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EX1 抬头挺胸

  「今天谢谢你,四之宫风纪委员长。」

  「不会,这也是我的责任。」

  「真是帮了大忙。回去的时候要小心喔。」

  「好的,您辛苦了。」

  国中生体验入学。这是刚进入暑假就得放弃休假进行准备的例行活动。终于结束所有的主要节目和问候,三年级的风纪委员长──四之宫凛好不容易才从工作中解放出来。

  身为一名学生,要和大人面对面地进行多次会谈,这不是一般的精神能够应付的,即使能够撑过去,也不得不感受到精神上的疲劳。

  「……唉……」

  近年来,所有的高中都不再有『风纪委员会』的存在。在校内人士呼吁其存在必要性的情况下,鸿越高中从创立之初就一直保留著这个组织至今。之所以保留下来并不是因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到去年为止,它只是企图干涉学校营运的权威人士,利用高中生子女传达对自己有利意见的工具罢了,可以说只是「徒有虚名」的组织。如今丧失这些功能的风纪委员会,对这所高中来说或许已不再那么重要。

  尽管如此,凛的心中仍怀有志向。

  与教师和教育委员会的立场不同,站在「同样是学生」的立场,处理学生的风纪问题──她认为无论如何这都具有重大的意义。现在,社会上因为风纪混乱而引发的高中生纠纷正在不断增加。为了防止这类情况,凛觉得无论如何都必须从不同于大人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然而,如果学生之间产生「模范者」的话,就会出现阶级差距。如果只是赋予能够指责他人「你错了」的权利,那么该名学生就拥有什么事都推得一乾二净的权力。

  为了弥补这样的不公,凛带领的风纪委员会透过承担这类学校活动的「重责」,期望藉此达成平衡。到去年为止,这项活动还是由学生会主导。

  「……啊,糟糕。」

  时间为下午六点半。马上就是最终放学时间。

  凛意识到在走廊上行走时,自己的视线往往会被地面所吸引,因此得设法把视线转向前方。虽说身体比想像中还要疲惫,但自己毕竟身为风纪委员会的会长。不能如此轻易地表现出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她用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总算重新振作起来。

  她回到委员会据点的教室,大门已经上锁,里头空无一人。她拿出备用钥匙将门打开,只见眼前的讲桌上留有一张纸条,是学妹三田绫乃的笔迹,上面写著『文件已经提交出去,您辛苦了』等字样。知道拜托学妹的工作已经完成,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旁边则是稻富由结用可爱的文字写著『辛苦了,请好好休息』。

  「其实,我原本还想回去时一起吃个饭……」

  三田绫乃。稻富由结。还有──佐城涉。

  好友佐城枫的弟弟。虽然相差两个年级,但这个一年级的学弟不知是不是因为习惯姊姊枫的行事风格,对拥有如此头衔的凛竟能毫无惧色地交谈。放暑假前凛曾出于一番好意,强行带他去家里的道场,结果害他被祖父狠狠教训了一顿。即便如此,这个可爱的学弟仍主动提出要帮风纪委员的忙。结果,从体验入学开始之后就没能好好地和他说话,这让凛感到有些遗憾。

  「不如意啊……」

  现实不如想像中顺利。也许是比预期还累的缘故,导致自幼就锻炼精神的凛也开始产生负面的想法。凛心想,反正又没人看到,于是忍不住把双臂搭在讲桌上,摆出一副快要直接累趴在上面的样子。

  「──干嘛装作悲剧女主角的样子啊……」

  「呃谁……!?好痛……」

  教室里除了自己应该没有其他人才是。正当凛沉浸在感伤的气氛中,后面突然传来声音,导致她的膝盖一不小心撞在讲桌上。她忍著疼痛,确认讲桌的侧面没有凹陷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呃、枫!别突然从后面出声啦!」

  「嗄……」

  凛回头一看,发现出现在眼前的是穿著凌乱的制服加上短裙、给人一种阴沉氛围的女学生──佐城枫。她自视甚高地双手扠腰,俯视著呆站在原地的自己。大概是工作结束了吧,她的头发有点凌乱,感觉很疲惫。

  「喝点东西吧。辛苦啦。」

  「哇、哇……!所、所以说别突然丢东西过来呀……!」

  凛慌张地接住枫突然拋过来的瓶装饮料。枫完全不在乎凛是否还在生气,就自顾自地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跷起腿,拿出同样的饮料径自喝了起来。凛强忍住想要表达各种抗议的冲动,决定开口向她询问一些事情。

  「你还没走啊?」

  「是啊。说到底,管它是风纪委员还是什么人,只要是学生的事,学生会都有责任。我们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那真是……抱、抱歉。」

  「干嘛道歉,一点也不像你。我又不是跑来抱怨的。」

  「……唔……」

  『不像你』。被这么一说,凛确实察觉到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像平时的自己。即使身体疲惫,只要心不疲惫,就不会显得那么萎靡。即使是心力交瘁的现在,作为「风纪委员长四之宫凛」,也要表现得无懈可击。

  想到这里,凛连忙像往常一样把背挺直。

  「真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咦……?呃、枫……?」

  枫离开桌子站了起来,径自朝凛的方向走近,从后面抓住她的肩膀,开始帮她揉肩。另一方面,对枫的行为感到困惑的凛,只是一动不动地呆站在原地。

  「在我的面前不用虚张声势。你要是没事的话,就把我那句『辛苦了』还来。」

  「这么说……也对。」

  对凛而言,枫是她最好的朋友。虽然两人不是经常一起出去玩的那种好感情,但她们之间确实存在著另一种强烈的联系。即使现在想在枫的面前逞强,自己的「软弱」和「逊的部分」也早已逃不过枫的眼睛。

  「我也累了,待会儿换手吧。」

  「这倒无所谓……没想到枫也会给别人揉肩膀啊。」

  「这招是直接从涉那里学来的。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叫那家伙过来给你舒服一下。这种小事,要借你几次都可以。」

  「什……!?让、让佐城……!?」

  「欸,我也叫『佐城』吧?」

  凛在心中想像,不由得大叫一声。因为是枫的弟弟,所以凛对于些许的身体接触并没有任何的想法,但如果是揉肩膀的话,这可是要确认身体的触感。虽然觉得不错,但某个地方又会有异性意识;想到这里,一阵热意顿时涌上凛的脸颊。

  「真是……干嘛在意起别人的弟弟啦?」

  「谁、谁教枫说了些奇怪的话。」

  「我又不是现在才这样,我听说你们的互动不太寻常?」

  「不,那是……我没想到和他谈话会那么有趣。也有一部分是枫的弟弟的关系,所以不禁变得想照顾他。」

  「那家伙是你的外甥吗?」

  「呃喔。」

  拇指按压肩膀的力量加大了。『又痛又舒服』的强烈感觉,导致凛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虽然凛有这种自觉,但或许是因为只有枫问起这件事,所以并没有感到特别不好意思。

  「换人了,帮我揉。」

  「你这个人真是……」

  这次改换凛揉枫的肩膀。可能是这阵子两人经常从事文书工作和专心读书,所以都感到肩膀有些酸痛。凛带著苦笑用手指不断按压,心想两人都挺辛苦的。

  「……那家伙,工作满认真的。我从绫乃那里听说了,是绫乃告诉我的。」

  「似乎是这样……不,你可以相信绫乃。」

  「我当然相信她说的话,只是不喜欢有人夸奖涉而已。」

  「那是什么话……」

  从绫乃那里听说了涉的努力。在男生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他带头进行搬运作业,赢得四周的人一致好评。为笼络涉进入风纪委员会,顺利解决各种障碍,这让凛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同时,她又对自己打著这种算盘的势利行为有种厌恶的感觉。

  「──是为了凛吧。」

  「咦?」

  「为了这么麻烦的事情而努力,通常一定有理由吧?那家伙不就是为了你才努力的吗?」

  「是、这样吗?」

  「从这些地方来看,代表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都很尊敬你,要有自信一点啊。」

  「可、可是……」

  「──没有凛的话,风纪委员会早就消失了喔。」

  听到枫这番吹捧的话,凛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两人虽说是好朋友,但几乎不曾看见枫会如此抬举自己。这使得凛不禁停下动作问道:

  「没想到枫竟会如此夸奖我。」

  「我不是在夸奖,我只是说出大家的心声罢了。」

  「这实在……压力真大啊。」

  「所以你的身边才需要我这样的人啊。」

  「……咦?」

  眼看凛又要说出不争气的话,枫又给她注入一剂强心针。站在身后的凛忍不住想偷看枫这时的表情。但即使从后面看,也只能看到夕阳映照下呈现的橘色肌肤。

  「──人前再怎么抬头挺胸,也只能在人后说出真心话。累的话就说『累了』,反正都会暴露。就像一年级的时候,凛来找我说话那时一样。」

  「……!」

  「我『欠』你的人情还没还完,想独自一人感到疲惫还言之过早。」

  「枫……」

  「背影不会说谎」。感觉祖父似乎也曾经这么说过,凛对这句话反覆回味。虚张声势无异于一味增加心灵创伤的自残行为。正因如此,枫刚才的意思就是要凛依靠她,向她撒娇。听到枫说出这样的话来关心,使得凛不禁喜上眉梢,于是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枫那僵住不动的身体。

  「说什么『抬头挺胸』。我的胸可是比枫的还大。」

  「嗄!?骗人!一定是我的比较大!」

  「我看看。」

  「等、别抓我啊!很不舒服耶!内衣要被扯掉啦!」

  凛的身边有著一起克服困境的好朋友。尽管枫说人情还没还清,凛却不这么认为。二年级的秋天,如果后面没有枫的支持,自己恐怕无法当上风纪委员长。光凭这一点,就让她怀著无限的感激。

  凛唯一的希望是,即使还清所有「人情」,她也能一直都是自己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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