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好烦喔。」
江南同学一边搅拌着拿铁,一边说道。
傍晚,在家庭餐厅里。因为坐在夕阳直射的位置上,时而会有刺眼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照射进来。
江南同学继续说道。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点了点头,赞同江南同学。然而,坐在我面前的西川像是认为我们在说谎似地将身体向前倾,然后轻敲了桌子一下。
「太可疑了!我才不信!」
真伤脑筋。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换坐在我旁边的花咲说:
「大楠同学,希望你能老实说,不用顾虑我。」
花咲的笑容有点吓人。我明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实话,为什么要被逼到这种地步呢?
「太愚蠢了……」
江南同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 *
时间追溯到二十分钟前。
今天下课后,我和江南同学搭电梯到平时集合的一楼。边走边随意闲聊,随后碰到西川和花咲。她们似乎比我们早下课,正在等我们。
「嗨,今天还真早──」
还没等我说完,她们俩就冒冒失失地走了过来,一脸吓人地问我们:
「昨天是怎么一回事?」「果然是那样吧!?」
实在让我伤透脑筋。
其实,我昨天就已经被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回到家后,手机就收到好几封讯息。看来她们似乎对江南同学先行离开,而我随后追上去这件事在胡乱猜疑。罪魁祸首就是圣诞节,害我被接连不断的问题轰炸,她们想知道我和江南同学孤男寡女的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结果,今天又来了。
「你们两个,应该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插图010)
西川搓着手朝我逼近。我一边后退一边回答:
「没有,我昨天不是也说过了吗?」
「大楠同学,不用顾虑我。」
喂,什么叫不用顾虑我啊。皮笑肉不笑的花咲,眼神死气沉沉地盯着我问道。
江南同学则是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咂了咂嘴。
「你们两个是不是误会了啊?」
人的臆测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不管我们怎么否认,对话的内容好像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恼怒又无奈的西川最后这样说:
「既然你们口风那么紧的话,那我们就慢慢聊吧。反正讲习也顺利结束了,就来办个简单的庆功宴吧!」
就这样,以庆功宴为名的审判会开始了……
* * *
……就这样,问到现在。
我们坐在四人桌上。我旁边坐的是花咲,对面是西川和江南同学。圣诞节结束了,店内的圣诞装饰似乎都拆下来了,整间店都没看到圣诞树或圣诞花环。我经常在想,圣诞节之后不久就是跨年夜和元旦,又会忙得不可开交。西式活动一结束,又换成日式装饰来为街道增添色彩。感觉人们应该很难顺利地切换心情。
「阿直,你在听吗?」
我东张西望地逃避了一下现实后,西川依旧没有放过我。
「我有在听啊,所以,能不能也稍微听一下我们这边的解释?」
「那天后来我也和小诗聊过了。不管怎么想,你们俩的行为都太奇怪了,为什么要特地丢下我们俩自己冲出去啊?然后,我得出的最终结论就是,你们果然是为了去幽会吧?」
「并没有。这些全都是你们的妄想,现实中完全没有那样的事。」
「真的吗~?」
真伤脑筋,明明我都实话实说。
实际上,虽然昨天我和江南同学一起回家,但没什么特别的事,大约十分钟后我们就分开走了。那之后就没再见面,甚至没用手机传讯息联络。
我昨天的行为的确可能有点草率。因为一时冲动,所以根本没考虑到之后她们俩会怎么看我。
这就是所谓「恶魔的证明」,要证明什么事都没发生果然是件困难无比的事。最后,除了让对方相信你以外,别无他法。
「说到底,你们两个人参加同一个讲习就已经够可疑了。」
果然开端就是这件事吗?原本就在怀疑我们俩的关系,现在发生了这件事,疑点就更重了。但我们一起参加讲习这件事,之前就解释过了,早已无话可说。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花咲拉住我的袖子。
「我、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嗯。所以,嗯,没关系喔。」
「花咲……你的眼神为何那么游移不定啊……」
如果用漫画来比喻的话,她的双眼就像是被画上漩涡一样。
「我已经说过几百次了,那之后我就马上回家了。毕竟我还得做晚餐,当然也读了书,没闲工夫在外面四处乱晃和玩乐。」
「梨沙你呢……?」
「……唉,我就说了,因为我想早点回去,所以就回家啦,有什么问题吗?」
「哦──」
江南同学一脸受够了的样子,我很理解她的心情。
「昨天可是圣诞节耶?就像是让情侣们可以疯狂卿卿我我的日子耶?你们在圣诞节当天突然一起离开,到底去哪里了?」
「停,西川,我们先整理一下。」
我喝了一口玉米浓汤,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首先,我们怎么可能是男女朋友?这位可是江南同学耶,我再说一次,这位可是江南同学耶,你们能想像这个人在男人面前撒娇的样子吗?」
「呜……」
开头的这记重拳意外地有效。附带一提,江南同学此刻正瞪着我。
「其次,下雨完全是个偶发事件。正因为下雨,所以没带伞的我们四个才会在补习班干等。我总不可能操纵天气,创造出这两人独处的机会吧?」
如果气象预报准一点的话,就会下课后直接四个人一起回去了。
西川和花咲都冷静了下来,看样子或许是理解了状况。其实只要用常识思考一下,应该就能明白我和江南同学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还有,最后一点……」
我把手机放到桌上,打开讯息应用程式,上面显示了我刚才的聊天记录。
大楠直哉:昨天我大约几点回去的?
然后是接下来的回覆。
纱香:干嘛突然问这个?不是六点前吗?
我几点回去的,家人当然一清二楚。原本还以为没必要做到这一步,但已经拖了太长时间,所以我决定提出极具说服力的证明。
西川和花咲都探出身子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萤幕看,我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近视了。
不久后,两人把身体缩了回去,如释重负般地放松了下来。
「什么嘛~」「原、原来是这样啊──」
她们似乎终于明白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就是说嘛,怎么会有这种事嘛~啊~真是吓了一跳。毕竟感觉有什么内情嘛,于是就忍不住怀疑了一下,抱歉抱歉。」
「……你们刚才那段乱七八糟的审问算是怎么回事?」
「真的很对不起嘛~不过,毕竟遇到这种事,免不得误会一下嘛。对吧,小诗。」
「嗯……真的很抱歉,大楠同学、江南同学。」
花咲的眼里恢复了平时的光辉,太好了。随即她终于发现自己一直抓着我的袖子,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手。
「阿直,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哪~」
为了躲避这个话题,我又把汤匙放到汤里,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渗透进我冰冷的身体,味道也不错。
「大楠同学,你不回家没关系吗?纱香在等你吧?」
「没关系。我有先跟他们说今天要在外面吃晚餐了。」
在我们聊天的途中,店员走近我们,把事先点的菜送上来。我的是什锦烤肉,西川和江南同学都是姜汁烧肉套餐,花咲则是烤鱼套餐。
我不怎么像这样在外面吃饭。自己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能吃到想吃的东西,让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拿起刀叉。
「小诗喜欢吃这么朴素的食物喔?」
「对啊。我很喜欢吃这类的食物呢。毕竟还得留意不要变胖嘛。」
「你一点也不胖啊。」
「才没有,只要一不小心体重就会立刻增加,所以在饮食上不好好节制是不行的呢。」
「这世上就是有不用特别努力也不会变胖的人呢~」
西川把视线投向江南同学,说。
「对吧,梨沙?」
江南同学一脸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筷子还含在嘴里。
「梨沙她啊,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变胖喔。真的是天赋异禀耶,太不公平了~」
「是吗?江南同学太狡猾了!」
或许花咲也渐渐习惯了江南同学冷淡的态度,说起话也没以前那么害怕了。而且,江南同学也接纳了她。
「我倒是从来没注意过这件事。」
「一般来说,只要熬夜就会发胖,或是皮肤变得粗糙。你的睡眠时间好像也不够,却完全没有这些症状,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我的生活也没过得那么糟糕吧。」
其实西川点的是和江南同学一样的套餐,完全没在注意热量。然而,西川这样问道:
「那我问你,你昨天睡了几个小时?」
江南同学夹着肉回答道:
「……三小时左右?」
我和花咲都不禁石化了。西川用手指夹着眉心,无力地倒在椅子上。
「我说梨沙啊,正常人类一般都是要睡满七小时左右的喔。而绝大多数人低于六小时就算睡眠不足了。」
「是喔。」
「不管怎么说,三小时实在是太少了啦!你得多睡一点!」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就算你自己没意识到,但这对你的健康不好,所以今天早点睡吧。」
「好啦好啦。」
江南同学点了好几下头,像是在说怎样都无所谓。
「江南同学,你的睡眠时间一直都这么短吗?这样会一直打瞌睡喔。」
冬季讲习还有在学校上课时,她都是一副爱困的样子,为了确认她的睡眠时间是否真的不足,我追问道。至少,充足的睡眠时间对于学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不然会难以集中注意力。而且对巩固记忆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我当然不是一直都只睡三小时,有时候也会睡更久。你们也是一样的吧?有时候睡得少,有时候睡得多。」
这话有道理,但是,我至少会尽量每天都在同一个时间上床睡觉。所以能确保每天有固定七小时左右的睡眠时间。
「但对我来说,只睡三小时完全不够,会困得不得了。」
花咲的生活习惯似乎和我差不多。
「西川你呢?」
「咦──啊──唔──」
看她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可以猜到她的生活习惯或许和江南同学差不多,频率上可能有差异,但搞不好多少会熬夜。
「正因如此,西川你可没资格说我呢。」
江南同学像是获胜一样地笑了起来。但是,很少看到西川昏昏欲睡的样子,也许是大脑内的觉醒物质超过了睡意吧。
「这么说来,西川同学你也和江南同学一样,都是可以不用那么努力的类型啊。我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小诗,事情不是这样的啦。而且,就算睡眠时间不足,我也是会吃保健食品之类的来维持营养均衡。还有,我和你一样,都是运动社团的,所以这也会有影响不是吗?」
花咲是羽毛球社,西川则是网球社的。两个人都经常运动流汗,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和江南同学不一样。
「梨沙,你不怎么运动对吧?」
「嗯,确实不运动。」
「印象中,江南同学上体育课时,也都尽量让自己很轻松呢。」
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上的,所以我倒是不知道上体育课的江南同学是什么样子。不过,从花咲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老师一不注意就会疯狂偷懒的类型吧。
「因为很累啊。」
还真有江南同学的风格。不管别人怎么样,都会坚持走自己的路。
「大楠同学,之前啊,有一次体育课,江南同学在旁听的途中,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呢。」
「……你跑去哪了?」
我看向江南同学,她有点尴尬地移开视线,这么回答:
「回家了。」
「啥?」
「反正都最后一堂课了,又是旁听,又没班会,想说先回家也不会怎样吧。」
「你到底是多讨厌体育课啊。」
虽说江南同学是变认真了没错,但似乎并不是对任何事都正经以对。
「而且为什么你在旁听啊?」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不想运动,所以假装身体不舒服。」
这个人也太扯了,真希望她能多少自律一点。
「那之后怎么样了?」
花咲说「我想想喔──」,然后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最后我有去找她,但都没看到人就放弃了。然后到了隔天,江南同学就被老师约谈了吧。」
江南同学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老师问我跑去哪了,我就说去了保健室。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称赞你了。」
老师可能有注意到江南同学溜回家了。但或许是不敢教训她,最后就直接放过她了。如果换作我是老师,我也没自信能教训江南同学。
「但江南同学,你不应该那样做啦。应该说,至少在体育课的时候,也可以运动一下。」
然而,江南同学只敷衍地回答「是是是」。
西川和花咲都苦笑着。她们也知道这就是江南同学的本性,无法纠正,就只能放弃治疗了。
……唉,就这样吧。
「这就是梨沙的狡猾之处嘛~」
最后西川这样说。我心里也有相同感想。
2
十二月第五个星期四,也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当跨过星期四来到星期五时,将迎来新的一年。眼前月历的右下角,印着淡淡的1和2,让人提前有年份转换即将到来的感觉。每到年关,比起庆祝的心情,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不舍感在心中徘徊不去。人是种奇妙的生物,即使是看似美好的变化,内心也会感受到压力。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升学补习班的冬季讲习结束了。每天都花时间读书、做家事,不知不觉就到了跨年夜。当我突然注意到时,啊、一天已经结束了。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新年近在眼前,而现在的我再次感到愕然。
──明明什么都还没做。
确实是如此。如果寒假有再多做点不同的事就好了,但却和往常一样过去了,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事。即使现在开始计画去旅行已有点难以实现,但至少还是找个地方去玩比较好吧。
附带一提,我们全家都是室内派。
纱香的角色是隐性阿宅,有朋友约她的话就会出去玩。然而,其实她超爱打电动,所以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就会就宅在房间里猛玩游戏。
至于老爸,比起打电动更喜欢睡觉,只要一有空就狂睡。就算醒着,基本上都在发呆,偶尔请他帮我做家事时,我要求要做的他都只做一半,然后就跑去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或漫画了。
──不过,我应该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这是因为,我会尽量确保待在家里的时间,以进行日常学习。最糟的情况下,家事可以强迫那两人做。虽然他们会偷懒,但只有读书是不能妥协的。
所以到最后,尽管放假了,我们一家人基本上都宅在家里。
──好像该考虑出去玩玩了。
我从一楼的储藏室里拿出新的月历,这是老爸公司的客户做的,免费送给老爸的公司,所以就拿回来用了。而且还有两本,一本可以挂在墙上,另一本是三角形的桌历,省去自己再特地去买的麻烦。
反正马上就到明年了,先来换上新的月历。
这时,我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新年参拜……
以前都是去附近的神社。今年去间更有名的神社参拜,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么决定后,我立刻开始在手机上搜寻神社。
老实说,我不相信参拜会有什么好事,就是个节日罢了。要不要约纱香和老爸一起呢?因为到时候神社前面应该也会有很多小摊贩,我想他们可能会感兴趣吧。
搜寻完后,我找到两间不错的神社。
第一间神社不会太远,搭电车二十分钟内就可以到达。但知名度就一般般,据说每年大约有五十万人来参拜。也会有摊贩,看来值得一去。
第二间神社则是搭电车要花上四十分钟左右。但这是日本等级最高的神社,参拜者似乎非常多。我只看到网路上的照片,整个大排长龙。到这种高等级的神社参拜一次也不错。
我立刻去问纱香和老爸。
然而,两人的反应极为冷淡。
首先是纱香。
「啊,我和朋友约好去别的地方了。」
她打断我,并这样回覆。但她似乎并没有在深夜出去参拜的打算,而是计画在家迎接新年,然后在一号的早上出去玩。
「这、这样啊。那不然等你回来后再一起去怎么样?」
「才不要,为什么我非得专程去两间神社参拜啊?」
有道理。所以我只好中途放弃,然后离开她房间。
接着是老爸。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爸不知为何有点生气。我本来以为他是不想特地跑那么远去新年参拜,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听好了,你可能还不明白,女人是非常重视节日的生物。在你妈妈还不是你妈妈时,她就很喜欢过节了。总之,必须好好地在每一个节日回应对方的期待。」
老爸莫名其妙地突然缅怀起过去。正当我一头雾水时,老爸重重拍了我的肩膀。
「那个,叫谁来着,我想想,你就跟江什么的同学一起去吧。」
我想起了老爸还在误会我跟江南同学的事。
「……我之前说过了吧?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啦。」
「别解释了。现在可能还会害羞,但你得好好珍惜人家喔。」
老爸会不会只是怕麻烦,所以用这种随便的理由来敷衍我?虽然我这么想,但看着老爸那闪闪发亮的双眼,顿时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算了,放弃吧。
我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 * *
「纱香,你去擦一下那边的窗户,别用太多清洁剂。还有老爸,你去擦一下架子上面那些高的地方。我先去打扫阳台。」
年底,该做的事情果然还是这个。
大扫除。清除这一年内家里的所有污垢。虽然平时都有在打扫,但无法照顾到细微的地方。正因为都是自己打扫的,所以才知道应该把哪里打扫干净。
「天哪……想到要全部打扫干净,就觉得痛苦。」
「别唠唠叨叨的了。就因为这样,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做的话,永远都做不完。」
「真希望东西别擅自变脏。」
我不理会纱香的瞎话,继续对老爸下达详细的指示。
「手伸得太里面的话,很容易失去平衡摔下来,所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打扫就好了。要是你受伤了,附近的医院也没开,会很麻烦的。」
「好好好,我知道,放心交给我吧。」
我非常担心老爸。纱香还让我比较放心。话虽如此,高的地方还是得交给比较高的老爸来打扫,这样比较有效率。
即使笨手笨脚,丢三落四,但老爸也是个战力。还是得让他在能力范围内多帮忙做事,不然就麻烦了。
「我准备了好几条抹布,手上的抹布脏了就别继续用,换一条新的。还有,要小心别打翻水桶了。」
两个水桶都放在靠近纱香和老爸的地方,很有可能过于专心打扫,忘记水桶的存在而勾到脚打翻水桶。去年纱香就被水桶绊倒过,客厅的地毯成了一场灾难,也让我的工作量增加,非常辛苦。
或许是想起了去年的惨案,纱香移开视线,假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买了甜点,打扫完就可以吃啰。所以,别偷懒,认真打扫。」
「什么?你买了什么甜点!?」
纱香的精神突然都来了,真是现实。
「秘密。但应该是你爱吃的,可以期待一下喔。」
「老哥,真有你的。那,我就稍微拿出干劲吧。」
用吃的作为诱饵总觉得不太好,不过,这样能让她拿出干劲的话,也是好事了。说完「交给你们啰」,我就上二楼了。
果然,一个人做和三个人做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想赶快做完,也许是受到甜点诱惑,老爸和纱香的手脚非常俐落。两个人完全没偷懒,一直默默地埋头苦干,不到四个小时就打扫完了。
「好累……」
大概是做了很多不习惯的动作吧,纱香直接呈一个大字形躺在客厅中间,老爸也异常地安静。我把不要的东西还有脏抹布都装进垃圾袋,放在房间角落。多亏了全家人不停地工作,家里面干净得令人惊讶。
因为开了窗,还把冷气滤网上的灰尘都清掉,室温正在下降。虽然重新打开暖气,但到变暖前,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
「还没完全结束喔。得把为了打扫拉出来的东西,再放回原本的地方。」
「不、行了……」
「这个做完就有甜点吃啰。」
「……我──做……」
纱香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老爸也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扫除意外地会使用到很多肌肉。因为是用很强的力量做单调的动作,手臂和腿的肌肉都绷紧了。
大概花了十分钟把最后的工作做完后,纱香就开始嚷嚷着赶快把甜点拿出来。拿她没辙,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冰箱。
把藏在冰箱深处的那个拿出来。
「是什么是什么!?」
纱香迫不及待地都要跳起来了。我心想,遇到甜点,她就还是个小孩子呢。打开白色包装盒后,纱香一看,露出奇妙的表情。
「嗯?这啥啊?」
「什么啥,就是很常见的甜点啊?」
纱香因为爱打电动,是个近视眼。她现在既没戴眼镜也没戴隐形眼镜,不靠近一点看,好像不知道是什么。她实际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后,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就是布丁吗?什么嘛……老哥你说得那么夸张,害我期待好久……」
「别急别急,你吃吃看就知道了。」
催他们去把手洗干净后,我把所有人的布丁摆在餐桌上。
把装在大盒子里的布丁一个个打开,外观和平时在超市或便利商店卖的有很大的不同。表面有焦焦的痕迹,但染上淡淡的颜色,以至于可能被认为是焗烤饭上的起司。老爸和纱香看到后,一脸出乎意料的样子。
「咦,这是布丁没错吧?感觉好厉害?」
「你猜这一个多少钱?」
「我想想……」
这时候,老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其实这不是我买的,而是老爸买的。似乎是老爸去公司办事,顺便买回来的。
纱香想了想之后回答:
「……500圆左右?」
我摇了摇头。老爸清了嗓子,笑嘻嘻地说道:
「正确答案是──2200圆!」
「嘎──!」
纱香发出活像被压扁的鬼叫。像是把布丁从上下左右都舔了一遍地仔细观察。
「居然要2200圆……咦,真假?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贵的布丁喔……」
「还有更贵的喔。甚至也有将近一万圆的布丁,布丁可是很深奥的。」
「一万……」
纱香顿时愣住了,在这之前也许她以为在底部开了个洞的就是布丁吧。
「怎么样,这样值得装模作样了吧?」
刚刚还在发牢骚的纱香,此时已说不出话来。为了给纱香一个惊喜,事先保密是有意义的。
我们赶紧用汤匙挖了一口来尝。布丁碰到舌头的瞬间,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么贵。非常好吃。怎么说呢,比起平常吃的布丁,有一种在舌根产生共鸣的错觉。吞下去实在太可惜了。
「……还真厉害。」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纱香的脸上满是笑容。
「偶尔吃吃这种的也不错对吧?我向公司同事问了各种甜点后,他们推荐这间的。听说艺人也会来买喔。」
有点难以想像老爸去那种感觉很时尚的店买布丁的样子。我还担心他买的时候,有没有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老爸突然买这个回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而且,他一开始也没告诉我真的价格。」
「呜……」
老爸放假前最后一天上班结束后,情绪似乎很亢奋,以一脸雀跃的表情把布丁交给我。应该是觉得说出真正的价格我会发火,所以告诉我的价格是纱香刚刚猜的「一个500圆」。后来我自己又查了一下,才发觉老爸说谎。
「还不是因为每次负责买东西的时候,我要是买太贵的,你就会生气。」
「是老爸你买东西太不计后果了啦。老是买那么贵的东西,肯定会影响家里经济状况的。」
「我的薪水又没有那么低……」
虽然家里的财政大权不至于都握在我手上,可每个月的收支我还算清楚。作为受益的一方,说这些似乎有点奇怪,但因为我家的教育费用相当昂贵,如果老是乱花钱的话,很容易透支。
「这不是你薪水好坏的问题啦。只是要你多注意,花太多钱就不好了。这次也是,一下子就花了一万圆左右,况且你不能什么都不跟我说,还告诉我假的价格啊。不过,我觉得偶尔吃点这样的东西,还是不错的。」
「老哥,只是因为好吃,你才这样说的吧?」
「好吃也是原因。」
其实,我本来还有点担心,如果花了2200圆买的布丁不好吃的话,该怎么跟老爸说才好。还好这个味道确实配得上这个价格。
附带一提,老爸没有什么买伴手礼的品味,踩过好几次雷,幸好他这次能乖乖地听别人推荐。老爸的同事,GOOD JOB!
「老爸,布丁一个要2200圆,你都没有犹豫吗?」
老爸双手抱胸做出思考状。他大概没犹豫吧。
「都要过年了嘛,稍微奢侈一下也行吧?而且,和打小钢珠或赛马相比,这点小钱根本不算什么。」
老爸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我不得不叹了口气。
「……喂,老爸。我记得我说过不能再赌了吧?」
「啊。」
因为老爸以前曾经一个月输掉十万,从那之后我就禁止他赌博了。现在看来似乎还在背着我偷偷赌博。老爸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
「……这是那个……偶尔、就偶尔,陪同事玩玩啦。直哉,我想你或许不知道,喜欢这种东西的人还是有一定比例的,有时候大家凑在一起,事情就会顺利进行呢。」
「喔。那顺便问一下你是赢还输?」
「就之前玩了一下赛马……输了五万圆……」
「哦……」
我眯起眼睛心想,果然如此啊。很遗憾,老爸的赌技相当差。一般在赛马时,应该要调查马和骑手的资讯后再下注,但老爸只是凭着无意中浮现的数字买马票。结果就是变成冤大头。
「我也很想让你喘口气,放松一下,实在很不想说这样的话。但,老爸你赌博的话几乎全都会输,所以希望你有所自觉。」
「可、可是,偶尔也是会赢钱的啊,那时的快感让人无法抗拒呢。正因为一直在输,所以赌赢时的那种喜悦,更令人印象深刻啊!而且,我绝对不会做任何让家计吃紧的事。」
纱香听到这里后,似乎只想翻白眼。发出呜哇的声音后,又埋头吃起布丁来。
「你这不正是赌博输家的经典发言吗?就要你别赌了,老爸你不适合赌博,去玩玩电子游乐场的推币机就好了吧。」
「那有什么好玩的,正是回报越多才爽啊……」
「正因为没有回报,老是在输钱,才叫你不要赌的啊。」
「你放心你放心,我会去神社诚心祈求赌运昌盛的。」
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啊,我傻眼。
* * *
新年到来的那一瞬间,总是草草结束。要是不看电视或上网的话,也许就不会注意到已经跨年了吧。但就算看着电视上的年末特别节目,我也都觉得那逐渐逼近的新年倒数与自己无关,甚至会产生不过是在某个我无法知道的场所,又过了一年的错觉。一边期待着新年到来的那一瞬间,然而期待新年到来的那段时间,不是比跨过年的那一瞬间更加快乐的典型例子吗?
跨年之前吃着跨年荞麦面,再吃点零食度过的这段时间也不赖。老爸和纱香聊得很起劲,情绪也很高昂。可一跨完年,却莫名有种祭典结束般的孤独感。
──已经跨年了啊。
一年转眼就过去了,在这一年中,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在心中祈祷今年一切顺利。
才刚过十二点,我就收到了好几封讯息。
有斋藤和进藤之类的男性朋友传的,也有花咲和西川一起传的。我也同样回覆了「新年快乐」。
小学时我还会寄贺年卡,那之后就再也没寄过了。现在就是用手机打打字,按下发送就传出去了。我已经不再买贺年明信片,花时间和精力规规矩矩地写下新年祝福。要是别人寄给我的话,我还是会回寄,但我不曾再主动寄出过。
斋藤继续传讯息过来。
KENJI:这下终于能买游戏啦!!!
大概是拿到压岁钱了吧。结果斋藤没有打工,似乎在等待飞来意外之财的时机。附带一提,斋藤的名字叫健二。
大楠直哉:玩完跟我说感想,要是不错的话,我也想玩玩看。
KENJI:好喔,我先来睡,起床后再来玩个够。
这思考方式简直和纱香一模一样,这两人搞不好能成为好友。
在斋藤和进藤的影响下,我也稍微玩了一下游戏。我家有游戏主机,只要买了游戏就能玩。基本上都是纱香在玩,要等她不玩了,我才能趁隙而入。
从那之后,在我和不同的人们互传讯息的过程中,时间已来到深夜。
我可不能熬夜到太晚。聊到差不多,结束对话后,我盯着应用程式发呆。这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江南同学还没传讯息来。
可能她早就睡了,也有可能是她本来就没有特地传新年祝福的习惯。
虽然犹豫了一下要怎么办,但我的手立刻开始打字。
大楠直哉:新年快乐。
传送之后没有马上显示已读。正当我打算放弃,关上手机准备睡觉时,在床上的手机震动了。
我立刻看了萤幕,是江南同学回传的讯息,而且不是文字。
──真难得。
她传了贴图,是一只像老鼠的角色随着新年快乐的文字跳着舞。
还真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可爱的贴图……
我有点开心,也回了她一个贴图后,马上显示已读。
我放弃睡觉,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手机。
梨沙:其实我不觉得新年有什么好快乐的。
果然是江南同学。圣诞节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再次见识到她有多不爱过节日。
大楠直哉:新年和圣诞节,你比较讨厌哪个?
梨沙:我想,是圣诞节吧。
她没有否定讨厌这个词。她又接着传来一封讯息。
梨沙:毕竟新年比较有庆祝的理由,因为新的一年到了嘛。
或许是透过像这样和别人聊天,逐渐地有了新年的感觉吧。比起看完跨年倒数,和江南同学和班上同学们互传讯息,才更有新年真的开始了的感觉。
大楠直哉:但,不管是跨年夜还是新年,你过得应该都像平时一样吧?
我猜测她不是因为要迎接跨年才到现在都还醒着,而是平时在这个时间都还没睡。
梨沙:你说对了。即使到了新年,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果然是这样。倒不如说,会因为跨年夜而心神不定的江南同学才更难想像。
梨沙:既没吃新年料理,也没写新年书法,更没有买门松。
大楠直哉:新年料理姑且不说,后面两项应该本来就没什么人会做。
我第一次写是因为小学时的作业,从那之后就没写过了。只要不是非常喜欢书法的人,应该都不会写吧。而门松这个东西,似乎又更少人有了。
梨沙:我知道。但你的话,感觉就会好好准备新年料理。
大楠直哉:那当然。
我已经买齐了所有需要的食材。有的菜要炖煮很久,相当费工夫。
很多菜都是平时不会做的,所以能做也是非常开心。
梨沙:我只要像平常一样过日子就行了,不需要那些多余的东西,所以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准备。
大楠直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法吧,我不会说你这样不对。
梨沙:嗯,你这一点还是让人满自在的。
有些人热爱节日活动,并且比任何人都享受;也有些人不爱过节,一直贯彻自己的生活方式。某种意义上,斋藤也是后面那种人。喜欢打电动,比起过新年,更喜欢用到手的钱来买游戏玩。江南同学并非特例。
大楠直哉:西川和花咲也会说类似的话吧?
这两人都不是会否定他人想法的人。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梨沙:嗯,也是。但也有人不是这样。
江南同学最讨厌的,也许就是群体压力这样的东西吧。这就是为什么我第一次对她说教时,她表现得如此厌恶。
所以现在我能像这样和她互传讯息,在一般情况下实在难以想像。不过现实已经发展到这样了。
大楠直哉:但你也不是会在意别人评价的人吧?
梨沙:当然。
大楠直哉:我也是。不管别人是怎样,我只是因为自己想做新年料理才做的,仅此而已。
我也不是那种非常看重节日的人,只是刚好有个借口,能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
有时候,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也满开心的。
大楠直哉:不过,我觉得我寒假太散漫了,所以就有种想再多做些什么的心情。毕竟到头来也只是上了冬季讲习,还有做了丰盛的菜肴而已。
我想起了原本正在考虑今天早上要去新年参拜的事。如果不是过新年这样的机会,我也不会去神社。
她马上传了讯息过来。
梨沙: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把刚才想的事情原封不动地用文字告诉她。不过,跟她说也没什么用。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梨沙:那我们去吧?
一开始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尽管是用日文在聊天,我却像接触到一门未知语言一样,感到十分困惑。
那我们去吧……?咦?什么?这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回覆,她又传了讯息过来。
梨沙:一个人去新年参拜也满无聊的吧?毕竟你都陪我一起参加冬季讲习了,那我陪你去参拜也没什么。
我的手指定住了。发生了我完全没预料到的事。我并没有期待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只是顺势把自己的想法传达出来而已。
所以,看到那封讯息后,我一下子愣住了。
梨沙:干嘛?你怎么了?
我终于从僵硬状态恢复过来,赶紧回覆。
大楠直哉:咦?可以吗?
梨沙:我都说要去了。是说,别让我重复相同的话,好累。
无法理解。和往常一样,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太过突然了,所以我才这么惊慌失措。
就算是新年,也不喜欢配合别人做一样的事,只要像平常一样过日子就行了。打出这段文字的她,却只是因为我说想去参拜,就这样轻易地推翻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还是说,她只是表面上不喜欢,其实内心不怎么抗拒呢?
我只能这么推测。毕竟她不会对我说真心话,只是淡然地告诉我不知是经由什么样的思考过程所得出的结论。
再不回覆就不好了,所以我糊里糊涂地打起字来。
大楠直哉:那我们明天……,不对,约今天早上如何?
没有拒绝的选项。难得她主动邀请我,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显示已读后过了几秒,她传来简单的回覆。
梨沙:好。
那之后的事,我就不太记得了。
只是勉强记住我们约好要去哪间神社,几点要在哪见面。
我把手机转成睡眠模式,即使眼睛离开了萤幕,整个人还是全身僵硬。
我要和江南同学一起去新年参拜?诡异的是,居然还被老爸说中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越来越难解释我和江南同学的关系了。
──究竟是怎样。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接受刚刚发生的事。
明天要出门的话,差不多该睡了。尽管如此,我暂时仍只能像这样两眼发直。
3
时间靠近上午八点,距离新年第一个日出后,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在神社鸟居的前面,聚集了很多和我一样在等待的人。天气很好,非常晴朗,光线从建筑物的空隙中透了出来。
巨大的鸟居庄严地耸立在宽阔的石板路上,鸟居的一旁有一根电线杆,上面是红绿灯。往里面一点,有两盏石灯笼立在左右两边,再更里面还有一块广阔的空地。神社的入口处种有松树,加上万里无云的晴天,形成了一幅美丽的景象。
──差不多要到了吧。
我们约的时间是上午八点。考虑到江南同学家离这里有点远,她可能会稍微迟到一下。然而,当手表的分针正好指向11时,我看到江南同学从右边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之前穿过的切斯特大衣。她似乎是在找我,但注意到举起手的我之后,就走了过来。
「江南同学,新年快乐。」
「……」
无语。不是,回点什么也好啊。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只是缩着脖子微微地点头。毕竟是江南同学,有可能只是早起还很困,导致心情不好而已。
话虽如此,好不容易来了,还是希望能好好聊几句。
「那个,江南、同学?」
于是她微微抬起头,转过身。
「……红绿灯。」
「嗯?」
「这个红绿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闪黄灯,不让汽车随意通过。」
「嗯?喔喔,好像是这样。毕竟这里很有名,应该是预想到会有很多人来参拜,才这么做的吧。」
「喔……」
看来她似乎不是心情不好。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四处张望,应该只是因为不常来新年参拜,所以好奇地关注周围的环境。
随后,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新年快乐,今年也多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
今年「也」吗?看来这段关系还会持续下去,虽然我本来就有这种感觉。
我问她:
「你以前也都不去新年参拜吗?」
「算是……」
果然如此。确实很难想像江南同学向神祈祷的样子。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对她而言,这间神社或许不是太好的选择。
最后,我选择了在日本参拜人数数一数二的神社。因为感觉江南同学会愿意配合我,就忍不住任性地选了这间。
或许是看出我的想法,她接着说:
「毕竟是我说要来的,并没有心不甘情不愿。虽然要配合这种节日有点烦,但我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来的。」
「嗯。」
「其实我也有点期待。我不喜欢到人群拥挤的地方,但要是没有一点期待的心情,也不会特地来到这里。」
听到她一反常态的言词,我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这个人真是别扭,明明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但江南同学不会,也做不到。
她注意到我捂着嘴往旁边看,露出了有点不悦的表情。
「……干嘛?」
我强忍笑意,尽量平静地回答道:
「没什么。你没不开心的话,我就放心了。」
「……放心?我怎么感觉不是这样。」
「我说真的啦。你好像也有点期待,真是太好了。」
「……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
她含糊地嘟哝道。我想这是江南同学自己的贴心吧。
从远处传来用扩音器引导参拜者的声音。顺着正殿方向看去,似乎正排起长长的队伍。感觉时间流逝得比平常慢。印象中,平日的这个时候,人们总是匆匆忙忙的。
有家人、有情侣,也有朋友一起来的。人群不断地从路上涌入,多到让我怀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看来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
我对江南同学说:
「走吧。」
「好。」
我们开始朝神社正殿走去。
一进入神社境内,就能看到左右两边有相同大小的池塘。大量的鲤鱼在清澈透明的水中来回游动。走过拱形桥,就是通往正殿的细长道路,摆设在路边的摊贩散发出阵阵甜味。脚下的路是用白色石板铺设的,影子投射在上面显得格外浓厚。
「哎呀……」
一阵强风吹来。今天的风比平时更强,头发都被吹了起来。
江南同学也和我一样压住头发。
「好像吹进眼睛里了。」
「还好吗?」
她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反覆眨眼,随后马上就说「没事了」。
走在前面的一位长辈,似乎把手里的纸张掉到了地上,就快被风吹走时,我急忙跑向前一把抓住,还给前面的老人。
「谢谢你啊。」
我听到树叶摇曳沙沙作响的声音。周围的谈话声音量恰到好处,感觉很舒服。江南同学一边揉眼睛,一边追了上来。
她用微红的眼睛看着我。
「这种时候你倒是动作很迅速呢。」
「怎么了吗?」
「没事。」
「别说这个了,你要不要洗一下眼睛?都变红了。刚才我们经过的地方有厕所,去洗一下吧?」
「不用,真的没事,我已经弄掉了。而且,要是再拖下去,队伍只会排得更长,更花时间。」
的确,正殿前的队伍已经长得吓人。走到香油钱箱那儿应该要花相当长的时间。沿着道路继续走,从里面传来雅乐的演奏。正殿前面有一台萤幕,可以从中看到穿着礼服的人用笛子吹奏乐曲的身影。
江南同学说:
「走到这附近,气氛就不一样了。有这么多参拜者的话,就算花了点钱,也能全部回收。签诗、绘马这些东西,都是有利可图的。这可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神社的人当然干劲十足了。」
「你这见解还真无情呢。」
「但不就是这样吗?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生意,我想他们绝对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
当然也有很多人是只参拜,不投香油钱的。然而,基数够多的话,肯定有很多人会把钱花在别处。
老实说,签诗这种东西几乎就是零成本,只要在纸张上印运势之类的东西,放到专用的抽屉里就可以了。当然需要人力成本,但只要能大量卖出去,这点小钱完全可以忽略。
「实际上,能够赚多少钱呢?看情况,今天一天的收入应该都快抵得上一年赚的了吧。话说回来,除了今天,几乎没什么人会来参拜。」
「喔──也就是说,今天对于神社而言,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我们渐渐靠近正殿。正殿前面还有一片空地,空地正中央是一座有屋顶的建筑物,但不能进入。人潮在那栋建筑物前,自动左右分开排队。
从这里开始,就只能随着队伍前进,再往前走了。
断断续续的雅乐演奏传来,感觉营造出新年的气氛。
「从这里开始,还要排多久才会到呢?」
「不知道。但,依这个前进速度来看,应该不用太久吧?」
如江南同学所说,队伍大概每隔一分钟,会前进一次。
我本来已经做好要排一小时左右的心理准备,但似乎不用那么久。
「好冷。」
江南同学双手抱胸,口中呼出的白烟向天空飘去。
通往正殿的石阶远比想像中还长,至少也有五十阶吧?现在所在位置的高低差,让正殿有一种神圣感。
几只鸽子正在高高的天空中飞舞。
「……」
鸽子们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而江南同学的视线似乎正追着它们。
凛冽的空气中,天空澄澈得令人惊叹。低处的天空呈现白色,越是靠近天顶,天空就越是蔚蓝。置身于如此澄澈的天空下,彷佛连时间都已不存在。每当鞋底上下踩踏时,砂石翻动的摩擦声就在耳边回响。
又起风了,但比起刚才弱了一些。
冷风吹打在我的脸颊上。被天空填满的视野中,混杂了我的浏海。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母亲,想起一家人来新年参拜的过去。那时我们究竟聊了什么呢?时过境迁,记忆渐渐模糊,但悔恨之情不断困扰着我,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怀念过去。
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孩子,从未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
那时我还只是个天真的孩子,一直依靠着某人生活。
无论我多么努力地回忆,却再也想不起当初新年参拜的心情了。然而,如今只能接受,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我把视线移回前方。
站在我身旁的江南同学,仍然在仰望天空。片刻后,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向我问:「怎么了?」我回答没事。
队伍依旧不断地前进。站在通往正殿的石阶前,感觉眼前的正殿比从远处眺望更加庞大。红色的柱子和屋顶耸立在树木之间,氛围宁静且悠然。
「这个石阶看起来很难爬,也没有扶手,要小心别摔倒喔。」
「知道啦。」
不久后,工作人员用手势示意,可以往前走了。看来似乎是前一波的民众结束参拜了。
(插图011)
这段石阶爬起来真的非常辛苦。虽然我偶尔会健身,但并没什么在锻炼腿部肌肉。江南同学爬完石阶到达正殿时,也是气喘吁吁。
──?
此时,我突然感觉她的状态有点奇怪和不对劲,是我的错觉吗?
从四面开放的入口踏入正殿后,眼前是一个宽约三公尺左右的香油钱箱。再往前还有一扇紧闭着的门,无法一窥究竟。高高的天花板上透出淡淡橘色的光芒,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一股神圣空间的魄力。
前面的人参拜完,我们接着走到香油钱箱前。我把事先从钱包里拿出来的五圆硬币扔了进去,拍了两下手。其实应该有更正式的参拜方式,但我并不知道细节。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希望我和家人身体健康,也希望新的一年一切顺利,不要有不好的事发生。
几秒后,我睁开眼睛,我身旁的江南同学似乎还在祈祷。然而,过没多久,她就抬起头来,看样子是祈祷完了。
「……回去吧。」
我点点头。随后,我们走出侧门,又走下那长长的石阶。
「抽一次签500圆。是说,差不多都这个价格吧。」
我们参拜完后,来到求签处前。这里也排起队伍,要等个几分钟才能抽到签。江南同学看着标着费用的看板,用有点不满的语气说:
「这家感觉有点贵。我记得有其他家更便宜。」
「是吗?我不太清楚行情,所以没什么意见。不过,毕竟是有名的神社,多少贵一点也没差吧?」
求签处里身穿巫女服的女性,从写了编号的抽屉里拿出纸签。江南同学略带怒气地用肩膀顶了我一下。
「那个穿巫女服的人如果是工读生的话,时薪差不多就1000圆左右。也就是说,神社只需要卖出两支签就能够回收人力成本不是?」
有点意外,没想到江南同学是会对钱斤斤计较的类型。毕竟平时都在打工,知道钱得来不易,才会比较看重吧。
我看着前方说:
「纸签的内容好像写得满详细的样子。据这上面展示的范例说,五种运势都会附上说明。」
「原来如此……我倒是不太信运势这种东西。」
「……不信的话,求这个签就没意义了呢。」
话虽如此,我也不是非常相信。只会在新的一年开始时碰碰运气,如果是大吉的话,心情自然会很好;就算没拿到好签,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东西说到底,就是类似娱乐设施的一项活动罢了。
虽然去年也在神社求过签,但我已经忘记当时签上写了什么。
「健康运、金钱运、工作运、学业运、恋爱运……吗。只要学业运和健康运这两项写的是好事,我就满足了。毕竟我还没出社会工作,现在对恋爱也不怎么感兴趣,更不需要为钱烦恼。」
「我最重要的是金钱运好就行了。对了,你说不需要为钱烦恼,是指家里会给生活费吗?」
「当然。毕竟老爸一直在努力赚钱养家。虽然我能自由运用的钱不是很多,但是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这样就够我心满意足的了。」
斋藤似乎已经拿到压岁钱了,但我还没。以前曾经收到亲戚给的压岁钱,然而自从那天过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重要的只有现在的生活。只要认真地完成每天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江南同学,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但不告诉你。」
「但,我记得你之前说想要驾照吧。」
江南同学露出像是在说「亏你还记得啊」一样不爽的表情。毕竟光是去驾训班上课就要花很多钱了,也许是为了这个必须存钱吧。
我耸耸肩。
「我不会再问下去了啦。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吧,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秘密至上的人了,现在不会再追根究底了。」
「……我看起来像秘密很多的人吗?」
我倒想反问她,难道你觉得自己是无话不谈的人吗?
我叹了口气,好像这就是我的回覆一样。她也好像放弃听我的回答,小声嘟哝说「这样啊」。
不久后,轮到我们了。
付了500圆,然后摇动六角形的木制签筒。接着把摇出来的木棒号码告诉那位女性后,她递来一张摺好的纸签。我走出队伍,到一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打开那张纸签。
「……这样啊。」
我抽到中吉。接着阅读各方面的运势,工作运的说明不怎么适用在我身上,其他运势算是和我比较相关的内容。正因为运势还不错,所以上面只写了一些无灾无难的事情。总之不是不好的内容,我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江南同学走到我身旁,和我一样打开纸签来看。应该是想自己先确认一下,于是转向我看不到的角度。过了一会儿,她把纸签凑近脸仔细看了看之后,却很快就把纸签摺了起来。
「抽到什么?」
「……凶。」
大概是没有写到好事吧。我原本以为签筒里好像放了很多「吉」,没想到似乎不是这样。就算再怎么不相信抽签,要是看到上面写了一些不好的内容,应该也很难有好心情吧。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大凶的签,但不是抽到大凶就算好了吧。会抽到凶的人应该不多,可以认为是某种意义上的幸运。」
「那,你觉得抽到凶和抽到中吉,哪个好?」
「中吉……」
老实说,因为我从来没抽到过凶,还是满好奇上面写了些什么。毕竟都是付了钱买签的,应该不会写得太过分,但肯定也不会是好话。
「你的签上倒是写了些满不错的意思呢。金钱运写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乐观行事、便有好报』,很好嘛。」
「你的金钱运写了什么?」
「『不要贪得无厌,要学会放弃』。」
「这该怎么说呢……要学会放弃,超级悲观的……」
「反正我也不信,所以无所谓。是真的无所谓喔。」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却是一脸超级不甘心,让人不由得失笑。还是不要再聚焦在金钱运上好了。
「那其他运势怎么样?」
她隔了片刻才回答:
「……都是一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的话。我觉得总归来说,就是管好自己,要老实点过生活。」
「原来如此。」
附带一提,在我的纸签上,学业运和健康运下面写的内容都很不错。因此,我是非常满意的。
再继续看下去,工作运只有写一些比较安全的内容。最后还有恋爱运,是这样写的。
──应专一,要以诚相待,那么好运就会降临。
不知为何,江南同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把纸签摺好后说:
「是说,反正就是一张纸签罢了,怎么可能预知未来的事。」
「没错。嗯……」
因为抽到的是凶,江南同学朝奉纳所走去。已经有很多签绑在上面,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只的白色千羽鹤。我会把签带回去,只有江南同学需要挂上去。
然而,她似乎绑得不是很顺利。不知为何,她的手有点在发抖。
「没关系,我来吧。」
我把她手里的签拿过来,绑了上去。
「谢谢。」
到这里,我再次感受到她有些不对劲。我问她:
「怎么了?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她立刻摇摇头。不过,有些状况是不方便跟身为男性的我说的。
「又是爬楼梯,又是排队的,想必很累,稍微休息一下吧。」
我这么说道。她直爽地答应了。
离开正殿,在入口处附近的池塘旁,有一处休息空间。因为人很多,几乎都坐满了,但因为刚好有人站起来离开,我们赶紧坐过去补上空位。
我把包包放到长椅上,询问她:
「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那,咖啡好了。」
她似乎不愿意让我请客,从钱包里拿出钱递给我。附近有自动贩卖机,我买了两罐热咖啡。
走回来后,我把黑咖啡拿给她。
「你很会嘛。」
她用双手握住咖啡罐取暖,我也把咖啡罐放在后颈处取暖。
池边的松树倒映在水面上。有几只天鹅在池塘中心游动,不时拍动翅膀。池塘的对面便是我们稍早会合的巨大鸟居,可以看到来参拜的人们陆续涌入。
「大概整个上午都会有这么多人吧。看着这样的人潮还满好玩的,昨晚跨年的那个当下,人潮肯定更夸张吧。」
「……」
「江南同学?」
她完全没有要打开手中那瓶咖啡罐的样子。是因为人来人往的,让她有点难受吗?她的脸色比平时略显苍白,一直盯着池塘看。
「没事吧?」
「嗯。」
此时,她终于开始有动作,慢慢地打开拉环,热气升腾而起。她喝了一口咖啡,我也喝了起来。
「江南同学,你的手原本有这么不灵活吗?」
从刚才开始她就有点怪怪的。爬石阶时的那股不对劲,是因为她比想像中还要疲惫。就她之前所说,自己的睡眠时间不足,所以有可能是因为这样导致身体机能下降。
「也不是,我本来就没多灵活。只不过现在是冷到手有点冻僵了。」
我和她都没戴手套,所以她这么说也有道理。
「还好是晴天,如果下雨的话,肯定就不像现在这样了。」
气象预报说,今天都是晴天。但可能会像圣诞节一样下起阵雨,所以我今天是有带折叠伞出门的,总不能又再重复同样的错误。
啜饮了两三口咖啡后,她说:
「天鹅真的在拍动自己的双脚吗?」
「嗯?」
「不是经常有人说吗?看起来很优雅的天鹅,其实在水面下拼命地拍动自己的双脚,努力地漂浮在水面上。我从旁边观察,它不像是那么拼命的样子。」
「当然啰,因为这个故事是骗人的。」
天鹅之所以能浮在水面上,是因为浮力的作用,它其实并没有拼命地在拍动双脚。只是因为这故事太有名而已,它们很轻易就能漂在水面上。
她像是听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一样,皱起眉头。
「真无聊。」
「就是这么无聊,没办法。不管谁说了什么,事实都不会因此改变。」
如果没有亲眼所见的话,也许会觉得「原来是这样啊」,但要是天鹅就近在眼前的话,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故事吧。毕竟天鹅那么悠悠哉哉地在水里游着。
「如果真的是透过拍动双脚漂浮的话,会出现更多水花才对。人在游泳池里游泳就是这样,在水中踢腿的力量会呈现在水面。所以,天鹅如果是拼命地拍动双脚浮在水面的话,应该会有人注意到水面的变化吧。」
而且,不停拍动双脚会很累。人在远距离游泳时,基本上都不是用脚,而是用手抓水。没有人能长时间在水里持续拍动双脚。
「说到底,如果能在空中飞,在水里应该更加轻松才是。就连人类都能浮在水面上,鸟类肯定更容易。」
「有道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谣言会传播得这么广泛呢?」
「人一般都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就是这样,没什么其他的原因。」
人的认知是模棱两可的。就算事实上是错误的,也会认为是正确的。
「我觉得私底下的努力和辛苦,其实很容易被周围的人发现。我也是,虽然都偷偷地在读书,但既不优雅,也没有隐藏在水面之下。只要有人在注意,不管愿不愿意,终究会被发现的。」
「你该不会其实讨厌这个故事吧?」
没错,不为他人所看见的努力总是有极限的。而到了那个时候,是不可能以优雅的姿态漂浮在水面上的。我找不到这个故事中所表现的美德有什么价值存在。
「唉,江南同学。」
我面向她,眼前的江南同学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差了。
「你果然身体不舒服吧?」
「……」
她淡然地喝了口罐装咖啡,随后,对着地面呼出一口热气:
「抱歉。」
只是一句抱歉,但我明白了。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隐藏身体不舒服的事实。即使她表现出自己没事的样子,我却强烈地感受到她在逞强。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身体都这样了,还要来神社参拜,是想隐藏自己的脆弱吗?
「……你感觉怎么样?」
「今天早上开始发烧的。其实不要赴约就好了,我却高估了自己。以为过一下子就会好起来,但身体越来越重。」
她卸下一层保护色,暴露出在那下方的柔弱模样。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不打算给你添麻烦,我以为很快就会好起来。不过,可能是我逞强过头了。」
她好像喝完了罐装咖啡,站了起来。她的步伐说不上平稳,身体微微地左摇右晃。已经是深冬了,由于身体不适引起的寒意,肯定相当难受吧。
「我要回去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没问题,吗?」
她是认真这么说的吗?实在很难赞同。
很不凑巧,今天是元旦,几乎没有医院会开门。我怎么可能放任眼前这个人独自回去。
「我陪你。」
「……不用了。」
「别逞强了。让你陪我来参拜,我也有责任。再说了,也要怪我没能早点察觉你的身体状况。」
为什么她会如此讨厌依赖别人呢?尽管如此,要使唤别人也常常到一半就停了,让人感觉她的态度前后矛盾。
「我……」
她一度想反驳什么。然而,嘴唇虽然动了,却没能发出声音。最后她像放弃了似地闭上了嘴。
──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虽然心中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既然她没拒绝,那应该就是默认让我陪她回去了。
我扶着她,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走出神社。
外头依旧人山人海。眼前一辆行驶的汽车也没有,得走到车站前才拦得到计程车。
我把她扶到计程车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座上。
我往后一看,她正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我告诉司机地址,发出今天最长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