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舞姬天翔 第一翔 [Perching Light] 短暂的休息

  第一翔[PerchingLight]短暂的休息

  1

  以山势险峻而闻名的毕纳溪谷,在其断崖绝壁当中,整齐排列着超过五千座穿凿凝灰岩建造而成的横穴式洞穴住居。房舍与房舍之间都靠着壁道彼此相连,不然就是透过断崖内部的坑道互相连结。

  洞穴住居的外侧有随处可见的拳头大洞穴,那是居住在溪谷内的鸽、雀、鹦鹉等常见的小鸟巢穴。溪谷之民帮小鸟筑巢,相对的也让他们能够取得累积在巢穴内的鸟粪来当肥料。无论是巨鸟也好,小鸟也好,人类和各种鸟类彼此共生的这种莱比奴特有的生活习惯,在这里也不例外。

  溪谷间虽然有吊桥让人方便通往深谷对面的断崖,但居民大多不会特地使用吊桥,而是利用随处可见的缆绳搭配装有滑轮的椅子,或是搭像竹筏般的缆车来横越溪谷。

  在溪谷的顶端设置了许多风车,那些风车出了提供缆车在断崖上下移动的动力外,也兼具汲取谷底河水的作用。

  这些都是在溪谷国家莱比奴国内,随处可见的城镇光景。

  在这座毕纳城镇郊外,堤欧正在一间挂着快递帕哈罗的简陋洞穴住居内望着窗外。

  位于绝壁山腰下层的这栋住家,虽然距离田地较近,但相对的也离天空较远。看见窗户对面宛如一面巨墙般的绝壁,不习惯这种景色的人,甚至会因为强烈的压迫感而感到目眩。

  在这样的溪谷之间,能看见饲育小屋放养的鸭子们排成队伍飞往下流湖泊的景象。而骑着巨鸟带领鸭子的人,则是经验畜产农家的艾里克大叔。

  喂!堤欧。下次要跳进瀑渊里时,要记得先把衣服脱掉喔!

  听见张着嘴大笑、如此调侃自己的大叔,堤欧不甘示弱地回了句:少啰嗦!臭老头!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堤欧边叹气边移开视线,看见房内那些挂满整面墙的木版画,画中的骑鸟士各个都是堤欧所崇拜的国定竞鸟骑手。但是,在那些木版画当中,却混了一直他不愿看到的绘画。

  那是张画工精湛的蛋彩画,内容是堤欧摔落卡塔拉塔瀑布时,缪维尔企图用爪子抓住他的光景。而这也是堤欧叹气的原因。

  因为那正是四天前,在竞鸟比赛的最终阶段时,堤欧垂直俯冲失败而落鸟的一幕。

  接下来的情况,便是堤欧掉进瀑渊中,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下被伙伴们救上岸。

  比赛结果自然是遭到淘汰,而且还让其他人慌慌张张地把他抬去医院。

  缪维尔是救命恩人,竞技鸟的典范!!

  彩绘板上写着这样几个显眼的文字。如果不是爱鸟缪维尔挺身相救,或许现在那幅画上还会多加上享年十五岁的记述,而堤欧现在也会躺在坟墓底下。据说擅长游泳的缪维尔,当时甚至还潜水到瀑渊中试图救出堤欧。

  啊真是太逊了

  堤欧沮丧地趴在桌上,但紧接着又被背后传来的粗犷声音追击。

  你有多逊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而且到目前为止,你已经落鸟不少次了。有时间在这边懊悔,还不然去喂重要的鸟儿们吃早饭!

  浑身肌肉、脸上留满胡渣,给人感觉似乎相当凶恶的中年男子,正是货运公司快递帕哈罗的老板,同时也是堤欧的父亲迪亚哥。为什么这种不修边幅、像只大猩猩的壮汉会生出想自己这样矮小、纤细的儿子呢?这已经被谓为毕纳的七大奇观之一了。

  虽然堤欧常向旁人说,自己真正的父亲其实是居住在天都的贵族,因为某些逼不得以的理由,才把自己托付给这个野蛮人,但现在已经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他说的话了。比较无可否认的是,堤欧脸上那对凶恶的眼神,简直就和迪亚哥一模一样。

  我的早餐呢?

  反正你怎么吃都长不得,吃了也是白吃。

  少啰嗦!臭老爹!比起浑身肌肉的大块头,我这种小个子才比较经济实惠啦!

  没有经济能力的你没资格跟我说这个。你该不会忘记了缪维尔的饲料费已经积欠快半年了吧!

  唔

  虽然堤欧想取笑因为个子太大而不得不放弃竞鸟的老爹,却被老爹反将一军。总有一天要成为国定竞鸟骑手,让老爹跪在自己的脚边的野心,目前看来还十分遥远。

  老爹打开了窗户,拿起摇铃哐啷地摇响几声。没过多久,一只黄绿色的巨鸟便从溪谷上游飞来,接着将细长的嘴巴伸进屋檐下的蜜壶内。

  那是报社派报用的大蜂鸟。这种用木板印刷,被称为诺提西亚的传单式报纸,是只在有八卦发生时才会贩售的不定期情报刊物。老爹在大蜂鸟进行静止飞行的时候,迅速地将手伸进绑在巨鸟脚上的篮子里抽出报纸。这个不需要人事费的派报生,在吸完蜜汁之后,便会朝其他有铃声的地方飞去。

  对了,老爹。现在喂给缪维尔的饲料里面,有掺入大颗的种子吧?我想试着把那个弄碎再给它吃,你觉得呢?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老爹,视线仍停留在报纸上,漫不经心地对堤欧说道:

  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吃那么多坚硬的种子,相对的胃就需要足以对应的肌肉吗?换句话说,那也会让体重增加吧?

  以鸟来说,会因为饲料而改变胃的肌肉量。会将坚硬的种子或贝克整个吞下肚的鸟,起被称为筋胃的胃部肌肉量,甚至不逊于占有大部分肌肉的胸肌。

  那样的鸟是没有办法成为竞技鸟的。

  如果能减轻缪维尔的体重,它说不定能飞得更加快呢。那样就算要做垂直俯冲,应该也能办到吧!

  无聊!

  老大哼了一声,接着顺手将报纸翻面,堤欧看见报纸的头版新闻上写着《亚克国第二公主来访》的斗大标题,另外还有一张大幅的黑白图画,内容是刻有凤凰鸟纹章的飞行艇。

  报纸的内容似乎是莱比奴的国王舒尔,将要在近期与领过亚克的第二公主莉朵妮结婚。这件事在毕纳这里已经是热门话题了。

  由于对象是长年与自国断绝邦交关系的亚克,人民几乎都对这桩加深彼此和睦的婚事而感到高兴。

  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这桩婚事其实只是亚克的计谋;也有人说和莱比奴交恶的大国卡严杰尔巴绝不会让这桩婚事顺利完成。各种不负责任的传闻到处流传。

  有传闻说卡严杰尔巴军会袭击前往天都的飞行艇;也有传闻说卡严杰尔巴已经派出刺客,计划混入婚礼会场中暗杀舒尔王,而那名刺客已经潜入了莱比奴境内;有的传闻甚至连具体的方法都有。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听来的。

  真是蠢到家了。只因为那些云端上的大人物要结婚,就冒出这么大穿凿附会的流言来。对堤欧来说,如何让巨鸟飞得更快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

  帮缪维尔换饲料的主意,是堤欧最近这三天来经过不断地思考才想出来的结论。而这个点子竟被老爹在一手拿着报纸的情况下轻易否定了,让堤欧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为什么?有理由不能那么做吗?老爹。

  听见堤欧这么说,老爹才总算抬起了落在报纸上的视线。他此时的眼神,是明显把人当成傻瓜的眼神。

  听好,小鬼。无论是鸟还是人,都不是只有肌肉就能动的。要让肌肉运作,就必须要有强壮的内脏,所以重点是要取得平衡。说到这个,你不就是平衡感不足,才会从鸟背上掉下来的吗?

  老爹说完还冷笑了一声。堤欧有时觉得自己会因为老爹的言行感到头晕目眩,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血液伴随着沸腾的杀意,即将冲破血管而爆发的关系吧。

  看你好像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嘛。

  那还用说!还没试过的事,怎么能断定一定没用?

  那你说说看,你觉得垂直俯冲失败的原因,是因为缪维尔的肌肉不够力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家伙是只相当优秀的鸟,虽然外面只是普通的姬笠鸫,但光论胸肌的话,一点也不逊于大型的巨鸟,骨骼也相当强壮,我养巨鸟养了二十五年,还没看过那么强壮的鸟。如果是它的话,就是要垂直俯冲也绝对不成问题。如果有什么理由办不到,一点是因为骑鸟士的技术不好。

  唔你一定要这样说吗!?猩猩老爹!

  堤欧的老爹除了经营收入微薄的货运公司外,也兼差经营饲育竞技鸟的副业。而且老爹身为调教师的本领,在这一带也相当有口碑。现在他所培养的十四只幼鸟当中,有两只还是天都的国定竞鸟骑手委托他帮忙饲育的。

  而这样的老爹都那么说了,即使堤欧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承认老爹说的话的确有相当的可信度。

  可恶!

  就在这个时候,两只巨鸟降落在屋外,仿佛在对闹别扭的堤欧落井下石一样。

  *

  他们是堤欧今天一大清早最不想见到的对象。

  那就是同为竞鸟骑手的伊斯卡与拉拉。

  他们就是在上次竞鸟时,飞在堤欧前面的人。当自己掉进瀑渊里面时,就是被他们两人救起,这让堤欧在他们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

  伯父,之前拜托你帮帕鸟和佩加索配的饲料已经好了吗?我等等就要赶着去工作啰,服饰店的婆婆要我帮她送商品到邻镇去。

  降落在小屋屋檐下的栖木上的巨鸟还没站稳,拉拉就从窗口跳了进来。她脱下飞行帽,随手整理了那头看似十分柔软的秀发。略显凌乱的短发在拉拉头上却不可思议地好看。

  拉拉和远低于男性平均身高的堤欧相比,仍矮了约一个拳头左右。换句话说,她是位身材十分较小的女性。拉拉有着幼儿的体型与稚气未脱的脸庞,但是,她的眼神仿佛在强调自己坚定的意志一般,充满了挑战性。令堤欧费解的是,竟然有许多竞鸟同伴相当欣赏拉拉的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

  这样的拉拉之所以在面包店工作之余,还立志成为国定竞鸟骑手的原因,似乎是为了要打破世人重男轻女的偏见。总而言之,她是个让人觉得一刻都闲不下来的少女。

  饲料我已经弄好了,就摆在仓库里面,你自己去拿吧。

  谢啦!伯父。

  拉拉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堤欧原本打算趁机逃跑,但终究徒劳无功,因为拉拉像猛禽般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立刻逮到了堤欧。

  你干吗跑走啊?堤欧。

  我才没有跑走咧!我只是要去喂缪维尔吃饲料罢了。

  那至少也该打声招呼吧?落鸟少年。

  你叫谁落鸟少年!

  拉拉扬起了形状姣好的眉毛,伸手指向墙壁上的蛋彩画。她就是画出那幅画的罪魁祸首。如果我在这次竞鸟中落鸟的话,我就把落鸟瞬间的画挂在自家墙上一整年!堤欧到此刻才开始后悔,当时实在不该做出那种宣言的。

  这个爱欺负人的丫头

  人家都一直跟你说垂直俯冲很危险了,你还硬要那么做,是你自己活该。

  拉拉手叉着腰,用可怕的眼神瞪了回去。虽然这已经是他们从小就经常上演的桥段,但堤欧实在无法明白为何拉拉总是这么爱管自己的闲事。

  好、好,都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求您绕过小的吧!

  虽然最上那么说,但堤欧同时也在心中暗自发誓,下次绝对要成功。

  很好,很好,知道错就好。但是那张画你不能拿掉喔,为了暂时给你警惕,所以要留在那里。我要走啰,堤欧,今天也要努力工作喔。

  拉拉露出了带有酒窝的天真笑容。但是堤欧知道被那样的笑容欺骗,结果被整到哭出来的男人,就是把双手双脚的指头加起来都数不完。真是罪过、罪过啊。

  虽然我已经司空见惯了,但你还真是倒霉呢。

  带着苦笑说这些话的人,是镇上第一的优等生伊斯卡。

  挂在嘴角温和的微笑是这个男人的注册商标。以男性来说,就连他偶尔用纤细的手指玩弄自己长发的动作,看起来也相当潇洒,简而言之就是一表人才。而令堤欧感到不悦的,就是他的身高也相当高。

  在司祭家庭中长大的伊斯卡,现在正为了就读天都的修道大学而努力用功念书。竞鸟虽然只是单纯的嗜好,但他却拥有经常角逐优胜的天才资质。如果这样的人个性恶劣的话,堤欧自然会避免和他打交道,不过无奈的是,完美的人确实是存在的。

  待会儿我请你喝茶吧。

  喝茶能够弥补我那被蹂躏的自尊吗?

  别那么难过嘛。等等我会试着拜托拉拉,如果那幅画要一直挂在那里,那段期间她都要放水输给你好了。

  我的好伙伴啊!

  堤欧在不被拉拉发现到的情况下,用力地和伊斯卡握了手。

  2

  快递帕哈罗的事务所兼餐厅是在这间洞穴住居的上半部,而下半部则是一整排的巨鸟小屋。堤欧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间鸟小屋。

  在凝灰岩地板上铺上干草的简易鸟小屋中央,可看见缪维尔的庞大身躯正在那里休息。当它听见堤欧的脚步声时,缓慢地睁开眼睛,露出圆形的绿色彩虹。

  属于大雀目的姬笠鸫公鸟,是全身有着橙色羽毛并带有褐色斑点的巨鸟。在翅膀两端则有着白色与黑色的飞羽,当展开翅膀时,黑白色的对比相当优美,但缪维尔在左边的翅膀上,还有着相当独特的黑色十字纹。

  而缪维尔头顶的白色羽冠,也较其他的姬笠鸫长上许多。

  早!缪维尔。我现在就拿饲料给你,你等一下喔。

  缪维尔是堤欧在四年前,亲自将它从蛋里孵化出来的。堤欧没使用孵化器,而是一天到晚照顾着那颗蛋,就连夜晚在床上时,也都小心翼翼地孵着蛋。当褐色的雏鸟从蛋壳中露出脸来的那一瞬间,那份感动至今仍清楚地烙印在堤欧心中。

  从那天起,堤欧就一直和缪维尔腻在一块儿。缪维尔不仅仅是堤欧竞鸟与工作上的好搭档,甚至可以说是堤欧的孩子或兄弟。

  堤欧打开鸟小屋的门,正打算把桶子里的饲料喂给缪维尔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只要把这个挑掉,不就行了吗!

  一想到这个主意,堤欧便立刻把种子挑出来,塞进口袋里。

  接着堤欧再把剩下的饲料装在盆状的饲料盘上。

  来,吃吃看

  缪维尔没有让堤欧把话说完。它站起沉重的身躯,开始用黄色的鸟喙不断地敲打堤欧的脑袋。

  啾、啾、啾!

  好痛、好痛!痛死人啦!

  缪维尔朝堤欧的脑袋上敲了几下之后,接着开始扯他的头发,扯完头发之后,又继续朝堤欧的脑袋上敲打。

  等、等一下!缪维尔。有话好好说嘛!我是有重大理由的。哇!住手、住手、快住手!

  堤欧的脑袋、背部、屁股、大腿,甚至连夹克口袋,都遭到鸟喙如暴风般的攻击。换句话说,它就是要堤欧立刻把藏在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姬笠鸫是温顺鸟类的常识绝对是骗人的。堤欧把缪维尔从蛋里孵出来之后,它安分的时间也仅有出生后的前三天而已。在那之后,它就开始像恐龙一样不断地讨饲料,进行调教之后,缪维尔更是完全地显露出它那和疯马没两样的个性。

  落鸟对现在的堤欧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也因为这个缘故,缪维尔也学会了当堤欧落鸟时,在空中把堤欧接住的特技。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因此都是你的错。

  虽然被老爹这样讽刺,但话说回来,这么说的话,所有责任不都该怪在老爹身上吗?

  毕竟大家都说遗传是没得救的。

  拉拉也常这样说:

  堤欧和缪维尔,一定都有遗传到伯父。

  理由相当简单。

  因为,你们的眼神都很凶恶嘛!

  3

  首都天之高地被誉为最靠近天的都市。因此,大多数人也将其称为天都。

  在莱比奴大溪谷群正中央,位于壮观的圆柱形断崖绝壁顶端,有着足以看见平坦地平线的广大土地。

  那里正是有十五万人口、被誉为固若金汤的城塞都市天都。居住在那里的人,绝大多数是贵族及富豪,除了被承认对莱比奴有特殊贡献的人之外,一般市民并没有在那里居住的居住权。而这也是天都的居民之所以多是技术人员、公务员、神职人员的缘故。

  位于接近天都中心的大圣堂中的第一礼拜堂。

  劳尔单膝跪在玄武岩的地板上。

  在他那张足以吸引众人目光的端正脸庞上,有着如老鹰的锐利碧眼。虽然劳尔的铠甲上披着一件白色修道服,但仍旧无法掩盖他全身宛如利刃般的钢铁气息。

  在修道服胸口处有个呈十字形的红色鸟类图腾,那是圣法厅圣堂骑鸟兵团的纹章。

  抬起头来。

  沉重的声音指示道,劳尔依言抬起头。装饰在礼拜堂墙壁与天花板上那些才色彩鲜明的宗教画,仿佛各个都紧盯着劳尔,让他感受到一股独特的压迫感。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只是打开了一个空宝箱吗?

  听见圣法厅最高位的里欧鲁克斯圣教皇如此说道,劳尔点了点头。

  里欧鲁克斯那张充满明显皱纹的脸上,年迈但仍充满生气的双眼开始不悦地扭曲。

  圣教皇今年高龄七十二岁。他是在劳尔出生以前,便开始为莱比奴之民阐述神之理念的神职人员。而对身为圣法厅圣堂骑鸟兵团修道兵的劳尔来说,里欧鲁克斯除了是自己必须服从的监督者之外,同时也是值得他尊敬的人物。

  不愧是自古依靠谋略幸存下来的民族,这应该代表他们早已预料到我们会采取什么行动了吧。

  确实相当令人惊讶。

  但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些家伙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该不会打算以那种状态,直接和我们打交道吧?

  属下推测,目标可能是走其他路线朝天都前进。

  只见圣教皇转过身,抬头仰望着墙壁上的里比特神画像。画中绘有一名为了人民而与诸恶的十三匹鸟兽一同受业火焚烧的青年,而那人正是唯一神里比特。在纳米普初法典的记述中,里比特神后来舍弃了人的肉体,返回天上成为天主。

  当圣教皇像这样仰望里比特神的时候,据说就是在接受天主下达的启示。

  短暂的寂静过后,圣教皇重新转过身,此刻他脸上已经看不见先前的怒气。

  劳尔啊,亚克的飞行艇现在在哪儿?

  在艾尼洛溪谷。

  那么就让他们照预定的路线前来天都。派遣护卫,可别失了礼数。

  这样好吗?

  没问题,那样反而更好。相对的,你必须要设法封住他们的策略。不管用什么手段。明白吗?

  明白圣教皇话中含义的劳尔,深深地压低了头。

  一起都会遵从天主的旨意。

  离开礼拜堂的劳尔,漫步在会让人联想到巨神祀堂的大圣堂走廊上。

  距离他上次来到这座连贵族都无法自由进出的圣堂,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劳尔觉得只有待在大圣堂内的时候,才能感到自己正受到神的祝福。

  劳尔会感到天主连像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人都愿意保护。

  在他比任何人都快学会如何驾驭巨鸟的少年时代时,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当时他只要能和巨鸟一起在天上翱翔,内心就能获得满足。

  但是,现在不同了。

  劳尔在一根玄武岩石柱的旁边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一名靠在柱子基座旁的男子。

  那名男子背靠着柱子,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在那名男子颜色显眼的大衣底下,是丝绸制的衬衣。但是衬衣的胸口却大大敞开,露出了垂在胸前的首饰。首饰上的七色宝石散发着绚丽的光芒。

  会以如此邋遢的方式去穿着这些华丽服饰的人,实在是世间罕见。而在宫殿内的大圣堂当中,能以这种打扮自由出入的人,也仅有一人。

  那就是天都宫殿的所有者,也是治理这个国家的年轻国王舒尔莱比奴。

  舒尔陛下,您来此有何要事吗?

  听见劳尔毕恭毕敬地提出疑问,金发的青年才抬起他那混浊的视线。在他的手中还握着一瓶葡萄酒。

  真是难得呢,跑来这里等圣教皇,却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你说是吧?圣堂骑鸟兵团的副总长阁下。

  国王挥舞着酒瓶,露出了粗鄙的笑容。面对这样的笑容时,想要让脸上不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实在需要相当的自制力。

  陛下如果要找里欧鲁克斯圣教皇,圣教皇正在第一礼拜堂。

  那里可是圣教皇相当中意的秘密基地呢,我倒是不怎么喜欢那里。听说圣教皇好像是在那里接受神的启示,但我总是有种被他爬到我头上说教的感觉。所以啦,我才会待在这里等他来嘛。

  若有要事的话,是否需要属下代为知会圣教皇呢?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在典礼前,我有些话想要问问他而已。

  国王所说的典礼,应该是指下个月舒尔王和莉朵妮公主两人的婚礼吧?

  既然是谈如此重要的典礼,那不是更应该早点见到圣教皇吗?

  你说典礼重要?

  舒尔王张大了嘴,露出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呀?的表情,看来国王的脑袋里丝毫没有考虑到婚礼的事。

  劳尔不禁如此怀疑这个国王对这项国家与国家彼此结合的政事,到底是怎么看待的?

  无视于劳尔内心的疑惑,舒尔王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说道:

  对了,副总长。你有看过凤凰鸟吗?

  凤凰鸟属下记得那种鸟是亚克王家纹章上的图案,而且据说那是世界上最美丽、也是速度最快的巨鸟。很遗憾,属性至今仍无缘得见。毕竟目前已知的数量,也仅有在亚克王家保护下的数只而已。

  那个凤凰鸟就要来了呢。听说是莉朵妮公主为了亲善而带来的,那也是我想和她结婚的原因。那种鸟究竟能飞多快?是不是擅长竞鸟?每次相想到这个,就令人迫不及待想早点看到它呢。

  看见眼中闪烁着光辉并且自言自语的国王,劳尔的内心更加感到厌烦。

  竞鸟是舒尔王的嗜好,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比起执政,国王更热衷于收集珍奇鸟类的态度,在这个国家也不是什么秘密。

  劳尔内心想着:这个人怎么会如此愚昧呢?正因为国王这个样子,才会被圣教皇取而代之把持国政。

  受人民爱戴的前国王,以及从小就十分聪明伶俐的第一王子,都在十五年前相继病逝。于是在王妃死后,当时身为第二王子的舒尔王,就成为当时仅存的王族。

  对莱比奴之民来说,这是重大的损失。

  街头巷尾也四处流传着流言,认为这一切都是舒尔王为了继承王位所策动的阴谋。但是,当时的舒尔王也还只是名七岁的小孩,阴谋论也因此被视为无稽之谈。况且这位以愚王之名闻名天下的舒尔王,也不让人认为是有能耐策动阴谋的人。

  在这位愚王的带领下,现在的莱比奴正确实地迈向战乱。

  如果这也算是命运的话,自己也只能顺应天主的旨意,但是

  抱歉,属下还有要事,请恕属下必须先行告退。

  劳尔恭谨地对舒尔王行礼之后,便留下舒尔王快步离开。

  一直到最后,年轻的国王始终没有起身;劳尔也始终没有下跪。

  但是,愚王似乎连这个试试都没有注意到。

  4

  当第四件货物送完后,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堤欧在踏上归途时,带着缪维尔一同来到了针岩谷。那里就如同地名一样,山谷中林立着许多形状如针的巨大奇岩。

  由于地形的影响,这座山谷终年强风不断。换句话说,这里是最适合用来训练缪维尔的地方。

  距离日落还有一小时以上,来飞个两、三圈吧。

  啾!

  虽然才刚结束工作,但缪维尔仍全身充满干劲。它是打从骨子里喜欢飞行的鸟。如果仅论在速度上的斗争心的话,和堤欧相比起来,缪维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它也因为在送货途中被野生的大鸽超过,因此立刻气愤地反超。即使它背负的货物相当于四名成年人的重量,但它的速度仍相当惊人,简直就是一只天生的竞技鸟。

  堤欧一面让缪维尔在可以让他一眼望尽山谷的高度盘旋,一面观察针岩谷的状况。奋力附着在岩壁上的植物,其枝叶因强风而激烈地晃动着。

  风势很不错,可是

  总觉得不对劲。虽然堤欧无法清楚地形容,但就是觉得和平常有些不同。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太过安静了吧?

  在自己脚下的溪谷中,堤欧看不见任何小鸟的影子。现在这个时候,照理说应该可以看见长尾山雀与繍眼鸟归巢的鸟群才对。

  堤欧能清楚感受到小鸟们屏住呼吸,仿佛在害怕某种东西的气息。堤欧脱下了装在飞行帽上的护目镜,让自己的视线更加辽阔。又观察了一阵子,他发现在奇岩群的某个角落里有东西在晃动。

  你看得到吗?缪维尔。

  啾。

  缪维尔似乎也发现了异状,开始调整飞行的姿势。即使堤欧和常人相比拥有超群的视力,但身为鸟类的缪维尔,其视力更远胜于堤欧。

  似乎是只巨鸟就在堤欧说完这句话的瞬间

  哔、哔、哔!

  缪维尔突然发出了警戒的敘鸣,这让堤欧明白在他眼下的巨鸟是只猛禽。

  在有人居住的城镇周边,都会使用驯养的猛禽来阻止野生猛禽接近。然而在最近几年,骑鸟士被猛禽袭击的意外却频频发生。

  自古以来就有国家纷乱会导致猛禽增加的说法,因此镇上的居民常说这是因为舒尔王继承王位的关系。

  堤欧保持着戒心,让缪维尔降低高度。此时堤欧已经能清楚看见对方暗褐色的斑纹与猛禽独特的轮廓。在那只鸟楔形的羽尾当中,混有一根特别长的羽毛。

  是长尾吗?

  长尾是偶尔会在附近出没的鬚大鹫所拥有的绰号,它展开翅膀的大小约是缪维尔的两倍,是个会对目标死缠不放、一旦被发现就相当难以摆脱的对手。

  长尾正在追猎物,那只淡褐色的猎物似乎是一只大鸽。

  在拼命逃跑的猎物背上,有某样东西吸引住堤欧的视线。

  上面有人!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无法甩开对手的关系,骑鸟士骑着大鸽飞进了针岩谷当中。

  傻瓜!怎么可以往那里飞我们上!缪维尔!

  啾!

  飞进山谷中的大鸽在强风的肆虐下,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姿势。原本只要利用风势,朝下风处逃跑就能脱困的状况,大鸽却因为混乱间而胡乱振翅,正试图朝上风的方向逃跑。

  相反的,即使同样遭受强风侵袭,长尾仍可确实地缩短自己和大鸽的距离。

  即将逮到猎物的长尾,伸出了脚上的勾爪

  哔!

  就在这个时候,之间缪维尔发出高亢的叫声,从上方将长尾撞开。

  长尾为此惊慌地鸣叫,同时大量的羽毛也随风飘散。

  来不及了吗

  即使撞开了长尾,那只载着人的大鸽却已经一边拍着翅膀一边往谷底坠落。

  然而看见这幅光景的堤欧,不但没有时间懊悔,也没有闲工夫救人,因为重新调整好姿势的长尾,此时正朝向他们飞来。

  堤欧让缪维尔调头反转,全力顺风飞行。回头一看,长尾就紧跟在后。

  长尾的眼神变了。过去堤欧和长尾也有过数次同样的追逐,也许它是记恨每次都尝到苦头的缘故吧?从长尾的眼神当中,堤欧能够清楚地看见它决定在这次雪耻的决心,看来事情变得有点棘手了。

  雪上加霜的是,缪维尔现在背上背了加装货物台的鸟鞍而无法发挥它应有的速度。和竞技规格的鸟鞍相比,这种鸟鞍虽然比较坚固,但重量也足足多了五成左右。

  正如堤欧所料,即使缪维尔不断地以掠过针岩的方式飞行,仍旧无法将长尾甩开。

  啧!别无选择了。虽然不想那么做,但目前看来也只剩下那招了。

  堤欧咋舌一声后,开始动手脱下自己的靴子。这样下个月又得多赊欠一次饲料费了。堤欧无奈地一边抱怨,一边扯动缰绳。

  缪维尔,往上飞!

  啾!

  配合着堤欧的指挥,缪维尔开始朝逆风的方向急速爬升。虽然长尾也连忙反转,但正如堤欧所预料的,缪维尔现在正处于长尾的上风处,并且还高了约一个身体的高度。

  逃跑时朝下风处飞;交战时朝上风处飞。这是空战的铁则。而且无论在任何情形下,能取得高度的一方都较有优势。

  接招!

  堤欧朝长尾抛出了用来固定货物的绳索。只见绑在绳索前端的一只靴子乘风缠住了长尾的颈部。确认绳索缠住长尾后,堤欧把绑在绳索另一端的另一只靴子,用力地朝下风的方向丢去。

  永别啦,我可爱的靴子。

  由于长尾的脖子受到了意外的阻力,不禁慌张地缩起身。下一瞬间,长尾便随着震耳欲聋的强风,被吹响了下风的方向。

  知道厉害了吧!堤欧比着中指说道。

  缪维尔见状也高声地宣誓胜利。

  啾~~~~~~~~~~~~

  他们的声音也同样被吹入强风当中。

  5

  堤欧在谷底的岩地上,看见了大鸽的身影。可能是受伤的关系,大鸽把自己藏在像树木一样的针岩后面,而骑鸟士则是看来平安无事。堤欧看见那名骑鸟士正急急忙忙地卸下大鸽鞍上的大型货物箱。

  你还好吧?

  堤欧这么问道。但骑鸟士不发一语,只有微微地点头示意。

  对方的身高大约比堤欧高两个拳头左右。那名骑鸟士身上穿着黑色皮革制的飞行夹克与裤子,而且连飞行帽和护目镜都是黑色的,简直就像是可疑人物的范本。

  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是来观光的吗?

  对方仍旧对堤欧提出的问题充耳不闻。那名骑鸟士背对着堤欧,将摆在背架上的箱子放在自己脚边,接着开始仔细确认箱内的状况。

  你连道谢都不会吗?

  堤欧决定要教教对方什么是礼貌。于是他在岩地上迈开大步,朝对方逼近。由于没有穿靴子的关系,堤欧的脚痛得要命。就在堤欧脚步因此而不稳的时候,那名骑鸟士转头瞥了堤欧一眼,他看了看堤欧的脚,接着说出了第一句话:

  谢谢。

  只有这一句,而且腔调还有些奇怪。是异国人吗?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声音是悦耳的女声。虽然隔着护目镜无法确认长相,但从声音听起来,对方应该是一位少女。

  就在堤欧这么想的时候,少女似乎已经做完了自己的事,正打算背起背架离开。

  喂!你等一下!

  少女没有回话。

  我叫你等一下!你打算去哪里?

  对方依旧保持着沉默。堤欧想到对方可能听不懂自己说的话而有意放弃沟通,但他仍决定朝背对着自己的少女提出忠告。

  话先说在前头,那边过去可是断崖喔。

  听见堤欧这么说,少女忽然停下脚步,平静地转身对着堤欧说道:

  那城镇在哪儿?

  看来能够沟通的样子。可是这么以来,刚才她那种沉默又是什么意思?想到对方刻意忽视自己的态度就让堤欧一肚子火。

  这附近没有走路能到的城镇,况且你打算要怎么处理自己的大鸽?它不是受伤了吗?

  我知道,所以将它留下。

  留下?只因为受伤就要把重要的巨鸟丢着不管吗?

  别无选择。

  少女间不容发地回答。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让堤欧顿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你这样也算是骑鸟士吗!既然巨鸟受了伤,就更不能放着不管吧!

  少女再次漠视堤欧。堤欧打算揪住少女的衣领和她理论,但伸出的手却莫名其妙地扑了个空。不知什么时候,少女已经闪到了堤欧的身侧,接着绕到堤欧身后。当少女闪过堤欧身旁时,还顺势扫开堤欧的脚,让堤欧跌了个狗吃屎。

  痛死了!你、你这家伙!

  堤欧一边手按着鼻子一边起身,发现少女又再度转身背对着自己。少女露骨的态度表明了她丝毫不把堤欧放在眼里。只见少女安静地打量着缪维尔,接着用悠哉的语气自言自语地说着:

  这只鸟,相当好。

  好你个头啦!你白痴呀!

  堤欧再次试图抓住少女的衣领,却只是再一次扑了空。而且这次堤欧看见少女伸手碰触自己的手臂,下一瞬间当堤欧注意到时,他整个人早已腾空。

  堤欧完全高不清楚状况。当他了解到自己是被少女用过肩摔摔出时,则是在他背部撞上石头以后的事情了。

  堤欧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一边仰望着少女。此时堤欧的右手,正握着黑色的飞行帽和护目镜。都是在堤欧被摔出去时,勉强抓到的小小战利品。

  只见黑色的直发宛如流水般从少女的肩膀滑落到脚边。在少女脸部纤细的轮廓中,有着一对散发着明亮光辉的新绿色大眼睛。晶莹剔透的洁白肌肤,与淡红色的嘴唇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就时间大多数人的观点而言,她应该算是少见的美女了吧!但欠缺表情的五官,却让她飘散着仿佛人偶般的冰冷气息。

  对方的年纪应该和堤欧差不多,但这反而让堤欧更加不悦。到底是吃什么才让这个女的长那么高啊!这就是让堤欧生气的原因。

  不知少女是否因为自己的脸被看见而感到困扰,她的脸上浮现出难色。这让堤欧多少有种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正当堤欧打算在嘲笑对方几句时,这个想法却在看到少女踢着自己的鞋底的瞬间粉碎了。

  呃啊!

  堤欧根本来不及闪躲。事实上,少女快速的踢腿动作,堤欧根本连想看清楚都办不到。而且对方并不是踢一下就算了,少女踢完脸接着踢脚。当堤欧失去平衡时,少女又顺势踢到了他的胸口,就在当堤欧因痛苦弯下腰时,后脑勺又接着被

  难以想像一名少女能够踢出的沉重踢腿,接二连三地朝着堤欧身上招呼。

  别、别踢啦!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受不了一直被踢的堤欧,蹲在地上像乌龟似的缩成一团。强盗?山贼?还是杀了人的统通缉犯?即使脑海中浮现出各式各样的答案,但对方仍没有给堤欧任何回复。

  确认少女总算停止踢他的堤欧抬头一看,发现少女已经把堤欧丢在一边,径自走到了缪维尔旁边。

  这、这家伙又忽视我。

  这只鸟,我带走。大鸽跟你换,一物换一物。那样好吗?

  当堤欧大喊着:哪有傻瓜会同意时,少女完全没有把堤欧的话听进耳里。而且少女早在堤欧没注意到的时候,擅自拉住了缪维尔的缰绳。

  喂!等一下

  堤欧出声制止少女。这绝对不是为了自己或缪维尔,而那名与自己素昧平生的少女,当然不会知道这件事。

  啾、啾!

  缪维尔发出了短促的叫声。下一瞬间,黄色的鸟喙便不断地朝少女头上袭击。

  唔!?怎么会?这鸟!

  看见连忙后退的少女,缪维尔发挥了令人难以相信它是姬笠鸫的速度,在岩地上急速追赶着她。

  所以我才叫你等一下嘛!缪维尔除了我之外,是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碰缰绳的。

  那,该先说清楚!

  明明是抢别人巨鸟的人,竟然还用命令的语气想自己抱怨,实在是令堤欧傻眼。

  少女面对缪维尔朝自己发狂般的鸟喙攻击,不断奋力地辛苦闪避。令人惊讶的是,少女趁缪维尔被针岩干扰而动作停顿的空档,还朝着它的腹部踢了一脚。

  真厉害!

  相对于堤欧对少女身手的佩服,缪维尔的眼神则变得更加激动。看来它似乎进入了认真模式,而它的威吓声响彻了整座山谷。

  啾噜噜噜噜!

  惨了!快跑啊!女巨人!

  女巨人?

  露出讶异表情的少女,将视线转到堤欧身上。不过可能是感觉到缪维尔放出的杀气,少女再度慌张地迈开步伐,而缪维尔则是朝着逃跑的少女用力拍了一下翅膀。

  振翅产生了狂风,身材纤细的少女被风吹得摔倒在地上,缪维尔间不容发地跳到少女身旁,用它那有着十字图样的翅膀朝少女的头上招呼下去。

  插图

  呯、呯、呯、呯!

  高高挥舞的橙色翅膀,发出了颇为悦耳的声响。

  接着,缪维尔仿佛像是要完成作品的最后修饰般,朝少女伸出了带有勾爪的脚。

  呀!好痛!这只脚,放开!臭鸟!臭鸟!

  看着被踏在地上、挥舞手脚奋力挣扎的少女,堤欧平静地表达哀悼。

  请节哀。

  只见缪维尔将双翼奋力伸开,像是宣誓胜利般的挺起胸膛。

  啾~~~~~~~~~~~~~

  本日的第二胜缪维尔仿佛在这么宣誓着。

  6

  所以,你就把她抓回来了吗?

  看着坐在椅子上手脚被绳索绑住的少女,堤欧的老爹皱起了眉头。

  少女维持一贯沉默的态度,和这个像猩猩的男人以目光相互对峙着。这名少女的胆量似乎相当不错,从刚才开始,她的视线丝毫没有动摇。

  堤欧把这名粗暴的少女用绳子绑住带回家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帮受伤的大鸽做完紧急处理后,将少女连同大鸽一起带回镇上所花的时间远超过堤欧所预期的。

  因此现在繁星已经在天上闪烁着光芒。

  这家伙肯定是山贼之类的,把她交给天都警察,说不定还能领赏呢!可能还会顺便有奖状什么的。

  你少啰嗦!臭小鬼!

  堤欧在老爹的一喝之下噤了声。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这名少女,没有道谢又被踢,现在还被老爹吼,实在是太倒霉了。

  堤欧不悦地踹了一下墙壁,这时才发现自己脚上并没有穿鞋子。堤欧一边忍受着脚趾的剧痛,一边在内心咒骂自己的大意。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吧?

  少女仍旧以沉默回应老爹的问题。老爹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你的箱子我已经看过了。

  少女的眼神瞬间浮现出敌意。当堤欧把她丢上货台时,她也吵着不准堤欧碰她的东西。原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玩意儿,但后来一看发现里面只有一颗蛋而已。如果说她是山贼的话,那也未免太穷酸了。

  虽然我知道那是巨鸟的蛋,但那是哪种鸟的蛋呢?

  少女依旧保持着沉默。她只是用着充满敌意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瞪着老爹。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好歹也是长年培养巨鸟的人。我至今孵化过的巨鸟,从猛禽到娇小的小鸟,数量也超过了千只以上。但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看不出那是什么蛋,那应该不是这里能见到的鸟蛋吧?

  老爹打开了箱盖,再次确认里面的东西。那是经过慎重固定、并且用羽毛当缓冲物保护的椭圆形鸟蛋,大小相当于四颗南瓜,如果是一般女性要用双手抱住的话会很勉强。坚硬的黄色蛋壳充满光泽,蛋壳表面散发着宛如宝石般的光芒。

  这箱子是孵化器吧?而且还是相当高级的玩意儿。会把这颗蛋放在这里面搬运,这只鸟对你来说想必很重要!但是,这样下去是无法孵化成功的,你看这里。

  听到这里,少女首次表现出比较大的反应。她睁大了双眼,顺着老爹手指的方向将视线移到盖子上。

  箱子的上方破了。在这种状态下继续搬运的话,蛋上方的温度会降低,湿气也会跑掉。我想你也知道吧!让蛋的上方保持温暖、下方保持凉爽是基本常识,就像母鸟孵蛋的时候一样。而且保护蛋的固定器具的轴承部分也坏掉了。这样蛋会无法顺利翻转,最后很可能会变成终止卵。

  少女将充满敌意的视线转向堤欧,仿佛箱子之所以会坏掉都是堤欧害的。为了表示那绝对不是自己的缘故,堤欧伸出舌头对少女做了个鬼脸。但老爹却突然朝堤欧的脚踢了一下,让堤欧连人带椅整个翻到在地。

  你想救这颗蛋吗?

  老爹问的这句话让少女点了头。少女露出的并不是求助的眼神,而是让人能感受到她决心要救这颗蛋的眼神。

  你的眼神很不错

  老爹很高兴似的露出笑容。堤欧记得他第一次骑上巨鸟的那天,老爹也曾露出那种微笑。一想到这点,堤欧就更生少女的气。

  能给我一天的时间吗?只要有这些时间,我应该就能帮你把这个孵化器修好。大鸽虽然暂时不能飞了,但我能帮你把蛋送到目的地,我这里也做帮人送货的生意。

  少女稍微思考了一下,接着对老爹说道:

  一切麻烦您了。

  那是少女来到屋里后说的第一句话。虽然腔调是一样生硬,但和堤欧在针岩谷时听见的完全不同。她的声音相当清澈,遣词用字也稳重许多。

  这个回答很好。

  看见老爹开始动手帮少女松绑,堤欧不禁站起身说道:

  慢着!臭老爹。你打算放纵这只嗜血的猛禽吗?

  堤欧在说话时并没有忘记提防少女的踢腿,但朝堤欧飞过来的,只有老爹恐怖的视线。

  我是迪亚哥,这个大傻瓜是堤欧。

  我的名字是玲,迪亚哥先生。

  玲小姐,请问你是从那个国家来的?

  关国,我是从首都萨尔温来观光的。我在塔拉格纳溪谷的朋友将东西交给我。我要帮他送,东西就是那个蛋。

  少女一口气说出了这段话。

  你的关国人吗?那里距离这里相当远呢。你是自己一个人旅行吗?

  是的。

  请问里比特语是在哪里学的?

  我跟塔拉格纳溪谷的朋友学的。他是我父亲的旧识。

  原来如此,你学的很不错。对了,玲小姐,请问你几岁了?

  十六。

  那么比堤欧打一岁咯。

  老爹边这么说,边用同情的眼神瞄了堤欧一眼。堤欧知道老爹想说什么。

  老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只要再过一年,我也可以长到能用脚跟敲那家伙头顶的高度。一定可以的!我敢保证!

  在堤欧眼前的猩猩,嘴角浮出冷笑,那是完全把人当成傻瓜的笑容。堤欧在心里用力地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老爹痛扁一顿。

  那么,玲小姐,你的货物要送到哪儿去?

  天都。六天以内。我也要一起抵达。

  把你和蛋送到天都吗?那简单,明天花一天时间修理箱子,剩下五天时间,够你边观光边悠哉地到天都了。

  不,不能观光。只能在溪谷里飞,必须这样。

  只能在溪谷里飞

  不出所料。这名少女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利用,让她不希望被别人看见。话说回来,如果要在溪谷里飞,就得花上两倍的时间。要五天内抵达,实在是强人所难。

  看吧!老爹。这女的绝对有问题,而且还帮人运送莫名其妙的东西,她肯定是罪犯!

  你给我闭嘴!

  被老爹一凶,堤欧也只能不甘愿地闭嘴。臭老爹这次到底是怎么搞的?虽然老爹平常很不讲道理,但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不过老爹在这名少女面前,总让堤欧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堤欧,这件事由你负责。你和缪维尔搭档,五天应该勉强来得及。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当小偷的共犯咧!况且我根本就讨厌那个女人!

  小子!

  我拒绝!

  就是这家伙不是什么罪犯,堤欧的结论也是一样。这种会把受伤的大鸽放着不管的人,堤欧一点也不想为她工作。

  堤欧据诶的那个忽视老爹凶恶的眼神,他已经有了挨揍的心理准备。即使如此,堤欧也不愿意在这里让步。

  不知道老爹是否放弃和堤欧继续周旋,只见他转头对少女说道:

  小姐,我们刚刚还没谈到报酬。这个工作很不简单,如果没有相当的酬劳,我是接不下手的。

  要多少?

  七百万贝哲。

  堤欧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一般行情的十倍金额。再怎么说,这个竹杠都敲太大了。

  难道说老爹从一开始就看穿对方别无选择,而打算狠狠地敲对方一笔吗?

  我出一千万贝哲。但相对的,你们要用成功跟我一物换一物,好吗?

  什么

  堤欧不禁发出声音。有那么多钱的话,就足足有五年都不用愁巨鸟们的饲料费了。不仅如此,他说不定还有零用钱能买竞技用的轻量骑鸟鞍呢!

  成交。

  老爹话才说完,不知为何对堤欧露出了讨厌的笑容。

  快递帕哈罗,使命必达。我没说错吧!积欠了半年饲料费的堤欧老兄。

  你好卑鄙

  看见仿佛宣示胜利般、脸上堆满笑容的猩猩老爹,堤欧再度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绝对要报仇回来。

  7

  人生来就有必须背负的命运,人是靠着神所赐予的命运而活。

  她从小就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既如如此,那么自己现在会在这里,也是命运吗?

  玲此刻裹着温暖的羽毛棉被注视着窗外。在她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被绝壁阻隔的黑暗。但从对岸房舍偶尔流泻出的灯光,让玲知道有人在那里生活。

  这是毕纳溪谷的街景。在这种断崖绝壁的世界中竟然有人居住这件事,让玲觉得简直是一种奇迹。虽然这并非是她第一次目睹异国风光,但在这片被称为诸神之座的土地上,其景观处处让玲感到惊讶。

  就连这间房间也一样。在断崖岩壁上穿凿出的洞穴住居,无论是天花板、地板、墙壁到置物架和床铺,都是由纯白的石头做成的。这件房子应该是花费了长年穿凿,并且被人们珍惜使用的住家吧!玲能从石头传到手上的冰冷触感当中,感受到某些令人感到温暖的东西。

  玲今天被猛禽袭击的时候,被一位名叫堤欧的少年所搭救,并且像现在这样住在他的家中。如果不是孵化器坏掉,自己应该会拒绝这种结果才对,而且还会想办法弄到一只巨鸟,悄悄地离开这里。

  她原本打算极力避免和他人有所牵扯,因为那是她应尽的责任。

  在最近七天里,她从未靠近任何城镇,到了晚上便搭帐篷在洞穴内夜宿,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使命。因为这个原因,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床铺上睡过觉了。温暖的床铺竟然能让人心如安稳,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干脆不要睡觉,让自己一直享受这种温暖吧。明天似乎要花一整天才能把孵化器修好,换句话说,她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

  只有一天但是玲打算好好珍惜这一天。

  想到双亲的脸,不禁令她眼眶发热。即使她能够顺利抵达天都,往后可能无法再见到双亲了。就算能够再次相见,他们彼此的关系,也将不再仅是父母与女儿这么单纯。

  那是玲所背负的宿命。

  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民众的俘虏。深蓝色的翅膀只是装饰。

  玲用许久未曾使用的母国语言这么说道。那也是背负着相同命运而离开家乡的姊姊经常说的话。

  她想要翅膀。能够以自己的力量飞翔的、真正的翅膀

  那是玲现在心里唯一的愿望。

  8

  喂!起床了!

  堤欧满脸不悦地用力踹着玲的房门。

  为什么我非得叫那个女的起床?真是莫名其妙!堤欧在心里不禁抱怨起来。

  以想到那家伙住在自己母亲过世后遗留下的房间内,堤欧就不禁火冒三丈。

  人在吃饭之前要先把鸟喂饱,这是我家的规矩。因此你也得先喂饱你自己的大鸽。

  房内没有回应。一想到那家伙又开始无视自己,堤欧便不假思索地打开房门。虽然有点后悔这种像是偷看少女睡相的行为,但出乎意料地,床铺上早已空空如也。

  她什么时候

  堤欧想了一下才惊觉大事不妙,因为他想起那家伙昨天企图抢走缪维尔逃走的事。

  不会吧

  堤欧慌张地跑下楼梯。正当堤欧打算赶往距离这里两层楼的鸟小屋时,半途在兼餐厅的事务所内,看见了玲的身影。

  堤欧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开始感到奇怪。因为他发现玲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窗外。

  还是和昨天一样黑色的飞行夹克与裤子,玲那长长的黑发随着溪谷的风轻轻摇晃着。

  不知她是否是想准备早餐,堤欧看见焦得不像样的锅子和平底锅凌乱地摆在石灶上。相对于石灶的惨状,桌上却只摆着两只盘子。一盘是看起来像漆黑的石块;另一盘则像是在生菜上淋上鲜血的玩意儿,这两道菜分别都是满满地堆在盘子上。

  你大清早在这里做什么?盘子上那些恶心的东西,是给人吃的食物吗?

  即使堤欧主动和她说话,她也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她今天也打算彻底的漠视自己。

  很好!既然你打算忽视我到这种地步,那么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在你哭着求我之前,休想我会跟你说话!

  当堤欧话说完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玲的声音。由于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过小声,堤欧险些没注意到她在说话。

  你刚才说什么?

  鸟,在飞

  鸟在飞?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在对方哭着求自己之前,绝对不跟对方说话的宣言,堤欧早已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堤欧跟着玲仰望窗外,想知道玲到底在看什么。天上有飞舞的鸭群、送报的大蜂鸟,天都警察的老鹰以及各种五颜六色的小鸟。

  那些对堤欧而言,全都是他习以为常的清晨时光。

  你该不会睡昏了吧?

  堤欧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看玲的反应,但这不禁让堤欧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玲朝着窗外睁大的双眼中闪耀着新绿色的光芒。堤欧从玲那微微张开的淡红色双唇中,看见她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两者构成了柔美的光景。

  她看起来就像是对玩具着迷的小孩,现在这个表情丰富的少女,和昨天那个没有感情的人偶简直判若两人。

  那是什么鸟?在做什么?

  你说大蜂鸟吗?你连那个都不知道呀?

  出言嘲笑玲的堤欧,立刻摆出架势提防可能飞来的踢腿。但是玲清澈的双眼仍旧望着天空,毫不在意地伫立在那里。玲出乎自己意料的反应,反而让堤欧产生罪恶感。

  你等一下。

  为了化解尴尬,堤欧从厨房拿了糖水出来,装进屋檐下的蜜壶里。

  报纸是不定期贩售的东西,通常不会连续两天开张。因此堤欧拿起了收蛋时使用的摇铃,交给站在那里搞不清状况的玲。

  用力摇摇看。

  玲交互看着摇铃与堤欧,战战兢兢地摇响了摇铃。

  在对岸房舍间盘旋的大蜂鸟,听见摇铃的声音便立刻飞了过来。只见大蜂鸟以静止飞行的方式停止蜜壶前方,接着便将细长的嘴巴伸进蜜壶内。

  看见玲惊讶的后退,堤欧得意地对她说道:

  别怕,快点去拿笼子里的蛋,要拿三颗喔。

  玲一边眨着眼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笼子里拿出三颗蛋。

  看见玲拿到了蛋,堤欧接着把零钱丢进笼子里面。

  直到大蜂鸟把糖水喝光离开之前,玲的双眼一直闪耀着光辉。

  嗯。这个,真有趣

  可能是太过感动而想不到接下来说什么,玲只是把手放在胸口,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你是第一次见到送货的大蜂鸟吗?

  玲点了点头。那么老实的反应反而让堤欧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是不知道关国那里是怎么样,但这在莱比奴可是理所当然的景象喔。你不是曾在塔拉格纳溪谷的朋友那里待过吗?那时候没看过吗?

  听到堤欧这么一问,玲的脸色僵硬起来。只见玲突然收起了笑容,转过身离开窗户。

  什、什么嘛!你又打算忽视我吗?

  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莫非她把我问她的话当成我在嘲笑她?如果不是那样的话,难道只是单纯的情绪多变吗?就像山里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一会儿雨一会儿晴的,有时还会刮起暴风呢。堤欧在心里嘀咕着。

  算了,随你高兴吧。我还得去喂缪维尔吃饭呢!

  堤欧刚转身,便听见玲用出乎意料的清澈嗓音对自己说道:

  我喂过了。

  啊?

  迪亚哥先生教我的,我喂过了。所有鸟都喂过了。

  啊,这样啊

  喂过就早说嘛!堤欧一边在心里这样抱怨,一边尴尬地伫在原地。由于堤欧不甘心向对方道谢,因此只好东张西望寻找其他话题。此时他才发现,他要找的东西就摆在桌上。

  这些料理是煎蛋壳和沙拉吧?是关国的料理吗?看起来还不赖嘛。

  听见堤欧这么说,玲转过来的双眼充满恨意地瞪着堤欧,接着她小声地说道:那是烤面包和蔬菜汤。

  开什么玩笑!这种像石头烧焦的玩意儿和染成血色的生菜,哪里像烤面包和蔬菜汤啦!?堤欧把原本想说的这些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因为他想起自己过去曾抱怨过拉拉的料理,结果让拉拉和自己绝交了一个月的回忆。

  即使如此,堤欧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见玲又转过身,在墙边背对着自己,堤欧也只能举手投降。所谓的自掘坟墓,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话说回来,仔细想想,我何必管她那么多!我压根儿就没必要讨这个自己讨厌的女人欢心嘛!

  心想着随便她的堤欧才刚坐在餐桌前时,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

  堤欧,你想成为竞鸟骑手吗?

  玲似乎没有在生气的样子,堤欧发现她正仰头观看墙上无数的木版画。那些历代的国定竞鸟骑手们骑着巨鸟飞翔的单色绘画,通通都是堤欧的宝贝。

  是啊,那有怎样?

  身为女的的你,是无法了解诶热爱竞鸟的心情的。堤欧丢出的话,包含着这样的讯息。

  喔。

  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玲,不知为何嘴角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那,这是什么?堤欧,也擅长特技飞行?

  嗯?

  看见玲手上的东西,令堤欧不禁愕然。那正是拉拉用来讽刺堤欧所画的落鸟画。

  那、那是

  堤欧瞬间满脸通红。那是他最不希望被这家伙看到的东西。

  还我!女巨人!

  女巨人,是什么意思?昨天也听你说过。

  巨就是很大的意思!以女性来说,你长得太高大了,大到令人觉得碍眼,所以叫你女巨人。明白了就快把画还我!

  嗯,女巨人,我懂了。但是,那是俚语。我也懂得一点俚语。

  你学过哪些?

  矮子,矮子堤欧。

  呃

  堤欧突然有种头顶被狠狠重击的感觉。为什么这个异国的少女偏偏知道那句话?而且那还是他幼年时代的绰号,也是他现在绝不允许别人对自己说的话。

  我、我才不是矮子!少废话!快把画还我!女巨人!

  想要就来拿,我不阻止你。堤欧,你怎么不拿呢?

  臭女人!

  玲把画高高举在堤欧面前,堤欧则拼命地想把画抢下来。那张画就在玲不是忽然抬高的手上晃来晃去。

  这是玲第一次笑出声来。

  不过此时的堤欧根本没有心情去注意到这件事。

  9

  当爱鸟帕乌降落在栖木上的时候,拉拉在快递帕哈罗的事务所兼餐厅内,看见了陌生的面孔。

  就拉拉所知,那并不是这个镇上的人。拉拉看见的是一位有着一头及地长发、容貌十分秀丽的少女。如果镇上有这样的是哦按,自己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看她身上穿着黑色的飞行夹克,拉拉猜想对方应该是从其他城镇来的骑鸟士。那名少女正和堤欧坐在餐桌前面对面吃饭,两人吃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料理,不知为何,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僵硬。

  拉拉心中不禁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那是女人的直觉。拉拉对自己直觉的准确度有相当的自信。

  我把打工时剩下的胡桃面包带来啰!

  拉拉理所当然地从窗户钻进屋内,故作开朗地说道。

  喔!得救了!

  得救了?

  啊、没什么,我正在自言自语而已。

  堤欧看了一下那名少女,态度似乎有些慌张。而那名少女则只是看了堤欧一眼,就转过头继续吃她的早餐。

  对了,伯父不在吗?

  老爹正好有工作,暂时抽不开身。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

  拉拉将装了面包的袋子放在桌上,并趁机看了一下少女的长相。少女仿佛刻意避免和拉拉目光交接似的,一直把脸转向旁边。

  这个女生是谁?

  她是客户,明天我要把这个家伙和货物送到天都去。

  去天都

  那样的话,至少得花上三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人要一起前往天都吗?而且,就算堤欧再怎么少根筋,用这家伙来称呼客户实在有些奇怪。

  拉拉仔细地大打量过少女之后,才发现墙壁上有一块灵堂觉得不对劲的空间。

  在昨天之前,那里应该挂着由拉拉自制、画着堤欧糗态的木版画才对。就在这个时候,堤欧似乎也注意到了拉拉的视线。

  那张画被这个女巨人弄破了,不是我弄破的喔。那是意外、是意外。

  堤欧开始慌张地辩解。少女不知是因为堤欧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还是因为被称作女巨人而感到不悦,只见她鼓起脸颊瞪着堤欧。

  看两人一搭一唱的态度,令拉拉心里燃起一把无名火。拉拉突然有种自己的容身处被外人闯入的不快感。

  你是从哪里来的?

  呃,从关国来的。

  少女仍旧低着头,给了拉拉意外的答案。拉拉实在没想到她会是异国人。回想一下,她说话的腔调确实有些奇怪。

  拉拉转头打算想堤欧确认少女所言是否属实时,却发现堤欧因为话题从那张画上移开,只顾着抚着胸口让自己松口气而已。少女说完后,又继续低头默默地吃着早餐,仿佛她完全不打算和拉拉有任何牵扯的样子。

  结果,拉拉还是无法确认她和堤欧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因此拉拉决定继续试探。

  我叫拉拉,呃你怎么称呼?

  呃、我叫玲,拉拉小姐。

  叫我拉拉就好了。相对的,也让我直接称呼你为玲吧?请多多指教啰,玲。

  好的,请多指教。拉拉。

  对了,你是自己一个人来毕纳的吗?

  玲暧昧地点了点头,她的反应似乎在顾虑着什么。

  那么说,玲也会骑巨鸟啰?

  是的,我会骑。可是,现在不能骑。

  明明会骑却不能骑?

  拉拉实在不懂玲的意思。而玲似乎也不打算进一步对拉拉说明,似乎除了别人有问的事之外,她自己并不打算主动提起的样子。在无可奈何之下,拉拉只好求助堤欧代为说明。

  这家伙的爱鸟昨天被长尾弄伤了,当时我正好路过救了她。结果就这样顺水推舟地接下她的委托。

  爱鸟被长尾弄伤?

  原来如此,会因为长尾那种程度的对手而让爱鸟受伤,那应该就和自己想的一样,不是什么多厉害的骑鸟士了。

  至少并没有成为竞鸟骑手的素质吧!拉拉稍微取回了一些心里上的又是。她原本打算和对方比一场的,但这样看来,那么着似乎没什么意义。

  既然这样

  对了,玲。既然你明天才要出发,那就代表你今天都有空啰?要不要一起去逛市集?今天正好是每月一次的市集呢。有各种好吃好看的东西,很好玩喔!这里的市集在这一带很收欢迎呢。我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市集

  玲首次有了比较大的反应,她抬起头看着拉拉的双眼闪烁着光辉。

  她那新绿色的双眼与桃色的嘴唇,让拉拉不禁楞了一下。从少女的表情当中,拉拉不知那究竟该说是魅力还是气质,总之她隐约感受到玲身上所散发的一种独特气息。

  拉拉敏锐的感测器,强烈地警告她无论如何都得要相处一些对策来。而拉拉准备的对策,就在市集当中。

  一起去嘛!我会做你的向导的。

  拉拉握住了玲的手,这种友好的象征是万国共通的。拉拉透过少女的手,感受到少女惊讶地抖了一下。

  可是,我完全没有替换的衣服

  与外表相仿的甜美嗓音,加上不甚流利的语调,让玲的语气更显哀伤。

  虽然是同性,但玲却有着让拉拉忍不住想伸出援手的魅力。

  危险、危险!

  仿佛有人在拉拉的脑袋里敲响警钟,如此警告她。

  我说拉拉,你干嘛像鸭子一样嘟着嘴呀?

  你说谁像鸭子!这样说对淑女太没礼貌了吧!笨蛋堤欧!

  拉拉指着墙上的空出来的空间,无言地威胁堤欧别想违抗她。要不是迪亚哥伯父这时候正好过来,拉拉肯定会用胡桃面包堵住堤欧的嘴。

  衣服我们就就又啦。我老婆的衣服,玲小姐穿起来应该刚刚好吧!你可以穿那些衣服去逛市集啊。

  拉拉发现伯父似乎正在修什么东西,当伯父说那些话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工具。

  呃、可是

  迪亚哥的话,让玲明显地露出有所顾忌的表情,她低着头不知所措。虽然很想去,但是不能去。这样的矛盾似乎正在她的内心交战。

  去逛市集有必要这么烦恼吗?堤欧不解地想着。

  那很好呀,去吧、去吧。

  堤欧挥着手,衣服事不关己的态度从旁怂恿着,而迪亚哥伯父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以锐利的眼神瞪着堤欧说道:

  你也给我一起去。

  咦?为什么?我自己也要为明天做准备,而且我还要训练缪维尔呢!

  该准备的我都会帮你弄好。况且在长途旅行之前,应该让缪维尔好好休息吧!

  缪维尔哪里懂得休息啊?那样反而会让它失常呢。

  总不能要我陪她去吧?少跟我废话,叫你去就去!今天放你一天假,你给我配玲小姐去逛市集!

  唔虽然不是很想陪这个女的,但也已经三个月没放假了。没办法,我们出发吧,女巨人,你快点去打理一下。

  玲面对堤欧的催促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用力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小女子不才,还请多多关照。

  小女子个头啦!你要和拉拉结婚吗?

  玲似乎不是很了解堤欧吐槽的意思,很认真地用充满疑问一问的眼神看着堤欧。

  那就决定啰。既然这样,堤欧,一小时后老地方见。我也会连伊斯卡一起叫来,不要迟到喔。

  没问题。

  拉拉总觉得奇怪。不管是玲也好、迪亚哥伯父也好,拉拉总觉得他们的态度让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劲。唯一玲拉拉感到安心的,就堤欧还是和平常一样单细胞。

  10

  毕纳的市集是在月中举行。虽然这天原本是里比特教的安息日,但随着时代的演变,形成了这种定期的市集。

  在溪谷群正中的一片断崖顶部,以一处扩大的洞穴市场为中心,上千家的小型店铺四处林立,纷纷把握机会招揽生意。

  由于溪谷地带的地理条件,让居民的移动机会受到相当的限制。为了化解这股郁愤,人民在集会当天都会尽情地购物与玩乐。

  香甜的花梨糖!只要舔过一次就会上瘾喔!

  便宜卖喔!便宜卖喔!这瓶一百五十年的葡萄酒,可是在废弃洞穴的酒窖里发现的梦幻宝物喔!

  来、来、来!大家快来看!如果你们以为我手上的药和一般的药没两样,那就大错特错啦!

  在众多的摊贩此起彼落的吆喝声中,走在市集街道上的堤欧满脸不悦。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堤欧叹气的原因,是因为玲穿着奇怪的装扮,并且像是躲在自己身后似的跟着他。

  玲身上穿着堤欧母亲生前穿过的连身裙,虽然想到好看,但玲却还戴了顶鸭舌帽,她并不仅把长发全部塞进帽子里、压低帽檐遮住眼睛,甚至还围了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虽然玲坚称这是关国的最新流行服饰,但堤欧不管怎么看,都觉得那根本就是小偷的装扮。因为玲那身诡异的装扮,使得他们虽然身处于人群当中,两人的周围却空出一片突兀的空间。

  而且不知玲是否很少逛这种市集,她貌似底下的双眼,从刚才就圆滚滚地睁得好大,仿佛一刻都闲不下来似的东张西望,堤欧甚至担心她的脖子要是再继续这样左来右往地晃来晃去,说不定连脑袋都会被摇下来。

  这,是什么?

  保存用的烟鸡肉。

  那,那个?

  用羽冠编成的御寒用羽毛帽。

  嗯。那,那个和那个呢?

  用巨鸟骨头加工制成的排水管,和用粪便制成的砖块。

  一一回答的话,肯定会没完没了的。堤欧在心里此嘀咕着。

  话说回来,那家伙怎么会逛个即使就兴奋成那样?现在的她和做人那个仿佛人偶般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简直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堤欧觉得他就像是带小孩逛街的父母,手上牵着任性的小孩的手,只是他牵的是一位打扮诡异的高个子少女。

  明明才刚走进市集的入口,堤欧的喉咙却渴了起来。

  于是他买了被乳果饮料来喝,却发现玲立即用羡慕的视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想喝自己去买。

  我不渴。

  啊,这样喔。

  虽说如此,但当堤欧开始喝饮料时,玲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而且眼神认真的程度,仿佛会在堤欧身上望出洞来。

  要喝吗?堤欧说完便把剩下的饮料拿给了玲。玲交互看了看堤欧与杯子,微微地点了头,接着又开始用恐惧的眼神瞪着杯子。

  堤欧正歪着头思考她在做什么的时候,却被玲反问:你嘴巴碰过哪里?

  看来刚才她那么烦恼的原因,是因为不想变成间接接吻。

  够了!不要就还我,我还要喝呢!

  虽然堤欧打算把杯子抢回来,但又和昨天一样被玲轻易地躲开。堤欧一直搞不定自己为什么无法抓到玲。

  玲和堤欧拉开距离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拉下围巾,一口气把饮料喝光。

  嗯,这个,真好喝

  对吧?毕纳溪谷产的乳果,酸味相当顺口,做成饮料实在在乱好喝一把的喔!拿来做成果酱的话,味道也很棒。而且那也是缪维尔特别喜欢的东西,想吃的话我家里有乳果的果实,你一定会喜欢。

  边走边得意解说的堤欧,转过头才发现玲早就不见了。

  自己说的话连同本人一起被忽略,这种空虚玲堤欧感到全身无力。

  堤欧接着被迫感受到的,是寻找迷路小孩的父母的心境。

  真是的!那家伙!

  想到她不可能自己先跑到目的地,堤欧决定沿着之前来这里的路往回找。

  堤欧立刻就找到了。他发现玲正蹲在一个小小的摊贩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摊贩的商品。因为只有那里被人潮刻意避开,因此堤欧即使在远处张望,也能立刻知道玲就在那里。

  突然出现的怪异少女让然摊贩的老伯满脸困惑。虽然老伯仍旧努力为少女解说商品内容的强烈商魂令人佩服,但面对沉默的玲,老伯的努力终究只是白费力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些鸟笛有什么奇怪吗?

  鸟笛?

  喂,你连鸟笛都不知道吗?

  看见玲满脸疑惑的表情,堤欧只能无奈地按着额头。摊贩的老伯仿佛得救一般,把手放在胸前,送了一口大气。玲指着那位老伯说道:

  这位老伯,刚才用这个叫小鸟。

  因为那是用来和鸟做朋友的道具啊。

  和小鸟做朋友?

  堤欧大概看了一下摊贩陈列的商品。那些小东西看起来只是在类似葡萄酒软木塞的木片上,装上了附有握柄的金属螺钉。

  堤欧从里面选了一个上面绘有红、蓝色小鸟的鸟笛。

  仔细看喔,这要这样用。

  堤欧转动把手,鸟笛便发出了啾、啾的声音,接着堤欧改变转动的方向,鸟笛又发出另一种哔、哔哔的声音。此时停在摊贩栖木上休息的纹雀,也回应鸟笛的声音飞到了堤欧手上,并且不断发出啾啾的叫声。

  这样就能把鸟叫来啦。用不同的转法,还能发出其他叫声喔。

  那个,很感兴趣,我也试试。

  玲兴致勃勃的结果鸟笛,开始转动把手。

  咕喀咕

  不出堤欧所料,玲只能用鸟笛发出难听的声音。要让这玩意儿发出鸟叫声,需要掌握不少诀窍。知道初学者不可能顺利使用鸟笛的堤欧,在内心暗自偷笑。

  唔~~~~!

  玲的表情转为严肃,不停地转着把手。

  玲拿着鸟笛转呀转的,由于一直不顺利,因此玲一再地转呀转。

  这、这位客人

  摊贩老伯用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对堤欧说道。看见老伯的神情如此凄惨,堤欧也无法继续在一旁偷笑下去。

  喂!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不买就快走吧,再不赶快过去的话,拉拉那家伙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即使堤欧如此劝阻持续和鸟笛陷入苦战的玲,玲的视线仍旧紧盯着手上的鸟笛,一动也不动。

  这位客人!

  我知道,我知道啦!这女巨人在搞什么呀!

  即使堤欧拉着玲的手要带她离开,玲仍旧不愿放开鸟笛。

  不仅如此,她反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堤欧问道:

  练习的话,这个,能用吗?我也可以叫鸟过来吗?

  如果练得好的话。

  玲稍微想了一下,接着便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银首饰,正当堤欧猜想她要做什么的时候,玲早已不疾不徐地伸出手,将首饰递到摊贩老伯眼前。

  和这个一物换一物,好吗?

  因为玲出乎意料的行动,令堤欧顿时哑口无言。和堤欧同样露出惊讶神情的摊贩老伯,在稍微打量过玲的首饰后,接着双眼便充满光辉,伸手打算收下首饰。

  像老伯这类的摊商,对值钱的东西都相当敏锐,老伯一眼便看出那个首饰的价值不斐。堤欧抢在老伯的手碰到首饰之前,一把将首饰抢下,并且把零钱塞给对方。

  拿起!六百贝哲。刚好是这个价钱吧?

  看着仿佛像是赌博大赔一笔的老伯,堤欧冷笑了一下。

  接着,堤欧发现玲正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只是堤欧哼了一声对玲说道:

  走吧。

  堤欧使劲地拉着玲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玲离开。就在他们走到下一个巷道时,堤欧便把银首饰塞回玲的手中。

  你脑袋有问题吗?世界上哪有人会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去换鸟笛的?

  玲扁着嘴,小声地说道:没办法,因为我很想要。

  那么用钱买不就得了?你手上不是有一千万贝哲吗?

  我没有。

  说谎,你明明就有。

  我没有!

  你怎么可能没有咦?

  望着低头看着鸟笛的玲,堤欧不禁愕然。

  难道你

  掉了昨天被大鹫攻击的时候,整个背包,掉到谷底。

  意思就是

  堤欧从玲话中的意思逐渐掌握状况,也逐渐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你说的一千万贝哲,根本就是骗人的吗?你骗了我和老爹?

  那,不对,没骗人。报酬会和成功一物换一物。只要到达天都,一定会付。

  如果没到的话呢?

  堤欧说会到。快递帕哈罗,嗯

  使命必达?

  对,那个。那是骗人的吗?

  不是骗人的,可是再怎么说

  这种过分到超出堤欧意料的状况,让他感到有些目眩。堤欧边踏着蹒跚的脚步边抱着头,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玲将收伸到自己眼前,她手上不知为何拿着刚才那个鸟笛。

  这个,还你。因为我没付钱。

  玲脸上明显带着不甘愿的表情。要是现在从她手中把这玩意儿拿走,她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

  算了,就当我送你的吧。要好好珍惜喔。

  只见玲的表情就像花朵瞬间绽放一样,真是个心情说变就变的家伙。对于这样的玲,堤欧满是无奈。

  这家伙平常毫不在意地忽视别人,随意地动手动脚,有时却又像孩子一般地为一些小事而兴奋。

  堤欧,谢谢你。

  即使如此,看见玲满脸笑容地向自己道谢,感觉倒是不坏。

  11

  和拉拉约好回合的地点,是位于洞穴市场深处的恋爱舞会。

  原本是圣堂的这个地方,其高耸的蛋形天顶在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淋后,形成了巨大的空洞。大洞变成了天窗,让阳光能射进洞窟内,同时也让此处变成民众平日的社交场所。

  可是,一旦到了市集的日子,这里又会呈现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许多小吃摊贩会沿着墙排列,让广场中央留下一处圆形空间。那块光线集中的场所,不知从何时开始,便被民众拿来当作跳舞的舞台使用。

  正如恋爱舞会这个名字字面上的意思,许多年轻人会在这里借由舞蹈而坠入情网,因此,这里也是毕纳城的著名景点之一。

  以弦乐器为主、搭配被称为巴里乔的打击乐器,此刻舞台上许多舞技纯熟的舞者们,各个都配合演奏者们所演奏的节奏,尽情地跳舞。

  似乎是为了庆祝舒尔王与莉朵妮公主的婚事,舞台上随处可见男性舞者穿着模仿鸟类翅膀制成的莱比奴民族服饰普鲁玛,以及穿着亚克民族服装沙里的女性舞者。

  而在这样的会场当中,伊斯卡和拉拉两人正在等待堤欧。

  伊斯卡从拉拉口中,得知堤欧似乎会带着一位女孩前来。听拉拉告诉自己可以心存期待的口吻,虽然令伊斯卡感到有点奇怪,但当伊斯卡看见拉拉身上的服装之后,便大概了解状况了。

  平时被贴上野丫头标签的拉拉,今天可是格外地盛装打扮。她并没有穿平常骑鸟用的裤裙,而改换上有许多褶边装饰的舞裙,嘴唇也涂了口红,平常她那头不加修饰的红发也绑成马尾,并加上装饰用的花朵。

  拉拉简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拉拉外面像个小孩,但其实她的容貌十分端正。只要稍作打扮,就能让拉拉的女性魅力瞬间大增。或许正是拉拉这种稚气与成熟共有的异样组合,让她具备了其他少女所没有的魅力。

  也因为这个缘故,许多在跳舞的男性们,不时将视线移到拉拉身上。一旦伊斯卡离开拉拉身旁,他们应该就会立刻前来邀请拉拉共舞吧?

  建议你们别这么做比较好。伊斯卡在心里对那些男性如此忠告着。以不成熟的舞技来和拉拉跳舞,结果羞愧到无地自容的男人的数量,就伊斯卡所知并不下于三位数。

  在这一带实力能和拉拉不分轩轾的人,也只有伊斯卡和堤欧而已。只不过堤欧的情况是完全不把拉拉充满挑衅以为的舞步放在眼里,自顾自地站在舞台上罢了。

  堤欧那家伙好慢!

  拉拉不耐烦地说道。她现在正皱着眉头,双臂交叠,视线注视着舞池。其实拉拉心情不悦是另有原因的,长年与她相处的伊斯卡一眼就看穿了这点。

  看来堤欧带来的人,是个少见的美女呢!她不是这个镇上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算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只是那个人个性有点奇怪就是了。

  是吗?

  卡卡为了不让堤欧被那名少女抢走,所以打算在这里和对方做个了断吧?

  想起拉拉一起总是把怀抱着爱意接近堤欧的少女邀到这里来的事,就令伊斯卡不禁苦笑。拉拉会让没有跳舞经验的少女站到舞台上,迫使对方在堤欧面前跳舞。而当那些少女因为自己滑稽的舞步让观众们失笑后,就不会再次出现在堤欧面前了。

  这次拉拉应该是打算重施故技吧?会把伊斯卡叫来,多半也是出于打着让对手移情别恋的算盘。

  虽然拉拉本质上是个待人亲切的少女,但只要碰到和堤欧有关的事,就会不懂得拿捏分寸,这也是拉拉的坏习惯。想到拉拉这种麻烦的个性,就令伊斯卡不禁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老实地告白呢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我说堤欧怎么还没来而已。

  越好的时间过了许久,堤欧和少女才出现在会场。

  伊斯卡不知堤欧为何一脸疲惫的样子,而拉拉提到的少女,就紧跟在堤欧身后。

  少女高挑且纤细的身躯搭配黄莺色的连身裙,气质显得格外出众。但低到遮住眼睛的鸭舌帽,和遮住半张脸的围巾,让这名少女彻底变成了会场中的异类。少女好奇地朝四周东张西望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边进食边提防猛禽的小鸟。

  堤欧,你不介绍一下那位女孩吗?

  伊斯卡适时地帮因迟到而被拉拉唠叨的堤欧找了个台阶下,堤欧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把少女推到两人面前。

  这家伙是玲,是我那里的客户。我明天地待她去天都。

  经过堤欧介绍,那名叫做玲的少女,低着头用奇妙的腔调说道:我叫玲,请多指教。

  看来她似乎是外国人。伊斯卡如此想着。

  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呃关国。

  伊斯卡多少懂一点关国语,因此他决定用对方的母语和对方打招呼。

  沙哇迪库拉普。

  听到这句话,让玲惊讶地抬起头,并将视线转到伊斯卡身上。玲惊讶睁大的新绿色双眼,在看见伊斯卡的时候僵硬定住。

  沙、沙哇迪卡。

  玲慌忙地回应之后,又匆匆将视线从伊斯卡脸上移开。

  是我哪里的发音错了吗?伊斯卡想着。沙哇迪库拉普是关国语你好的意思。这种程度的句子,伊斯卡从小就学会了,所以他实在不认为自己会记错。

  还是说她纯粹只是因为突然听到别人用母语向自己打招呼,所以才感到惊讶?

  毕竟不好意思追究这种小事,因此伊斯卡最后也只能满脸疑惑地用手指拨弄刘海。

  对了,拉拉。你怎么穿得那么奇怪?

  提出了疑问的人是堤欧。他满脸讶异地看着盛装打扮的拉拉,迟钝的堤欧自然无法理解拉拉这身服装所代表的意义。

  才不奇怪呢!倒是堤欧你怎么对穿着一点研究都没有呢?

  穿着啊反正也没差啦,我们接着要去哪里逛?我想买双新的骑鸟用长靴。

  你对竞鸟意外的东西都没兴趣吗?而且要找靴子的话,你现在不就穿着一双?再说,你偶尔也该穿一些飞行夹克以外的东西才对嘛。

  要你管。我就是需要一双新的靴子,毕竟我最中意的那双靴子昨天没了。

  听到堤欧说的话,让拉拉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怎么就不会学学人家伊斯卡呢?伊斯卡总是打扮得很帅气呀。

  他那身衣服别说是我,就连我老爹我也不曾见他穿过。讲白点,那是和我们家族无缘的东西。

  你就是这样才会没女生喜欢你。要交男朋友,还是要选像伊斯卡那样的男生才对。对吧?玲。

  突然被扯到对话中的玲,紧张得不知所措,只好暧昧地点点头。她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脚边,就玲的态度来看,似乎在刻意回避伊斯卡。

  看见除了点头外完全不发一语的玲,让拉拉嘟起了嘴巴。伊斯卡认为会像小孩一样立刻把感情表露在脸上这一点是拉拉的缺点,也是优点。

  不管怎么说,被拉拉拖到这里来的伊斯卡,终究只是个陪衬的小丑罢了。

  我该不会被她讨厌了吧?

  听到伊斯卡这么问道,堤欧只是露出不耐烦的苦笑。

  放心啦,因为那个女巨人也讨厌我。

  12

  在热闹的节奏当中,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台。之前那种奇妙的态度已经不复见,玲似乎对舞台相当感兴趣,在帽子底下睁大的双眼,大到就像两个盘子一样。

  拉拉见机不可失,便牵起玲的手对她说道:

  我们一起跳舞吧!

  只见玲低下了脸,摇摇头。但拉拉仍强行拉着她的手,把她牵到舞台中央。虽然堤欧出言制止,但拉拉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她心想:只要让玲站到舞台上,就是我拉拉大小姐的天下了。

  我不会跳。

  看见低着头,呆立在原地的玲,拉拉对她说了声:没关系,这样跳就行了。接着拉拉便开始在玲面前踏起简单的舞步。

  首先把身子站直,先是右脚、再来是左脚。像是互相交错一样,慢慢来。

  拉拉配合嗓音的节奏,流畅地踏着舞步。随着每一次踏出的步伐,拉拉的裙摆也跟着在空中划出弧线,在舞台上绽放出幽雅的花朵。接着拉拉开始原地踏着步伐,并用鞋底敲响地面,随着拉拉的节奏,舞台咚、咚地翘起悦耳的声响。

  来,玲也一起跳呀。跳错也没关系,我会帮你掩饰的。

  玲低着头,视线始终停在拉拉脚边。她紧握着拳头,像是在忍耐这种令自己难堪的场面,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玲开始感受到周围观众们的视线。毕竟一个穿戴鸭舌帽和围巾、打扮怪异的少女,这样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舞台正中央,会吸引群众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在附近跳舞的人,此时也开始在她们附近刻意留出了空间,许多人心中都带着些许期待,等着看这位新加入舞台的少女会有什么表现。

  拉拉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周围的视线对玲来说,肯定会是一股难以承受的压力。她现在如同置身在无言的胁迫当中,等到她受不了的时候,想不动也不行。

  快!开始跳吧!快跳,然后在众人面前丢脸,这样才有意思嘛!

  来,我再从头跳一次给你看。

  拉拉重复着简单的动作,并随时观察玲的反应。为了不让玲逃出舞台,拉拉踏着如流水般的舞步在玲的四周移动,并且搭配着以脚为轴心旋转的动作。接着拉拉可以用左脚踏出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在手臂的动作配合下,拉拉的舞步逐渐变得激烈。

  配合拉拉的动作,演奏者们也开始演奏起快节奏的取曲子。

  快呀,把脚踏出来!大家都在看玲呢,加油!

  拉拉扭动着腰、挥动着手臂,同时不忘持续向玲挑衅。跟不上节奏的人纷纷离开舞台,观众集中在她们身上的视线自然也随之增加。

  怎么啦?不用太在意形式,随意发挥就好啦。

  在群众逐渐转为冰冷的视线当中,玲仍旧伫立在原地,视线也始终停留在地上。

  经过一段时间,拉拉才发现玲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的步伐。

  看来她并不是不想跳,而是感觉像是非常有兴趣,只是不知道跳法,所以才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舞步。

  此时玲忽然抬起头,看着拉拉说道:

  真的随意发挥就好?

  咦?嗯、最重要的是节奏,只是随性地跳也无所谓。

  我懂了。

  你懂什么?拉拉微微发怒,不知不觉鼓起了脸颊。

  算了,你有什么本事就跳给我看呀!拉拉在心中游刃有余地这么想着。

  突然,玲将双手高高举起。玲挺直的身躯,让她从指尖到脚底,仿佛就像一根笔直的柱子。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全场的视线便集中到玲的身上。

  由静转动,玲的脚开始慢慢地踏起舞步。

  右脚接着左脚。玲一边让连身裙的裙摆优雅地晃动,同时不忘慢慢地让双脚交叉踏着舞步。接着玲开始像原地踏步一般,用鞋底敲打地面。

  拉拉之前用来条给初学者看的舞步,被玲如实地重现。

  接着玲开始踏起如流水般的步伐,在舞台四周移动、以脚为轴心旋转,并且开始以左脚踏出有节奏的脚步声。玲搭配着手臂的动作,舞步也逐渐开始带有跃动感。

  玲的舞步与拉拉刚才跳的舞,在节奏上有着些许的差异,但并非走拍,而是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节奏。就像是在每个舞步的接缝之间补上原本没有的节奏,让整个舞步的节奏感更为鲜明。

  配合着舞步,玲在上半身加入柔软的动作。在那些乍看之下像是随性想出的动作当中,也有着明确的节拍,时小时大的动作,在没有丝毫停顿的情况下,前后左右摆动着。

  玲奋力踏着步伐,手臂在空中尽情舞动。而且即使玲随着如流水般的舞蹈扭动身躯,也丝毫没有任何煽情的气息。

  舞台上出现了仿佛天鹅摆动脖子起舞的不可思议的舞姿。

  那是拉拉从未见过的舞步。此时她所看见的,是搭配着自己熟悉的节奏而翩翩起舞的异国舞蹈。这名少女究竟是什么人?这是关国的舞蹈吗?

  拉拉感受到观众们各个都屏息凝神地观看着,喧闹逐渐转为寂静。

  吉他的旋律越来越激烈,听得出演奏者们也更加卖力地演奏。

  喜好舞蹈的摊贩商家们,开始放出饲养在隆重的极乐鸟。那是恋爱舞会仅有在舞技精湛的舞者出现时,才会进行的一种习俗。

  数十只色彩鲜艳的极乐鸟,飞到天花板附近的栖木,并且开始表演求爱之舞。极乐鸟一边展开七彩的羽毛,想弹簧般在栖木上不停跳动,一边摇晃着由羽冠变化成的线状羽丝,发出阵阵鸣啭。

  拉拉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还早得很呢,这种程度我也

  为了对抗玲的舞步,拉拉奋力踏起步伐,并举起手臂在头上舞动。

  拉拉弯曲上半身,用手臂画着弧线,并以左脚为轴心让身体旋转。接着拉拉更大胆地踏响脚步,并将重心移向前方,开始连续旋转,拉拉手中的裙摆也随着舞步激烈摆动,仿佛接连不断绽放的花朵。

  拉拉跳的是模仿鸟类动作所创造出的高难度舞步。

  只见玲也配合着拉拉的动作,跟着摆动身躯。

  玲跃动的舞步在舞台上随心所欲地来回穿梭,就像是天鹅张开翅膀般地伸开双臂,接着又像是从水面起飞的天鹅一般,优雅地在舞台上跳跃。

  拉拉咬着牙,紧跟着玲的舞步。心脏的鼓动与脚步声正逐渐同步,让她甚至有种身体与节奏同化的感觉。

  听说乐器中的太鼓,原本是一种用来施展咒术的道具。太鼓的声音能够去除恶灵,同时也能让人陷入亢奋状态。

  此刻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已经取代了太鼓的作用。

  拉拉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已经摆脱了肉体,变成仅有精神的存在。

  明明正在跳舞,身体却没有任何感觉,能感受到的只有热度。然而拉拉却无法分辨那究竟是身体的热度,还是心的热度,或者是两者共同发出的热度。

  在恍惚的思绪当中,仿佛得到了某种解放。那种感觉就像在空中飞舞、又像沉入深水当中,在这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之下,她仿佛梦见自己在纯白的薄雾当中起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当拉拉回过神时,演奏早已停止。

  拉拉此时在舞台上高举着手臂,神情恍惚地站在舞台当中。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感到自己的呼吸十分急促。经过短暂的寂静后,观众们献上如雷的掌声。这阵掌声不只是献给玲,同时也是献给自己的。但拉拉要明白这件事,仍需花上一些时间。

  她看着玲走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玲早已脱下了帽子,围巾也不见了。玲那一头及地的美丽黑发披在背后,新绿色的双眼充满光芒。

  玲虽然满头大汗,但就像个不怕脏的孩子一般,脸上带着微笑。

  拉拉看到那个笑容的瞬间,突然对自己先前对玲所抱持的狭隘感情感到羞愧不已。

  啊、我、我

  不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而显得手足无措的自己,再一次让拉拉感到无地自容。在观众们的喝彩声中,玲在拉拉耳边小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

  接着,玲便优雅地走下舞台。

  谢谢吗

  拉拉重复了玲所留下的话,一时呆立在原地。她觉得那应该是自己该说的话。

  唉~~真是败给她了。

  这名叫做玲的少女,真是出处处叫人惊讶。长得那么漂亮又舞技超群,而且还是一个人骑着巨鸟,在异国旅行的骑鸟士。

  然而即使对方是如此的劲敌,拉拉的心情却感到不可思议的愉快。

  看来是欠那个女孩一个人情了。

  在人群当中,伊斯卡拍着手迎接走下舞台的玲。

  在伊斯卡身旁的堤欧,则是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交互地看着玲和拉拉。

  你真是个超钝又没神经的家伙。

  此时拉拉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中泛着泪水,她连忙用袖子将眼泪拭去。

  骚动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

  玲看见将人情分开的两名男子朝这里接近。

  对方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玲起了警戒心。

  不行,我必须逃离这里

  可是就在转过身的玲的面前,又出现另一名男子挡住她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

  从玲背后逼上来的两个人,分别在玲的左右站开。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们是圣法厅的人。不好意思,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对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声音中却蕴涵着不容抵抗的恫吓。

  而且他们说的并非莱比奴的里比特语,而是玲的母语。

  唔!?

  玲伸手抓住男子的手臂。

  就在这一瞬间,玲展现出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

  三名男子的身体陆续被摔到空中。

  无视于三人发出的哀号声,玲头也不回地冲出恋爱舞会的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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