否算在设备投资费的容许范围内。
「那么,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是又要追加订单吗?」
差点忘了正事。
「我有一些事情想找人商量,希望能从教养院的学生那里寻求建议。」
「嗯~?你不方便去找夏姆和殿下吗?」
「算是,因为凯萝听见这类话题,脸色恐怕会很难看。」
「难不成是关于那本书?」
……咦,学姊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悠里学弟你露出这种表情,很惊讶吗?」
是很惊讶。
「没想到你能一下子就猜出来,真是太厉害了。」
「还好啦~其实我也不笨喔~」
「居然被学姊看穿了。」
「对呀对呀。」
莉莉学姊口中的『那本书』,就是流传于教养院里的书籍。在教养院里有项传统,就是会推出类似同人志的作品供学生们传阅。
纸张单以纸张的形式贩售,原则上是赚不了多少钱。即便销售额仍算可观,不过制成书本发行将能让获利翻倍。
等到纸张像现在这样于市面上普遍流通之后,到时肯定会有人想出书,但我没必要把这个赚钱机会拱手让人。
既然如此,要出版怎样的书籍才好?
即便以植物纸制成的书本算是比较便宜,却还是有一定的价格,因此若是不针对家境富裕且能够阅读文字,并对看书这方面有所执着的客群出书,最终也只会滞销而已。
依照这个角度来考量,教养院的少女们最符合条件。她们都家境富裕又会阅读写字,而且花钱不手软,一旦有偏好的书籍,在出版后必定会蜂拥而至。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问题是我对她们偏好的书籍一无所知。
「莉莉学姊会阅读这类书籍吗?」
「呜哇……悠里学弟,向少女打听这类事情时不可以如此直白喔~」
学姊此刻柳眉大皱。原来还有这种规矩啊。
毕竟她们是住在白桦宿舍,我还以为内容就类似从前的白桦杂志那样,收录高中文艺社的文学作品来发行。难道不是这种内容吗?
「总之~我也是有看过一些啦……」
学姊显得相当内疚,而且又有点害羞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
「你是以怎样的方式接触到那些书?」
「此话怎说?」
「既然有人想看,内容对我来说就并不重要,但撰写这些书的人是谁,以怎样的形式集结成册,又是透过何种方式流通于宿舍内等部分,希望学姊能为我解惑。」
「啊~原来如此。尽管透露给你知道并不会受罚,但要切记不准说是我告诉你的。」
「这是自然,我答应你。」
所以被人发现是莉莉学姊告诉我这件事,她将会惹上麻烦吗?
「无论在哪个时代里,教养院里都存在著名为作家的人种。」
作家?这是理所当然,毕竟就是指写书的人。
「所谓的作家是在翻阅过昔日创作的书籍后,对内容产生兴趣到无法不跟着动笔创作的一群人。作家在下定决心执笔时,就会开始动笔撰写,等到完成后就会集结成册。」
这群人无法像我一样去购买以白纸制成的本子恣意撰写内容,而是先写在羊皮纸上再编制成书。
我是因为有在写类似日记或备忘录的习惯才非常清楚,厚实的羊皮纸书并不适合供人撰写。原因是把书摊开,两侧就会像海鸥的翅膀那样往上翘,直接动笔总会导致字迹歪斜而影响美观。
而日记是只有当事人自己会拿来看,因此字迹丑了点也无伤大雅,但既然要供人传阅,终究还是得注重美观。
「在书本完成后,就会借给朋友阅读,等对方看完就会还回来。这中间严禁再转借给其他人,理由是很容易遗失。」
是采取租借的方式流通于学生之间吗?怪不得没打算大量发行。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旧书又是如何管理?而且作家的羊皮纸费也是一笔不可小觑的数目吧?」
「别急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啊,好的。」
因为有太多令人在意的部分,害我忍不住抢着发问。
「在白桦宿舍里有个名叫教养室的房间。」
教养室──
会如此取名是理所当然,却又莫名带给我一股恐惧感。
也不知为什么,我总会把它想像成是宿舍的心脏,而且该处如同活生生的心脏般不停跳动,上头的红黑色血管也随之蠕动。
「教养室是除了住宿生以外禁止进入的区域,就连清洁工也不得入内,因此扫除工作是由住宿生负责,称得上是某种密室,历代作家的书籍就放在里面。其空间就跟这间茶馆差不多大,至于里头是摆满书柜。」
与此茶馆同等大小的房间,老实说算是挺宽敞的。倘若构造类似书库那样,保留足够让女性通行的狭窄走道,除此之外都放满书柜的话,内部少说保存上千本书,搞不好还多达上万本。
「不管新书或旧书,全都会存放在里面。」
「算得上是小有规模的图书馆呢。」
「假如把书拿到宿舍外头,势必会惹出风波喔。」
意思是还有规定不得带出宿舍啊。尽管有这类规定实属正常,不过这样就有点麻烦了。
「另外关于教养室的室长,都是由宿舍长兼任。」
「喔~~」
「书籍在获得室长的认同之后,就会用舍费收购并存放于教养室内。」
咦,用舍费收购?
「收购价就是纸张费与墨水费再多加一点钱而已。基于这点,原则上只要内容没有太糟的话都不会被打回票。」
「那么,这些书都不能拿去复写店复制吗?」
「基本上是这样。如果获得宿舍长的特准,也不是无法把书带出宿舍,不过拿去复写店同样被视为某种禁忌,原因是会被复写者看见内容。」
复写者就是代为抄录文字的工作者,说难听点就是以人力代替影印机的职业。
「但在毕业以后就不能再进入宿舍,对于自己特别喜爱的书,想将它据为己有也是人之常情吧?」
于学生时代留下深刻印象的书籍,对当事人来说往往是相当特别的。换作是我面临相同的状况,假如没钱的话也只能认栽,不过有闲钱就会想买来留存。
在长大成人之后,也不是无法以毕业生的身分进入宿舍看书,但这情况类似于成年人前往小学的图书馆看书,终究还是会想买一本回家放松阅读。
「这种时候就靠自己亲手抄录,或是让信任的跟班女生代写。」
呜哇啊……
抄录一本书可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并且还是由贵族千金而非市井少女负责。
「这么一来,即使出书也卖不了多少钱吧。」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莉莉学姊喝了口茶继续解释。
「大家都表示这代的作家很有才华。说起作品火红到足以留名于白桦宿舍历史里的作家大约有五位,甚至有人认为这位也够格名列其中。」
真的假的~
「所以推出此人的作品就有可能大卖吗?」
对于莉莉学姊的形容,我还是一知半解。
「你想想白桦宿舍里可是有五百名以上的住宿生喔?当作家推出新作就会给大家传阅,这部分是没什么问题,偏偏一年就只有三百六十天喔。」
啊~原来如此,以这个角度来看,症结点是再明显不过。
「就算并非白桦宿舍所有学生都有这类兴趣,但即使借书去看的每个人都赶在一天内看完,还是很有可能得等待一年以上。外加上这代的作家出书很快,一年内能推出二至三本,这种时候纵使再渴望也没办法全部借来阅读。」
即使再想看也无法让书量产,想想还真辛苦耶。
纵使畅销作家已推出新作,却不得不耐心等待超过一年才看得到,这情况对书迷而言简直是苦不堪言到心在淌血吧。
就算运气好能先行阅览,不过好作品有时会让人想重看一遍,偏偏这是无法实现的心愿。
再加上求学就一定会面临毕业,这对即将毕业的学生来说是更加痛苦吧。原因是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该作品了。
「那么,就由我们来发行这些书……」
「假如价格只有羊皮纸书的一半,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买的。」
「不是的,而是这么做会违反白桦宿舍的规定吧?」
所谓的开放市场,意指即使是魔女家那般存在再努力也摆脱不了的竞争原则。因为便宜又优秀的商品肯定会大卖,所以能无视一定程度的规则。而所谓的规则是会随着时代改变,如果遵守既得利益者擅自订下的规则,后进将会什么事都做不了。
不过我这次贩卖的书籍,是在名为白桦宿舍这个完全封闭的世界里销售,要是不遵守规则的话就没人会买。即便想找人交涉能否放宽规则,问题是我完全不得其门而入。
「关于这点……我就不太清楚了。重点是写书属于兴趣使然,作家并没有被人强迫,她写的书也没有义务一定得存放于教养室内,因此……嗯~不过……」
莉莉学姊似乎感到有些为难。
她将手交叉于胸前,抬起一只手摸着嘴巴沉思,只是这动作恰好会托起胸部,害我有些不知该看哪里才好。
「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应该是没问题,就连规则也没有真的明文禁止,当然门禁时间和不准男性入内是有写在公告上……那个,该怎么说呢~……」
啊~我明白学姊的意思了。
「即使并非是众人表决通过的事项,仍有某些人会坚称那是规定之一对吧?」
「就是这样。」
莉莉学姊伸手指着我。
「纵然是风评很好的书,要不要存放于教养室里本来是端看作家的意愿,可是偏偏大家都这么做,因此总有人会以为规定之一就是得让书收藏在教养室中。」
「这部分将随着需求产生变化,当人有了需求就会选择妥协。」
「也对,或许真是这样吧。说起现在争抢排队看书的情况,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学姊的脸色相当难看。我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对此似乎颇有感触。
「不管怎么说,都有必要直接和作家谈谈。请问莉莉学姊与这位人气作家是否有交情?」
「没有耶,不过你去大图书馆原则上都能找到她。」
啊~大图书馆呀,那里的确很安静。
「原来如此,那我去找找看。请问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她叫做碧妮雅•柯拉达。」
Ⅱ
大图书馆位于学院一隅,因此经常有人误以为它是学院的附属设施之一,但其实是由其他单位负责营运。此处是一般民众也能出入,不过入馆时得支付定额的押金。
具体金额是五枚金币,离开时自然会归还,可是弄破或弄脏藏书时就会被没收。另外在离去之际,携带的行囊都会被打开来检查。
羊皮纸本身并不容易破损,但假如打喷嚏让口水喷到书上,偏偏还被职员撞见的话,就会白白损失金额等同于日币五十万元的押金。不过这些都是要价昂贵的羊皮纸书,为了降低遭窃与受损的风险,只能说这是无可避免的必要措施。
基于上述理由,大图书馆对一般民众而言算是不太有机会光顾的设施。尽管押金和防盗措施略显繁琐,不过押金是可以取回,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开销,有着如此庞大的藏书供大众免费阅览,想想算是相当先进的设施。
话虽如此,押金制度就只适用于从正门出入的人,通向学院的后门是只要穿着制服就几乎能随意进出。
另外这里也提供借书服务,只是规定非常严格。在校生是以严禁带出学院的前提下可以租借一本,非在校生则是唯独贵族才准借书,租借时还必须支付高额的保证金。
而路克每次都会为我准备保证金,让我可以来这里借书,因此我对他只有说不尽的感激。
大图书馆是一座规模巨大到令人啧啧称奇的雄伟建筑物,而馆内有数十万本的藏书,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资料库或电脑能帮忙统计,所以无人知道确切的数字。
大多藏书都存放于学院森林深处的防火仓库内,与驱虫草一同封存。至于这里为何会有多到无法妥善管理的书本,事实上是有一些隐情。
其实这里的藏书原本并非全都由西雅尔达王国所拥有,而是其他香人国家在灭国之际,有心人士为了守住这些智慧财产而拼死搬运所遗留下来的结晶。相传在这数十万册的藏书之中,出自西雅尔达王国的书籍只占了不足两成。
进入大图书馆内,隐隐能嗅到一股皮革味。这是包覆于书本表面的皮革气味。
毕竟这里的书籍多到还得建造仓库收藏,因此室内设有大量书柜导致空间略显拥挤,但现场仍有摆放桌椅规划出一处供人阅读的区域。由于这地方原则上算是没有所谓的借书机制,因此设置阅读区实属正常。
稍微逛了一下,入馆者大部分都是教养院的学生。现场有男有女,以教养院的学生居多,骑士院学生则是寥寥无几。
骑士院学生并非全是笨蛋,但风气上终究是不太提倡学生要具备学者般的智慧。说起来差不多就是教养院的学生有其本分,而骑士院学生则有着不同的本分。
我来这里是想找碧妮雅•柯拉达,无奈我对她的容貌只掌握到模糊的认知,光看脸根本认不出是谁。外加上我也没有先联络对方约定见面时间(事实上是不知该如何联络),天晓得她是否真的在这里。
正当我以为今天大概是没指望时,突然注意到位于二楼角落座位上的一名怪人。
此人顶着一头蓬松乱发,全神贯注地在羊皮纸上书写文字。由于她一直低着头,因此浏海如布帘般遮住她的相貌。
包含学生与成年人在内,于大图书馆里振笔疾书的人是相当有限。更何况这里是供人阅读而非写作的场所。
由于墨水罐搭配羽毛笔是随时都有导致墨水飞溅的风险,因此在这里被视为是危险物品。对一般民众而言,这些都被列为禁止携带的物品。至于在校生弄脏书籍就会被严重警告,一旦再犯就有可能被禁止入内,所以不太会有学生敢这么做。
反观这位女生不停挥笔书写。想当然周围没有摆放任何一本书,毫无一丝不妥之处,却依然是相当罕见的行为。
难不成就是她吗?
如此心想的我轻巧地从她后侧经过,同时以眼角余光扫过纸上的内容。看到里头有使用「」也就是标点符号的引号,而框内词句明显是登场人物的台词。能看出是依照文法在撰写文章,想来这是一篇小说了。
若是写报告或课业方面的文章,基本上是用不太到引号。尽管还是有可能认错人,但至少她有很高的机率是碧妮雅•柯拉达。
不过这女孩正在专心写作,随意打扰似乎不太恰当,干脆就坐在对侧的椅子上耐心等待吧。
于是决定这么做的我,尽可能安静地拉开椅子,彷佛闭目养神般阖起双眼,毕竟自己需要沉思的事情是多不胜数。
当我思索着该如何以沸水萃取植物纤维之际,不知不觉间已有半只脚踏入梦乡,于是开始打起瞌睡,最终因为脖子暂时乏力,导致我一头撞在桌子上。
半梦半醒的我当场惊醒并睁开眼睛,便看见大概是写作正好告一段落的碧妮雅•柯拉达(大概吧)将目光对准我。
碧妮雅•柯拉达(我个人是这么猜测)与我对视的瞬间是全身一抖,只见她把文具收进书包里,以飞快的速度起身准备离去。
「麻、麻烦你先别急着走。」
我连忙喊住少女。虽说直接伸手拉住她也行,但我担心这么做会害她尖叫。
「请、请请请请、请问有什么事?难、难道是来兴师问罪吗?」
啥?
为啥我要对一个刚见面的女生兴师问罪?
「我没有这个意思,单纯是想找你谈谈。」
「我、我我、我不要。」
她看起来似乎非常惧怕我。
奇怪?难不成她有男性恐惧症?印象中不曾有人说我长得很可怕啊。
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当成哪来的怪哥哥。假如她大声尖叫,我十之八九会被当成变态。
不对,问题在于我强行拦下她的话,恐怕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情况恶化到被她误以为我是哪来的恶霸,整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与其落得那步田地,不如改日再来会比较好。
在我决定今天还是先放弃之际──
「先等一下,这位同学,你想对她做什么?」
忽然有一人抓住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眼前是一位态度咄咄逼人的女性。
此人身穿教养院的制服。
「……我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想跟她说句话罢了。」
为啥我莫名有种愧疚感?明明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我没有随意搭讪对方,也并非一直盯着对方瞧,更别提钻进桌子底下偷看对方的内裤。
从头到尾就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你想对碧妮雅说什么?」
看来这女孩果真是碧妮雅。
「冒昧请教一下你是哪位?」
「麻烦你别以问题来代替回答,你找碧妮雅有什么事?」
「实在是不好意思,假如无法确认你的身分,我就不便多作解释。」
这国家的魔女都很贪财,因此与赚钱有关的内容,都不能轻易对教养院的学生提起。
若是透露的话,十之八九就会演变成「这点子能赚钱吧,我也要分杯羹」的情况。
「我说你啊~」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我。
既然刚刚说过这位女性是抓住我的肩膀,也就意味着她长得挺高。看她的样子像是比我年长,应该与莉莉学姊的年纪差不多,所以她才觉得我是个态度嚣张的学弟吧。
「柯弥咪……」
「碧妮雅,你认识他吗?」
「他是悠里同学。」
「……哎呀?」
这位叫做柯弥咪的女性一听见我的名字,并重新打量过我之后,脸上表情总算不再那么充满敌意。
这个女生是怎样?而且碧妮雅•柯拉达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假如你们不嫌弃的话,何不换个地方再聊呢?毕竟这里也不太方便。」
就算不会大声交谈,在图书馆里说话总会让人觉得不太恰当。
「……好吧。」
「……是。」
她们怎么三两下就同意了?为什么咧?
◇ ◇ ◇
我们一行三人从正门离开大图书馆。
「请问你们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包厢式的茶馆吗?」
「记得不远处的银杏叶茶馆有提供包厢,可是好像会额外收取包厢费。」
不愧是在白桦宿舍待比较久的柯弥咪,对学院周围的茶馆是相当熟悉。骑士院的男学生除非是交了女朋友,要不然根本不会造访茶馆,反观教养院的女学生则是一年到头都泡在茶馆里谈天说地。
「无妨,这顿我来请客。」
「不愧是霍乌家的下任家主,真有钱呢。」
「这是我自己做生意赚来的钱,并非家里人提供的。」
柯弥咪一听我说完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为何这女生要对我怒目相向……?感觉好可怕。
我们走进茶馆指定要坐包厢之后,服务生表示得收二十卢卡的包厢费。老实说没有我想像中那么贵。
比方说夏姆入学当时去吃的那间顶级餐厅,光是包厢费就要价七百卢卡,不过那时刚好正值开学期间,反观这里……算了,拿这里跟那种地方比较也不太恰当,总之就是很便宜。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店内,我只能说不愧是包厢,内部装潢相当雅致,室内只有一张方形桌子和四张椅子,落地窗外便是一座小院子,给人带来一股宽阔感。
我拉开椅子就座。
「二位请别客气尽管点餐,这餐由我请客。」
为了避免两人太紧张,我尽可能以轻柔的语气说话。
可是柯弥咪依旧不改她那尖酸刻薄的态度。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想说什么?
尽管很想吐槽说我能有啥狗屁意思,问题是她为啥如此提防我?那反应简直跟胆小的乌龟或刺猬没两样。
另外柯弥咪干嘛一路跟来这里?我想找的人是碧妮雅•柯拉达喔。
「不急不急,正事等之后再聊就好。」
「……也对,但我那份由我自己出钱就好。」
暂停暂停,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请别这么说,毕竟是我有事相求,请二位无须和我客气。」
「……有事相求?为什么??」
柯弥咪似乎对我的发言感到匪夷所思,就这么忘了继续提防我,露出一张傻眼的表情。
为啥她会出现这种反应……?我忍不住认真思考上述问题。
现场的情况彷佛是一场勾心斗角的心理战。话说我们为啥要敌对啊?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
「打扰了──请问三位已决定好要点什么吗?」
是服务生。
「……请给我一杯招牌红茶。」
柯弥咪率先点餐。
「……我要一份奶茶、坚果蛋糕、烤布蕾,还有六种类的饼干拼盘。」
「碧妮雅。」
柯弥咪像在斥责般厉声提醒。
「没关系的。请按照刚才说的备餐。」
我说完后,服务生回了一句「是」。
话说碧妮雅长得如此娇小居然那么能吃,难不成她没吃午饭吗?还是写作需要消耗大量的卡路里?
「那么,请给我一份温麦茶和切片起司。」
「好的,那我再确认一次餐点。一份招牌红茶、一份奶茶──」
服务生开始复诵餐点。
「最后是一份热麦茶跟切片原味起司。」
「是的,麻烦你了。」
「请三位稍待片刻。」
服务生先是对我们一鞠躬,在即将把门带上时是再次鞠躬才离去。这里的员工都训练有素,是间感觉还不错的茶馆。
假如只是想要轻松用餐,服务时不用太周到是能让人比较放松,可是与陌生人谈生意时,这种很懂礼数的接待方式就会帮上大忙。
那么──
「那个~你是柯弥咪学姊吧,请问你和碧妮雅同学是什么关系?」
我首先想确认这点。
「……我是碧妮雅的室友。」
啊~~
我懂了我懂了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以夏姆来比喻,她就类似于莉莉学姊的角色。
「那你算是她的经纪人啰。意思是也有负责在管理那些书吗?」
这么一来,她彷佛理所当然似地陪同碧妮雅来这里也就说得通了。
「……没错。」
果然是这样。
碧妮雅•柯拉达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善交际又内向的人。根据从莉莉学姊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如果没有柯弥咪这样的存在帮忙处理外务,现行体制想当然是无法运作。
原因是小说推出的瞬间,就有五百人抢着借来看,势必需要有人帮忙掌控书籍目前是在何人手中,接下来轮到谁等工作。既然碧妮雅•柯拉达自己处理不来,所以只能由柯弥咪代劳了。
「嗯~这真是太好了,我刚好有点事情想针对那些书找你们谈谈。」
换言之,我也必须和柯弥咪进行讨论,因此她主动跟来也算是帮我省去麻烦。
可是当我此话一出,碧妮雅显得一脸害怕,柯弥咪的表情也十分僵硬。原本软化的气氛再度变僵,感觉情况又重回原点了。
「你想谈什么?有什么话麻烦就直说吧。」
……两人究竟是为何会出现如此反应?
碧妮雅看起来相当畏惧,柯弥咪的态度则是从警戒直接转变成威吓。
难不成她们对每个男生都是这种态度吗?
不对,比起这个,恐怕我们在某方面的认知是打从一开始就毫无交集。
「二位似乎对我有所误解,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啥?」
「碧妮雅同学看起来似乎很担心我何时会动怒骂人,总之我先声明一下,我完全想不出自己有任何需要发脾气的头绪。」
面对这类情形的解决方式,就是开门见山说出心底话来厘清误会。
「你、你是说真的吗……?」
「是的,由于我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因此我不禁怀疑二位正在私下拟定暗杀我的计画。」
当然我是在开玩笑。
「呼嘻嘻。」
碧妮雅被逗得发出尖锐的怪笑声。
居然是呼嘻嘻,这当真是人类的笑声吗?
即使是征战交际沙场多年的我,也是首次听见这种令人背脊发凉的笑声喔。
「那你找我们想谈什么?」
多少放下戒心的柯弥咪提出疑问。
咦,所以刚才的笑声很正常吗?她不用像之前那样告诫碧妮雅吗?总、总之两位当事人都不当一回事,我自然是没意见啦……
「我的事情等餐点上桌之后再聊就好。比起这个,要是二位方便的话,希望能解释一下之所以担心我会动怒的理由。」
「那是因为……」
柯弥咪状似难以启齿地显得吞吞吐吐。
「……因为……悠……同学是…登场人物。」
碧妮雅说得非常小声,我完全听不清楚。
「碧妮雅。」
柯弥咪以清晰的嗓音制止碧妮雅把话说下去。
「……没关系的。因为悠里同学你是登场人物。」
「……咦?」
我有听错什么吗?
「你说我是登场人物?」
「……唔、嗯。」
「嗯嗯嗯……??这是为什么?」
我是真心感到一头雾水。
「因为你…很受欢迎。」
啥……?什么意思?
「我是怎么很受欢迎?」
「呼嘻嘻。」
「暂停暂停,现在不是呼嘻嘻的时候。」
「你要看看吗?」
看看?
「看什么?」
「我刚刚撰写的内容。」
碧妮雅拿出十张左右的羊皮纸递给我。
「碧妮雅,这不太好吧……」
柯弥咪面有难色地慌了手脚。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是登场人物?
感觉完全无法进入状况。
「柯弥咪,悠里同学可是作中主角喔?那他就有资格阅读,我们没理由继续瞒着他。」
眼前那些应该就是原稿,不过我真能阅读吗?那不是禁止男性阅读的作品吗?
「……不看吗?」
「那个~……」
但这可是我打算出版的作品,既然有机会阅读,先确认过内容总是比较好。
于是我开始阅读原稿。
青春的破散 第十八话
「你似乎被操得很惨嘛,妙罗。」
妙罗结束骑士院实习课的严苛训练,在来到盥洗区冲凉时,悠里随即前来关心。明明刚结束刻苦的训练,悠里却是大气不喘,甚至没有出汗,因此他完全不必过来冲凉。
反观身材曼妙的妙罗因为才刚冲过水,水珠就这么吸附在他那细嫩的肌肤上。
「你忘了毛巾喔。」
悠里将毛巾递给妙罗。
「那个……请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妙罗面红耳赤地用手遮挡打着赤膊的身体,偏偏悠里还是没将目光移开。
「呵。」
他彷佛不愿听从妙罗的请求般,就只是轻笑一声。
「拜托你不要这样,我会害羞的。」
脸颊染上微晕的妙罗转身背对悠里,开始擦拭染湿的身体。
与此同时……
多拉仍留在道场里锻炼,他手持比其他人更重的练习用木枪,使出的一招一式已能与成年武术家平分秋色。他的枪术既激烈又强悍,正在跟同辈的年轻骑士们互相切磋。
可是无人能与之匹敌,同侪们就连陪多拉对练都办不到。
切磋结束后,只见其余人等全被打倒在地,唯一站在道场上的多拉不禁心想。
(果然没有其他人比那小子更强……)
随着武艺的精进,多拉的这个想法也愈发强烈。
(唯独那小子与众不同……就算我卯足全力应战,那小子依然走在我的前面。除了他以外,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悠里此时已经离开道场。即便同侪们都留下来继续练习,唯独悠里从没这么做。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任何人能和悠里分庭抗礼。悠里的成长速度非常人所及,他挥舞木枪的动作堪称是神乎其技。
纵使是被誉为鬼才的多拉也无法与之媲美。
说起多拉,他这阵子总是比同寝室的悠里更早入睡。
原因是不这么做,他就难以入眠。
悠里毫无防备地睡在一旁的事实,总会害多拉睡不着觉。尤其是这阵子于半夜起床小解完后,在看见睡于隔壁床上的悠里时,多拉总会不禁注视着他的脸庞直到天明。
就算躺回床上,多拉也辗转难眠。每当他一意识到悠里就睡在旁边的事实,便会莫名睡意全消,导致他无法入睡。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我要打赢他,把他占为己有。)
对于盘据在心头的那股爱恨纠葛,多拉直到现在依然没有自觉。
「可恶,我又输了。」
在闲暇之余,悠里正和妙罗下着斗棋。
多拉则坐在远处的椅子上默默看着。虽说多拉也是个斗棋高手,却还是远不及眼前的两人,但他本来就觉得棋艺优劣不具有任何意义,因此并未把此事放心上。
「再下一盘。」
正在饮酒的多拉,自然而然将注意力放在他们两人的对话上。啪,啪,啪……就连棋子落于棋盘上的声响也异常清晰。
「您怎么了?多拉大哥。」
在被其中一名跟班搭话之后,多拉这才回过神来。
「我们一起去街上搭讪女人吧。」
真是一群轻浮的男人。
多拉根本不需要女人,而且他认为终身的伴侣唯有一人即可,除此之外无须其他人。
「你们去吧,我不用了。」
「多拉大哥还是维持一贯的硬派风范耶~」
多拉看了看时间,这才惊觉天色已晚。
要是再不就寝的话,一旦悠里先躺到床上,自己就别想睡了。
此时,多拉注意到今天是星期五。近来这段期间,悠里每逢周五晚上就会跑不见人。
也不知出于巧合还是必然,两人的交谈声飘进多拉耳里。
「今天是星期五耶。」
「……是啊。」
「戴尔同学跟芬榭学长今天同样要回老家,不会待在宿舍里。」
「这样啊。」
戴尔和芬榭都是妙罗的室友。虽然这段对话令多拉感到不太对劲,但他还是先行返回寝室。
皎洁的月光射入妙罗的房间里。
「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开灯了。」
房间内响起悠里莫名热情的声音。
「……嗯。」
悠里一把将妙罗推倒在床上。
「请、请等一下,衣服我自己脱。」
「不行。」
悠里没有停下动作。
「啊。」
妙罗的娇喘声传遍房间。悠里抚摸着妙罗的躯体,并将衣物褪去。
「请、请不要这样……啊!」
妙罗那敏感的身体不禁产生反应,似乎光是忍住喘息声就已是极限。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当场撕裂原本只充满两人体香的空间。
「你们在做什么?」
来者是多拉。
「你给我出去,多拉。」
「你这家伙────!!」
多拉彷佛化身成一头野牛冲向两人。
用床单遮掩身体的妙罗被多拉打了一巴掌,就这么当场失去意识。
「你做什么!?」
悠里赶紧抱起妙罗,愤恨地大声斥责多拉。
「我……!我……!!」
多拉也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由于他对压抑在心底的欲望没有自觉,因此自然不知该如何处理那股不断从心底涌现出来,既深沉又饥渴的肉欲。
不过多拉的思绪再如何混乱,都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爱与恨从内心深处疯狂涌出,就这么填满他的心房。
「喂!你在干嘛!?住手!」
多拉忘情地将悠里压倒在地,直接把对方的衣服──
这是啥?
阅读完原稿的我,被这超乎想像的内容给震撼得脑中化成一片空白。
「喂,你们两个。」
我已经懒得维持彬彬有礼的态度了。
「呼嘻嘻。」
只见碧妮雅开心地笑出声来。这丫头是哪来的恶魔吗?
「你们是得到何人的允许……」
「所以我才建议你别看嘛。」
「不…要紧。」
这两个小妮子。
「不要紧才怪,要是你们害我晚上睡不安稳的话是要如何负责?」
竟敢给我创作出这么要不得的内容,甚至还写说多拉成了死基友,而且一整晚都虎视眈眈地在床边看我睡觉。
另外也不懂为什么,居然给多拉追加脑袋还不错的设定,到底是瞎了狗眼到何种程度才能够产生如此联想,这两个小妞是脑袋装屎吗?
「既然这是第十八话,所以你已经写了十七话的剧情吗?」
「嗯。」
这也太骇人了吧。
尽管第十八话尚未写完,但已有不算少的字数,而且还表示这部故事早就推出足足十七话了。这个小妮子究竟在想什么才会构思出这种作品啊?
「瞧你的反应似乎有所误解,白桦宿舍里住着一群明辨事理的学生,大家都很清楚这终究只是一部虚构作品。」
「胡说八道,这种梦话给我等到睡觉时再说,喜欢看这种书还跟我扯什么懂得明辨事理咧。」
我气得当场反呛。
「是大爷姿态。」
「是大爷姿态耶……」
两人突然在那边窃窃私语。看了就叫人火大。
「或许二十岁以上的学生是能够明辨事理,可是小鬼头读过这些后就会对我露出异样的眼光吧。」
「这种事……」
柯弥咪打算反驳,却越说越没底气。
「……也并非不会发生,但若是出现不恰当的传闻,高年级生就会实际出面督导。」
问题不在这里吧。
「你果然生气了。」
碧妮雅小声地点出事实。
「唔……」
忍耐,我得忍住,快回想起今天的目的。
「……呼~~」
冷静,我必须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这件事跟我是八竿子打不着,纯粹是这群小笨蛋擅自创作的故事。
与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换句话说,就是和这丫头同样脑袋空空的一群人,私自在脑中产生的幻想罢了。
这点程度的小事,随她们想怎么做都无伤大雅吧?况且放任这些人擅自乱搞,我还能等着收钱,天底下应该没有比这个更好康的赚头才对。
顾全颜面能卖钱吗?重点是要求碧妮雅别再写这种书,她肯乖乖照办吗?
至少我是不这么认为,如果要对方赔偿精神损失,直接收钱还比较实际。
……在我内心如此纠结之际,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
我反射性开口回答。
饮料在绝佳的时间点送上桌,我先喝口茶来消消气。
服务生把茶点都摆在桌上后,说了一句「请慢用」便静静地退出房间。
热麦茶跟切片起司就摆在我的眼前,只可惜我的胃目前有些不适,害我完全不想品尝那盘起司。
「我开动了~」
碧妮雅开始大口吃着甜点。
这、这死丫头……她是打算我行我素到何时才肯收敛点。
「那么,既然你不是为了此事来兴师问罪,又是想要谈什么呢?」
「……呼~很好很好,冷静下来了。」
那种鸟东西我已忘得一干二净,赶紧来谈正事吧。
「其实我想要出书,而我认为你的小说是眼下最适合推出量产书本的作品。」
「出书……?」
碧妮雅和柯弥咪困惑地对看一眼。
「我目前在生产这个东西。」
我将先行准备好的植物纸递了出去。
「啊~是霍乌纸呀。」
「那是什么?」
柯弥咪似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这产品已颇有知名度了。至于霍乌纸是兜售植物纸时所取的名称。因为卡夫以这个名称进行贩售,于是从零售商那边渐渐打响名声吧。
「我想用这个来制作书籍,定价大约是羊皮纸书的一半,相信推出后能够大卖才对。」
「不行。」
柯弥咪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当真没戏唱吗?
「你刚刚看完作品有何感受?肯定觉得很恶心吧?这就是最主要的理由。」
这就是最主要的理由啊。
「老实说是觉得恶心,不过这跟书籍销售至各个家庭里有何干系?」
「我想表达的并非这点,而是这本书被家人发现时,将会毁了当事者的声誉。」
莉莉学姊说过有人会私下复制书籍,就表示当事人在毕业后也想把书存放于家中。
「方才会同意让你过目,是因为碧妮雅以你为题材来写作,基于自责才同意的,算是特例中的特例。」
原来碧妮雅会感到自责啊。
可是我看她不停喝着从茶壶里倒出来的奶茶,并且大口吃着点心,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感到一丝自责……
「我们最排斥的就是此类书籍外流,毕竟这会导致白桦宿舍的声誉受损,所以我们绝不会与复写店来往。原因是负责抄录的人,将会比任何人都更仔细地阅读内容,偏偏人的嘴巴又特别不牢靠对吧?」
莉莉学姊也提过此事。把书拿去复写店似乎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不过嘛,这部分对我来说不成问题。
「我不会把书拿去复写店,而是运用有别于手写的全新技术来复制书籍。」
「……既然不是请人抄录,那你打算怎么复制书籍?」
「因为我已申请好专利,所以告诉你们也无妨,这就叫做蜡纸版印刷术。」
「那是什么?」
「首先利用特殊的蜡制作出不会沾染墨水的纸,接着把该纸置于锉刀上,并按照字体用铁笔在纸上凿出洞来,等到文字都成形后,再利用刷笔或滚筒在上面涂抹油墨。按理来说,唯独纸上的洞才会流出油墨,之后当油墨通过时,放在下面的纸就会印上油墨。倘若这张特制纸能重复利用上百次,以铁笔刻出的文章就能够复印上百次,效率也将提升上百倍。如此一来,理当可以在白桦宿舍里独立复制书籍了。」
不过以铁笔削字的过程,实际上比起用羽毛笔写字是麻烦许多,单就效率而言是达不到上百倍才对。
「嗯~……这种事当真可行吗?若是油墨无法通过纸上的洞,或是字体模糊到无法阅读就没意义啰。」
「这部分我无法向你保证,到时就只能逐步改进了。」
「怎么?难道那些工具都还没完成吗?」
正是如此,的确都尚未完成。
「关于工具的制作,我无法在交涉成功以前先着手开发,理由是我还有另一项计画。倘若碧妮雅拒绝此事,我就会完全死了这条心,改为实行下一个计画。」
「你说的另一项计画是什么?」
「虽然不便详细解释,但总之是其他需求很大的书籍。若是发行该书籍,就需要其他截然不同的发明,我这边没办法先完成蜡纸版之后再同时向两方报价。你们若想使用这技术也很欢迎,却得提前达成协议才行。」
「为什么你要先来找我们呢?是因为利润较高吗?」
「纯粹是另一边的开发费用是蜡纸版的十倍以上,因此我才打算先从你们这边做起。」
另一个计画就是活字印刷术,无奈香语很不适合使用活字印刷。
理由是香语有许多类似日语汉字的复杂字体,单单日常用语就多达上千种,稍微复杂一点的书籍就得用上两千三百多种。
就算透过拆组能应付到一定程度,但至少得造出上千种的活字版才有办法开始印刷书籍。
反观提洛尔语只使用二十四个文字来组成词句,若是加上又被称为修饰文字,偶尔才会出现在文章内的特殊字体,总共也不过是二十七个文字。换言之,只要完成二十七种字模并大量生产活字版,就可以将世上所有的提洛尔语书籍通通印刷出来。
总而言之,若想以活字印刷来生产香语书籍,就必须先投入相当庞大的初始成本,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
「嗯~你考量得很多嘛。」
「还好啦。」
「假如抄录作业并不复杂,我是可以代为完成,毕竟碧妮雅的原稿仍得亲笔撰写。」
果然柯弥咪也会帮忙处理这类工作。毕竟我刚刚看了一下碧妮雅的原稿,有些地方会用线条划掉,字体也略显歪斜,实在不适合供人阅读。
「我明白了。接下来就是印制。尽管无须进行手抄作业,但还是得找人印制。」
用铁笔做好一份蜡纸,就能复制好几百份。这乍听下是很好,但印制所需的劳力依旧无法降成百分之一。
印制一百本书同样是个相当辛苦的工作,即使柯弥咪把放学后的闲暇时间通通拿来处理也绝对做不完。
「只要印制别交给业者,是可以交给你全权处理。」
「真的吗?」
她是怎么了?明明刚才完全不肯妥协。
「毕竟手抄时无论如何都得阅读书中文字,可是印制就不必阅读内容了。」
看来她已完全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到时只要聘请一些没有识字能力的人就好吧。」
「没错。」
「问题是平时呢?终究只能交给制书店吧。」
难不成类似江户时代的书本那样,光靠绳索装订就发行上市吗?
「白桦宿舍内有完整的制书工具,因此不必交给制书店。」
喂喂,真的假的?
「碧妮雅的书都是由我帮忙装订,尽管挺花时间,不过出乎意料满简单的。」
「你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这群小妮子是为了那种跟色情书刊没两样的东西燃烧多少青春啊?给我把精力投注在其他事情上嘛。
「王都内有贩售装订工具的专门店,你需要什么都能在那里买到,而且价格不会多贵。」
「是吗?等等再麻烦你把地址给我。」
原来只需简单的器具就能装订书籍吗?既然这样,说不定可以交给我来聘人代工。
「另外你顺便去学学装订的方法吧。毕竟收到大量一页份的纸张时,无法做成书也很令人困扰吧。」
「嗯……?此话怎说?」
「我说你啊,所谓的装订都会需要经过摺纸,就是将一大张纸摺叠好再裁成类似册子那样,之后再叠起来绑好。因此在手抄时,都会将一张大纸裁成八张,以每张双面共计十六页的方式来抄写。因为在折叠过程中有时会上下颠倒,所以要是没顾虑好这些的话,有可能发生其中一页是上下颠倒的情况。」
啊~好像有听说过这回事。确实是会碰上这类麻烦事。
「虽然我也说不准,不过这也得端看器具与霍乌纸尺寸等状况而定。诸如无法印刷在太大的纸张上,或是霍乌纸的尺寸就只能摺成四张等等。」
「我知道了,这些问题我会处理到有办法印刷的。」
「那就交给你啰。」
「在此之前,我们来谈谈出版事宜吧。所以你同意出书是吗?」
我直视碧妮雅提问。
「碧妮雅。」
柯弥咪也出声提醒。
「……虽说我全都听不太懂,但我同意。」
她全都听不太懂啊。
算了,无妨。
「那就这么一言为定,接下来就讨论版税吧。」
「……版税?」
「就是书本上市后的收益,碧妮雅能够抽成的比例。」
「……你会给我钱吗?」
「没错,柯弥咪也同样有一份。」
「我也有吗?」
「关于蜡纸版和油墨由我负责提供,所以你们能尽管用。除此之外,柯弥咪也需要作业费吧。」
「我就不必了,反正我原本就是免费帮忙。」
「若是你们不想收钱,我自然是十分乐意。毕竟我是为了赚钱才找你们合作,实际上也打算拿这些书去卖钱,因此我不想让二位做白工。就算你们家中都很有钱,并不会为钱所扰,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收下钱让这件事有个交代。」
「……我知道了。」
碧妮雅点头答应。看她的样子似乎对钱不太感兴趣,难不成她家很富裕吗?
「原本最简单的方式是抽定价的一成,不过这次几乎算得上是一场测试,成本价可能会很高,因此我是希望在扣掉成本之后,直接从利润来抽成。顺带一提,柯弥咪的作业费包含在成本里。」
「嗯~这其中的差异我就听不明白了。」
柯弥咪状似也是有听没有懂。或许是她同样不曾为钱所苦,因此才感受不到赚钱的必要性。
「所谓的卖书,本质上是在贩售书中的内容吧?书这个东西说穿了就是商品的外皮,只不过是个容器,所以负责撰写内容的碧妮雅,事实上才是最关键的存在。基于这点,我必须按照比例与你分享其中的利润。」
「原来如此……该怎么说呢?以职场道义来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没问题吧?既然你没有轻视碧妮雅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我都听不懂。」
碧妮雅从方才就露出一张「这两个人到底在讲啥?」的表情。
「碧妮雅你就继续尽情创作,麻烦事通通由我来处理即可。」
「……我知道了。」
比起碧妮雅抱持「我的创作并非为了赚钱,所以不想拿去卖钱」这种麻烦的想法,老实说像这样什么都听不懂却肯乖乖收钱,对我而言是轻松多了。
「那你就抽利润的一点五成可以吗?」
印象中在日本的出版业界,作者抽成的比例大约是百分之十,不过那是根据包含成本的定价来计算。
反观这次是先扣掉成本,自然有必要稍微增加一些。
「虽说听不太懂,反正就这么办吧。」
「至于柯弥咪的作业费,因为我目前也不清楚情况,所以等之后再决定。」
「这点小事无所谓啦。」
柯弥咪表现得相当清心寡欲,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钱,反倒对于自己终于能从麻烦的借书作业中获得解脱一事才是重点。
「……最后想确认一下,我贩售这本书是否会惹出问题?」
「你怎么如今才问这个呀?」
「因为白桦宿舍是魔女家的巢穴啊,我好歹还是会介意。」
那些跟黑帮没两样的魔女家是一旦嗅到财路的气味,就肯定会想介入其中分杯羹。将白桦宿舍这地方形容成孕育魔女的巢穴也不为过,因此不觉得这么做会有问题的人才比较奇怪。
「或多或少应该会有,不过大家都已经受够排队借书这档事了。」
柯弥咪神色疲倦地抱怨着。
「其实我早就受够每天都被等待借书的人催促,以及像个追债的恶霸般去找尚未还书的笨蛋。虽然我对卖书一事算不上是抱持顺水推舟的想法,但既然有方法能大量复制书籍,老实说我是求之不得。」
看来担任碧妮雅的经纪人,是一份相当劳心劳力的工作。
明明又不是一定得做,而是以义工之姿付出到如此程度……换作是我就算会基于室友的情谊帮忙,但太辛苦的话还是想掉头走人。
恐怕除了本身就对碧妮雅创作的脏……不对,是创作的情色文学极度热爱以外,不然也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而且我相信他们不敢对你有怨言。即便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大家终究有所罪恶感。」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你是指哪件事?」
「居然还问我,好歹是你的尊长吧?」
「尊长?是指家父吗?」
「啊、那个,你不知道的话就算了。」
柯弥咪露出一副「糟糕,不小心多嘴了」的模样。
「你这样会害我很好奇耶。」
「有可能是令尊不愿告诉你,所以我不方便说。」
果然这件事与路克有关。
「我想十之八九与家父退学一事有关吧。家父说过有个教养院的学生爱上他,害他碰上一堆麻烦。」
「但我不知该不该说耶。」
吼~真麻烦。
「说。」
柯弥咪被我瞪了一眼之后,像是不寒而栗地全身一抖,连忙把脸撇开。
「唉……果然是个霸道大爷。」
「所以不光是受,同样也能攻啰……」
「你们在说啥啊。」
感觉她们正在说些非常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这件事当真方便透过我的嘴巴说出来吗?」
「快说。」
柯弥咪听我说完后,随即大大扬起嘴角,脸上浮现一张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这件事当真透过我的嘴巴说出来也没关系吗……?」
总觉得她似乎期待我出现某种反应……
「……我不会再说那句话了。」
于是我断然拒绝。
「哎呀,你真冷漠呢。」
「……」
我看我还是先走算了。
◇ ◇ ◇
「毕竟此事与我无关,那我就说啰。相信你也自有分寸,不会轻易跟人提起。」
「那还用说。」
「令尊路克大人曾陷入和你相同的处境。」
啥?
什么处境,路克就只是遵循传统以霍乌家次子的身分入学啊。
「……这边是指他也成了小说的题材。」
……啊~是这个意思啊。
真受不了白桦宿舍这群人,我看这地方还是赶紧毁了比较好。另外我也有些担心让夏姆住进这种地方。
「毕竟家父一表人才,自然会演变成这样吧。」
依照路克当年的情况,他可是来自无可挑剔的将家,外表英俊又擅长运动,至于学业……尽管听说并不算太好,但我想好歹也在平均之内,因此被当成小说的题材也是无可厚非。
「另外有件事我原本并不想提,可是没有这部分的知识又可能会听不懂后续内容,所以我还是先解释一下。」
「是什么事啊?讲得这么拐弯抹角。」
「你觉得我们那些书的最大禁忌是什么?」
什么?
嗯~……是什么呢?
「难道是不能让王族出现于书中?按照我刚刚看到的内容,殿下的存在被略过不提。」
这种时候直呼凯萝的名字可能会引发误会,因此称之为殿下应该会比较妥当。
明明都写到我和多拉是室友,凯萝却完全没登场就略显突兀。
「关于这个限制……已算得上是常识,我们好歹自有分寸。」
柯弥咪一脸委屈地说着。
相信这是肺腑之言。倘若凯萝做出苟且之事的小说四处流传,情况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先声明一下,教养书并非全是那类描述男同性恋的内容,也有关于男女情爱的亲身经历。」
「既然这样,你们就去写那类作品啊。」
我的语气异常坚定。
「问题是那种类型除非内容特别精彩,要不然很难受人欢迎。」
「……这部分怎样都行,总之答案是什么?」
「那些书的最大禁忌,就是作者把自己和热门题材对象的虚构恋爱故事撰写出来。」
啊~~
经她这么一提,我稍微可以理解。
「如果把不受欢迎的男生或虚构角色设定成恋爱对象是无所谓,一般都是当代最受欢迎的男生才会成为热门题材对象。」
「先等一下。」
「嗯?」
「那我为何会被当成题材?」
「因为你很受女生们欢迎呀。」
啥?
「我一点都不受欢迎啊,我除了殿下跟堂妹以外,教养院就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啦。」
我轻巧地略过莉莉学姊不提。
「哎呀,应该还有另外一位殿下吧?就是卡莉亚殿下。」
啊。
我完全忘了这号人物。
「我跟那女人只有一面之缘,所有与她的荒唐传闻只会给我增添困扰。」
「其实我们也都这么猜测。每当她炫耀起与你有关的事情,你的仰慕者都会气得直跳脚。换作是凯萝殿下那样优秀的女性,大家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妥协。」
「嗯~~」
那种事怎样都行啦。
「不过卡莉亚殿下终究是位美少女,又是一名王族,因此多少有些说服力。反观这情况套用在一名成绩与姿色皆落于后段班的女生身上,如果她将自己和你的情爱幻想撰写成书,甚至让人四处传阅的话,就会引发众怒对吧?」
「这样的话大可不看啊。」
「是这么说没错,不巧的是此人文笔颇有水准,因此不少人都看过了。」
「什么意思?」
「就是曾向路克大人示爱过的女学生。她写的书仍存放于教养室中,到现在还是能借来看。其实在她推出以自己为女主角的恋爱小说之前也有其他作品,而且内容都相当有意思。附带一提,光是路克大人和迦拉大人之间的故事就写了多达十本。」
我的天啊……居然是路克跟迦拉……
「那么,这十本你都有看过吗?」
「是啊。碧妮雅也有阅读过吧?」
瞧她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我莫名感到一阵恐惧。
「……有啊有啊,尤其是醉醺醺地玩起脱衣斗棋,然后顺势翻云覆雨的桥段简直是太出色了。」
「啊~你是说那段呀。记得脱衣斗棋就是那个人想出来的。」
「喂,别扯远了。」
脱衣斗棋是啥?我可是从未看过或听说过。
「总之这女生最终真的爱上了路克大人,于是前去表白,而在被甩之后就开始撰写以自己和路克大人为主角的恋爱小说,却也因此被同学们排挤。」
「居然在那边搞霸凌,也太阴险了吧。」
「并没有霸凌,原因是那个女生来自势力颇庞大的魔女家。」
「所以是集体孤立她啰。」
「……可以这么说吧。」
真可怜。
但这终究算是自作自受。毕竟学校里并没有一条规定是「所有同学都必须好好相处」,面对讨厌的人就会装作没看见保持距离。换言之被大众排挤的话,自然会惨遭孤立。
「这个女生在宿舍里再也待不下去以后,转而开始成天跟踪路克大人。」
……喂。
这个女人先是擅自乱写一大堆别人的同性恋小说,然后就转行去当跟踪狂吗?
我本以为路克是过上一段羡煞旁人的学校生活,结果证明路克也有自己的烦恼,让人不由得心生同情。
「相传当年的风气远比现在开放许多,仰慕者经常追着自己心仪的男性到处跑,甚至不惜请假去欣赏对方的枪术训练。」
按照字面上的意思,表示现在的自主规范比以前更为严苛啰。
记得路克有告诫过我说教养院学生经常会死缠烂打,要我当心点,不过我在实际上学之后是未曾碰过这种情况。意思是多亏相关规范,这群人已经绝迹了。
「相传当年有不少女生都在倒追路克大人,其中又以这名女生特别激进。就在某天,失去耐性的路克大人痛骂该女子别再纠缠自己。结果她因为宿舍跟路克大人身边都容不下自己,于是最终选择自杀。」
自杀。
咦~……这女生自杀了?
「……这样啊。不过……即使这个女生很可怜,但终究是莫可奈何。」
此事不能归咎于路克,追根究柢也算不上是白桦宿舍造成的。
对于想不开而决心自杀的当事人,我虽然并不想指责说是当事者自作自受,偏偏这个案例是当事者把自己逼入绝境并选择轻生,所以没人需要为此事负责。毕竟人类并未拥有心电感应的能力,就算当事者受烦恼所苦,外人想察觉仍是难如登天。
「自杀一事并没有太大问题。尽管人数不多,不过白桦宿舍仍有学生会因为失恋而决定轻生。」
反正当事者对路克来说是个困扰,她在白桦宿舍内又遭人孤立,说难听点就只是一个麻烦从这世上消失罢了。
按照路克的个性,他应该会对此相当内疚,但我想还不至于令他选择退学,而且他在此事件里也没有犯下必须遭退学的过失。
「问题就出在后续发展……由于这个女生没有留下遗书,其家人似乎认定是路克大人害她自杀,因此女生的兄长就向路克大人提出决斗。」
「啥?」
我不由得发出惊呼。现在是什么情况?
决斗??
我听说过这国家的决斗并非武器遭到击落就算输,而是得打到其中一方无法再战。
「再迁怒于人也该有所限度吧,这种决斗岂会获准。」
想当然这种决斗并非双方挑好良辰吉日即可进行,而是必须向高层提出申请并获得批准。
要不然有人只因单相思的对象被夺便愤而行凶,随意犯下杀人罪,然后辩称「我们是进行决斗」就能帮自己脱罪了。这么一来等于是藐视王法,因此理由太愚蠢的决斗是不可能获得批准。
「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决斗得到批准。恐怕是这个魔女家的权势过于庞大吧。」
虽说我不时就会冒出下述感想,但我认真觉得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
「结果路克大人在决斗场上杀死这名兄长,后来就决定退学了。」
「原来如此……」
我老爸是基于这个原因才退学了。
柯弥咪似乎认为路克是基于自责才决定退学,真要说来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外界人士普遍都会产生这种认知,但实际上路克是在决斗里杀了人之后,深刻体认到自己并不适合成为一名骑士。
既然明知自己不适合成为骑士就该趁早放弃,即使骑士区分成亲自上阵与指挥作战两种,不过到头来仍是钻研杀人技术的职业。纵然平常是负责经营领地,终究却不是骑士的存在意义。骑士的本分是战事而非经营,所以这职业的主要工作就在于杀人,绝非是偶尔才需要处理的附加业务。
大多人都在没有这些自觉的情况下继承家业,反观路克有机会顿悟这点而决心改变跑道,当真是令人钦佩。
「像这样因书惹出风波导致主角退学的情况实在是前所未闻,再加上路克大人是霍乌家子嗣,就算学业平平,武术方面可是与当代第一的迦拉大人在伯仲之间,前途也大有展望。总之此事在白桦宿舍里也引发许多争议,因此目前都变得相当自律。」
「意思是当时白桦宿舍的学生普偏都对家父退学一事感到内疚吗?」
「嗯,可以这么说。」
「嗯~……有反省是很好,但这群人大可在决斗开始之前,前往王城表示是她们孤立该同学才导致自杀,并不是路克的错就好啦。」
决斗到头来会被受理,就是外界认定女学生自杀的主因是路克措辞过重,倘若白桦宿舍的学生们有好好解释,决斗申请就不会通过,即便是事后上诉也会撤销申请才对。
「说穿了就是包含这部分也令那些人相当内疚吧。反正也不知是大家嫌麻烦还是担心声誉受损,最终没有任何人提到女学生遭孤立的事情是吗?」
「即使你感到愤慨,但我终究不是当事者,所以无法回答你。我只是单纯听说过这起事件罢了。」
被柯弥咪一提,我这才回过神来。
我确实太激动了。这已是几十年前的往事,对现在的住宿生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嗯……此事的确已无关紧要。家父似乎并没有将这件琐事放在心上,不过事主为此对我心生内疚的话,我自然是非常欢迎。」
「是吗?那就好。」
「今天就差不多聊到这里,很抱歉耽误你们那么久的时间。」
「别这么说。等到器具顺利完成,工作也安排就绪的话可以随时联络我。」
「就算要联络,我又该怎么做呢?」
白桦宿舍可是个男性稍微接近就会被杀的龙潭虎穴耶。
「很简单呀,你写信放进宿舍的邮箱里即可。」
咦。
「原来有这种机制啊。」
「怎么?你不知道吗?只要你在信封上注明是寄至三六二号室,就会送到我和碧妮雅的房间啰。」
竟然存在着这种联络方式啊。
晚点再去问问夏姆是住几号室。
「啊、虽说应该不用我提醒,但你可别自己跑来寄信,记得交由其他人代劳。毕竟你是个大红人。」
好啦好啦。
「嗯,我明白了。碧妮雅,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虽然我不太懂…总之请多指教。」
Ⅲ
我离开茶馆后,便朝着王都的别邸走去。原因是我之前就已经跟预计要前来王都一趟的路克讲好要见面了。
我徒步穿过大门之际,已有一名女仆等在玄关处,她说了句「路克老爷已经抵达了」,并接下我脱掉的制服外套。我被带到会客室后,能看见路克就在里面。他神色复杂地阅读着手中资料。
也不知是否因为远离体力劳动的生活太久,我莫名觉得路克身上的脂肪好像变多了。如果他问我是否认为他变胖了,我会回答是变威武了。
我于一秒内在脑中模拟完各种情况──
「父亲大人,我回来了。」
我向路克鞠躬行礼。
「欢迎回来,感觉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前后大约有一个月没见,毕竟我也有点忙碌。」
「──关于这点,我想和你谈谈。」
按照路克的反应,我直觉猜出那件事情已经穿帮了。
想想他总不可能是找我来问说他有没有变胖嘛。
「坐吧。」
「是。」
我坦率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听说你正在赚自己的零用钱是吧。」
这句话莫名有些带刺。路克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
「虽然不能算是零用钱,但我的确有在赚钱。」
「为何你不来找我商量?」
「这个嘛~我是觉得不必劳烦父亲大人啦。」
其实我是想在没有跟老家扯上关系的情况下自行创业。
原因是一旦和老家有关,世人对于我的事业就会打上只是贵族小少爷在玩游戏的标签。如此一来将没人肯理睬我,并且变得不再是我的事业。
包含卡夫在内,我聘雇的所有员工也会认为雇主不是我,冒出是受雇于霍乌家的想法。假如演变成这样,我会变得很难行动。
「是给你的零用钱不够花吗?」
「没这回事,老实说反倒是太多了,我除了买日记外都存起来了。」
「那你为何要另想办法赚零用钱?」
「我赚的不是零用钱。尽管规模还很小,却是名符其实的事业,而这也是社会学习的一环。」
「……我不认为社会学习是一件坏事,但学生的本分是──」
「你就饶了我吧,父亲大人,我可是有克尽身为学生的本分喔。」
而且是尽我所能去达成了。
「记得你入学至今是第五年吧?相信这段时期会特别忙碌不是吗?」
「我已取得两百五十个学分,目前只剩下术科的四十二个学分,以及学科的八个学分而已。」
「……喂,此话当真?」
路克的脸上写满错愕。
综观来说,同年级学生平均是获得一百三十个学分。
优秀一点的学生是一百五十个学分,至于妙罗那种级次的秀才则达到两百个学分左右。
因此已获得两百五十个学分,老实说是非比寻常。
「是真的,所以我下午的课程是每周只有一堂课。再这样下去,我势必会像个游手好闲的高年级生,每天下午过着无所事事的游荡生活。」
说起下午没课的那些学生,一般都是玩得不亦乐乎。事实上无论是否需要上课,形同留级大学生那样被欲望冲昏头成天玩耍的学生并不罕见。相较于那些人,我根本是模范过头的模范生喔。
「倘若是最后一年,稍微玩乐一下也不失为是个选择,偏偏我还有五年要过,绝对会被无聊给逼疯的。」
「唔……你这么说也没错。」
「话说是有发生什么问题吗?」
「这个嘛……并没有发生什么称得上是问题的情况。算了,当我没说。」
「这是真的吗?」
「嗯,只要你有取得学分按时毕业就好。」
路克略显敷衍地给出许可。这下子我算是取得双亲的同意啰,耶~~
才怪。
「这情况一点都不好。」
「咦,此话怎说?」
反倒是路克显得相当错愕。
整个情况感觉是一点好事都没有。
「应该是有人联络或暗示过父亲大人这件事吧?说我荒废学业跑去赚零用钱之类的。」
我说完后,路克露出有些诧异的眼神望了过来。
毕竟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嘛。
「你怎么知道?」
「因为父亲大人摆出一副准备训斥我的样子。一般来说,肯定是你已得到无可动摇的证据,或是类似证据的东西能令我百口莫辩。假如消息来自霍乌家的某人,调查过程好歹会掌握到一两个证据,问题是完全没有。换言之,消息来源绝非霍乌家。既然不是霍乌家,就肯定是其他贵族。由于这里是王都,因此不能说是十之八九,而是百分之百来自于魔女家。再怎么说我也不笨,这点小事总能看穿的。」
「……悠里你真是很有一套呢。」
路克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他这模样感觉很老气……就像个疲惫不堪的老头子……
「但我一直待在幕后,知道我从事副业的人是屈指可数,而且我完全没提到霍乌家的名字。」
这部分我有对卡夫百般交代过。
原因是倘若创业失败,世人数落我无能也是自作自受,但假如导致霍乌家名誉受损就很令人伤脑筋了。因此我完全没有借用霍乌家的威信来做生意,更没有借此换取对方的信任。
至于霍乌这个词汇,其实是霍乌家的统治当真延续太久,所以甚至具有南部地区的意思,比方说霍乌染布、霍乌陶器等诸如此类的名称。至于霍乌纸这个商品名称,换言之就是南部纸的意思。
「是我参加王城的某次聚会时,魔女家的人稍微提起这件事。」
「原来如此。」
果然不出我所料。毕竟霍乌纸已小有名气,居然被他们查出来了。
「但你不必在意,这种事经常发生。既然你没做坏事的话就无所谓。」
「真的吗?我并不想给家里增添困扰。」
「魔女家像这样兴风作浪是常有的事,如果全部放心上就什么事也办不了。」
常有的事?这倒是令我颇为在意。
「他们除此之外还提过什么吗?」
「虽然我并非亲眼看见,不过悠里你和凯萝殿下有私交吧。他们以意有所指的方式,暗示说你们过于亲密恐怕不妥之类的事情……」
「呜哇啊……」
就算他们看不惯将家与王室有所往来,可是一般会像这样对小鬼之间的交情说三道四吗?
「我先声明,你不必把这件事放心上。我对你与凯萝殿下相处融洽一事是乐见其成。」
「这我知道。事实上我也经常跟殿下走在一起,而且直呼彼此的名字。」
「直呼彼此的名字?」
路克露出疑惑的神情。
「谁叫她经常骂我要认真点,有时甚至会一掌巴向我的脑袋。」
「……那你是如何回应?」
「我就回呛说『你这个呆瓜别老是乱打别人的头』。当然我没有回手,毕竟她好歹是王族,又是个女孩子。」
「……你记得多担待点,小心别得罪殿下了。」
路克的表情变得相当复杂。
「这些我都知道啦。」
「凯萝殿下可是女王陛下的接班人喔。」
总觉得好像听过这件事。
「难道已经确定了吗?」
「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卡莉亚殿下?」
这国家没有所谓的继位顺序。尽管子嗣全都能力平庸的话,长女仍握有优先权,不过这点并没有规定要强制遵守。
「嗯,虽然我不太清楚,可是女王陛下似乎没把卡莉亚殿下列入考量。当然这种事是由陛下决定,我们就别妄自揣测了。」
「说的也是。不过我和女王陛下见面时,感觉她十分疼爱凯萝殿下。」
陛下的管教是很严格,却能让人从中感受到母爱。恐怕陛下对卡莉亚就不是这样了。
「嗯~这样啊。」
「老实说,卡莉亚殿下成为女王也会令我很困扰。」
「你有什么好困扰的?」
「她在几年前要求跟我交往,后来还四处乱说我们正在交往,甚至是已经订婚等等谣言,真是让我伤透脑筋。父亲大人也请别当真喔。」
照此情况看来,我得先为此事做好预防措施。
「……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殿下向你表白时,你是如何答覆?」
不出我所料,路克觉得这件事有点严重。
「印象中我有遵照父亲大人所言,说自己不能违背学生本分跟人交往,对她的好意只能心领了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那么,是对方擅自宣称你们已经订婚了?」
「我已经说过啦。不过卡莉亚殿下似乎有点难以融入白桦宿舍,所以没什么人把此事当真。」
「这样啊……那就好。你可要小心白桦宿舍喔,那里是个魔窟。」
我也支持这个说法。确切说来是在不久前产生出上述感想。
「我也真心这么认为。其实我今天正好听见关于父亲大人当年的事情,你也吃了不少苦头,真是辛苦你了。」
「就是说啊,悠里你也要当心喔。」
路克状似早已释怀地说着,彷佛把那当作是一段有些怀念的往事。
「也没什么好当心的,毕竟我已被当成题材了。」
听我这么一说,路克宛如生吃苦瓜似地脸色变得相当难看。要不然就是原以为眼前放了一瓶上等红酒,喝下后才发现已发酸变成醋了。
这件事已经太迟了。真要说来是即使提前发现,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加以阻止。
「你是说那个吗?」
「应该就是父亲大人想到的那个,我今天有借来翻阅一下。」
「──你看了吗?记得那些书是绝不外流,难道规定改了吗?」
「没那回事,现在同样是不准外流,我只是刚好有机会能翻阅其中一章的内容。那故事的确是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我倒是从未看过。」
「这很正常,我也只是刚好有这机会罢了。」
「那到底都是些怎样的内容?」
哎呀,路克对这感兴趣吗?
「父亲大人最好别过问,有些人看了可能会当场吐出来或半夜睡不着觉。」
「这样啊……不过,那个……算了,当我没问。」
路克显得好像有些遗憾。
看他的反应……大概是听我说得很恐怖才心生好奇。但我还是别告诉他,以他为题材的小说仍存放于教养室内,直到现在还有许多陌生女孩会借来看。
「我已听说父亲大人在学时的那起自杀事件。」
「啊~那件事呀。」
「以及你被迫与人决斗等事情。」
「……总之,悠里你在拒绝他人的示爱时,措辞还是要委婉点,毕竟没人能料到会对女孩子造成何等伤害。」
我是否害路克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好的。不过根据我听来的内容,父亲大人拒绝对方一事也只是部分的原因而已。」
「嗯……?是这样吗?」
哎呀,他果然对此一无所知。
「听说向你告白的女生也有在写书,其笔下小说的内容在白桦宿舍里算是非常不妥,导致她在宿舍里遭排挤,结果因为太孤单才开始纠缠父亲大人。」
「是吗?原来她在宿舍里受人欺侮啊。」
「基本上是可以这么说。」
「原来有着这样的隐情啊……」
「是的,尽管整件事不能说有谁必须负责,却还是很令人难过。」
对路克而言,这段话恐怕算不上安慰吧。
「嗯,但我还是说得太过火了。假如早点知道这件事……不对,当年我也还年轻,应该很难做到吧……」
路克脸上浮现出莫名认真的神情。此刻的我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我就找个时间去拜个墓吧……」
路克如此呢喃后立刻将管家找来,并吩咐去调查该名少女下葬的地点。
◇ ◇ ◇
「悠里!欢迎回来!」
铃绫一把门推开,就立刻跑来将我紧紧搂住。
「妈妈,很抱歉这么久没来见你。」
我在铃绫的怀里如此说着。
「别这么说,不要紧的,毕竟你一直都在努力念书呀。」
「嗯,是啊,我有在好好努力。」
被铃绫抱住时总会闻到一股香气,令我有种内心得到平静的感觉。
话说回来,总觉得铃绫今天的态度有别于往常。
「你今天会在这里过夜吧?」
终于放开我的铃绫,将两手搭于我的肩膀上,并在极近距离下这么询问。
「这是自然。」
「太好了~」
看铃绫有对此感到开心就足够了。
前前后后加起来,我在这栋别邸也住了五年。尽管我平常都睡在宿舍里,但好歹也记得每一位在这里工作的帮佣们。
这里面有一半以上的帮佣是彼此之间有血缘关系,真要说来是代代都服侍霍乌家。因为只过了五年,大家的容貌也不会产生多少变化。
至于守卫就得另当别论,原因是一辈子担任守卫也没有所谓的年资,基本上会从领地调派人手。由于王都在娱乐的质与量都凌驾于乡村之上,因此会借由排休给大家当作奖励。
「悠里少爷您好,很荣幸有此机会见到您。」
不过当我在餐厅就座时,有一位陌生少女前来向我鞠躬打招呼,她身上穿着一套女仆装。
「彼此彼此,很高兴能见到你。」
于是乎,我自然把她当成是新聘请的女仆。看她的样子应该比我小上几岁。
「悠里,这位是你的表妹。」
(插图011)
「呵呵呵。」
咦,说起亲戚家的女儿,理当只有夏姆一人,难不成刚克有私生女?
「原来刚克伯父大人有私生女呀,幸好生前没被咲月伯母发现。」
真叫人为他捏把冷汗呢。
「不许你说这种傻话。」
路克随即开口斥责。
「她是我的侄女喔。」
啊~想想也是,路克又没有姊妹,因此我的表妹自然是指母方家的亲戚。
我从没去过铃绫的老家,只听说是一处相当偏僻的地方。说起这位初见的表妹,大概是由于容貌出众,因此完全没有给人一种乡下土包子的感觉。
她有将头发梳理整齐,仪容也相当整洁,大概是被安排来这里工作才提前打理过吧。
「你来这里担任女仆呀。」
「是的,我是从上周起承蒙霍乌家的照顾。」
她的措辞十分得体,所以是特别跑来外地工作吗?
撇开路克还是农民当时不提,他如今已是霍乌家的家主,不知铃绫老家的地位是否因此有所变化。
难道还是农家吗?我对此不太清楚。
「原则上是以寄宿者的身分在这里工作。」
嗯~……话说她明明是我的表妹却来当女仆,害我有点不太习惯。既然她是我的表妹,以身分而言是没必要对我那么必恭必敬吧。
就算我好歹已经听惯被其他女仆尊称一声少爷,不过让表妹这么敬畏地看待自己,仍会令我有些无所适从。
「请问你叫做什么名字?」
「我名叫碧蕾•艾玛诺。」
艾玛诺……记得是铃绫的旧姓。
「所以是碧蕾小姐呀。」
「请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嗯~……直呼名字啊。
一方被尊称为少爷,另一方却直呼名字,像这种尊卑区分明显的做法着实让我很不习惯。既然她是我的表妹,我和她就等于是近亲啊。
我姑且向路克露出求救的眼神。
「……其实我也正在思考此事。」
「这样啊。」
表示路克也觉得这件事有待商榷。
倘若路克打从一开始就是霍乌家的家主,是排除众议才与铃绫成婚的话,和他结为姻亲的艾玛诺家在地位上自会得到提升。换言之,碧蕾理当和夏姆一样会在十岁时被送进教养院。
偏偏现实是路克在当年做出惊人决定,从光荣的骑士之路堕落成家人眼中的孽子(这是我的推测)。想当然耳,霍乌家没道理去提升艾玛诺家的地位。
而路克目前已是霍乌家的家主,若想提升艾玛诺家的地位是轻而易举,问题是碧蕾的父亲为何把她送来这里,这点就令人匪夷所思了。难不成是铃绫的兄长想借此提升艾玛诺家的地位?
「依照你的打扮来看,这一餐将由你负责服侍我们吗?」
「是的。」
碧蕾是我们的亲戚,即使直接和我们同桌用餐也不足为奇,况且她还是铃绫的侄女。
「请你多多指教。」
「不敢当,我会尽心尽力伺候在座的各位,恳请大家多多指教。」
晚饭过后,我被路克找去书房──
「悠里,你觉得刚才那孩子怎么样呢?」
并这么询问我。
「她是个很懂事的好女孩。当然我能看出立场上是相当尴尬。」
我坐在大沙发上,喝了一口茶并说出感受。
「那孩子是铃绫她哥的二女儿,算起来我要叫甥女。」
「是喔~」
「你这是什么反应,日后你也得与这些亲戚往来喔。」
「或许吧,但我也只能给出这个反应呀,因为此事牵扯到妈妈的娘家是基于何种想法将女儿送过来嘛。」
如果对方是野心勃勃,就必须想好适当的对策。
在路克还是牧场主人时,自然与野心二字是一点狗屁关系也扯不上,不过他如今已成为家主,多少给丈人家提供一些助力也不过分。
可是就算想提供助力,骑士家也有着骑士称号这项制度,不能随意提拔人选。所谓的骑士称号,简而言之就类似于军方内部的士官和军官,是否从军校毕业将有着显著的差别,对于并未拥有骑士资格的将士,在军中就无法被赋予太高的阶级。
反之要将人提拔为贵族,原则上并非什么难事。
不过按照将家的规定,非军方出身的无官职贵族必须缴纳庞大的贡金做为代价。像是路克就被套用这条规定,不过他的领地只有牧场一带和自用房屋,因此缴交的贡金并不高,再加上牧场能提供庞大的资金收益,也就完全算不上是负担。
意思是可以采取相同方式,让艾玛诺家变成治理住家周围领地的小领主。
无奈艾玛诺家的情况不同于路克,他们只是寻常农家,资金收益并不多。就算因收益较少而不用缴太多贡金,却还是避免不了得缴交更多税金,最终有可能陷入成为贵族反而变穷的窘境。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父亲大人有对丈人家提供什么帮助吗?」
「嗯,我用霍乌家的钱帮他们重建房子,并额外添购各种家畜,让他们从此过上还算富裕的生活。」
嗯,跟我料想得差不多。
这算得上是折衷办法。毕竟家主的丈人家若是住在形同铁皮屋的地方过活,外界不免会怀疑霍乌家是哪来的吝啬鬼。
「话说碧蕾小姐在我们这边担任女仆,请问是她自己提议的吗?」
「没错。」
嗯~~
「倘若对方想拉关系,理当不会主动请缨这种工作,也许他们单纯是想报恩吧。」
「或许吧,但你真心这么认为吗?」
「算是啦。假如想钓个金龟婿或嫁入豪门,送去当女仆将会适得其反。相信对方也明白这点才对。」
若是他们想拉近与霍乌家的关系,一般而言会采取更直接的方法,让高阶骑士家族愿意迎娶女儿进门。
如果是前往王城服侍女王陛下倒也还可以,就算我们是堂堂霍乌家,偏偏只是在王都的别邸里帮忙打杂,这种资历在嫁入豪门一事上根本毫无助益。
「老实说,我也觉得让她担任女仆有点不妥。」
路克居然也这么认为。
那当初就别答应对方嘛。不过当事人都这么毛遂自荐,一口回绝也不太恰当。
「假如是远房亲戚倒也还好,偏偏甥女就算是近亲了。」
「就是说啊。」
「表妹她今年几岁?」
「十三岁。」
十三岁啊,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因为雇用童工而惹出风波。不过这个国家里只要别过度压榨,原则上是不会惹人非议。
可是她已年满十三岁,明年才送进教养院就等于比一般人晚读四年,即便算不上是过于勉强,门槛却稍嫌偏高。
「……眼下最妥善的解决方案,就是让她跟有势力的分家男子成婚。」
「问题是她太年轻了,而且我有旁敲侧击打听过,当事人也没意愿这么做。」
没意愿啊。嗯~想想十三岁就跟人结婚,确实是让人难以接受。
既然如此,碧蕾就直到十八岁之前都在这里工作,要不然帮她聘雇家教好好学习,之后再找个适合的结婚对象。
「这情况还真是复杂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老实说,我也猜不透丈人家那边在想什么。」
倒不如明确表示「我想让女儿嫁给家世不错的武官,麻烦帮忙安排一下」,也能让受托的路克比较轻松。
如此一来只要让碧蕾接受新娘训练,之后再找个适合的分家来迎娶她就好。
「虽说不能小瞧农家人的算计,但也说不定是在常识上和我们相差甚远,仍有可能认为想嫁入豪门的捷径就是担任女仆,于是指使碧蕾小姐这么做。但我觉得可能性最高的理由,就是对方没有任何私心,纯粹是想派个人来帮佣而已。」
我在日本和这里都彷佛理所当然地上学,接受过各种教育。
因此有点难以想像出生后无法上学的人们有着何种感受。
「说的也是……」
「尽管这么说有点难听,不过我认为这件事无伤大雅,应该没必要考虑太多。」
以路克的立场而言,这只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无论最终如何处置,基本上都不会有人表示不满。
「可是我想好好照顾铃绫的家人。」
这么说也对啦。
「悠里,你说的副业目前赚到多少钱了?」
话题转得真突然耶。
「嗯~目前尚未赚回设备投资费,所以整体上算是赤字。」
「赤字啊……你说的设备投资是什么意思?具体而言又是什么情况?」
「以父亲大人的牧场为例,简言之就是建设厩舍和鹫舍的费用还没有赚回来。」
「啊~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
不愧是路克,他好歹也是牧场主,果然一点就通。
所谓的设备投资费,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赚回来。假设建造出一间辽阔的畜舍,想在一年内回本完全是痴人说梦,花个五年或十年回本即可。
「总之就是这样,还不能算是在赚钱了。」
不过以会计学的角度来说,并非帐簿里已经没钱,而是资产换了个形式,所以不能说没有赚钱。可是相较于创业当初,我的现金确实明显减少了。
「想想也是。话说你总共花了多少钱?」
嗯~……我就老实交代吧。
「我花了四万卢卡,目前是每个月有五千卢卡的利润。」
「喂,这也太厉害了吧。那不是很快就能回本了?」
「嗯,是啊。由于我也有在提升产能,因此利润还会提高才对。」
若是以企业而言,就会被评估为超优良企业。
「悠里真有本事。」
「幸好我有个擅长实务工作的人材,是他帮了我不少忙。」
实务方面几乎全是卡夫在处理,有他在真是帮了大忙。
「那么,碧蕾可以交给你照顾吗?」
怎么会忽然回到这个话题上?
现在是怎样?
「请等一下,父亲大人你在胡说什么呀?」
「让她来担任你的秘书或贴身侍女如何?」
啥?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家伙在讲啥啊?
「若是找个人来服侍我,我会被当成是哪来的废物少爷喔。」
「对外假装成那样也行。总之再这样下去还是很不妥,其实就连管家都跑来对我说不知该如何使唤碧蕾。」
这么说也没错啦。
「可是你把她丢给我也一样啊。」
「在悠里你那边工作就毫无问题了。像这样安排近亲的孩子在家里做这种下人的工作会很不妙。」
嗯~……把近亲当成佣人使唤,传出去确实是有损声誉。
单论这部分,她来服侍我就会比较好听吗?
「对悠里你来说,有个能够信赖的亲人在身边也比较好吧?」
路克莫名开始对我进行游说。
「嗯,是没错啦。」
老实说我的人手确实有些不足,让碧蕾来我这里工作也是可以。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让她从霍乌家来到工作地点。」
「咦。」
「原因是碧蕾从霍乌家前往工作地点,外人会以为造纸是我们的家族事业,但那是我的个人事业。」
我非常排斥演变成这种情况。
以一名创业成功者而言,这其中有着很大的区别。看在外人眼里是「路克让儿子去创业」跟「路克的儿子自行创业」,两者在含意上形同天壤之别。
就像路克当初去经营牧场时,如果外人认为是刚克让不成材的弟弟去经营牧场,相信路克的内心也会很不是滋味吧。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是可以帮碧蕾安排一处适合她独自居住的地方。」
「悠里,让一个女孩子家住在外面……」
路克听完后面有难色,想必是有些担心吧。
「碧蕾待在这里也会过得不自在吧?就算是亲戚,她终究是来自乡下的农家女,相信有不少人会无法接受还要特地去服侍她。」
「大概吧。尽管当事人没说,却能看出她在这里难以容身。」
果然没错。
「我会先安排碧蕾住在负责实务工作的干部家附近。反正此人在当地有些人脉,相信不会有危险才对。假如真有问题,还是可以让她从霍乌家来上班。总之我不会把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丢进险恶的社会环境里自生自灭。」
「你说的这个干部为人如何?」
唉唷~这位老爸也太宠碧蕾了吧~相信卡夫不会对少女产生非分之想,你大可放心啦。
「那是已年近三十的男人,对年幼少女没有兴趣,因此完全不必担心。」
「是吗?那就拜托你啰。」
唉~真受不了。
「只不过当事人不愿意的话,我就不会带她去喔。」
「这我知道。」
Ⅳ
「因为如此这般,将由我来照顾你,你不介意吧?要是不愿意……」
「那就麻烦少爷了。」
碧蕾一下子就同意了。我本以为需要再解释得清楚点,反正她答应就好。
「啊……嗯,那就这么办吧。」
假如我是她这般年纪,原则上都会感到不安吧。诸如担心这样是否没问题、自己今后会怎样等等。
换作是十三岁的我,十之八九是不太想答应。
「如你所知,我目前是个学生,不需要有人帮忙打理身边的杂务,因此我要你辞去女仆的工作。」
「好的。」
碧蕾点头同意。
「瞧你接受得那么快,你对这份工作毫无留恋吗?」
「因为有人说我不适合担任女仆……」
这……难道她遭遇过职场霸凌?
「我只是稍微过问一下,其他人是怎么说你不适合的?」
「因为我不小心打破盘子。」
嗯~~
「此外呢?」
「其实我昨天在送菜上桌时不小心跌倒,结果把菜打翻了。」
碧蕾沮丧地说着。也不知是因为她毫无运动细胞,还是天生就很迷糊。
「你有因此挨打吗?」
若是挨打的话就不行了。
「是没有挨打,但有被训斥。」
看碧蕾似乎真的很难过。
嗯~……按照方才的叙述,的确是碧蕾有错在先……至于有人嫌弃她不适合担任女仆,算得上是没说错啦。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我会尽全力加油的。」
碧蕾恭敬地鞠躬行礼。真是个乖女孩。
不过她显得相当无精打采,因为自己没能胜任女仆的工作而十分沮丧。
我该如何帮她打气呢?
「我……」
嗯~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对她说什么才适合呢?
「其实我就是需要你这份诚恳,所以担任女仆时的过失并不重要,我反倒很高兴你肯毫无保留地交代自己的失误。老实说在王都里,优秀的人材比比皆是,但想要找一位值得信赖的人就非常困难,因此……」
我该如何做个总结呢?
「希望你今后仍能这么直率又坦白,继续当个诚实的人。」
「……我知道了。」
碧蕾点头同意。
「总之……工作方面只要在不会勉强自己的范围内努力就好。那我们出发吧。」
◇ ◇ ◇
最近走在街上,总觉得乞丐是越来越常见。
根据打听来的消息,这些乞丐几乎都是来自基鲁希那王国的流民。在香人的国家里尽管有国界之分,文化上却没有多少差异,因此称之为流民也并非真如字面上那般可悲,不过单看就业这点还是令人同情。
理由是劳工过剩,没有足够的就业机会。
说起西雅尔达王国,由于香人也不是傻子,因此从以前就知道这里是最后才会遭毁灭的国家。倘若祖国被灭就别只是逃到邻国,而是直接前往西雅尔达王国。无论在哪个时代里,脑筋灵活点的流民们都会这么打算,西雅尔达王国同样不断四处接纳难民。
负责管理地方的各个将家,一直以来都是积极派遣难民拓荒,并将开拓好的土地分给这群人。像是霍乌家的领土内,从古至今就有许多由难民开垦出来的村庄,这些村庄绝大多数都是以他们已毁的祖国名字稍作修改来命名。
无奈西雅尔达王国的国土并不丰饶,在收容难民上还是有其极限,目前除了北部和山间等未必有办法住人的极寒地区以外,已经没有多余的土地了。尤其是霍乌家领土内的南部地区,即使采取劳力密集农法也是成效有限。
根据消息指出,每当有国家灭亡或多或少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邻国灭亡所产生的难民规模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此次人口流入的数量之高,堪称是历史上前所未见。
难民入境是可以,问题是未必能找到工作。就算目前是将情况控制在尚未有难民饿死,不过今后就很难说了。
我慢慢地朝着卡夫的住处走去。
虽然这里是居住区,不过面朝大马路的公寓一楼大多都是商店。因为现在是假日上午,沿途能看见满多人的。
「嗯~……」
「您怎么了吗?」
碧蕾开口关心皱着眉头往前走的我。
一路上不光是乞丐,甚至还有游民打扮的人们群聚于附近。尽管治安略显败坏,但我独自一人时是不会将这点程度的情况放在心上,问题是让一个女孩子家住在此处就有待商榷了。
感觉这么做有点不负责任。
「算了,到时再说吧。」
即便此举不妥,眼下还是得先跟卡夫见面。不管怎么说,也不是今天就决定好房间并入住。
「如果我有任何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请少爷别客气尽管说。」
碧蕾似乎以为我正在对她的过失伤脑筋。
「你误会了,我只是对街上情况有些在意。」
「是吗?其实我也能体会这种感受,毕竟这里真是繁荣呢。」
我在意的并不是这部分。
但看在刚来王都不久的碧蕾眼里确实是如此,原因是霍乌家所在的卡拉古莫也没有这么兴盛。
卡拉古莫是有其繁荣之处,却与王都有所不同。王都好歹是本国的经济中心,货品和资金都会不断流通,其兴盛程度是走在路上就彷佛能听见金融流转的声响。
「这里确实很繁荣……可是都市与乡下地方在某些方面稍有差异,你务必要提高警觉。」
男性稍微吃点苦头是能学到教训,反观女性就不一样了。纵使我不想明说都市是个可怕的地方,偏偏女生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在心中留下这辈子都难以抹去的伤痕。
「好的,请问有哪些方面要注意呢?」
「……嗯~回家时记得把门锁上,入夜后避免独自外出……还有别轻信陌生人所说的赚钱手法,以及卖价偏贵就得怀疑对方想敲竹杠……另外……」
想想需要注意的地方是多不胜数,怪不得来自乡下的小姑娘经常会被当成待宰羔羊。
「总之要随时当心他人的恶意,该拒绝时就要勇于拒绝,有任何疑问大可来找我或卡夫商量。啊,卡夫是我们接下来要去见的人,我有许多工作都是交给他处理。」
「好的,我记住了……有问题就找卡夫先生或少爷您商量。」
「没错,直到你习惯这份工作之前都别客气尽管问,这样我反而比较轻松。」
毕竟我不想见到表妹受骗上当,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呀!」
碧蕾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并往我这边倒过来,看她的反应好像是被人撞到了。
我定眼一看,有个刻意将帽缘压低的少年朝我们稍微点了个头,状似想为自己撞人一事简单致歉。
「喂,先等一下。」
我喊住该名准备离去的少年。
可是少年没有回头,反倒将身子往前倾迈开步伐往前跑──才怪。在他往前跑了两步左右,我卯足全力往前砸的公事包直接命中他的背部,导致他当场摔得狗吃屎。
「你给我站住。」
我那装满文件的公事包其实挺重的。
「你干嘛啦!?」
回头望来的该名少年,年纪看似与碧蕾相仿。
「碧蕾,你的钱包是不是被偷了?」
「咦──啊、钱包不见了!」
碧蕾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原来她把钱包放在那里啊。没注意此事的我也该检讨,不过那口袋的位置确实容易遭扒手行窃,而且装了东西鼓起的话,更是很快就会被人盯上。
「把钱包还来。」
我摊开手掌伸向少年,以手势示意交出钱包。
「啐──」
少年摸向自己的上衣口袋。
「停下来。」
我马上出声制止。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中充满挑衅意味的敌意,很明显尚未放弃抵抗。这就表示他准备从怀里掏出的不是碧蕾的钱包,而是短刀之类的武器。
「我奉劝你别这么做。要是你拔出怀里的东西,我就不能轻饶你,你快交出钱包离开这里。」
「你们这群贵族──明明就还有很多钱啊!」
唉~这小鬼居然开始叫嚣。
「这是两码子的事情,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开打,想打的话就拔刀。假如你无意拔刀与我赌命厮杀,就放下钱包滚远点。我只等你三秒钟。」
「────!」
唉~真是有够麻烦,反正这种小鬼有何下场都与我无关。
「一、二、三…好,开打吧。」
我以不到三秒的时间数到三之后,迈开步伐准备把少年扭送给治安官。少年见状,吓得赶紧将手摸向另一个口袋,并把钱包扔在地上。
接着他赶忙起身,如脱兔般逃之夭夭。
「……唉。」
我拾起钱包并拍干净,递到碧蕾的面前,她先是向我道谢才收下钱包。
「是这个钱包没错吧?」
「啊、是的,这确实是我的钱包,请放心。」
「那就好。」
「那个,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疏忽了。」
「这也是莫可奈何,谁叫对方是从背后下手。不过你日后上街时,记得别把钱包放在这么容易被偷的位置。」
「好的,我会照做的。那个,谢谢少爷,这其实是妈妈为了祝我好运,亲手缝上刺绣的钱包……」
碧蕾很珍惜地将布制钱包抱在怀里。在那采用帆布材质的耐用钱包上,有个充满特色的彩色刺绣,那应该就是相传能带来好运的民俗图案吧。
「幸好没有遗失,那我们走吧。话说你应该没受伤吧?」
「我不要紧,还能好端端地走路。」
碧蕾在我的面前原地踏了几步。
◇ ◇ ◇
「喂~~卡夫,你在吗~?」
我伸手敲了敲门。
「门没锁~」
房间内传来卡夫的声音。
「打扰了。」
毕竟之前有来过,我便一把将门推开。
「悠里啊,找我有事吗?」
卡夫躺在他爱用的肮脏沙发上,只扭个头将目光对准我。真亏他还敢使用这种表面发黑且内部棉花外露的沙发耶。
「先不提此事,话说你怎么没锁门啊?」
「我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啊。」
「那是因为你之前没工作,所以就连小偷都看不上你,偏偏现在不同啦。其实我们刚才还遇上扒手。」
「啥?你有东西被偷吗?」
「并没有,我把对方吓跑了。总之你住在这种窃贼横行的地方,门没上锁就真的太不小心了。」
「我也想锁门啊,偏偏门锁坏了嘛。」
门锁居然坏了。
怪不得卡夫老是不锁门,但我觉得还是可以从内侧加道门闩。
「比起这个,你后头的女孩是谁?」
卡夫将目光飘向碧蕾。
「啊~这位是碧蕾•艾玛诺,不知你那里还有没有职缺?」
「请您多多指教。」
碧蕾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喂。」
卡夫突然板起脸来。
「嗯?」
「我奉劝你别把拐到的女人扯进生意中,这种人往往都会自食恶果。」
这家伙是不是误会了啥啊?
他以为我是哪来的好色小鬼喔。
「碧蕾是我的表妹。」
「啥?」
卡夫吓得发出惊呼。
「所以这位是将家的千金吗?你在想啥啊?」
「家母的娘家是在森林里务农。」
「啊~原来如此。」
因为我没有对卡夫解释过家中的情况,本以为得从头说起,不过看他的反应似乎早已知晓我家内情。
「嗯~……因此你想让她在我们这边工作?」
「我是想说她能先帮你提提公事包什么的。」
「……既然你都亲自开口了,我是不反对啦。」
卡夫果然对此有些排斥。
「我会尽力加油的。」
碧蕾向卡夫鞠躬行礼。
「……她目前是住在哪里?」
「我家别邸,只是基于某些原因不太方便再住下去。我本打算安排她住在你家楼下,偏偏这地方似乎治安不佳,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
「那需要我搬家吗?」
卡夫反问得非常干脆。
「你愿意为此搬家吗?」
「嗯,反正不管我反应多少次,房东都没有找锁匠过来。外加上我赚钱的消息已逐渐传开,害我也不能安心入睡。」
意思是强盗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来耶。
「既然如此,就用公款顺便租个能当成仓库的房间吧。」
「这真是帮了大忙,毕竟我手边没多少钱。」
其实卡夫的薪资到现在都尚未拍板定案。
换言之,他现阶段仍是无偿工作。不过这事业是由他在负责营运,所以公司的资金是直接交到他手上,而他至今未曾滥用公款,当真是值得嘉奖。
「那么,关于你的薪水……」
「嗯。」
我走进屋内,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创业一事已被家父得知,因此我决定正式以霍乌公司的名义展开活动。」
「霍乌公司吗?不是霍乌商会呀。」
卡夫显得莫名开心,应该是很高兴公司能正式对外公开了。
「毕竟我们也负责制造,以商会自称颇怪的。」
「嗯,也对。」
所谓的商会,一般而言是帮忙销售商品,借此来获取利益的中盘商。
至于将商品交给商会代售的生产者则有个人或工房,可是生产者大多都隶属于名为公会这种容易有利益勾结的组织里,想当然全都在魔女家的掌控之下。
反观我们是自产自销,用公司来自称会更贴切。
「基于此因,得来谈谈你的薪资。」
「意思是我终于能抽成了吗?」
卡夫特地强调抽成二字,看来他没忘了这档事。
「卡夫•欧涅特,我要任命你为社长。」
「我来担任社长啊。」
他对于这个人事安排状似颇为满意。
「我必不辱使命。」
卡夫莫名模仿起骑士的动作,十分恭敬地向我鞠躬行礼。
「既然由我担任社长,你又是什么职位啊?」
「我是会长,负责监督整体营运。所谓的社长,就类似于处理实际业务的首长。」
「什么嘛,那不就跟以往一样吗?」
「没那回事,日后可能会把干部提拔为有权插手公司营运的董事。这些人都会成为董事会议的成员,另外我原则上是考虑让他们的薪水也采取抽成制或绩效制。」
「意思是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董事吗?」
「我并没有考虑增加太多,不过等公司壮大之后,我打算扩增产品开发这类的部门,该部门的负责人自然是董事,将在董事会议上负责发表开发取向和成果。」
「啊~不错喔,这是个好主意。」
卡夫就像是打着什么歪主意地扬嘴一笑。
看来他愿意采纳我的意见。
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