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结缘的女神

  「啊,时间差不多了,先存档吧。」

  小林诗帆乃的这句话,让远藤碧人停下操作手把的动作,并抬头看向挂在小林家光线明亮的客厅墙上的时钟。

  「喔,真的耶。也刚好到一个段落了,就先休息一下吧。」

  碧人在这么说的同时喀嚓喀嚓地以熟练的动作储存了进度,并将游戏机关机。

  几乎是与此同时,诗帆乃也将电视切换成公共频道。

  萤幕上出现了午间新闻的画面。

  「太好啦~还没开始!」

  「就算漏看一点开头也没关系吧。令人在意的是结果。」

  看来他们想看的节目还没开始播。

  相较于松了一口气的诗帆乃,碧人的态度显得比较冷漠。

  听他这么说,诗帆乃便看向他的脸,然而碧人却是认真地直直盯著电视看。这让她察觉碧人只是不够坦率而已,不禁轻笑起来。

  「开始之前我再来倒杯茶吧。」

  诗帆乃这么一说,就拿著两人在专注于玩游戏时,不知不觉喝光的空玻璃杯站起身来。

  然后走进了厨房岛台的另一端。

  「啊,不好意思。谢谢你。」

  「不客气~而且这里是我家嘛。毕竟远藤同学你还买了点心来呢。」

  诗帆乃对著她每次做了这种事情就会认真表达谢意的少年笑了笑后,从冷冻室当中拿出冰块,喀啦喀啦地投入玻璃杯中,再从冷藏室取出冷水壶倒入麦茶。

  诗帆乃便将玻璃杯递给像追著她来到厨房岛台的碧人。

  「谢谢。话说,菲妮真是强到吓死人耶……」

  「对啊。才想说会不会只是能力值的画面出现什么差错,但真的是那样耶。」

  「是呢。」

  两人回想著刚刚游戏里的状况,便用著实感到遗憾的表情讨论著方才目睹的比赛结果及菲妮的强大,也就是身为女主角的少女化身大猩猩的模样。

  「不过强到那种程度,会让人想说菲妮需要人家保护吗?……但是小林同学,你之前会要巴尔杜尔陪在她身边,并不是真的希望他能保护菲妮,只是想让他们凑成一对吧?」

  两人并肩拿著各自的玻璃杯回到摆在电视前的三人座沙发,碧人便这么问。

  「嗯,是这样没错啦,但原因也不只如此喔。应该说我真正的目的其实是相反的,但我觉得实在太可怜,所以只是没有说出来……」

  「相反?」

  碧人只对诗帆乃这番暧昧的说法感到费解。而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的她,勾起了窃笑反问少年:

  「好,问题来了。为了回避莉洁美眉的死亡旗标,重点就在于要保护她的心灵。那若想回避巴尔的死亡旗标,请问什么是必须的呢?」

  听少女这样讲,碧人一边谨慎地在与她相隔一个位子坐了下来,一边沉思。

  巴尔杜尔不会死的情况,就只有逆后宫以及他个人路线中的好结局及最佳结局。就算在个人路线中,要是因为菲妮能力不足而走到坏结局,他也是死路一条。

  那么,这些路线的共通点是什么呢?

  如此整理著思绪的碧人,突然闪过了一个结论并抬起头来。

  「简单来说……只要巴尔受到菲妮保护就不会死了,是这样吗?」

  碧人这么一说,诗帆乃用不置可否的表情勉强点了点头。

  「嗯~……这么说是也没错啦,但我的问题是『必须要有什么』,我是希望你能回答菲妮的爱的说~!」

  相较于感觉有点不满地鼓起脸颊的诗帆乃,碧人只是以尴尬的笑容回应。

  对著这样的他,诗帆乃一脸得意地谈论起自己的见解。

  「攻略完所有路线的我认为,巴尔不会死掉的情况,应该是菲妮也要对他抱持好感。也就是说,巴尔生存下来的必要条件并不是单方面被保护,而是他们可以建立起互相保护、支持对方的良好关系。所以他们如果可以凑成一对我当然也会觉得很开心,但我是期待著他们至少可以培养起伙伴情谊,才会做出那种指示。而且想必等级封顶的菲妮,可以确实把伙伴保护好对吧?」

  「你说的相反是这个意思啊。不是保护菲妮,而是要菲妮去保护。」

  的确,等级封顶的菲妮再进到巴尔杜尔的路线之后,就会在封顶状态下进一步觉醒。那与其说是万全的防线,甚至让人想叫魔女快逃了。巴尔杜尔是不会死的。

  这么想的碧人点头称是,并继续说下去:

  「不只是莉洁洛特,终究还是希望不要有人丧命呢。之前姑且给予莉洁洛特跟巴尔杜尔什么宠爱的,但也不知道有多少效果……好!我也要全力支持巴尔跟菲妮的关系!」

  诗帆乃也以双手握拳的方式,对碧人这番气势十足地做出的决心表达同意。

  「没错!目标是所有人都活下来!目标是大家都得到美满结局!」

  就在两人意气昂扬地巩固了决心的那个瞬间。

  响起了持续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令人想哭的警报声。

  像被这道声响呼唤般,两人立刻将视线移向电视萤幕。这时,他们认识的人露出有点紧张的严肃表情,出现在萤幕另一头。

  碧人同时抱持著果然还是想一起去那个地方,以及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开心的心情。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份心情比较强烈,但还是默默地紧盯著自己过去的伙伴们站在甲子园球场上的身影。

  「开始了呢……你要加上实况吗?我不太懂棒球,所以无法解说就是了。」

  面对轻声笑著并随口这么说的诗帆乃,碧人也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不了。但是……谢谢你。」

  碧人相当感激想鼓励他的诗帆乃,但他似乎也没有能够做出更多回应的从容。

  平常总是话讲个不停的两人,现在只是沉默地看著萤幕另一头的世界。

  ────

  第一场比赛是碧人跟诗帆乃就读的高中,对上经常在甲子园登场的名校。

  他们就读的高中的棒球社,在县内算是还满强的一支队伍,但也是仅此而已。去年错失打进甲子园的机会,放眼全国也不是那么知名。

  有著这般实力差距的两所学校所进行的比赛打到第八局的现在,比数是零比七。

  碧人他们的高中应该会在首战就败退吧。

  「……呃~我看我还是回家好了。」

  打破了沉默,碧人悄声这么说。他的表情就跟萤幕另一头的往日伙伴们一样难受。

  「不是要在我家看完吗?」

  稍微感到疑惑的诗帆乃这么问碧人。

  「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但总觉得……好像快哭了。真是难堪啊~……」

  碧人用颤抖的声音说,接著就用双手的掌心遮掩自己的脸。

  不知道他是想抑制住眼泪,还是不想面对这场败北迹象浓厚的比赛。

  诗帆乃皱眉盯著僵著不动的少年。

  「哎呀,该怎么说呢,我也真的搞不懂自己。不知道是在同情他们还是懊悔自己没有站在那里。但看样子我根本……还是没有想开……总觉得很多事情全都混在一起……!」

  无法整顿的情绪,再加上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难堪,某种满溢出来带著热度的东西,沾湿了碧人的手掌心。

  「那你更应该在我家看完啊。远藤同学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嘛。」

  「你这是不让我寂寞地窝在家哭的意思吗?小林同学,你太有男子气概了……」

  碧人想用玩笑回应诗帆乃的声音,已经带著浓浓的鼻音。

  「反正去年都已经看过那么多次你的哭脸了,事到如今也没差了吧?」

  诗帆乃这么一说,就用好像也快哭出来的笑容淡淡微笑著。

  她稍稍拉近与碧人之间的距离,并将手伸到平常无法触及的他的头上轻轻拍著,也温柔地抚摸了那有些粗硬的头发。

  不知道是听她这么一说而回想起去年的事情,还是那只手的温柔推倒了碧人的虚张声势。

  「呜……啊……啊啊啊……!」

  碧人终究还是哭了出来。就像难以忍受地吐出来般。

  简直就跟去年一样。

  碧人直到去年,都还跟萤幕另一头的同学们一起以甲子园为目标。

  然而那也成为泡影,他也放弃了棒球。

  那对于要说棒球就是一切也不为过的碧人来讲,是一起宛如将自己的人生划下终点般的事件。

  然而多亏有诗帆乃的陪伴,他才有办法跨越那道难关。

  接受他哭泣的一面,也接受他倾吐那份难受的心情,并只是沉默地陪伴在身边的诗帆乃,让碧人得到了救赎。

  因此去年秋天,就在这个家里。远藤碧人开始单恋起小林诗帆乃了。

  ────

  碧人从小就很喜欢棒球。

  他的父亲是国中老师。而且还是个将青春岁月都奉献给棒球,现在依然担任棒球社顾问的人物。

  这样的父亲,特别疼爱家中排行老二,而且也是唯一一个男孩的碧人,并让他从小接触棒球。

  懂事之前就开始练传接球,上小学的时候就加入少棒队的碧人,之后也升上父亲任职的国中并加入棒球社。

  碧人父亲要去看球赛时总是会带上他。

  碧人当然也想回应父亲的期待。

  然而原因不仅如此,平常总是很严格的父亲只要一讲到棒球,就会像个少年一样既雀跃又开心。曾几何时碧人自己也喜欢上了棒球,觉得棒球很有趣。

  碧人要升高中时,选择学校的关键也是棒球。

  当他升高中时,离开了位于同一个县内的山上,地处偏远乡下的老家,并选择就读位于县政府所在地,而且棒球社也很强的私立高中。

  不论是碧人的姑姑也住过同一区,又或是姑姑也主动表示如果要就读那所高中,可以去住她在同栋公寓的别层楼,买了一间在祖母生前让她居住的套房等等,全都成了他的助力。

  对碧人来说,年仅十五岁就离乡背井,并不是那么令他感到寂寞的事情。

  跟家人之间的关系不至于不好,只是有点难融入母亲、姊姊以及妹妹这三位女性的小圈圈。而且对于平常都在打棒球,比较少待在家里的碧人来说,跟她们之间本来就保持著一段距离。比方今年暑假,碧人也觉得只要在中元节前后回老家住个一星期就很足够了。

  然而与此同时,这也代表碧人就是如此投入棒球,一直以来都过著以棒球为中心的生活。

  这样的棒球人生在去年迎来了转折。那刚好是在举办区域大赛的时期。

  为了不至于落后强校的棒球社,碧人相当勉强地训练自己。就在不断勉强、逼迫自己,还是觉得搞不好是自己才能不足的恐惧感那个时候。

  碧人的肩膀受伤了。

  那并不是严重到会影响日常生活的伤势。

  然而受伤的程度以及天生体格方面看来,他被诊断出应该难以继续担任投手。

  所以他放弃棒球了。

  他也有考虑过在复健之后转任野手。

  但还是选择了在自己讨厌棒球、在感受不到棒球的乐趣之前果断地放弃。

  ────

  他的下一个转折点是在秋天。那是在球技大赛之前。

  就在碧人整个人魂不守舍,就连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在世上都不知道,过著只是没有死去,只是照常到学校上课的高中生活的某一天。

  班会上讨论起在分别是排球、篮球、桌球,以及垒球的班际球技对抗大赛各自要推派谁出场的议题。

  为了不在球技大赛中出现不公平的现象,各社团禁止社员参加与自己社团活动相同的竞赛。甚至不只是垒球社员,就连棒球社员也被禁止参加垒球比赛。

  就在这样的前提下……

  「既然远藤已经退出棒球社了,那他就可以参加垒球比赛吧!」

  就在班上某个同学突然大声发表意见的瞬间,碧人感到困惑不已。

  碧人确实已经不是棒球社员,肩膀的伤势也恢复到对日常生活不会有影响的程度,但还是会偶尔突然出现疼痛感,而且也还要持续定期回诊。

  所以碧人才会对班上擅自开始鼓噪的同学们感到困惑不已。

  「让远藤担任投手的话,应该谁都打不到他的球吧?天啊,我们赢定了吧。」

  「搞不好还会打赢三年级。」

  「那谁要负责接远藤的球啊?」

  「如果是远藤同学,就算只担任打者也能相当活跃吧?」

  无视远藤的困惑,自说自话的期待渐渐在班上扩散开来,班上的同学们纷纷擅自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说~你们……那个……」

  无论是还很年轻的班导想要尽量规劝擅自作主的学生们,还是班导无法随便透露碧人伤势状态的立场,就连犹疑著是否要打消这种越来越起劲的气氛的碧人,全都因说不出决定性的话语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远藤同学已经加入广播社了,所以完全不可能参加比赛时间比较长的垒球啦!而且要是他有上场就一定会打进冠军赛,因此绝对没办法啦!」

  这时,一道通透的声音让教室内的气氛为之一变。

  有人对身为班上风云人物的那位少女做出的这番言论感到松一口气,有人则觉得更加困惑及混乱,但也有人抱持疑问,甚至有人感到失望。

  「……咦?他什么时候加入的?」

  面对似乎感到疑惑的友人的问题,刚才发言的少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就隶属广播社的小林诗帆乃,理所当然地笑眯眯著说:

  「昨天。远藤同学的声音很好听,我就邀请他加入了。真不愧是前棒球社员,是从丹田发声的呢!」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也就是说,这包含碧人自己在内。

  刚才感到松了一口气的人是班导,而陷入困惑与混乱的则是碧人。这是因为当时他实际上既不是隶属广播社,也不记得自己受到邀约。

  在一片嘈杂的讨论声中,四处传来「什么~」、「太遗憾了吧~」等等感到失望的声音。这时诗帆乃悄悄地注视著碧人,并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笑了出来。

  碧人的心跳也因为那个笑容漏了一拍,就在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时,班导的声音响起。

  「好了!既然是广播社那也没辙,他有该做的工作。而且大家这样勉强一个人不好喔~所有人都要一起努力,知道吗?」

  在班导的调停之下,班会的气氛终于重回平静。与此同时,擅自对碧人产生的期待也跟著烟消云散。

  只不过在碧人心中却留下了被小林诗帆乃救助的感动,以及对于她的笑容感到一股酸甜的悸动。

  「原来我从昨天开始就是广播社员了啊?」

  碧人在放学之后,追著正要前往广播社社办的诗帆乃那娇小的背影,向她搭话。

  「从今天开始也没关系吧?才一天而已,还在误差范围内啦。」

  这么说著的诗帆乃轻声笑了起来。

  「……我也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要从今天开始入社就是了。」

  碧人一边苦笑著回应,诗帆乃则踏著毫不迟疑的步伐朝著社办前进,并对跟著过来的少年投以一道窃笑。

  「但大家都觉得你是广播社员了,至少在球技大赛之前,你没有这个身分反而会不太妙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反正就算你很快退社也没差,总之先入社吧。别担心,我们广播社很轻松的啦!我跟你说,一星期只有星期三有社团活动而已!虽然要轮流进行广播,但大概也不会马上就分派给才刚入社的你,不然我帮你代班也行!而且还能拿『我还有广播的工作要处理~』当藉口,不只是球技大赛,各种学校活动都能尽情偷懒!」

  相较于依然感到困惑的碧人,自信满满的诗帆乃接二连三地展开拉拢攻势,让碧人都快要招架不住了。

  「来,请进。」

  她这么说著便打开了刚好抵达的广播社社办的门。

  虽然可以看见连接到深处广播室的厚重金属门,但在前方被当作社办的地方,不但随意摆著游戏机跟漫画,甚至还有一张懒骨头沙发,而且也已经有几个社员在那边休憩了。

  「……看起来……确实是满轻松的呢。」

  碧人对于虽然杂乱但看起来很舒适的社办,以及诗帆乃拉拢他的说词而感到动心了。

  他明白当自己踏入这扇门,代表的意思不只是进到室内,也等同表明加入广播社。

  而且就结果来说,这也等于他拒绝了棒球社的顾问问他要不要回去当经理的邀约。

  「谢谢你。」

  然而碧人还是边低头道著谢,踏进了社办。

  这既是少年斩断对于棒球社留恋的瞬间,也是他未来将一再被诗帆乃的笑容牵著鼻子走,第一次败北的瞬间。

  ────

  那天偶然就是一星期一次的社团活动日。

  打从骨子里就是运动类型的碧人,对于明明是活动日却连社团成员都没有全员到齐的悠哉程度感到冲击。也对见到大家很乾脆地欢迎他这个在很奇怪的时间点新进社团的人感到困惑。而一边闲聊一边开心地进行社团活动,甚至让他感受到接近文化冲击般的恐惧。在闲聊的过程中偶然得知跟诗帆乃的家在同一方向,更顺势变成一起回家而感到欢喜的同时,也结束了那一天的社团活动。

  「竟然要一个受伤的人,去参加跟造成受伤主因的竞技类似的竞赛,大家也真是残忍呢。」

  社团活动结束后,两人一起踏上归途时,诗帆乃立刻咯咯笑著表示。

  「但也确实治疗得差不多,而且我看起来也像没受伤嘛。他们应该没有恶意。不过说真的,你帮了我的大忙。谢谢你。」

  碧人再次对诗帆乃低头道谢后,她也像在表达「别在意」一样,轻轻拍了拍少年的上臂。

  「不会不会。其实我是真的早就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也盯上你啰!」

  听著诗帆乃笑眯眯地这么说,让碧人眨了眨眼,而笑得更开心的少女也继续说下去:

  「你想,尤其是像棒球社这种运动类型的人,特别会从丹田发声嘛。你们平常不都是一边喊出声一边练习的吗。我才想说操场传来很好听的声音,一看才发现就是你呢。」

  碧人听见少女毫不遮掩的称赞,露出一副拚命压下害羞心情般的表情撇开了视线。

  「所以你正式加入广播社让我超开心的!请你务必将在棒球社锻炼出来的声音运用在广播社,好好活跃一番喔!」

  然而,这个结论却让碧人更加感受到作为一个棒球社员大喊出声的事情已成过去,更面对了自己再也无法回到那里的现实。让他自嘲地笑了。

  「在棒球社锻炼出来的声音是吧……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有留下这种东西,还是该说只剩下这种东西就是了。」

  「哈哈,你还真消极耶!」

  就在少女对碧人的话一笑置之的瞬间,也让他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他自己也是等到把话说出口了,才发现这简直就在像等人来安慰自己一样难堪吧。

  「……就算肩膀受伤,你也不是失去所有吧?」

  忽然间,诗帆乃以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这番话,让碧人的表情不禁变僵了。

  「选手并不是棒球的一切吧?比方教练,或是负责帮选手按摩的人,甚至是进行比赛实况的主播之类……远藤同学你至今累积起来的努力及经验,一定会活用在某个地方。我觉得你剩下的可不只是声音而已,不可能只有这样。」

  面对她认真又平静地说出口的这番话,碧人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应,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接受才好。

  然而,平时总是在班上带头喧闹,真要说起来只给他留下吵闹印象的诗帆乃,这么谨慎地说出口的言论沁入碧人的内心深处,并带来温暖。

  「……这样啊。」

  碧人好不容易开口回应,一行泪水就滑过他的脸颊。

  再也说不出话的碧人,跟静静地陪伴著落泪的他的诗帆乃,在和煦夕阳照耀下,并肩走在温柔的沉默中。

  「这里就是我家。我可以拿毛巾、卫生纸给你,还能请你喝茶吃点心喔。」

  少女站在挂著「小林」门牌的一间独栋民宅前,并回头看向碧人一边这么说。

  听到这句邀约,碧人只是摇了摇头。当他们一起走著的这一路上眼泪就不断落下,但即使如此还是想努力忍下来的少年,已经处于无法再说出客套话的状态了。

  「来,总之先进来吧。」

  然而诗帆乃只是苦笑著拉过碧人的手,迎他步入家中。

  打从骨子里就是文组的诗帆乃,拉他的力道并没有很强。对于原本是棒球社员,而且现在也是每天都有持续在做复健及健身的碧人来说,想甩开她的手绝非难事。

  只不过是同班同学,不能给她添这么多麻烦。碧人的理性也发出如此警告。

  然而已经无可救药地被诗帆乃的体贴与笑容吸引的碧人,怎么样都无法甩开她有些冰凉又不同于自己,肌肤光滑柔软、纤瘦的手。

  「抱歉……」

  总算说出这句话的碧人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确实是需要毛巾的程度。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啦。」

  碧人就当著当时还认为只是同班同学、笑著这么说的诗帆乃的面崩溃在地,在她家的玄关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点也没有对这个没常识到在不熟的人家中玄关蹲著痛哭的男孩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诗帆乃就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感受到这份温柔的碧人哭了又哭,将奉献给棒球的那些岁月全都化成泪水。

  碧人哭到就连鼻子内侧跟头都痛得不得了,甚至还抽噎到停不下来,感觉脑中的思绪都被眼泪浸湿般头昏脑胀的。

  当哭得痛快的碧人抬起头,见到终于从压抑的情绪当中解放并哭出来而感到放心的少女所露出的笑容时,远藤碧人已经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小林诗帆乃。

  ────

  「头好痛啊……」

  看见过去的伙伴们前往自己放弃的甲子园的身影,跟去年秋天一样在小林家客厅哭完的碧人,一边吸著鼻涕这么说。

  两人一起看的比赛是以他们就读的高中败北收场,在那之后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也是~鼻子跟眼睛就算了,头痛真的是没辙呢~」

  笑著这么说的诗帆乃,从刚才开始就不断递上卫生纸、冰凉的湿毛巾还有热牛奶等等。不但用各式各样的东西支援大哭的碧人,直到他冷静下来之前一直静静地陪伴在身边。

  「不过……谢啦。真的帮了我大忙。哎呀~小林同学真的很会惹人哭耶。」

  可能因为自己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而感到害臊了,碧人半开玩笑地说出这样的话。

  「嘿嘿~这可是我第二次把你弄哭了嘛。」

  诗帆乃也很配合,打趣地说著还挺起胸膛。

  像在赞扬少女般送上掌声的碧人,忽然用若无其事的表情及声调喃喃低语:

  「不过我啊~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呢。」

  听见他用相当轻松的语调说出沉重的「死」这个词,让诗帆乃露出呆愣的表情看向他。

  承受著对方的视线,碧人无奈地笑著继续说下去:

  「说是这么说,我当时也不是一直想去死,只是觉得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但多亏有你,我现在才能活得好好的。而且广播社也很开心,在各方面都很感谢你的意思。」

  突然听少年这么说,让诗帆乃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只是有些暧昧地笑了。

  「哎呀~死掉还是很不好呢。只要活著……虽然也不知道是否有好事发生,但总而言之还是不能死掉。因为一死掉无论哪种可能性全都没了。所以说,我们也要让那些角色全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才行……」

  碧人看向现在呈现一片沉寂的游戏机这么说。

  像被这道视线牵引般,诗帆乃也同样朝那边看过去,并遥想著身在游戏世界的人们开口说:

  「……那个,我可以说件有点沉重的事吗?」

  听见诗帆乃语调严肃地起头,碧人尽管感到费解,还是点了点头。

  「我自己也进行过各式各样的尝试,但还是只有在跟你一起玩的时候才能开启那个奇怪的存档。而且无论是复制,还是将之前的档案另外存到别的插槽,一样无法读取玩到一半的进度。」

  「那、那是怎样……?虽然我也不觉得这单纯只是个游戏……」

  从诗帆乃口中得知这个诡谲的事实,让内心某处认为虽然有点奇怪,但这终究是个游戏的碧人脸色沉了下来。

  就像他自己说的,也不觉得这单纯只是个游戏。

  毕竟另一个世界的居民会回应他们说的话并展开行动,感觉也就像真实存在的朋友般亲近。并诚挚地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死去。

  然而远藤碧人在内心某处还是觉得就「应该可以反覆重玩好几次」这点来说,依然认为这是个游戏。

  「应该是不能重玩,机会只有一次。就这点来说,这并非只是个游戏。」

  诗帆乃同时像在自言自语般道出的事实,让碧人体认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单纯。

  「也有可能因为我们说出口的话而害谁死去……」

  碧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没错。所以我想尽自己的全力。为了让所有人都活下去,也为了让大家得到幸福。我想尽全力去办到我能做到,以及我能想到的所有事情。」

  诗帆乃的声音及觉悟,都能让人明确感受到她坚定的意志。

  比碧人更加熟知游戏,而且对那个世界的居民也抱持著非比寻常的喜爱。更比碧人早一步掌握到这不是普通的游戏的诗帆乃,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既然自己对那边的世界来说是神祇,那就要符合这个身分,引导那边的人,让他们多少能够得到一点幸福吧。

  不只是她的一番话跟表情,更重要的是直直地看向碧人的眼神,让他感受到这一份决心。但碧人就像被这股决心吞噬般僵在原地。

  这时,诗帆乃轻声笑了出来。

  「话虽如此,我们以后要做的事,也都跟之前一样就是呢!只是窥视游戏里的世界,进行实况与解说而已。反正手把也起不了作用,所以能做的事就只有这样,但实际上现阶段来说也都还满顺利的嘛。」

  面对想要努力改变气氛而用开朗语气说明的诗帆乃,碧人也呼出一口气,并放松了心情做出回应:

  「也是,我们要是太过不安,也会让深信我们是神的齐格感到不安嘛。」

  听著露出微弱笑容的碧人这么说,诗帆乃也扬起开朗的笑容点头以对。

  「就是这样!所以说把刚才讲的这件事放在心里就好,我们往后也尽情地玩吧!」

  认真以对,但也要好好享受。两人的方针似乎就这样定下来了。

  即使如此,碧人的脸色还不是很好,为了分散他的心情,少女笑得更加开朗地说:

  「虽然也是为了不让人死掉啦~但我还是觉得巴尔杜尔最适合成为菲妮的恋人呢!我觉得他是最爱菲妮的人!个人路线也最甜蜜蜜!」

  「嗯,呃,是这样喔……?」

  虽然听了诗帆乃说词的碧人并不清楚,但无论菲妮选择谁的路线,巴尔杜尔都是个会为了保护菲妮而擅自死去的男人。

  巴尔杜尔的个别剧情跟路线的甜蜜程度,跟其他攻略角色相比之下可是格外出众。

  知道这件事情,因此更想支持巴尔杜尔的诗帆乃,继续热烈地对碧人解说下去:

  「在游戏当中,巴尔超容易被攻陷的喔!他根本打从一开始就超喜欢菲妮的!甚至还出现过明明是想攻陷其他人,巴尔的好感度却增加了,好几次都在最后一支舞的时候害我忍不住大喊『我的目标不是你啊!』……」

  眼神稍微望向远方的少女说出口的这番话,唤醒了碧人心中的几个回忆。

  在碧人的记忆中,当诗帆乃在社办里玩魔法珍爱的时候,确实听她喊过好几次这样的话。

  而且在每次诗帆乃都会接著喊:「我确实喜欢巴尔杜尔喔!而且还是最喜欢的喔!但这次就不是要攻略你啊!」。

  碧人也同时回想起听在暗恋少女的自己耳中,也曾对这句话感到一丝嫉妒。

  「这么说来……你不是喜欢他吗?」

  「嗯?」

  碧人刻意避开关键的地方,语焉不详地提问,这让诗帆乃摸不清头绪地歪过了头。

  「呃,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巴尔杜尔对吧?」

  碧人无法理解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地将喜欢的人物跟别人凑成对才问的,然而诗帆乃似乎还是没有会意过来。

  「嗯,是啊,我喜欢他喔。是在魔法珍爱的攻略角色当中最喜欢的。」

  「对吧。但你却是这么积极把他跟菲妮凑成对,这样好吗?」

  对彼此露出不解表情的两人,就像在看无法理解的东西一样,进行著这样的对话。

  「……喔喔!不是啦,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啦!」

  诗帆乃似乎想到让两人鸡同鸭讲的原因,在胸前轻轻地拍了手。

  面对依然感到困惑的碧人,诗帆乃仔细又详尽地解释:

  「该怎么说呢,我喜欢的是『身为菲妮男朋友的巴尔杜尔』。虽然觉得巴尔杜尔的路线是最萌的,但并不是我喜欢他之类的情感……这个意思你能明白吗?」

  就算被诗帆乃如此反问,碧人依然完全搞不懂,不如说还更加困惑地歪起头来。

  碧人的眉头越锁越紧,见到少年这个反应,少女也笑了起来。

  「呵呵呵,是这样啊?大概是你对于女性向恋爱游戏本身有所误解呢。」

  「误解……?女性向恋爱游戏不就是给女性玩的恋爱模拟游戏吗?」

  面对露出呆愣的表情反问的碧人,诗帆乃就在他面前比出胜利手势并侃侃道来:

  「你听好啰,虽然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我觉得女性向恋爱游戏主要有分两种,一种是身为主角的女主角没什么突出的个性,另一种则是女主角的个性很鲜明。然后喜欢玩的人也可以分为两种,一是想把自己视为主角享受游戏,另一种则是把自己视为神,希望这个人可以跟那个人凑成一对,藉此享受游戏的人。」

  灵巧地抖动著比出胜利手势的食指跟中指,诗帆乃解释著。

  「神……」

  自己被称作神,而且身为隐藏攻略角色,担任让菲妮觉醒这项重要职责的存在,也是神。

  魔法珍爱这游戏的关键字说不定就正是「神」。

  下意识联想到这件事的碧人,悄声地喃喃自语。

  「就这两方面来说,魔法珍爱都是后者。攻略对象的CG也不是菲妮视角,而是站在第三者视角去看菲妮跟『他』的插画。菲妮的作画也格外精美,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菲妮也有很多张个人插画。魔法珍爱给我的感觉,正是『站在神的视角去疼爱菲妮的游戏』。」

  诗帆乃说出口的这番话就像印证了碧人的直觉,她接著就放下了胜利手势。

  少女露出沉思的表情,并透过将自己的想法化作言语整顿出思绪。

  「说真的,魔法珍爱做得让人不禁会想菲妮实在是最受到制作方宠爱的角色,所以我也只把巴尔杜尔看作是菲妮的恋人……也就是说,身为神的我希望可以将他们的缘分牵在一起……嗯,就是这样!」

  诗帆乃笑著总结,碧人也终于理解了这番话的意思,并用力地点头。

  「……只是从神的视角看来,我反而觉得莉洁美眉未免太可爱了吧、不觉得很想让她跟齐格凑成一对吗?就是了。」

  忽然换上认真表情的诗帆乃,小小声地说出这番话。

  「结缘的女神还真是忙碌啊。」

  碧人用伤脑筋的表情笑著说。

  菲妮跟巴尔杜尔、莉洁洛特跟齐格瓦托。看著想同时让这两对情侣结缘的诗帆乃,让碧人都想顺便许愿自己的恋爱能够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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