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话 稍微聊聊过去

  一如往常的午休时间。

  「搞什么啊,衣服都买了,你跟初白那天以后却都没穿过?」

  「哎呀,穿上那身衣服,我跟初白还是会不太自在,所以才决定在特别的日子一起出门时再穿。」

  「我又不是要挑那种隆重的衣服……算了,很像你们会做的事。」

  结城正在看参考书,大谷则在看《足球〇将翼》。结城当然也知道这是一部不朽的名作,但问大谷为什么现在还在看时,她的回答似乎是「这种BL擦边球的感觉让人热血沸腾」……还是不要理她好了。

  这时──

  「翔子宝贝~!」

  藤井气势汹汹地打开教室门冲了进来。今天的他依然是个外貌爽朗的大帅哥。

  前几天把搭讪初白的那些大学生赶跑时,他就像个稳重的现充,此刻却用鲁〇三世看了也甘拜下风的气势奔向大谷,原先那种成熟态度彷佛消散在虚空的彼方。

  根本就是变态。

  「今天也超美的!蜜月旅行你想去夏威夷还是欧──」

  「喝!」

  「嘎啵!」

  大谷一脚将室内鞋鞋底踢到全校最帅的帅哥脸上。

  「……喂,我好像听到『喀叽』这种闷声耶,你还好吗?」

  结城担忧地这么问。

  「……啊,没事没事。应该说,这种感觉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快乐。」

  藤井这么说,并用完美留下室内鞋鞋印的脸,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真是变态。

  「所以翔子宝贝,要不要再踢一次?」

  大谷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紧黏在马桶上的别人的大〇,并开口说道:

  「不要,我碰都不想碰你,死变态。」

  「啊……就算被骂得狗血淋头,心中也会涌现一股滚烫的热意……」

  这里有变态。

  大谷深深叹了一口气,彷佛败给他似的,随后便将视线转回漫画。

  结城对藤井说:

  「你也真厉害耶,千里迢迢跑来我们班就为了调戏大谷,明明跟你们班又不同楼层。」

  「不,这次我是来带话给你的。」

  「带话给我?」

  「对啊。我猜班导可能会再跟你说一次,但校长要你放学后去校长室一趟。」

  ◇

  时间来到放学后。

  「可是校长怎么会直接叫我过去呢?」

  来到校长室大门前的结城如此心想。

  结城与校长的交流次数比一般学生频繁得多,不过顶多也是因为他是SA优待生,每学期会和校长面谈一次,听校长勉励他要继续保持好好加油而已。

  然而结城从来没惹过什么问题,过去也不曾因为其他原因被叫来校长室。上次和上上次的成绩都保持在学年第一,应该也不是这方面的理由。

  思考的同时,结城打开门走进校长室。

  「嗨,结城同学,最近好吗?」

  打开门就能看到一张偌大的木制办公桌,坐在桌前的校长以温柔的嗓音这么说道。

  校长是个超过五十五岁的男子,将灰白发往后梳成油头造型,一袭黑色西装。光从服装和发型来看似乎充满了威严,但下垂的眉尾配上沉稳五官,以及缓慢柔和的说话方式,让他像个普通的和蔼爷爷。

  所以校长在全校集会致词时,总是会有学生不断被拉进梦乡。

  「不好意思啊,放学后是你的自习时间,却被我占用了。」

  「别这么说,只有一下子的话应该还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嘛,细节部分要请这位跟你说明。」

  说完,校长便将视线移向会客用的沙发区。

  只见有两个穿着棒球队服的人坐在那里。

  其中一人是藤井。和结城对上视线后,他微微张嘴说了声「嗨」并举起手来。

  另一位男子则有些陌生,感觉比校长年轻,应该超过三十五岁。

  「嗨,幸会,结城佑介同学。我是清水浩司,今年开始担任棒球队教练。」

  清水说完便从沙发起身。虽然没有藤井那么高,但他的身形也很高挑,五官精悍且充满活力,跟校长截然不同。

  结城握住对方伸出的右手。

  「幸会。」

  「……嗯,明明已经超过三年没打球了,手的状态还是很棒呢。你果然就是我们棒球队的王牌啊,结城同学!」

  清水中气十足地说了这句话,有种拉拉队员或剧团演员用丹田发声的感觉。

  「……什么?」

  「哎呀,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高中时也因为受伤,将近一年不能投球,不过只要好好训练,这点空窗期不用半年就可以填补回来。我当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啦!」

  他的嗓音本身穿透力十足,能听得一清二楚,说的话却让结城摸不着头绪。

  结城用视线向藤井询问:「现在是怎样?」

  藤井则摇摇头响应「就是这样」,表情看起来有些吃惊。

  对了,感觉这个人……好像在哪里看过……

  「那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

  听结城这么问,清水稍稍皱起眉后,露出苦笑说道: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藤井对有些失望的清水说:

  「教练,我不是说过了吗?结城这小子现在已经完全脱离棒球界了啦。结城,清水教练是前职棒选手喔。」

  「……啊,是清水选手吗!」

  结城终于想起来了。

  清水浩司这名职棒选手,高中毕业第一年就在一军队伍中以投手身分大放异彩,还曾获得「最强夺三振球员」的头衔。虽然九年前因为受伤,年纪轻轻就引退球坛,但当年的棒球少年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的大名。

  结城非常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会来担任本校的棒球队教练。

  然而这先暂且不谈。

  「那清水选手找我有什么事呢?」

  「就是要你来当本队的王牌──」

  清水原本又要再度喊出气势十足的话,却被校长沉稳的嗓音中途打断。

  「好啦好啦,先缓一缓吧,清水。你还是老样子,一激动就没办法对话了呢。」

  「咦?啊,不好意思,学长。明日之星就在眼前,我一时没忍住……抱歉啊,结城同学。」

  说完,清水频频低头致歉。

  从他们的互动方式来看,似乎在大学或高中时期也是棒球队的学长学弟吧。

  「换句话说,清水想邀你加入棒球队。我知道你国中时期的表现很耀眼,本校也打算从今年开始好好培训棒球队,雇用他来当教练便是计划中的一环。若有结城同学这种成员加入且大放异彩,对本校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话虽如此,我也明白优待生同时还得保持成绩的难处,只是清水说什么都希望你能加入,所以才姑且让他先跟你谈谈。」

  ……哎,原来如此啊。

  「真的很抱歉,请恕我婉拒这件事。我先告辞了。」

  结城转身打开刚才进来的那扇门。

  「啊、等等,结城同学!」

  「教练,就跟你说过行不通了嘛~」

  结城听着清水和藤井的对话,走出了校长室。

  ◇

  离开校长室后,结城在自习室中专心复习了好一阵子。

  看到夕阳开始往西偏移,他才收拾书包走出自习室。

  结果藤井也碰巧要走出校门口。

  「嗨,你正要回去吗?」

  「是啊。你怎么现在就要回家啊?真难得。」

  「教练好像有点事要忙,所以最近我常常提早放学。一起走一段路吧。」

  「好,走吧。」

  说完,结城和藤井便一同迈开步伐。

  「但我们很久没像这样一起回家了耶。」

  结城低语道。

  遇见初白之前,倘若当天不用打工,结城便会像今天这样在自习室复习到很晚,所以经常碰上棒球队练习结束的时间。而且结城和藤井的返家方向到中途为止都是一样的,两人自然会结伴而行,路上也会聊聊天。

  不过初白来了以后,结城只要当天没打工就会立刻冲回家,最近便没什么机会像这样跟藤井聊聊了。

  「……这就像结婚以后,便渐渐不会跟学生时代的朋友往来的感觉吧?」

  「嗯?你在碎念什么?」

  「啊~不不不,没什么啦。」

  结城这么说并摇摇头。

  「……再说我们又还没结婚。呃,我怎么会用『还没』这两个字啊……但总有一天当然会……」

  「结城,你还是老样子,老是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耶。」

  藤井苦笑着说。

  在那之后,两人在路上又聊了点可有可无的琐事。藤井却忽然面带歉疚地说:

  「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结城。」

  「嗯?啊,别放在心上啦。清水选手被任命教练一职,为了加强队伍实力也是卯足了全力吧。我更该谢谢你前阵子出面为初白解围。」

  「哎呀,毕竟是朋友的女朋友,一般都会帮忙啦。」

  藤井这么说,真的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又展现出这种连个性都帅气到极点的帅哥形象了。听说比起远远欣赏,实际跟藤井聊过的女孩子更容易变成他的铁粉,但发现他对待大谷的变态举止后,就会把他列为观赏用的遗憾系帅哥。这算是一套固定流程了。

  到底为什么一到大谷面前就变成那副德性啊……

  「初白也说想找机会跟你道谢……啊,我先去一趟超市好了。」

  结城忽然想到卫生纸和牙膏这些生活用品快用完了。自从和初白同居后,这些东西便会以倍速减少。

  「那我也买个冰淇淋来吃吧。现在忽然很想吃SUPER C〇P。」

  说完,结城和藤井一同走进返家途中的某间超市。

  藤井对拿起购物篮的结城说道:

  「虽然只跟你女朋友聊过几句,不过她确实是个好女孩呢。」

  「哦!初白确实是个超级无敌好女孩啊。」

  「感觉跟你也很登对。」

  「是、是吗?没有啦~是你过奖了~啊,我顺便请你吃冰淇淋吧。别吃SUPER C〇P那种便宜的,我请你吃哈根啦。」

  结城满脸愉悦地如此提议。

  「我这麻吉的心思也太好猜了吧……」

  藤井苦笑着说。

  就在此时。

  「嗯?结城,那个人不是初白吗?」

  在藤井所指的前方,正是拿着购物篮站在高丽菜货架前陷入苦恼的初白。

  ◇

  「哈啰,初──」

  「啊,先等一下。」

  藤井正想向初白打招呼,却被结城制止了。

  随后,他自己走向初白与她搭话。

  「……啊,结城。」

  初白依旧拿着购物篮,向他低头致意。

  结城用有些微弱的嗓音问道:

  「啊……吶,初白,你没问题吗?」

  其实结城不知道初白可以像这样出外购物。虽然这间超市离家很近,结城依旧对她独自外出这件事略显惊讶。

  「可以。正好冰箱食材快用完了,所以我想凡事都得试一试才行。出来一下下应该没问题。」

  在结城看来,初白确实没有特别胆怯的感觉。

  「……嗯,这样啊。」

  「是的。这样以后就不必麻烦结城,我也可以自己出来买东西了。」

  初白将没拿着购物篮的右手紧紧握拳,露出有些骄傲的表情。

  这画面让结城会心一笑,于是他决定摸摸初白的头。

  「谢谢你,初白。」

  「结、结城,你怎么突然……」

  「因为你很可爱嘛,忍不住就……」

  「……有、有吗?呼啊啊~」

  初白似乎很开心,两颊染上淡淡的红晕,任凭结城继续抚摸。

  「……这样就能让结城有所期待了。」

  「嗯?期待?」

  「是呀。毕竟以前的食材都是你买回来的嘛,这样你就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菜色。」

  「这倒是。」

  虽然结城对料理一窍不通,但若是买了鱼回家,好歹也会猜到今天或明天会吃到烤鱼。

  「如此一来你就能心怀期待,猜猜今天的晚餐要吃什么了。」

  「啊,嗯,说得也是。」

  回到家后,如果晚餐是自己最喜欢的菜色,确实令人开心。

  「结城,记得我第一次做饭给你吃的那一天吗?」

  初白向他提问道。

  结城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当然记得。当时尝到的锅烧乌龙面的滋味,应该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候你不是对我的料理表现出又惊又喜的样子吗?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份喜悦……所以,我才希望让你再次体验到那份快乐。」

  「……这、这样啊。」

  那件事居然让初白开心到这种程度,结城高兴得不知如何反应,于是尴尬地搔搔自己的脸。

  此时有股温热的触感抚上自己的头。原来是初白踮起脚尖,摸了摸结城的头。

  「你、你怎么突然……」

  「因为你很可爱嘛,忍不住就……那个,你不喜欢吗?」

  「……完全不会。」

  听到结城的回答,初白面露喜色。

  唔嗯~这样有点害羞耶,脸都热起来了。

  啊,不过原来被初白摸头的感觉这么舒服,心情好平静啊……

  「喂,你们这对笨蛋情侣行行好吧,别在公共场合一直放闪了,让我也加入话题好吗?」

  藤井跟之前的大谷一样露出苦笑,对他们这么说道。

  ◇

  总而言之,结城他们决定三个人一起买东西。

  「初白,篮子给我拿吧。」

  「谢谢。」

  「咦?不用买蛋吗?」

  「嗯,礼拜一会特价,到时候再买就行。」

  「这样啊。啊,你前阵子说面味露快用完了,要买吗?」

  「对耶,那帮我拿一瓶大罐的。」

  「好喔。」

  「……」

  「你干嘛啊,藤井?」

  「怎么了吗,藤井?」

  看着结城和初白将商品放进购物篮的画面,藤井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呃,与其说是男女朋友,我觉得你们看起来更像夫妻。感觉结城对初白家的冰箱和厨房状况了如指掌耶。」

  「咦?啊,我经常过去吃饭嘛。」

  虽然对藤井很信任,但同居一事依旧不方便透露。

  「是喔~好吧,没差。对了,待会儿有时间的话,可以顺便去附近的家庭餐厅吗?我想跟初白聊一聊。」

  听藤井这么问,结城看了初白一眼。

  初白轻轻点了点头。

  「……也好。之前那件事,我也想好好跟你道个谢。」

  ◇

  于是结城一行人来到了附近的家庭餐厅。

  三人打开菜单,开始挑选菜色。

  「我吃茄汁炒意大利面好了。你们呢?」

  「嗯~我选这个烤鱼定食吧。」

  「第一次看到在家庭餐厅点这种菜的人……」

  「是吗?嗯~好像是耶。」

  以前的结城确实会选其他菜色,然而现在的他已经吃惯初白的料理,完全变成和风口味了。

  「初白,你要吃什么?」

  「我看看……」

  初白用纤细的手指,指向菜单最后一页。

  「我要这个。」

  「松饼?这样够吗?这是给小孩子点的,分量很少耶。要吃饱的话,还是点前几页的菜比较好吧。」

  初白却轻轻摇摇头。

  「不,这样就够了……」

  「……是吗?」

  「那我叫店员过来喽。」

  藤井把经过附近的店员叫住之后,开始替他们点餐。

  藤井帅气的外表,似乎让这位年轻女店员有些紧张。

  点完餐,看着店员走进厨房后,结城对藤井说道:

  「但你真的很厉害耶。」

  「嗯?哪里厉害?」

  「受欢迎的程度啊。刚才那个店员看到你之后,整张脸都红了耶。」

  「嗯~这也没有多厉害吧,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而已。」

  结城心想:这么谦虚反倒会惹人嫌喔。在结城的认知当中,根本没有像藤井这样凡事都难不倒的人。

  「我也觉得藤井很厉害。前阵子也是一转眼就平息了现场危机,而且没有引发任何纠纷。当时真的很感谢你替我解围。」

  说完,初白便低头致谢。

  藤井勾起嘴角微笑道:

  「毕竟是恩人兼挚友的女朋友,我当然会帮你啊。」

  「恩人……吗?」

  初白知道结城是他的挚友,却从来没听说过结城是他的恩人,因此不解地歪过了头。

  「我之前就一直很想问了,我应该没卖过人情给你吧?而且我问了你也不肯说。」

  「因为这没什么好讲的啊。嗯~不过也是……初白,你也想听吗?」

  「咦?想、想啊……」

  初白有些害羞地说。

  「关于结城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是吗?结城,你备受宠爱呢,真羡慕你这臭小子。好,那就告诉你们吧。」

  藤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随后缓缓道来。

  「我第一次遇见结城,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春季大赛。当时我是第四号先发,不过从一年级开始就是这样了啦。」

  「从一年级就是王牌啊,你真的非常厉害呢。」

  「哎呀,话是这样没错……这说法虽然很讨人厌,但我一直以来都不用下太多苦工,就能完成所有事。」

  「真的是很欠揍的说法啊喂。」

  结城以傻眼的表情这么说。

  不过这话确实没错。明明成绩经常保持在学年前十名,却没看过藤井埋首苦读的模样。

  「所以我总觉得无聊。我不是因为想变特别才成为第四号先发,因为只要按部就班持续球队的练习,总有一天能爬上这个位置。我心中没有任何喜悦或荣耀,总之就是……慢慢失去热情了。」

  然而在地区大赛的第一场球赛中,有个从未见过的投手出现在百无聊赖的藤井面前。

  「……那个人就是结城吗?」

  「对。可是我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没见过他。」

  「……因为我是小学时在课外活动练的,没有加入国中校队。当时的班导是棒球队顾问,他说会帮我的成绩加点分,要我先占一席,比赛时再上场帮忙就好。就只有国二那一段时期而已。」

  结城看起来有些尴尬,手撑着腮帮子转向窗外。

  「帮你加分?」

  「毕竟我国二之前的生活都绕着棒球转嘛,成绩从下往上数还比较快,而且一只手就能数完。」

  因为跟现在的结城实在差太多了,初白不禁惊讶地眨眨眼睛。

  见状,藤井发出轻笑。

  「然后啊,我们比了一场。不过……」

  *    *    *

  藤井至今仍清楚记得,当结城在一局上站上投手丘的那一刻,他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

  那不是一般人的眼神。要以认真来形容的话,每个球员当然都很认真,结城的程度却跟国中生截然不同。

  结果……藤井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他们那一队输得一败涂地。

  先发投手结城投出的每一球,藤井他们根本打不到,最后被彻底完封。当时藤井的身高早就超过一百八,投出的球速本身虽然很快,然而无论是投球技术或精准度,结城的投球水平就是跟他不一样。

  另一方面,藤井从头到尾都被对方用牺牲短打,或界外球死缠烂打的招数成功上垒,还被结城轰了三支三垒安打,丢了三分。

  这个名叫结城的选手,从头到尾都展现出他跟对方水平不一的才华。

  没想到比赛结束后,藤井又受到了更剧烈的冲击。

  比赛结束解散后,藤井和朋友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吃饭,却在回家路上经过的空地看见了结城的身影。

  结城居然在进行一对一练习,对方应该是他的父亲吧。明明他都已经发挥出那么完美的投球技巧了,却还是被父亲揪出今天该反省之处,并使出浑身解数拚命投球。而且他投出的每一球,明显都比赛场上更猛更快。

  所以对结城来说,刚才的比赛只不过是降级练习,让他尽可能避免消耗体力与肩膀的活动度。

  感觉两人从根本上就截然不同。和结城相比,自己只是运动神经好一点的外行人而已。

  藤井哑口无言地看着结城的身影。这时,结城漏接的球滚到藤井脚边。当藤井捡起球,交给前来取球的结城时──

  『结城同学,你很强耶。』

  他这么说。

  没想到结城听了却回答:

  『你是谁啊?』

  看来对眼前这个人来说,自己根本不足以入他的眼。藤井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虽然他自己也不太喜欢,但过去周遭的人成天都称赞他是「天才」或「王子殿下」,将他捧上了天。

  结城双手环胸,「嗯~」地思考了一阵子。

  『啊,你是那个毫无干劲,投出来的球也很无聊的投手吗?我劝你还是多练练投球吧,因为你一累,投曲球的手势都被我看透了。谢谢你帮我捡球。』

  留下这些毫无恶意的话后,结城就回去自主练习了。

  有好一阵子,藤井只能僵在原地,继续观看结城练习的模样。

  *    *    *

  「国中时期的结城,讲起话来很不客气呢。」

  初白的神情很是意外。

  「……听别人聊自己得意忘形的时期,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在藤井说话的期间,结城的烤鱼定食也送上来了,于是结城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吃了起来。

  「那时候的结城真的很像棒球狂魔嘛。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

  「所以,藤井自此之后就发愤图强,拚命练习棒球了……对吧?」

  所以他才会说结城拯救了失去热情的自己,是他的恩人啊。

  藤井却摇摇头。

  「不。虽然隔天我也像结城一样投入严苛的自主练习,可是撑不到三天就放弃了。」

  藤井笑嘻嘻地耸了耸肩。

  「藤井,你现在也不会练习到这么晚吧。」

  「是吗?那为什么是你的恩人呢……?」

  「因为他让我体会到……『自己只是个小人物』。」

  藤井用叉子熟练地卷起茄汁炒意大利面,并这么说道。

  「以前身边的人老是叫我天才,彷佛我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于是我也不由自主地这么认为,自顾自地觉得『真的要干点大事才有资格快乐』。一定得像漫画那样,在气氛最高涨的巅峰舞台上,像无比耀眼的主角那样生活才行。但我知道,真实的我只是个有点小聪明,既无毅力又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我不认为你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举例来说吧,虽然我的段考成绩都能保持在学年前十……然而第一名还是结城。我根本不想象结城那样埋首苦读,所以才只是这点程度的平凡人。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好轻松。啊,什么嘛,根本不必过那种充满戏剧性的人生,只要在可以轻松完成的范围内,用熟练的方式生活就行了。」

  藤井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茄汁炒意大利面。

  「嗯,真好吃。虽然最后没有让人热血沸腾的情节,但在那之后,我的日常生活变得快乐似神仙。可以像现在这样,好好享受在家庭餐厅品尝美味茄汁炒意大利面的日常生活。所以结城是我的大恩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结城开口道:

  「现在也不迟啊,你要不要开始认真练棒球?」

  「我才不要,那样很累耶。」

  藤井在茄汁炒意大利面上撒了点干酪粉,并这么说道。

  ◇

  在家庭餐厅和藤井道别后,结城与初白一同返家。

  「呼。我就先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冰箱前面喽。」

  「好,待会儿我来整理。结城,你就好好休息吧。」

  于是结城就恭敬不如从命,往起居室走去。

  厨房是由初白作主,要是结城随便插手,反而会给她添麻烦吧。

  结城将书包放下后,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

  因为今天不用打工,就算放学后跟藤井去了其他地方,现在时间依然很早。段考也快到了,不如就慢慢读点书吧。

  正当结城在书桌上打开参考书时──

  『不要因为一点小失败就处处逃避啊!佑介!』

  脑海中忽然响起怀念无比的嗓音。

  他告诉自己不能分心,低头看向参考书准备集中精神。可是……

  「……啊~」

  不管怎么努力,精神依旧涣散。结城用力搔搔自己的头。

  「……集中集中。」

  他低声说着,并开始着手解题。

  ◇

  「……呼,时间差不多了。」

  扣掉洗完澡的休息时间,复习了大约五小时后,来到了平常的就寝时间。

  「辛苦你了,结城。」

  初白端了杯温热的茶给他。

  「啊,谢谢你。」

  结城一边喝着初白泡的茶,一边整理桌上的参考书,准备明天上学要带的东西。

  大致整理完毕后,茶也喝完以后,就是一如往常的那个时间。

  结城在床边坐下,初白则坐在他的右侧。

  初白靠到结城身上后,结城的右手与初白的左手便紧紧交迭。

  「……」

  「……」

  自从两人第二次玩完游戏的那一晚起,这个睡前习惯就一直延续至今。

  初白温热的体温,让结城因为读书而发热的头脑变得平静又舒适。

  「……结城,你的手……」

  初白将结城的手牵到自己的膝盖上放了下来。

  「会像这样到处都是硬茧,就是以前打棒球留下来的吧。」

  说完,初白便轻轻抚摸结城右手的中指指尖及小指根部,这几处正是打棒球时经常长茧的地方。由于皮肤变硬,触感也相对迟钝,即使知道初白纤细的手指正在抚摸,也没有任何搔痒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但几乎快变回正常的手了。我还在打棒球的时候,手可是到处破皮呢。」

  初白轻轻按着硬茧的部分说:

  「……呵呵,好硬喔。」

  ……啊,刚刚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毕竟正值思春期嘛。

  结城摇摇头屏除杂念。这次换他主动执起初白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初白的手很美呢,不像我又粗又硬。」

  「有吗?」

  「是啊。然而这双手不只是漂亮而已,还十分勤奋努力,这一点我觉得很棒。」

  初白的手到处都有干裂的痕迹,应该是平日煮饭洗衣造成的吧。听说若只是做点需要碰水的工作,男性的皮肤很少出现干燥情况,但女性的皮肤经常会立刻干燥脱皮。因此初白手上的干裂部分,就是平常为结城努力付出的铁证。

  「谢谢你平常的付出。」

  结城这么说,并尽可能温柔地轻抚初白手上的干裂部分。

  「……~!」

  结果初白将头抵上结城的肩膀扭啊扭的。

  「怎、怎么了?」

  「结城,这样不行……你在干嘛啦,真的是……」

  两人如此互动碰触,悠闲地享受这股平静的时光。

  「……吶,结城,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放弃棒球吗?」

  初白忽然抛出这个问题。

  「嗯?你很好奇吗?」

  「咦?是、是啊,毕竟你以前那么认真练习,我当然会好奇。不过……最重要的是……」

  初白微微低下头,用没有牵着的右手拨弄着头发。

  啊,她在犹豫该不该说出口吧。

  结城往牵着的手加重了力道,向她表达「没事,说出来吧」。

  初白似乎也确实接收到这股暗示了。

  「……你今天一直没办法集中精神读书吧?」

  「啊~你有发现啊。」

  结城今天的确难以专心。尤其一开始那段时间根本是心不在焉的状态,连平常三分之一的习题都解不完。

  「是啊,因为我一直在看你。我很喜欢……欣赏结城用功读书的侧脸。」

  「这、这样啊……」

  女朋友说的这些话,让结城的脸逐渐发烫。

  「而且我在想,是不是和藤井聊过以前打棒球的往事,你今天才无法专心读书。那个……我才猜会不会跟你放弃棒球的原因有关。」

  初白直盯着结城的双眼这么说。

  「如果和我聊聊能让你轻松一点……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开心的。」

  「……真是败给你了。」

  完全被看透了嘛。看来以后没办法在他的女友面前说谎了。

  「这个嘛……我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值一提,而且还非常老哏。」

  结城向初白询问道:

  「吶,初白,你知道『星一彻』吗?」

  「咦?知、知道,是《巨人之星》主角的爸爸吧?」

  由于初白不谙世事,结城还以为她没听过这部漫画,没想到她居然知道。

  「对了,之前跟你说过吧,我爸在我国中时就走了。」

  「嗯。」

  「我爸他啊,就是『星一彻』那种人。」

  以这句话开场后,结城开始娓娓道来。

  *    *    *

  「不要因为一点小失败就处处逃避啊!佑介!」

  这是结城佑介的父亲──结城勇次郎的口头禅。

  这个在乡下地方务农的男人,似乎在结城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发下豪语表示「我要把这孩子培养成职棒选手」。因此结城一长大,他便立刻用落伍的斯巴达式教育训练结城。尽管没有施行过当的体罚,却完全不允许结城妥协与示弱。周遭的人们都说,他这种做法像极了在棒球漫画《巨人之星》登场的主角父亲「星一彻」。

  光从这些来看,结城这个可怜的少年,确实因为父亲的一己之私度过了艰辛的少年岁月。

  「少啰嗦,臭老头!你倒是投一球给我看看啊!」

  然而结城身为儿子,也会在努力练投的同时像这样对顽固老爸厉声怒吼,个性十分好强。

  在父亲严厉的指导下,结城每一天的生活都围着棒球转。但若问他当时辛不辛苦,老实说,他没什么印象。毕竟这些训练自懂事以来就持续至今,他也不讨厌这种单纯磨练棒球技巧的方式。每天早起和父亲练习,放学后在棒球俱乐部打球,结束后再次和父亲练习。假日的训练更是持续一整天,两人一边互骂一边练习。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结城从不感到腻烦。

  对结城佑介来说,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

  这样平凡的日常却忽然迎来了终点。

  国二那一年,父亲结城勇次郎离世了。

  有人跟他说明过死因,但他记不太清楚了,印象中应该是心脏方面的疾患。

  *    *    *

  「……我记得很清楚,我在老爸的葬礼上一滴泪都没流。因为妹妹跟妈妈都在哭,我才觉得自己也该哭一下,所以印象很深刻。」

  「……」

  初白默默地倾听着。

  结城看了看时钟。

  「啊,已经比平常还要晚了耶。初白,你不累吗?」

  初白缓缓地摇摇头。

  「……再多说一点给我听吧。也就是说,你是因为这场打击才放弃了棒球?」

  「嗯~算是吗?不知这算不算打击……」

  结城将视线往上移,彷佛在眺望遥不可及的昔日景象。

  「老爸过世后,每天早晚就不用进行刻苦至极的练习,即使无所事事地发呆耍废,也不会再听到『给我去练习挥棒!』这种怒吼了。棒球俱乐部那边也正好出了点问题,变成长期歇业。老爸和棒球就这么悄悄地退出我的生活,一直到他的葬礼告一段落为止。」

  结城说话时难得像这样毫无自信,彷佛自己也搞不清楚似的。

  「然后啊……该怎么说呢?可能是热情消退了吧,我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打棒球。过去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却也找不出理由何在。回过神才发现,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碰棒球、手套和球棒了……可是我也没有因此心生不满,就这么一路走到了今天。啊,这么说来,结果老爸死后,我就再也没碰过棒球用具了。」

  结城直盯着没有牵着初白的那只左手,将手张开又握紧。

  过去休假时,这只手会戴着棒球手套一整天,此刻他却再也想不起当时的触感了。

  「说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弃棒球。然而事到如今,我怎么又会想起老爸的口头禅呢?那个顽固老头可能会要我一直打棒球到死为止吧。」

  说完,结城轻笑了一声。

  「就是这样。抱歉啊,初白,我好像说得不太清楚。」

  「……」

  初白目不转睛地看着结城的表情。不久后,她探出身子说:

  「结城。」

  「怎、怎么了?」

  看到那张可爱的脸蛋,忽然凑近到鼻尖几乎相碰的极近距离,结城不禁有些动摇。而初白继续说道:

  「要不要跟我练习传接球?」

  ◇

  隔天星期六。

  每月一次的周六课程在中午前就结束了。放学后,结城来到棒球队室,跟刚结束练习的藤井借了两个棒球手套和一颗棒球。

  和初白一起吃完她做的午餐后,两人便前往附近的河堤。

  结城的左手久违地戴上棒球手套,他用右手「啪啪」地打了几下。没错没错,就是这种触感。

  「但你怎么忽然想练传接球?」

  「听完你的故事之后,我就很想尝试棒球嘛。」

  穿着运动服的初白,将尺寸略大的棒球手套戴在手上,并拿起棒球。

  「你打过棒球吗?」

  「没有,可是有看过比赛啦。那、我要传球喽……嘿!」

  说完这句话后,穿着运动服的初白就扔出了球。

  「哎呀。」

  两人距离虽近,球却往斜上方偏移。结城用力一跳,才勉强用手套接住。

  「对不起!」

  「啊,没事没事,一开始都会这样啦。」

  她的投球方式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经验,但以初学者而言算是非常优秀。

  「换我喽。」

  结城也稍稍挥动手臂,轻轻地扔出球。

  「哇!」

  结城投出的球落入初白的手套中,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好厉害,跟我投的完全不一样,落点在正中央呢。」

  「没有啦,我太久没投了,手臂和身体动作还无法完全统一。转速很慢,轴心也偏掉了。」

  「哦,原来如此……嘿!」

  初白又把球投了回来。这次虽然同样往上飞去,却没有左右偏移。

  结城也回忆着过去的感觉,轻轻地将球丢回去。

  球再次落入初白的手套中。尽管控制得当,不过对结城来说,果然还是没办法投得像以前那么好了。

  「……不过,初白你很会接球呢。就算球从正面飞过来,初学者一般也都接不住。」

  「是吗?」

  说完,初白又把球投了回来。

  这次只稍稍偏离了结城所站的位置而已。

  回传的技巧越来越正确,可见她的理解力应该很强。这样的话,再把距离拉开一点或许也行得通。

  「应该可以离远一点投球了吧?」

  「可、可以,麻烦你了。」

  「好。」

  结城往后退一步之后,将球抛了出去。

  球速虽然比先前快了一些,初白依旧稳稳地接住了。

  真的很厉害呢。这次投的方向明明有些偏离她所站的位置。

  「还可以再远一点吗?」

  「可以。」

  接住初白投回来的球后,结城又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自己刚才投得实在有够烂。初白的表现值得嘉奖,但结城的表现可说是烂到极点。

  「……老爸看了一定会破口大骂吧。」

  他低声说着,并将球投出去。

  初白也把球投了回来。

  于是结城又稍稍拉开了距离。

  一来一往之间,结城也隐约想起了过去的感觉,然而身体动作依旧僵硬,也无法顺利将力道注入球内。空窗期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彷佛都能听见父亲的怒吼。

  『不要用手臂去投!要用下半身投!』

  (吵死了,球拿在手上,当然是用手臂投球啊。拜托用「靠下半身制造距离,大幅转动上半身」这种说法好吗?谁听得懂啦。)

  结城投出了球。

  『注意指尖的感受!最后要用指尖把球切出去!』

  (这要看人吧。我一定要靠往前推送的感觉才有办法让球旋转啊。)

  结城又投出了球。

  『给我紧盯着目标区域,往正中心投!把气势带出来啊!气势!』

  (白痴喔,没看到我在投了吗?要是靠气势就能投出好球,哪需要这么辛苦……啊,真受不了。)

  结城将手高举过头,嘴角也勾起笑意。

  (真是个啰嗦又白痴的老爸……混账老头。)

  结城的指尖发出了球被推送出去的尖锐声响。

  「啊!」

  糟糕,没收敛力道就丢出去了。

  这次他运用身体的方式无可挑剔,投出的球以强劲又利落的下旋方式划破空气,划出一道笔直轨迹飞向初白的手套,就像被吸引过去似的。

  啪!

  球狠狠地落入手套,发出一阵巨响。

  初白上身后仰,当场坐倒在地。

  「你、你没事吧?」

  即使这种软式棒球比正式比赛用的硬式棒球柔软许多,也不能不加思索地往初学者丢过去。若是结城这种力道强劲的投球,就算是有经验的人,接球的那只手也会感受到痛楚。

  「对不起,我没注意……」

  初白却愉悦地说:

  「没事,我把球接下来了……而且……」

  她将取下手套的左手按上胸口,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说:

  「接到球的那一刻,左手那股麻麻的感觉……好像有点舒服。」

  「这下糟了,你可能被藤井的变态病毒感染了。」

  「……?」

  这时,初白神情不解地看向结城。

  「怎么了,初白?」

  「结城……你在哭吗?」

  「咦?」

  结城摸了摸自己的眼下。

  「……啊,真的耶。」

  确实有点湿湿的。

  「因为我……想起了一些事。」

  结城用袖子擦去眼泪,接着说道:

  「投球的时候,我想起了老爸。他的嗓门还是一样大,给我的建议虽然正确,却老是用听不懂的说法……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啊,没错。那个老爸在跟自己练习棒球时,虽然一天到晚破口大骂,感觉却无比快乐。

  所以当时他才不讨厌爸爸。尽管练习过程十分艰辛,但结城不讨厌棒球本身,反而觉得这才是自己与父亲相处的时光。

  「……我可能是为了让老爸开心,才会走上棒球这条路吧。难怪他死了之后,我就不打棒球了。哈哈,看来我也没资格说藤井呢。」

  呼。

  他喘了一口气。

  「初白,可以再陪我练一下传接球吗?」

  看到结城笑着这么说,初白也面带笑容地回答:

  「当然可以。让我的手更麻一点吧!」

  说完,初白用力地拍拍手套。

  「呃,我不会再投这么狠的球了。跟初学者练球时要是控制不当,可是很危险的。」

  「……这样啊。」

  初白有点遗憾地垂下肩膀。

  被衣服底下伤痕累累的人这么说,让结城不知该如何反应。

  ◇

  在那之后,两人又在河堤练习传接球好一阵子。

  初白在投球的同时说道:

  「结城!」

  「嗯~怎么啦~」

  「你放弃棒球之后,为什么会在不擅长的课业上拚命努力呢?」

  「啊~……」

  接住那颗球之后,结城把球拿在右手上转来转去。

  「我以前住的地方非常乡下,老爸病倒的时候,附近唯一的医院好像都没有空床。当时虽然有将他送到比较远的医院,然而他似乎在途中就不治身亡了。所以……」

  结城投出球后,有些害臊地说:

  「我想当医生,在医疗资源不足的区域行医。」

  这个梦想他几乎没跟别人说过。一方面也是因为理由太过单纯,让他觉得有点丢脸。

  但初白接住结城投过来的球后,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觉得这个梦想很伟大,很有你的风格。」

  「……」

  那抹无忧无虑的笑靥,让结城的心顿时轻松不少。

  真受不了这个女友……到底要让我多开心她才甘愿?

  「吶,初白。」

  「什么事?」

  「我好喜欢你,谢谢你平日的付出。」

  「……咦?」

  初白正准备投球,身体却狠狠震了一下,导致球大幅偏离轨道。

  「喂喂,你要投去哪里啊?」

  「都、都是你忽然说这种话……」

  结城追出去捡球的时候,身后的初白满脸通红地鼓起双颊。

  「抱、抱歉抱歉。」

  说完这句情话后,觉得无比害羞的结城也涨红了脸。

  (啊,感觉真好……)

  他由衷地这么认为。

  虽然跟和老爸练习时不一样,不过这种棒球练习也很棒。

  「……老爸,你看见了吗?你想栽培成职棒选手的儿子,如今正在跟女朋友开开心心地边聊天边玩传接球呢。活该。」

  结城低声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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